"十三,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儿要问你!"说罢弘远一把将弘啸拽进里屋,又重重的扣上了门。
"哥你这是怎么了?"弘啸凝视着弘远铁青的脸色,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悠悠的道:"可是怪我这两天没去密云瞧你?我也想去啊,只是前两天淋了雨,生了场病。"
"啊?十三你在病了吗?!"弘远的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将弘啸拉在自个儿的身边一手抚上他的额头,探得他已是没有了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好好的怎么会淋了雨呢,丫头们是怎么伺候的!"
说罢,弘远突然想到了那个蓝儿,便脱口问道:"你身边那个叫蓝儿的姑娘呢?一大早的你们俩去了哪?"
弘啸一脸平静的道:"哦,你说蓝儿啊,我才送她出宫去了。"
"啊,她不是皇阿玛赐给你的侍妾......"弘远差点咬到自已的舌头,忙改口道:"不是赐给你的侍女么,怎么出宫了?"
弘啸这才明白弘远干嘛刚才黑着张脸,不由得淡淡一笑,突然拉住弘远的手就往屋外头走,一边道:"哥,我都在屋里闷了两天了,趁现在还得闲你陪我紫禁城里头四处逛逛好么?过会子要去庆八哥和十二哥的大婚,就不得空了。"
弘远轻蹙着眉道:"可是十三,你病才好身子吹不得风,不如我就在院子里头陪你下下棋钓钓鱼......"话还没说完,人已是被弘啸硬拉着向宫外走去。
雨后的清晨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空气中清馨水气尚未散尽,带着雨后青草的清香。青板石小径两旁的松竹叶子上头还挂着晶莹的水滴,滴滴嗒嗒如珠玉坠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哥,这御花园我也不知道逛过几回了,怎么好像今天感觉特别的很,你有没有觉得?"弘啸歪着头看着弘远一脸灿烂的笑,"回头想来,这园子天晴的时候是灿烂的明媚,阴天的时候是慵懒的温柔,雨后的时候又是这般淡然清澈的韵致,真是美不胜收呢。"
弘远忍不住卟哧一笑,"十三,你没烧糊涂吧,怎么今儿个说的话都是怪怪的,你可别转移话题,我才想要问的话儿还没问完呢!"
"你想问蓝儿的事吧?"弘啸望向弘远的眼睛清澈得如一泓幽潭,浮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好似撒娇般的轻声道:"我都说了她已经出了宫,你还待怎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想知道那个......你们俩晚上干嘛锁门呀?"说一问完,弘远自个儿的脸却先红了起来。
弘啸却是一脸的平静从容,漫不经心的道:"蓝儿是以前侍侯我额娘的宫女,她收了几幅我额娘的画像给我看,我不想被其他人瞧见罢了。"
弘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释然,便问道:"那你就没问问她有没有你额娘的消息。"
弘啸低着头将脚边的一粒鹅卵石一脚踢开,淡淡的道:"我问过了,那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只是空穴来风罢了,我额娘......终究还是已经不在了。"
"十三......"弘远瞧见弘啸有些哀伤的样子,心里头也不由得一痛,搂过他的肩轻轻拍着,"别难过了,就当做了一场梦吧,醒过来不还有我在你身边么,你说过的,那五个字的话,我可是记得牢牢的呢。"
弘啸垂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伸出小指和弘远的小指勾在一起,两枚刻着双鱼和巨蟹的银戒便密密的吻合在一处,就好像缠绕得这么紧,便永远不会分离。
弘啸突然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弘远道:"哥,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阿玛的亲生儿子,你会怎么样?"
"你小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话间弘啸的头上已是重重的挨了一下,打完了弘远还觉得不解气,又在他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这才道:"这种混话可是随便说的,被阿玛知道了非揍死你不可!"
"哥,很痛啊,你下手也不轻一点儿,我这不就是做了一个梦么。"弘啸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缓缓道:"前两天才做的梦,你想不想听?"
弘远便道:"那就说出来听听呗,让哥帮你解解梦。"
"是很让人伤心很让人奇怪的一个梦呢。"弘啸一脸平静,幽幽的道:"我呀,梦见我额娘了,她告诉我原来我不是阿玛的儿子,和骆开元才是嫡亲的兄弟,然后呀皇上便赶来了,知道了以后生气得很,便逼我额娘吞金自尽,我便和皇上大吵了一架,断绝了父子关系,哥,你说这梦是不是够绝的,编出来都可以成一部戏了!"
"十三,怎么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尽做这些吓人的梦!"弘远怜惜的把弘啸拥在自个儿的怀里,抚着他的背道:"这样子下去不行,我明儿就去找皇阿玛,求他让你和我一块儿密云练兵去,再让你一个人在宫里头我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了。"
"随你,"弘啸淡淡一笑,又嘱咐道:"不过,等两位哥哥的大婚忙完了再去吧,这几天阿玛一定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听你这事儿,没的去碰了一鼻子灰。"
弘远瞧弘啸已然应允不由得也笑眯眯的应了,拉着十三的手一路又逛了下去。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人还是亲亲密密的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一路逛呀逛呀足足把紫禁城都兜了个遍。
末了,还是弘远道:"十三,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两位新郎官儿那里去闹腾一回了,再不去可就要迟了。"
"嗯,是该去了......"弘啸把自己黯然的目光拢在长长密密的睫毛后面,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想......就这么携手永远走下去啊......
飞云轩。
满人有许多规矩,行婚礼在晚上而不在白天。皇子的大婚,便有着更多的规矩,更大的排场,加之两位阿哥爷的婚礼排在同一日一起儿办,那宫里头更是热闹的沸反盈天,整个紫禁城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婚礼仪仗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如龙,弘笙和弘洋骑马前行,后面便是六十四名太监手捧拂尘徐徐跟着,再接着便是三十六对孔雀雉尾绘鸾绘凤的宝扇和八对龙凤华盖,一色的销金宝色流苏、缨络随风飘荡说不尽的华贵尊荣令人目不暇接。六十四名宫女手持大红囍字的灯笼紧随其后缓缓前进,二十四对喜娘扶著的两乘花轿也迤逦前行。
酉时三刻,玄武门外石破天惊般礼袍声九响,接着便是鼓乐大作,畅音阁的专职供奉们这会子自然十分卖力,排律、姑洗、编钟、大吕、太簇、无射清扬激越,杂着和声箫管徨竹钟磬悠扬。
婚礼大殿之中盘龙错金的须弥座上端坐着的正是大清的皇帝两位新郎的阿玛,此刻胤顼口角带着微笑,头上戴明黄天鹅绒的东珠冠,九龙披肩轻覆在团金细绣五彩云水龙褂上,马蹄袖雪白的里子翻着,双手轻轻扶膝正襟危坐。
下头左手一排由大到小坐着众位阿哥和公主,右边便是后宫嫔妃娘娘们,都按品级份位坐着,一个个都是面带喜色。
弘啸坐在弘远的下首,突然拽了拽弘远的衣袖,弘远便微微侧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弘啸低低的道:"哥,待会儿你少喝些酒,若是喝醉了,我可不会来理你,让你自个儿回宫。"
弘远微微一笑,便回道:"都依你,今晚我不喝,灌八哥和十二弟去。"
说话间两对新人已是由喜娘搀扶着进了礼堂,向皇上和娘娘们磕了头,又经过了一道道繁复的婚礼程序,这才将两对新人各各送进了洞房。
洞房里头布置亦是喜气洋洋,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玻璃屏风后面便是硬木雕花的卧床,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铺着茜红色勾金线的鸳鸯锦绣被面和宁绸刺绣五蝠图案的卧枕,床上挂着大红的彩绣樱桃连珠丝帐,举目满床满帐的鲜红颜色,遍绣鸳鸯樱桃,取其恩爱和好,子孙连绵之意。榻前是两对鹤顶双花蟠枝烛台,燃着刻着囍字的红烛。
雅元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大红色金银丝流彩鸾鸟朝凤绣纹云锦新娘装,和弘笙并肩坐在一处,经过喜娘们一番恍恍惚惚的折腾,什么合欢酒、子孙饽饽、撒红枣莲子百合在床头......
弘笙一直紧紧的握着雅元的手,心里头快活的简直好似一直在云端上飞着,好不容易一套繁复的程序都过完了,喜娘们都退了出去,弘笙便伸手将雅元拉了起来,温柔的道:"怎么样,累么?屋子里头太闷,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
雅元如凝脂软玉般的脸颊之色一片酡红,柔柔地道:"你不是要出去陪客么?"
弘笙轻轻在她耳际一吻,这才道:"这会子我先陪你,让他们等着。"
外头夜色如水,繁星满天,一轮明月在薄薄的彩云中缓缓穿行,弘笙遥指天际,对着雅元笑道:"雅元,快瞧,要开始放烟花了!"
在一片轰天的叫喊声里,第一株焰火开放在天空,把茫茫黑幕染上夺目的七彩光芒,转眼,这光芒突然消退,更多的焰火呼啸着,追逐着,炫耀着彼此眩目璀璨的光华。又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两束蓝色焰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上天空,在半空绚烂开放,无数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飘然洒落。
雅元的贴身侍女棠儿这时手持一只精致的并蒂莲的风筝走了过来,对着雅元道:"小姐,十二阿哥这会子又特特派人送了这个来,说是一定要交到小姐的手中,真是奇怪,也没见婚礼时送人家风筝的。"
雅元接过风筝心中一片感慨,弘洋这时送这风筝过来,是在告诉自己他要忘却过去的情缘,与娉婷公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吧,深吸了一口气,雅元便向弘笙道:"这风筝曾是我幼时的梦想,你我不如就在此时将它放飞了吧。"
弘笙微微一笑,便道:"你来放,我在旁帮你。"两人便欢笑着一边奔跑一边将这风筝放飞在这藏蓝的天际。
又一束白光带着尖利的呼哨冲向天幕,轰地一声响后,漫天银蛇随着喜庆的乐章在天际翩然飞舞,像是千万条雪白的随着轻风摇摆的枝条,在转瞬即逝的绚烂后,又化成隆冬里的一场大雪,层层叠叠铺泻下来。
雅元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风筝线,凝神望着那风筝带着她逝去的梦想飞进满天银色的烟花之中,满足的依偎在弘笙的怀里,轻声道:"弘笙,这一刻,我很幸福,真心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天音阁。
弘远果然很是听话,并没有凑着热闹多喝酒,倒是弘啸略略的多喝了几杯,弘远怕他病才好酒喝多了伤身子忙找了个借口逃了席,拉着弘啸便回了天音阁。
望着窗外烟花漫天绚丽多彩,弘啸伏在窗前双手合十暗暗许了一个愿,弘远端着茶过来,不由得笑道:"十三,你又不信佛,这会子在许什么愿呢。"
弘啸悠然一笑,却道:"不告诉你......"
弘远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将弘啸摁倒在床上,叫道:"少来,别以为你才生过病我就不敢收拾你!"
弘啸突然伸手便去解弘远的衣襟,弘远身子一颤,拉住弘啸的手道:"十三你干嘛呢。"
弘啸白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么晚了,该安置了,你以为我要干嘛?"
弘远脸微微一红,忙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说罢便手忙脚乱的宽了身上的衣裳。
弘啸拉过丝被盖上自己赤裸的胸腔,笑眯眯的瞧着他,悠悠的道:"哥,有几件事儿我不好意思再瞒着你,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呀。"
"说!"弘远开始怀疑弘啸是不是又喝醉了,居然有自动坦白的日子?!今儿个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呃......那个......就是前些日子我伤了眼睛那晚,其实没有喝醉酒......我是装的......"
"啊!你这个小混蛋!"
"那个......还有......在密云那晚......我也是在装睡......"
"什么!你这个小坏蛋!"弘远开始咬牙切齿。
"真的生气啦?"弘啸双眼一眨不眨的直盯着弘远,深邃的眼中竟然有些许以前从未曾有过的莫名的火热,几许期盼,几许害羞......
弘远看着十三那眼神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再一想那晚弘啸对他说过的话儿,只觉得浑身发热发烫,似有熊熊烈火在烧,一股热浪从胸膛直冲下腹,变成燃烧的烈火又反扑回来。便不由自主地又向十三靠拢了一些,两个人的身子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弘远用左手轻轻拉住十三的手,喘着气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十三,你再这样看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你便要怎样......"弘啸低低的问道,脸颊之上居然泛起一阵红晕。
那磁性的声音,那流转的眼神几乎要让弘远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涌到头顶,便再也把持不住,一手勾住弘啸的脖颈,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在十三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已是俯身低头吻住他那微启的嘴唇。
"嗯......"弘啸想要挣扎,但换回的是弘远更霸道的强吻,那极富性感的对他双唇的挑逗和掠夺让他竟然有些意乱情迷。被弘远那异常闪亮的黑眸中迫切渴望的眼神所震慑,弘啸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欲望的火花一旦从心头燃起便是无休无止,令两人都惊愕的是这份欲望来得是如此突兀而又如此强烈,几乎湮灭了他们所有的理智。
弘啸已在弘远疯狂的亲吻和让人窒息的拥抱下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意识,苦苦压抑已久的情感让他这一刻几乎便要崩溃,红着脸,微微喘息着,战栗的双臂缓缓掠过十一那赤裸的脊背,揽住了他的颈项。
"十三...回应我..."弘远摩娑着弘啸酡红的脸颊,又含住了他的耳垂,用牙齿轻咬着,用舌尖挑逗着,让十三感觉浑身酥麻。
倾刻便有一种莫名的物质在弘啸的血液中急速窜升着,直烧得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似要迷失所有的心智,随着那股子燥热越来越猖狂的周身乱窜,一种莫名的渴求在滋长在蠢蠢欲动,弘啸不由自主的轻声喘息起来,沙哑的低吟着:"哥...你抱的我好热..."
弘远吻上弘啸的双眼,左手慢慢顺着他的胸膛、小腹一路滑了下去,低声呢喃道:"十三...我要你..."
弘啸一把握住弘远已经伸下去的左手,才要说话已是被十一封住了双唇。在一阵呻吟中,两具滚烫而又赤裸的身躯交叠在一起。
"不要再拒绝我...十三...你难道不知道...为了这一刻...我等得有多苦..."弘远那回旋不绝的低喃在弘啸的耳畔回荡,他那无比狂野而又充盈着深情的眼神似要丝丝瓦解十三心底那最后一道防线。
"哥...可是...嗯..."弘啸眼睛迷朦的半睁着,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意识也渐渐在模糊,想说什么可逸出嘴角的却是一阵暧昧的呜咽。
"不要再说什么可是!"弘远重新压住了那柔软温润的双唇,吸吮着,辗转着,细细的研磨着,柔声道:"十三...我爱你...我们也会有幸福的...你相信我吗..."
那三个字重重的击在弘啸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是凿得那么深,凿得心尖生硬的疼痛。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都在旋转,自己犹如身处一个硕大的漩涡,一点一点的被吸了进去。
这份感情也就像一个漩涡,不是没想过其中的是非对错,不是不明白彼此身份的界限,只是这漩涡太甜美,太温暖,是那样的无可替代,十几年来就这么一步一步陷了进去,直至现在已是陷得那么深已经无力自拔。
我是渴望的,我也想要他!哪怕只是饮鸩止渴!所有的掩饰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已在现实中被撕得粉碎,只有赤裸裸的渴求!如果这是一种罪恶,那就让自己沉沦一回。
于是,弘啸睁开双眼,轻声回应道:"哥,我相信你......"他的眼睛,仿佛满天的星星都落进那深邃的地方,是那么澄澈精致,是如此璀璨夺目,闪烁着连窗外那绚丽的烟火也比不上的温暖光华,遮掩了藏在深处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