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上绣着大朵艳丽的木芙蓉,白得如玉红得似火,粉娇娇的是仿佛裹了糖的石榴果。
斜卧在月华雨丝条床单上假寐的青年,听闻熟悉的脚步声迈进房间,虚开眼帘从几片纱帐间隙中望出去,果然是庄里人人俯首的那位。
"小慎,又在我来前睡着了,该怎么罚?"
"唔,庄主大人早上就说要来,瞧瞧都什么时候了?!"
青年轻轻浅浅的埋怨声就像刚睁眼的小猫的呻吟,随即伸出笼在袖里的一双手攀上来人的脖颈。
那手有着女人都羡慕的饱圆的指甲和鲜剥的葱白般的指头,指节小巧藏在细嫩的皮肤下面,指腹和掌心一点儿茧痕都没有。
这样一双工艺品似的手灵巧地在来人身上摸索,转着圈的抚过颈侧,挑过耳垂,摩过薄唇,冷不防就被门齿咬住,含进嘴里吮吸,温热的舌尖一遍一遍的缠绕,酥麻从指头点点滴滴的伸展蔓延。
青年眉眼里溢着丝丝媚惑靡丽,勾得来人欺上身,本来就没有系带的亵服一挑便完全敞落,露出下面羊脂一样白嫩的肌肤,被月华锦衬得无边春色。
庄主大人放开不安分的手指,舔了舔青年泛着桃花晕的唇,忽然的撬齿深入,青年一边含糊嘤咛任君放纵,一边解开来人衣结,墨绿地圆花锦服、鸭卵青亵服,上好的料子被抛弃时连叹息都是优雅的。
青年仰头挺起精致的胸膛,随着熟稔的撩拨起伏,然后,放松了身体。
一只手把身下的床单抓得紊乱,另只手捏在庄主大人肩膀上欲拒还迎。
庄主的头深深埋在光滑如丝的鸦发里,呼吸着皂角余味,浅吟:"小慎......小慎......原谅我......"
青年露出迷离的笑,在他耳边柔声回应:"我......原谅你......"
庄主大人离开的时候青年正睡得迷糊。
"小慎,我要办几件急事,可能有段时间不会来,要好好吃饭,肉多点捏起来才舒服。"
"唔--"
青年揉揉眼皮,勉强撑半只眼。
"你这只小猫,没我宠了该怎么办啊?"
"谁供衣食,就跟着谁呗。"青年说得干脆。
庄主在他脸上捏一把:"真真比猫还无情。"
青年眼也不睁,抓手咬一口:"因为我可不想随便死掉。"
庄主盯着他良久,吁气道:"我的小慎,自然死不了。"
青年又被周公拉去,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庄主给他掖了掖被子,出门对外面的仆从吩咐几句,便起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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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六日,无事摆花草的青年被召进庄里议事的广明堂。
入庄以后他这是第一次走进专办正经八百的事件的场所。
环顾四周,高梁直柱,俱刷朱红漆,桌椅用楠木打造镂着四季繁花,墙上几副字画都是名家手笔裱得规规矩矩。
站在地下的都是放不上台面的人,北桂院的徐夫人和明姨娘,漱斋的五公子,以及碧云居的青年。
高坐上位太师椅里的,应该是庄主,但现在是不认识的面孔。
原来,被称为华东第一庄的韶华庄已经换了庄主。
人事更替是常见,青年跪在柚木铺就的地板上,突然有点怀念那个老称他小猫的男人。
只是,他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平日不论是玩笑还是正经时,都呼他"庄主大人",他的真名,只怕从来都没有问过。
走了会儿神,青年的思绪就集中回眼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下一口饭会是在哪里讨得?
"......庄主希望你们自己选择,要离开的可以领得一份盘资,回老家还是另谋生路均可,但不得再与韶华庄有任何关联,要留下的转为仆役,庄里不养闲人。"
新庄主身边代言的执事生得瘦高,脸上没几两肉,两撇小胡须很有奸商的味道,目光不冷不热的在一干人身上扫过。
徐夫人和明姨娘一个曾是别人老婆,被打骂怕了弃家跟从前庄主,一个是被家人抵债抵进庄,这两位都是没有家可回的女人,于是请荐自愿为原庄主守墓陵。
五公子是个心气清高的人,逼不得已入庄,有了解脱的机会自然把握得紧。
剩下青年,默默等着其他人一一决定了去处,才抬起低垂的脸。
柳叶般的眉毛自然舒展,一双丹凤眼含情带意,染了薄桃花的嘴唇微微弯着,整张脸上没有一点慌乱,要不是双膝跪着,就像是在看大戏一样的悠然自得。
他盯着上位者年轻沉稳的容颜,细细打量过他刚毅的眉、鼻梁、嘴,和搁在几桌上无意识敲击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要留下。"在新庄主被盯得不耐烦时,他和缓的开口,"但不是做仆役。"
执事首先蹙眉头。
"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怕是会扫地扫破头,砍柴砍断腿。"青年似怨还娇地转动眼珠子,声音又柔又软,却不像撒娇的姑娘般扭捏。
"庄主说过了,不养闲人。"
青年用那双细长的凤目瞥了眼执事,故做愕然的说:"我擅长的本事,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左右瞄了瞄,指着五公子,"暂且用用他。"
然后也不管当事人是否同意做主的是否答应,扭腰就欺到五公子面前,只手挑起那张清朗的脸,眼不眨地对准嘴唇亲了下去。
没有人预料会现场上演活色生香的戏码,五公子大概懵了,青年轻易地把舌头滑进去,在他口里一阵翻滚。
晶莹的涎液顺着五公子嘴角流下,落在他团花的锦衣上,晕出深色的圆。
徐夫人睁大了眼,明姨娘别开了眼,执事红了眼,新庄主没有什么变化,手一扬,青花的茶碗直直砸上青年的背。
青年这才收了口,扯袖子抹抹嘴角,意兴未尽的对五公子说:"味道不错。"
"啪"一声响,青年半边脸上瞬间红盛胭脂,但他眸子里仍是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不改,笑容也还是刚才的半分戏谐半分放浪。
五公子忍不住还要再补一掌,青年却突兀得转过身面对庄主:"虽然韶华庄名为华南第一庄,但往来应酬一步也差池不得,说不定我的用处会很大。"
"你以为你是谁--"执事指着他的手指在发抖,被庄主挡下。
"知道前庄主去之前说的什么吗?"庄主的声音和他外表一样的年轻沉稳,"不是因为毁了和杜家的联盟的辩解,也不是因为疏于监管让两个副庄主把庄里资金大笔挥霍的悔过,他竟然说,‘放过小慎他们',然后就自裁人前。哈,真笑话,堂堂一代庄主,用自己的命保下几个侍妾娈童。"
他斜着眼,用居高临下的姿势笑得冰凉,背后的翠墨山水屏风更显得空绵。
青年端端正正看着上位者,笑靥如花:"那么,就看看他保住的人,究竟值不值得吧。"
新庄主弹弹扣在几桌上的茶碗盖子:"‘小慎'不是你的真名吧?"
"庄主英明。"
"原叫什么?"
"庄主认为我该叫什么,就叫什么。"
"哼,贱人。"
"好名字,‘见处慈仁',以后我就名为见仁,以念庄主大人宽宏,谢庄主。"青年毫无窘迫,抱拳躬身,一拜到底。
"十天后本庄开宴,请得都是贵客,如果到时候你的表现差强人意,就给我永远的滚出韶华庄。"
刚得了新名字的青年,弯眉翘唇角:"庄主大人一定不会后悔留下见仁的。"
待其他人都离开远远的,执事李微淮对庄主说:"干吗答应他,要不是带回了这小子,前庄主也不会犯了那么多糊涂事。"
年轻的庄主把茶碗盖子握在手里用拇指摸了摸上面的回云纹:"杜家兄弟好这口,做主人的当然要让客人们满意。"
第二章
十天过得很快,见仁没有因为变故打乱自己的生活习惯,仍旧在碧云居里安安静静地打发时间。
给几株含苞杨妃菊剪除了多余生虫的叶片,培上肥土;趁太阳灿烂时,叫着书影一块把枕头被褥铺在院子里狠狠晒过,直晒得太阳的味道浸透棉料;在把住了快三年的屋子里外收拾一通,拣出些零碎杂件谁要谁拿去。
"公子,翡翠环是庄,前庄主送的生日礼,你就随便给了扫地丫头?"
"用不着的东西留着碍眼。"
"那套茶具公子不是很喜欢吗?"
"现在不喜欢了。"
"这是千金难求的湘绣啊。"
"又不能直接换成银子。"
书影跟在后面看得心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见仁的喜好同他的名字一样突然间就变了,前庄主化了大把银子心血收罗来的东西,转手抛弃时眼都不眨一下。
"书影,现在这位庄主叫什么来着?"空闲下来,见仁满意的喝口枸杞茶问道。
主人的名讳不是仆役能信口而出的,但是碧云居本来就是个隐蔽的处所,几乎没人往来,现在更是像座孤岛。
"听说是姓季名良,前庄主的远房侄子,十几岁时过继到庄里来帮忙打理,厉害的角色,看他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庄主位置,据说他手下没一个不服的。"
书影虽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但唠叨传闻不遗余力。
见仁没有再问什么,目光流转出几丝似笑非笑。
季良第一场以新身份主持的宴会转眼就要开席了,书影一面挽着见仁乌黑滑顺的头发,一面从铜镜里看着在梳妆匣里挑拣发簪的见仁,犹豫半天吞吞吐吐的说:"公子还是不要去吧。"
"为什么?"
"入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晚上风更大,容易着凉。"
见仁捏起一支掐银丝的簪子眯眼笑道:"又不是娇气的奶娃娃,大厅再空敞,只要往人堆里一坐,能吹着风才奇怪了。"
书影嘴笨,想半天想不出有效的劝告,只转念能在衣服上加准备。
"把我那件红地的唐花鸟纹锦外衫拿来。"
"那件可是春末穿的。"
"管它的,我喜欢那颜色。"
喜欢是一回事,但那件薄衫,暮春日头盛的时候才合适。
然而见仁非得翻出来套上身,腰间系上杏黄缀卵叶纹的腰带,垂下曼妙的丝绦,果然是衬得面如敷粉,色若春花,风姿绰约。
见仁就这般招摇的晃进宴会厅里,先对主人位上的季良跪礼,听得他对人介绍道:"诸位,这可是前庄主手心里的宝贝,藏在烟云里的首席--"季良顿下来,似乎在想那个词。
"男幸。"
接话的是见仁自己,他对于这一称谓很不在意甚至是故意炫耀,而后抬起头,就见他一双丹凤眼慵懒妩媚,而笑颜却婉约得像山间蜿蜒的流泉。
"今天来的都是贵客--"
"见仁定当尽心侍侯。"
见仁抢完了话,就去抢位子,在众多侍从婢女里挤来挤去的斟酒推盏,仿佛红地带花纹的鸟雀儿满场子飞扬。
有厌恶男色的正人君子嗤鼻以对,他也不窘迫,只是稍微摆出点矜持敬杯酒就走人,遇上不怀好意掐手拧腰的,他就来了得意,如鱼得水,左扭右摆,伏在那些人身上嘤咛着,依近他们的耳边呻吟。
一杯一杯的烈酒下肚,脸颊盛放桃花,嘴唇艳若点朱,身姿越发柔软,蛇一般在这个人和那个人间缠绕。
"杜大老爷又输了,快喝快喝。"
见仁拊掌喧哗,斟了满满一杯汾阳酿凑到杜大嘴边。
"干喝多没意思,不如,小美人‘亲口'喂给本大爷。"
"大老爷真讨厌。"见仁说着厌嫌,却毫不犹豫的含了大口酒流畅的堵到杜大当家嘴上。
"唔,唔。"
一口酒在两张嘴里推来搡往,倒是大半都溢出浪费在昂贵衣料上。
"喂,大哥忒不讲情谊,好东西一个人占尽,也让小弟一些。"
杜二不甘冷落的一把捏在见仁腰眼上,震得见仁身上激灵,哼哼唧唧结束了那边的长吻,回过头来应付这厢。
杜家掌握了两江以西大部分的经济,季良为了修复关系特意把当家两兄弟都请来,他听说过这兄弟俩一样的涉欲无禁,只要是美色来者不拒,却是头次见识他们的无所顾忌。
做主人的要让客人满意,做商人讲究的不过利益,所以他只是冷眼旁观。
见仁漂亮的花鸟外衫已经凌乱,衣带松松垮垮,丝绦相互纠缠不清,杏红的亵服领口早就被拉开,白脂玉似的皮肤闪耀着靡丽浮华,杜家兄弟粗糙的手指在上面一掐一个红印子。
哐铛一声响,见仁被猛得拉倒在杜二身上,手上抓着的青瓷酒壶摔地上翻了几个滚,他喘笑个不停,一面去挡杜二在他腰侧故意搔痒的手。
"哈哈,不行了,二老爷饶了我吧。"
"这么快就求饶可不行,我们还没上真家伙呢。"
杜大欺过身,一只手毫无忌讳的从见仁衣摆下面伸进去。
"好小子,被养得不错。"杜大眯起醉醺醺的眼,手在下面动个不停。
见仁两只手挡了上面挡下面,在杜二腿上扭来扭去,扭得杜二额头冒汗一口咬住他脖子上嫩肉。
"轻点,疼呐。"
杜大已经有些忍不住,回头对主人家说了句"庄主的好意我们领受了",然后和杜二拉着身软踉跄的见仁出了宴会厅。
季良并没有多在意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办事,今天晚上目的就是要来的人都尽兴,何况杜家若是办爽了,重新联盟便不是难事。
大户人家庭院房间甚多,宴会厅旁边也有好几间,见仁被两兄弟拉进了其中之一。
夜里无光,没有了高烛照耀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迈门槛的时候见仁被狠狠绊了一交,好在前面有杜二垫着,然而他明白接下来,好运气到头了。
见仁的酒量虽称不上千杯不醉,但刚才那喝一杯流一半的分量还没有多到让他迷糊的程度,所以,他清醒着在寒冷的夜风里颤抖,手里紧拽着的不知道是谁的衣物。
有一恍惚间,他以为回到了长庆城那家勾栏院里,面前的男人眼目模糊,而后面,还有无数等着的人排起长长队伍,没有尽头。
眼眶热得像要烧起来,身上的汗却是冰凉,耳里能听见的只有急急缓缓的喘息,和淫糜的撞击声。
季良在两天后的傍晚来到碧云居,站在绣满木芙蓉的青纱帐外看着床上苍白的脸。
非常不安稳的睡颜。
眉头间歇耸动,和肤色无异的嘴唇抿了抿,翻出被子的手在身侧攥紧了富丽华美的被褥,突然大张口呼吸不来,书影急忙冲上去把他扶起来在胸口拍了几下。
一阵咳嗽,见仁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旁边人身上,含糊片刻,渐渐聚拢,于是刚才的惊险就像是做梦,他又是轻浮浅笑。
"庄主大人,可满意了?"f
声音干哑枯涩,不仔细听很像谁在锯木头。
"他们要,借你一个月。"
"庄主,公子都这样了怎么能--"
见仁喘口气抓住书影的胳膊,打断他。
"别插话,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抬眼看着季良,"什么时候走?"
"等你养好了。"
"行。"
"公子!"
"书影,我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命硬,阎王难收,更何况俗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
季良无甚表情地看着偎在书影肩头一脸坦然的见仁:"若是不测,我会给你备副好棺材厚葬。"
"多谢庄主。"见仁低头笑得极其灿烂。
第三章
杜家在千里以外,路程快马要跑四五天,见仁坐车去摇晃了近十日。
季良毕竟还是为了韶华庄的体面着想,准备的是一辆软缎挡风帘的乌木马车,车厢里用彩棉锦铺得柔软舒适,坐在里面像坐在移动的床榻上,见仁当然是不客气地好好享受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