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良————小三儿[上]

作者:小三儿[上]  录入:01-17

见仁眨巴眼,手悬在半空,欲接不接。
季良一巴掌把香囊拍进他手里:"叫你拿着就拿着,他每年都送会几个过来。"
见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摸着上面精致繁丽的牡丹,每一丝上都泛着因为时间摩挲出的从容的温润。
"脸上突然黯淡干吗?"
"弃之可惜,留之无味的东西。"
季良别开头皱下眉:"你呀,脑袋里尽琢磨什么?改天送你一个新的,总行了吧?"
见仁摇摇头:"还是旧的好。"
"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想什么。"
"庄主喝茶吗?还有刚才送来的点心,是松花糕。"
见仁随手把香囊塞进袖袋里,张罗着斟茶。
"明后天,城里要来一队杂耍团,想去看不?"
"人多的地方我可不要去,才有了教训。"
季良抿口茶,问:"什么教训。"
见仁把书影思月那天的事说了,季良怔一会儿,哈哈笑出来,见仁吓了一跳,茶水流在桌面上,蜿蜒蔓延。
"臭小子,让他没大没小,报应。"
"你这话,是堂堂庄主该说出来的吗?"
"庄主也是人,惹了也有脾气,我已经好涵养的没处罚他了。"
"都是小孩子。"
见仁支肘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嘀咕,顺滑的绸缎衣料落下去,显出白皙的比普通男子偏瘦的前臂。
"你昨晚没睡好吗?"季良在眼圈下面比画,"有黑影。"
"雨很大。"
"是吗?我倒没听见。"
"庄主菩萨护体,保佑天天好睡眠。"见仁偏头又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可喜可贺呀。"
季良白他一眼不理会。
"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怎么也追不回来。"
"什么?"
"我想念王婶,的点心。"
季良扶着额头道:"请你不要一边吃得兴高采烈,一边说着怀念的话。"
"更应景,不是吗?"



第三十六章

太阳一出来,地上的水很快就干涸,了无痕迹。
复安安受了风寒,小脸烧得通红,季柯像任何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内心焦急,片刻不离的守侯在她身边。复重生差了两拨人把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按着嘱咐煎药熬汤,另一头又安抚着夫人。复康从米行里回来已经傍晚,问了几句情况,见女儿呼吸渐渐平稳,劝妻子回去休息,免得自己也累倒。
过了一夜,复安安退了烧,眼睛里又活闪活闪的,季柯才放下心。
原本说好一起去街头看杂耍团表演的,最后就剩了季良和见仁。
热闹处的人总是特别多,看着别人的喧哗,自己也被别人看,谈不上得到,谈不上失去。
道路交汇的地方临时搭起高台,斑驳的竹竿木板,几副陈旧长幡,沧桑尘土跃然其上,艳艳太阳底下粗砺的扎眼。
见仁举手遮挡着直射的强烈刺激的阳光,身旁那些焦灼的呐喊像要把他推进汹涌潮水里。
台上一个少年在舞刀,银光烁烁,扇动干脆利落的破空声响,瘦削却精神的脸和裸露的结实的膀子,都是长年奔波形成的微褐色,如同新鲜小麦,每一处能看见的皮肤上全覆着流水一样的汗,跳跃旋转平出横扫里溅落一颗颗微小闪亮的汗粒,周身散发出勃勃活力。
舞罢,叫好声鼓掌声几乎震破耳膜。
领班站出来,表示下面要表演蒙眼飞刀。
还是刚才的少年,在一块宽大竖立的木板前站定,他的两臂左右平伸,同伴将它们束在木板凸出来的铁钩上,双脚也束着,他便无法从木板前挣脱。
一个中年壮汉,离他两丈开外,黑布条覆眼,手里握着明晃晃锋利的精铁飞刀。
台下哄哄的吵闹刹时都收敛,无数紧张的目光盯着台上一线生死,脆弱的小姑娘捂眼躲进旁人怀里,貌似胆大的小伙子攥上湿漉漉的拳头,有个老头柱着扁担咂巴嘴。
突然人群里有突兀高亢的喊叫:"快啊!"
更多的男人女人年轻人老人高声喊:"快啊!"
他们眼里闪耀着冷漠噬血的光芒,兴致昂然,乐见其祸。
壮汉侧身面对少年,手指间,捏上了寒意透骨的飞刀。
下面的人越加蓬勃起来,热烈得满天漫地。
被围在最里层视线最好的观赏位置上,见仁猛然转身冲破人群,在咒骂声里发了狂一样往外挤,扔下季良呆呆伫立片刻,跟着挤出去拉住他。
"干什么?正精彩的时候。"
见仁抿紧嘴,眼神迷离含糊,看着远远烟灰色牌楼又没有看着。
"喂。"
季良扯他一下,他吸口气缓缓转过头,说:"忘记给安安买泥人。"
高台下面一声接一声的喝彩,淹没他的艰涩。
季良直直盯着他,他垂下眼。
"我答应她会带个最漂亮的,可是出来后都忘了。"
季良松开手。
"那我们去吧。"
繁华街道商铺林立,不管是财大气粗的还是惨淡维持的,想着法子掏路人腰包。
见仁选了一只卷尾巴攀树的猴子和一个彩袂翩翩的仙女。
"要是我,就要吊睛花大猫。"
见仁只瞅着手里泥塑,懒懒说:"我这些保管比你挑的得女孩子欢心。"
"未必。"
"要打赌吗?"
见仁扬眉斜眼看他,唇边翘着细微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季良撇撇嘴调开视线,显示他的不屑一顾。
"庄主,你退缩?自动认输?"
"小孩子玩意有什么好赌的。"
"赌大人玩意?"
季良回过头错牙道:"什么都不赌。--吃饭去。"
一路走来竟已是暮色初降,擦肩而过匆匆的是赶着回家的人,酒家食店阵阵香味扑鼻撩拨辘辘饥肠。
季良来过无锡多次,很容易就找到个舒适的用餐地点。
二楼靠窗的黄杨木方桌,微转头就能看见小桥流水乌瓦重叠,温暖的光一点点流窜。
栗子小排、菜心沙鱼、南肉春笋、豆松、拌小料,五样菜道道精致,样样爽口。
见仁夹一口竹笋,慢慢嚼在嘴里,牙齿间清脆的响。
"味道怎么样?"
"嗯。"
"尝尝小排,下锅前先用酱、酒腌了两个时辰,保准鲜香入味。"
季良拨开上层葱段,夹了好看的一块越过桌子放进他碗里。
"谢谢。"
见仁安安静静啃骨头,偶尔瞟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季良知他心里有事才会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却犹豫要不要问。
"这家店自酿的麦酒口味醇厚,要不要来一点?"
"好。"
季良招手交代了店小二,不一会儿酒就送上来。
细白瓷盏里酒液色如琥珀,澄黄清透,拥有一种特有的馥郁芳香,初入口只觉微甜柔和,咽下喉便有绵软甘冽萦绕而上。
见仁握着酒盏浅啜,舌尖在齿颊间勾转,半晌叹道:"庄主慧眼。"
"不,是慧嘴。"季良歪嘴笑,再喝了一口,瞟眼窗外,惊讶的说,"狗捉了一只鸡,被猫追下水。"
见仁闻言顺着他视线也向外看,唯见华灯初上。
"哪儿呢?"
"你那边看不着,到我这儿来。"
季良拉他袖子扯过来,待他张望半晌依然困惑,忽而倚在窗棂上闷闷地笑开。
见仁意识到上了当,扭头冷他一眼。
"别生气,我见你一直默默不开心,吃闷饭是要坏胃的。"
他眼睛弯如新月,透出温和诚挚,最后的一丝阳光轻纱般笼罩他,说不出的好看,简直可以用丰神俊朗来形容。
他指了指自己唇角,说:"有酱汁。"见对方没有擦到,抬指帮他抹去。
"哟,我还道这是谁呢。"一个轻慢的声音咋呼呼响起来。
五步外的地方,有个青年神情高傲的看着他们,身上是质地高级的云锦衫。
"可别说你已经把我忘了。"他的语气里含了少许鄙夷。
季良瞧了他半晌,实在没有印象,问见仁:"你认识?"
见仁转半身仔细端详那人,似乎有些泡沫从记忆的最深层泛上来,半途破碎了,于是,他也颇茫然的看着季良。
"没良心的东西,当年我也给了你多少乐子,攀了新枝忘旧树吗?"
青年讥诮的瞟一眼季良,慢慢踱步走近见仁。
"晋州,许府,马场,有没有让你回忆起美好的往事?"他伸手勾起见仁下颌,捏着他干净的皮肤,"和以前一样的细嫩,小妖精保养的不错,又勾搭了几个?"
同楼吃饭的人视线都聚集过来,有嗡嗡的像很多蜜蜂扇动翅膀的声音。
见仁脸色瞬时变得青白又瞬时恢复常态,旋即呵呵低声笑起来,他撇开那人的手,垂下眼漾出媚丽:"哎呀,我输了。"他扭腰朝向季良,扑在他肩头,撒娇似的呢喃,"都是你骗人家打什么赌,现在被认出来了,你得意了吧?!"
他嗔怨的横季良一眼,贴在他身上回头,斜斜瞥着青年道:"怎么会认出来呢?明明我刚才很安静的吃饭,眼睛没有到处瞟,没有笑,一直规规矩矩,为什么呢?"
他眨着疑惑的眼神,让妖媚一点点渗出。
青年愣了一下,接口:"你害我差点被爹驱逐出家门,就是烧成灰,我一样认得出!"
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谁叫你次次都把我叫到别人的马场说什么学骑马,当然会被发现,真笨呐。"
见仁双臂绕过季良的腰,轻轻搂着他,微仰头看着他不露声色的眼睛。
"老爷,惩罚可不可以减轻点,人家怕疼的--要不,我先自罚三杯好不好?"
他松开手捉起桌子上酒盏,斟满,一饮而尽,再斟,再尽,第三杯刚举起,季良抓住他的手,低沉的说:"想简单逃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他一把抽走见仁手里酒盏,扬出邪气的笑意:"你说过什么,嗯?随便我做什么都行,那么--"
他把盏里的酒都含进自己嘴里,然后捏着见仁下颌,俯下头。
临近有凳子倒地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惊叹声。
见仁微微合着眼,被季良单手搂着的腰身放得酥软,他伸臂拥住他的脖颈,耸起的宽大衣袖把缠绵纠葛的四片唇露一半藏一半,断断续续恍惚的靡乱的呻吟。
良久,季良抬起头,拇指擦过见仁粉柔的唇角,话却对着那个青年说:"现在他是我的人,公子若是还想能安稳的回家做大少爷--"他扫了一眼青年,闪过须臾狠绝。
青年呆立半晌,突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狗,疾步后退,撞翻隔壁凳子,爬起来咬牙跺脚。
"好,你,好。"
然后,飞快跑下去。
见仁偎着季良的肩弯,面颊根儿上晕着微微酒熏酣处的酡红,偏着头露出一小段白白净净玉似的脖子,贴了小缕鸦发在上面,怎么看都是勾人魂魄。
他凑在季良耳畔,气息热烈而暧昧,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周遭听个模糊:"老爷太讨厌了,那么多人--"
"刚才是前菜,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季良在他腰上掐一把,回手甩出几块碎银:"店小二,帐收好了。"
他从容傲气地拥着怀里人,越过那些怔忪的鄙夷的淫糜的食客下楼。
见仁乖巧地攀在他身上,脚下虚浮,任季良带着他步出酒家,坐进等候在外面的马车里。

推书 20234-01-20 :墙头草————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