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小擦

朋友？我愕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叫金云溪的男孩--好腼腆的男孩，见我的眼睛不停地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他越发吃不住地低下头，直往仲扬身后躲。
"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仲扬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云溪的紧张，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腰，不满地盯着我。
很久以后我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忍着狂笑的冲动，转过头去叫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怪不得他不愿意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偷偷瞄一眼仲扬，他一脸"不想死就别开口"的表情，但我觉得宁可被他开枪打死也好于笑出内伤来。
"你好，云溪，我是钱寒思，叫我寒思吧。" 看着云溪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你好。"云溪微笑了一下，就不再说话。看得出他也是个内向的孩子。
"刚才过来的时候接到书云的电话，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吧。"我想我还没有无赖到这种地步，去破坏仲扬幸福的夜晚。
"那好，你走吧。"仲扬竟连个透明的谎都不会说，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仲扬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他和云溪是怎么认识的，但他的变化却让我吃惊不小。他的眼睛还是那么黑亮，那么深邃，但其中尽是少有的温柔和幸福，一扫原来的冷酷和淡漠，这完全不是一个杀手的目光。
"我好像不认识你了。"有一天我打趣他，他忽然笑了，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嘴里的烟差点掉了出来。
"是吗？"他垂下眼睛，似乎很不好意思。
"真羡慕你啊。"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揶揄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点燃嘴里的烟。
"你也会找到的。"他倒是很认真地安慰我。
"我要求不高，和云溪差不多就行。"我笑嘻嘻地吐了个烟圈，故意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的反应。
仲扬的神色果然紧张起来："你说什么？"
我哈哈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别怕，玩笑而已。"但他没有笑。
"寒思，"他沉默了很久以后开口了，"你要我的命也可以，但是云溪......我做不到。"
"我知道，多年的朋友，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对不对？"我暗笑，但心里不由得感动。
......
今年冬天真冷，从小习惯于饥寒交迫的我居然发烧了。对着前来看望的他们两个，我只有苦笑：
"真想不到，看来是杀手的生活过于安逸了。"
仲扬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显示屏，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是书云派来的人，在楼下等我。"
"那你去吧。"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职业。
"云溪，你留在这里，照顾寒思。"他在云溪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云溪，对着他我不知道说什么。
"请给我倒一杯水好吗？"虽然和他已经很熟，但我还是不习惯和他随随便便。
云溪笑了一下："好。"乖巧的样子让人心疼。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在屋外走动，细碎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昏昏沉沉的我竟然没有听出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
云溪进来了，手里拿着水杯和药。
"寒思，吃药了。"他把我扶了起来，水杯凑到我的唇边。
我的舌头碰了一下水，不由皱了下眉头："好烫。"
"啊？"云溪不信地看了看我，端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还好，不太烫。"
他天真的笑容让我不忍拂逆，我皱着眉头喝光了所有的水。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等仲扬回来，云溪坐在我的旁边。
渐渐的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热，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促使我睁开眼睛。
看到云溪我更加吃惊，他的脸泛着一种病态的红晕，眼里闪着奇特的光，死死盯着我。
"寒思......"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力，他的身体慢慢地靠了上来，我甚至感到他呼出的火热的气息。
"云溪......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热得这么厉害，看着云溪离我越来越近，最后他的唇贴上我的，我竟然没有推开他。
"我好难受......"他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星眸半闭，苍白的脸色完全被潮红代替。我想挣脱他，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搂上他的腰。
不行，他是仲扬的，我这是怎么了？
仲扬，你怎么还不回来......
......
等我们两个从迷乱中清醒过来，仲扬已经站在门口好久。我们两个甚至来不及掩饰。
仲扬的脸色像千年的冰雪，狂怒阴沉的光芒点燃了他的眼睛，这种目光，即使是杀人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枪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于是我闭上了眼。
"砰！！"仲扬的枪声响起，但是我没有丝毫痛苦，血腥的液体却溅了我一脸。
睁开眼，云溪挡在我前面，白皙的胸口，一个惊心触目的枪洞正疯狂地向外冒血。
仲扬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抱起他。
"不关......不关......寒......思的事......"云溪吃力地睁开眼，脸上浮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是......我......勾引他......"
仲扬泪如雨下，兀自紧紧搂着云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请你不要恨他......"云溪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请你相信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床单上的鲜血已经干结。
我定定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很久以后，仲扬抱起云溪开始僵冷的身体，看也不看我，径直走了出去，步伐踉跄。
"你去哪里？"我喊他。
"和你没有关系。"他头也不回，"钱寒思，从今以后如果我再看见你，你就要死。你做的事，我会加倍地讨还回来！"
我疯了般地赶往书云那里，没有仲扬，哪里都找不到他。
他就象空气一样，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我不吃不睡一连找了三天才找到郑氏，是他把仲扬引走，趁云溪在另一个房间给我找药的时候在杯里下了药。
我打空了枪膛里的子弹，看着所有视线内的活人全变成脚下的尸体时,我跪倒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狠狠地用头撞着地面，直到额头上血迹斑斑。
本来希望自己可以死在这里，可是，不幸的是，我终于还是活着。
我不想再面对仲扬，不想再去清醒地回忆云溪满身是血的样子。可是，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云溪--那个纯洁得像天使的少年。
我失去了仲扬，他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安慰，可现在他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真正变成一个孤单的人。每天我穿梭于形形色色的场所来试图麻醉自己，而最后这个办法也失效了，直到修亭的出现。
第一次看到他我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像他那样职业的人，决不可能有着那样一双眼睛：洁净，透明，晶莹的好像春天的泉水。他的笑甜蜜而一尘不染，就连就连卖弄风情的样子都那么自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堕落天使。
可当我看到他在那些人的拳脚下瑟缩成一团我就知道了：他只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我第一次有想去保护别人的冲动，那种不应该是一个杀手所有的冲动。
"把云溪还给我......"仲扬冰冷的眸子在枪后闪着狼一样嗜血的光芒，渐渐的，我看见他愤怒悲伤的脸色渐渐化为一团殷红，殷红又幻出云溪失血过多的脸：
"寒思......对不起......"他的眼睛流出泪来，泪是红色的。
我的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伸出手想去擦拭他脸上的泪："云溪，请你原谅我......"
我再一次惊醒了，心脏还"怦怦"地跳动着。窗外已是微亮的天色，而我再也睡不着了。
臂弯里沉睡着一个人 ，柔和的晨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安宁而圣洁。
我叹了一口气：即便他与我这样真心相待，我又有什么能力给他一个安定的居所呢？我们这些人，统统是身不由己的江湖过客。
"寒思，又要让你辛苦了。"书云摘下眼镜对我微笑，"ALEX江那里麻烦你去一趟。"
我默默地把枪擦干净，别在腰间。
这本来是仲扬的任务，可是他走了，自然只有我来承担。
我不怪书云，只是痛恨自己。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仲扬的事，不管怎么说，那不是你的错，别总放在心上。"
"你不懂云溪对他有多重要。"我暗哑着嗓子说。
书云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是相信你的，仲扬不是那种为了感情可以丢弃一切的人，否则他怎么会是这样完美的一个杀手？"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干巴巴地对书云笑了一下，"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在相信自己。"
ALEX江这一趟很危险，我今夜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走之前，我想我总有权利去看看自己最亲近的人吧？
回到那个熟悉的酒吧，我没有看见他。
"你的美人现在在别人床上呢！"有人怪声尖叫，"现在的帅哥越来越有品味了，只对男人感兴趣。"
我抬起手里的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扣动了扳机，女人的尖叫，玻璃的碎裂声混在一起，然后是一片寂静。
"他在哪里？"我问。
"在二楼。"
"和什么人？"
"一个男人，挂着一条银项链，项链坠子是个‘M'......"
我在那人的话说完之前就冲了上去。
仲扬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只穿了一条牛仔裤，还有那条银链--云溪在他的生日送的--还有手里的枪。对付我，这些东西足够了。
"你为什么不逃？" 他把玩着手里的枪，冷冷地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逃？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吗？"我淡淡地说。
他举起了他的枪，修亭惨叫一声，挡了过来。
"你敢动他！"他冷视着仲扬，丝毫不顾自己浑身的伤痕。
"你以为我不敢？"仲扬的手指紧紧地按着扳机，直视着他。
"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我伸手把修亭拉回身后。
"哈哈！钱寒思！"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一群人围上来，ALEX江夜枭一样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我还等着你来杀我，等了半天也不来，原来是跑到这里和人争风吃醋来了。"
数不清的枪口对着我们，ALEX江走上来用枪托起了修亭的下巴。 "怪不得......呵呵......这样的男孩......"他黄褐色的眼珠闪耀着贪婪的光芒，肥腻粗糙的手指划上修亭细嫩的脸庞。
"放开他！"我只觉得血往头上冲。

 

第 3 章

******仲扬******
当最后一个人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了血从那人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声音。诡异的暗红在他身下渐渐扩大，延伸到我的脚下。
"仲扬，我爱你。"血色中我似乎看见云溪微笑的脸，浅浅的酒窝在他无血色的脸上若隐若现。
暗红延伸过我的鞋底，我感觉到那份透过鞋底传来的温热。
"仲扬，我爱你。"他的躯体温热而柔软，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香气，他搂着我的脖子，笑得很开心。
血在我的脚下逐渐冷却，逐渐凝结。
"仲扬......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他的身体在我怀里逐渐冷却，他的血沾满我的脸我的手，渐渐干结，他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
他死在我的怀里，死在亲手杀死他的我的怀里。
似乎是两年前的事了，但一切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黄昏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比较好的，就像生命即将结束一样，就像我喜欢看我要杀的人在最后瞬间眼里流露出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黄昏意味着黑夜会像死亡一样重重包围所有的东西，我点燃一支烟，沿着马路慢慢踱着步子。
是学校放学的时间了，一群学生欢笑着跑出了校门，他们中有很多应该都比我要来得大，但在我眼中，他们只是一群孩子。
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我听到一声细细的叫声。一个灰色的小狗在我脚下蠕动，脏脏的，看上去快要死了的。像这样的生命在世界上本不应该存在，它们的生命只有给自己多带来一份痛苦。
我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只脚踩住它的脑袋，准备早点解除它的痛苦。
"你干什么？！"一双手重重推了我一下，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踉跄地跌了出去。
我回过头，看见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抱起那团脏兮兮的东西。手的主人低垂着头，头发长长的遮住他的五官，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灰色的学生装，还有他瘦弱的身躯。
竟敢动我？我冷冷地看着他。自从七岁那年开始就没有人敢对我这样。我的手握紧了枪，忽然又松开了。
何必呢？他只是个小孩罢了，除了书云要我杀的人之外，我不想添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算你运气好。"我丢下这么一句，准备离开。
"你简直不是人！"身后传来这么一句。我转过身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他正怒视着我。
对上我的眼神他不由瑟缩了一下，但眼睛还是勇敢得盯着我。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的，闪着冷冷的光芒，高挺的鼻梁，漂亮的嘴唇显出主人少有的不凡气质。
老实说，除了书云和寒思，我第一次看见相貌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虽然他还并不是个成熟的男人。
他不再看我，把那个脏兮兮的东西紧紧抱在胸口，转身就走。
我把手里的烟头扔掉，跟了上去。
他发现了我，越走越快，纤细的身影像精灵一样飘忽起来，等我紧追几步拐到另一个巷口，他已经没有踪影。
可他实在低估了我。我轻巧地拐了几个弯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看见他气喘吁吁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忍不住想笑。
"你，你，你......"他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把它给我。"我冷冷地走上几步，逼视着他。
"不。"他的倔强出乎我意料，"你会杀了它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现在连人都懒得杀，怎么可能会跟一只狗过不去？？
可惜他当然不知道，所以眼看着我走近他，尽管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还是把那只狗越搂越紧。
我越走越近，他越退越后，最后靠在墙角上，我的脸距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的时候，他还是直直地挺立着，拼命睁大眼睛和我对视。
好小子。我情不自禁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
记得有一次，我和那个臭名昭著的"风焰"组杀手这样对视了还不到一分钟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然后我一枪击穿了他的左胸--在他准备求饶之前。
这是我的原则：我不会跟我看不起的人过招。
但这个男孩，仅仅是个学生而已，我不明白他哪来那么多勇气保护那微不足道的生命。
尽管如此，他眼中的恐惧是无法抑制的。
"别怕。"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眸子我的心忽然莫名其妙地软了下来。
他沉默着看着我，眼中带着敌意的戒备没有消除，原来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
"我想要你这只狗，我想养它。"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天知道我要这种东西干什么，长期穿梭于腥风血雨之中的我怎么会有兴致养小动物？
眼看他的表情好像遇到了一个疯子，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他懒得理我，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居然很没骨气地跟着他，要是有别人对我这样，身上只怕早被打成蜂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