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拜!]
电话挂断了。
我盯了会手机,发了五秒呆,继续看网页。
接着我好几天都没碰到他,只有偶尔他打来的几个电话,但都聊得不长,说不了多久,他那边就有状况发生,于是他会抱歉地说以后聊,然后就听得电话里传来的盲音。我当然是巴不得他分分秒秒都被缠住,这样我好清静。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没遇见他前的惬意平淡。
等到下一次见面时,已经是这星期的周末了。
傍晚,我刚买了东西从超市回来,远远就看见了停在公寓楼下门口的那辆惹眼的车子,而那英姿飒爽的修长身影则慵懒地靠在车身上,双腿微微交叠,双手环胸,微微昂首望着夕阳,微风时而轻拂过他柔顺的发丝。
那侧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金黄的丝丝缕缕余辉落在他身上,平添一份诗情画意般的优雅高洁,同时又隐隐透出一些寂寞忧愁。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身影,竟有股遗世独立的意味。那绝对是一副唯美的画卷。
此时的他看上去很娴静,没有了那种孤傲和清冷,没有了防备和深沉,却是全然的松懈和恬静。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意境,这样的夕阳,这样的他,说不吸引人是不可能的,相反,这副画卷烙印于心坎,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让人不自觉迷醉其中,为其翩然风姿所折服。
在这里这个时候看见他,我却似乎没有多大惊讶,就那么平淡地接受了。
我垂了垂眸子,手里拎着三个大塑料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步履平稳,始终维持着同样的速度,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丝毫急进。平静地,从容地,悠缓地,不在意地,没有犹豫,没有一丝悸动,没有一毫感觉,全然不受他的魅力蛊惑。我暗自佩服原来我可以做到这般淡然无波,莫不是定力真进步了?
在我距他不到四五米的时候,他突然回头。
视线交会,他淡淡地笑了,我淡淡地没有表情。
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他则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我的两个袋子,然后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速冻食品?还有方便面?"
我没理他,径自往公寓里面走。
"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吃这个!"他有点不敢置信,"那太浪费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的一手好厨艺被自己不好好利用,但他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有多讨厌厨房的油腻味。
我瞅他一眼,依旧没说话,徒步走上四楼(这里没电梯),拿出钥匙开了门锁,却维持着钥匙插在锁孔的姿势没动。而我身边的家伙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说他在下面不知等了多久,不大可能自觉走人,但这是他不请自来不是么?我不认为我们有好到可以让他随时登门造访的地步。
我杵在门口,思索着要不要他进来,更希望他能自觉看出我的拒绝之意自动点给我闪人,他则浑然不觉我的想法,还问:"你干嘛堵在门口?不进去?你自己的家啊,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再瞅他一眼,这人什么思维!
我下意识就要回敬他一句"这的确是我家,所以你没权利进来",但那晚的事突然闪过脑海,让我舌尖的词句就这么胎死了。我咬咬唇,推门进去了。
他自然也大剌剌登堂入室了。
"喂!你不会告诉我晚饭就吃塑料袋里的东西吧!"他嫌恶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把他们放到了桌子上,"我可不想。"
"我又没请你,你自便。"我淡淡说,拿过那两个袋子,连同我自己手里的一个一起把东西整理出来,该放哪就放哪。
"那我请你吧!"他接得很顺口,"出去吃?看来你也这里也没有可供烹调的生食嘛!"
说完也不等我理好东西他就擅自把我拉了出去,我已经学会了不做无畏的反抗,即使心底翻了无数次白眼。
结果在一家明亮的酒店里,我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桌子对面坐着的就是那位导致我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顿我请。"吃着食物,我淡淡启口。说了请他吃饭的,索性就这次了。
他闻言挑挑眉,看我眼。
"算还你上次的......帮助。"我垂下眼,有些不自然地寻找合适的措辞。
他耸耸肩,没有出声,继续吃,想是没意见。
然而,当看到服务生递上的账单,我感觉心在滴血......
近一个月的工资啊!我无声哀嚎。
呜--他不如那晚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再看看桌上他点的比以往多的菜色,而且都是量少却名贵的,瞄瞄他优雅地轻拭嘴角的样子,太过得庄重,太过的自在,太过的坦然,太过的大方,我不禁怀疑他是否故意的。但我无从考证。
我再度看着账单,心脏一抽一抽的。
"咦?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啊......没吃饱吗?"状似关心实则调侃的声音响起。
我没理他,纵然心痛,还是拿出了信用卡。
出了酒店,坐上车,我也没问去哪,然而,当车子驶向另一个方向时,我终于出声了:"我公寓不是这个方向。"
"没说送你回公寓啊!"他看着前方的路,利落地驶向高架。
"那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我连忙趁还未上去时说。
他却罔若未闻,车子持续加速中。
"喂!停下!"我喊,上身不由前倾。
他依旧充耳不闻,就这么一两秒的时间已经上了高架,他才瞧我一眼,万分抱歉地说:"你看,即使我愿意尊重你的决定,可这里不允许停车的。"
我气!
现在的情况已容不得我想,我只有泄气地倒回椅背,闷闷地看着前方。
"这么早回去干嘛?又不是老头子,呆在家不闷?"
"我乐意!"
"趁年轻,及时行乐啊!生活是要享受的!不然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又玩?风扬的老总都这么空闲的吗?
"刚上任的话,花些精力在工作上比较妥当吧!"我暗讽。
他看着我,笑:"这是关心吗?"
"只是觉得你一来,风扬业绩就下降的话,你丢面子是小事,可那么多员工的心血被你糟踏就太不值了。"我也笑。
"不会有这种事。"他潇洒地露出抹自信的笑容,"你若是出于关心,那我很高兴;若是想看我笑话,那不好意思,恐怕会让你失望了。本人一向信奉劳逸结合,事半功倍。"
"哼!妄自尊大。"我冷哼。
"呵呵!"他丝毫不以为意,"不管怎样,我都很高兴,至少你注意我了,不是吗?
我语塞。
他见状却大笑,弄得我更郁闷,只能扭头看车外。
然而,他突然又不笑了,神情变得认真深邃,连四周的空气都变了。他缓缓开口:"我情愿你这样,即使真是想看我笑话的心态,也不愿你漠视我。"他的口气和神情一瞬间竟似乎柔和了起来。
我毫无防备下骤然听他如是说,心下又是一荡。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性?
"你说当朋友......是真的吧?"看着前方,平稳地转过一个弯道后,他略带迟疑地说。他的声音在轻轻的引擎声下,显得更加低沉,透着小心和不确定。
我心里一顿,微微侧头看他,他也正好转头看了我一眼,视线短暂的交会又移开,却已足够让我看清他眼里的那份真挚与--期待。
我嘴一抿,心头滋味百杂,终是没有说话,默默地注视了前路。
他也没追究,专心开车了。
虽然途中遇上点塞车,一个小时后还是到了目的地。
近七点的时辰,这座狂欢的城市早已批上了霓虹的华衣,开始了它的不夜城。
车子驶进了一座巨大圆顶建筑物,停了车,步下车子,华丽巍峨的建筑耸立眼前,"Wonderful Night"的标志在彩灯下不断闪烁变幻着色彩,几盏聚光灯变幻着角度照亮一方夜空,七彩灯管把建筑物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漂亮。
出示了会员卡,服务员恭敬地把我们领了进去。
一进入这里,他又恢复了平日的不羁。
底楼是舞池,昏暗的灯光,闪烁的霓虹,震耳欲聋的音乐,充斥着酒精的气味,还有舞池中疯狂摆动身体的人们,潇洒地挥霍着他们的青春和热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入这种场所了,不觉有些陌生。
突然感觉手臂一紧,接着我被拉着往边上走去。
"我不喜欢,太吵了。"我对前面拉着我走的人说,一手想要抽出来摆脱他的控制。
"我们去楼上。"他回头笑笑,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我盯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情。
算了!我一叹,不再试图挣扎,自动跟着他走了。
上了四楼,远离了那疯狂的歌舞音乐,耳根顿时清静了,我才发现这里是桌球室,里面已经有人了,但不多,也不喧哗。
"陪我打会儿斯诺克?好久没完,可能生疏了呢!"他笑着,拿了两根杆子,递给我一杆。
我无言接过了。
"我先还是你先?"他问是问了,不过也就是问问而已,因为他又自作主张地说了下面的话,极其绅士地,"还是你先来吧!"
小看我!
我心底一声冷笑,只要你不后悔。我也不推辞,擦过杆头,就站到桌边,看下角度,弯腰摆出姿势,瞄准,出击。
进了红球,由于先前就已经控制好了力道和方位,白球静止的位置正好利于我击打分值最高的黑球,于是黑球顺利得分。
趁服务员把落入球袋的黑球重新摆好位置时,我一边细心地擦拭杆头,一边衡量着接下来的进攻方位。看准后果断出击,当然又是红球进分,衡量了下白球的位置,细细分析,虽然绿球的位置比蓝球好,但我还是决定冒险挑战高难度,杆子击出,白球撞上蓝球,蓝球撞上桌边,反复弹了几次,堪堪滚到洞边,打着圈儿要停不停的终于还是落入了网袋。
他轻轻赞了声,我默默一笑,不为所动,继续保持平和的心态。打斯诺克,心态很重要,可以说胜负大半取决于玩手的心理素质,不骄不躁,冷静平和,细致耐心,当然还要不受外界干扰。
我直起腰,又擦了擦杆头,沿着桌边绕了圈,仔细观察计算着,再度弯身瞄准,红球彩球不断交替着进分,顺手极了。
9分,18分,29分,45分......我的分值一路飚上去,而那家伙的脸色一路惨下来。
对我自己取得的好成绩,我依旧一派镇定自若,彩球击打次数最多的也是分值最高的黑球,现在我得分已经五十三多,而他还是零分,因为我一直没给他机会。
真是完美。我自己都忍不住赞叹。
我瞟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神情越来越慎重,早不见了一开始的吊儿郎当。
哼!我心底又是一声笑。今天就让你瞧瞧我本少爷的厉害,挫挫你那身高傲的孔雀羽毛。
我收敛心神,继续准备进攻。
"咳!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这么久时间了不累?"
"不累。"我看都没看他,随口回答,脑子里思量着最佳攻球方位和球的运动轨迹。
杆一出,红球入分,白球停止的位置正方便我击打黑球。Perfect!
"那渴不渴,要不喝口水?我叫人拿来?"魔音锲而不舍着。
"我话没你多,你渴的几率比较大。"
这家伙的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可我不上当,还是沉着冷静地计算着。
我直起身,推开他,走到我要的方位,再弯腰,比划着。而我身后的家伙则一直在我身边转悠,想让我分心?我哧笑,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我不动声色继续观察,思索下,还是决定使用支架,摆放好位置,瞄准后持杆的手微微一施力,得分!
"你真的很行的嘛!这样的身手闭着眼恐怕也能顺利进分的,说不定跟丁俊辉比也能取胜呢!不愧是我的对手!"
啧!改用"糖衣炮弹"之术了?你继续灌迷汤吧,可受不受还在我呢!我瞟他一眼,没说话。
我凝神,现在还不够保险,他随时可以把分数追回来,而我绝对不给他机会。
我没有产生过失误,状态真是难得的好,得分已经变成六十七。我自始至终的气定神闲让他明白他在做无用功,他终于静下来了。
我瞅了他眼,无声地挑衅他,他接受到我的目光,无奈地回以一记苦笑。
我重回桌台,思量着,这个位置要得分难度很大,但没关系,即便得不了分,我也不会让你得分。
设置障碍可也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心底计算一番,毅然出击,本就不指望得分,我的重点在于让他得到一次上台机会,却进不了分,让他彻底郁闷回。
看着白球颤颤巍巍地停下,正好躲在三颗彩球之间,几乎贴着其中一颗,这个角度要想击中红球得分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暗笑声,直起身子,大方让出位子让他上。
他苦笑,终于拿起那根被冷落了许久的杆子。
我好整以暇地看他来来回回在桌边走动,观察心算着,企图寻找突破点,结果当然是--白费劲!
既然找不到进球机会,那他选择的自然也是防守了--设置障碍。
他的技术自然也不在话下,我看着局势,不由佩服,寻思一阵,仍旧只得采取防守战术。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谁都没有得分,形势竟一时僵住了。
我却沉下心情,不骄不躁,维持平和的心态,势必要取得胜利。几番后终于他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虽然只是极其细小的失误,对我而言也不是绝佳的进球状态,一个把握不好也是会功亏一篑,甚至让出主导权,但也足够让我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了。
我凝神思量着,他产生了失误给了我可能再度夺回主权的机会,但是这个角度确实存在风险,他的防守并不能说是全然失败的。
我明白我这一出击不是成功就是把击球权双手捧上送给了他,再要想赢得这局,其难度就好比从老虎嘴里抢肉一样的难了。
但是我体内蛰伏了许久的好战因子却蠢蠢欲动了起来,越是高难度越是能激起我的兴奋感,我看准点位,毫不犹豫出击--进球!
我一笑,胜利已经势在必得。
接下来的局势完全在我掌握中。待我下次让出进攻机会时已经是很久后的事了。
而他早就已经在椅子上坐定了,看我终于让出了机会,他却没有一丝雀跃,因为,这局已经定了,而他一分未进。哈,当然期间就上过三次桌,摸过三次杆,打的还都是防守。
我有些好笑地瞅他眼,虽然局势已分,我却还是淡淡开口:"该你了。"
"已经过半了,即使后面的都我得分,我也是赢不了了,更何况你压根不给我机会上台。"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有些气苦。
他看着台桌上稀稀疏疏散落的两三个红球,胜负早已很明显了。
我无辜耸肩,抚弄着杆子,问:"还来么?"
"来!怎么不来!"他有些咬牙,似乎是要雪耻。
"还不死心吗?"我笑,挑起眼角望着他,自信中带着丝挑衅,那份久违的清冷自傲从我骨子里流露出来,"来几次都一样。"
我好整以暇地靠着台桌,半坐在台子上,微微曲起一脚,轻轻摆弄杆子,漫不经心地笑着。
第七章 敷衍(2)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他感慨地脱口而出。
然后,一片静默。
我淡淡的笑意不再闲适,反而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就停滞了,我冷下了脸。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勾起了不美好的回忆,他的神情也微微僵了起来。他尴尬地动了动身体,想说什么,却在我的冷漠中放弃了。
气氛沉滞下来。
我不自觉地露出以往的习惯和性情,可这并不代表他可意随意发表意见。
以前的我虽然冷淡,其实却心高气傲得很,那种傲气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只不过经历过一些事后,我突然不再执著于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如今心境改变,却是成熟了,也更看得开了,性子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