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压抑心中巨痛,夕漠转身踉跄入院,恰见文儿过来,便道:"文儿,烦你请楼主到我房中,我有,要事相求!要快!文儿,求你了,要快......"
越文见夕漠一脸苍白,走路亦跌跌撞撞,心中担忧,却熬不住夕漠相求,只得舍了夕漠向前院奔来。
而羽飞受伤亦是不能再练的,小船儿也扶了羽飞回房。
出得祠堂,时青便瞧见了窗下的石头,到前院又见慌乱的文儿,心中已然明了了七八分,当下并不迟疑,便跟文儿到了后院
第四章
夕漠心中刺痛,见时青进屋,抢去跪下道:"楼主,古月求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古月所犯的错,就叫古月一人来承担吧!"
时青见状,并不扶夕漠,任他跪着,冷然道:"想必方才你也见着了。你所得罪的陈金柯是皇宫的太监总管,先皇留用的人物,莫说四王爷,便是皇上,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都得敬他三分。他若真和你计较,你十条命都保不住!现在,他只要你到城南一宿。哼,不过依你的脾气,你自然不肯。只好由羽飞来跳失传的浪尖蝶恋,或者陈金柯一高兴,可保你清白。"
清白二字听到夕漠耳中,犹如尖刀剜心!呵,为了自己的什么清白,便要用羽飞的命来换么!
"楼主,是古月之错。古月愿往城南,请楼主成全!"
闻言,时青微眯了眼,"古月,陈金柯是太监,不能行人事,可愈是如此便愈凶险。你可想到了后果?"
"莫说只是一夜,便是舍了命又如何!古月心意已决,就请楼主成全吧!"说完拜了一拜。
时青方悠悠扶起夕漠,摇头叹息:"只是苦了羽飞啊!"
夕漠垂首,却忍不住问:"你根本就知道,羽飞是练不成浪尖蝶恋的。"
"那是自然,舞仙衾衣是有绝顶轻功傍身,羽飞便是再舞姿出众也不能在短短几日内学会浪尖蝶恋,我如此做,不过是要断了他的念想!哼,他对你,倒是执着的很呐!"
你对我又何尝不是,你所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逼我答应么?心中如是想,夕漠并未说出口,只送了时青出去。想去看望羽飞,又怕让自己瞧见了他的伤,他性子掘傲,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来,打骂发泄一通倒也罢了,只怕和先前一样憋在心中又一个不理不睬。可心中着实牵挂,眼前晃过的亦是他衣衫带血的一幕幕,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晃悠悠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羽飞窗前,定定望着窗子......
小船儿扶羽飞回房后,清洗了伤口,欲叫细心的文儿前来照料,又知羽飞定然不肯,只得自己帮忙包扎上药,却笨手笨脚的把羽飞的脚裹成了蚕蛹。羽飞无奈只得自行重来,叫小船儿再换盆净水。
小船端了脸盆便要出去,开门却见夕漠面无血色,呆呆的站在外面,不由惊叫:"古月哥!你,你怎么了?"
羽飞猛然抬头,恰好看到门外的夕漠一脸悲怆,正手足无措,心中一凉,冷然道:"小船儿,叫他进来。"
夕漠不料小船儿出来,躲无可躲,只好略稳了稳心神,进了房门。拉近距离,这才发现羽飞的脚伤竟如此严重!四五条长长的刀口,还有几处倒像是生生捅进去的,深可见骨,伤口虽洗过了,可被小船儿这么一弄,差了重包,血又流个不停。本已压住心神的夕漠,见了此景,又自心痛不已,再抑不住,滴下一行清泪。
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夕漠想拭去那些血迹。却被羽飞一把推开。羽飞这一用力,脚撞到床柱上,伤口复裂,血涌不止。小船儿忙上前按住。
羽飞虽疼出一身冷汗,却压不住心中的悲痛。瞧夕漠神情,恐怕一切都知道了。更恨自己无用,这浪尖蝶恋自己决然学不成的,如此一来......心中着急,愤怒,话便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见夕漠不发一言,料想他定是答应了一切,气苦不已道:"滚,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滚啊!"
夕漠见羽飞如此歇斯底里,自己本就悲痛不堪,心乱如麻,此时无力感狂涌而至,只扶了墙跌跌撞撞而去。
羽飞见夕漠离开,心中又是悲痛,又是不舍,又是愤怒,转身擂床,痛哭不已......
我保护不了你,我保护不了你,我保护不了你......
小船儿终是叫了越文来,文儿把给夕摸治伤的药也尽带了来,敷药包扎后,羽飞执意下床,文儿拗不过只好找了双成人宽大的靴子又垫了好些棉花,小船儿也不知从哪儿弄了根拐杖来。待一切弄好后,羽飞谴走文儿和小船儿,自己从枕下拿出一块玉佩,却是通体玄色,花纹繁复。捏着玉佩,羽飞走到门口,触到门板时,却又退回到床边,如此犹疑不定,不觉已是月上柳梢了。
夕漠坐在房中,一呆也是一下午。忽尔齐临,文儿并几个童子带了衣衫服饰进屋来,接着林溪也来了......
这一切竟来得如此之快。r
羽飞仍自犹疑,小船儿却火急地闯进来,:"古......古月哥......他要被抬去城南了!"
羽飞顿时如被雷击,不顾小船儿哭喊,亦不拿拐杖便向外飞奔。感不到脚下的刺痛,看不清路,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只是飞奔,飞奔......漠,漠,等我,等我,漠......
终于到了前院,看到了青布小轿,羽飞奋力跑去,却不料脚下一拌,恨恨跌倒!眼见小轿马上便要摇出门去,羽飞不顾一切,爬起来继续跑,可这一耽搁,跑出楼门时,小轿早已远去。
轿中的夕漠仿佛听到羽飞的声音,却只当是自己的幻觉,心沉意定,一心决然,赴死亦无谓。
小船儿追出来时,只见羽飞挺挺直立,握手于胸前,眼睛直直望着远方,脸上早已一丝血色也无。任自己怎么叫都不回神儿,直像是没了三魂七魄,脚上亦是血迹渗透。"羽飞哥,羽飞哥,你倒是说话呀!羽飞哥,羽飞哥!......"小船儿撕扯着,羽飞却像是一尊石像,任他如何只是纹丝不动。
楼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时青此时才悠悠唤道:"文儿,文儿!"
"楼主,越文不在。"齐临应道。
"他人呢?"
"不知道。"
"那你去,把赵船叫回去。"齐临应声走开。
时青望着楼下的小船儿被齐临和老赵带走,只剩了羽飞依然直立,忽略心中的一时不忍,转身陪客人去了。
一夜西风送凉,春寒料峭,只怜少年衣衫薄,脚伤未治,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守望另一个决绝的人。正是:
夜月风 琳琅星
碧血滴落红
情伤不自知
玲珑心 守望归
伊人何处去
爱唱曲衷回
灯火都亮了,灯火又都灭了;买笑卖笑,恩客顾主,聚了,云收雨霁,一夜欢娱,散了。钩月西沉,群性也要睡了,晨雾蒙蒙,守望的少年可是累了?
轻摇着,青布小轿穿越层层白雾越入眼帘,被风也石化的少年面上却是古潭不漾。
"漠......"
何其沙哑,像是从地底窜出来的声音却偏偏从四周涌来包围了夕漠。
窒息。
"停......下来。"
同样嘶哑的声音。小轿落地。羽飞?乌丝凌乱,面色惨白,厚重的露水濡湿的薄衫,那是羽飞么?羽飞......
羽飞看着夕漠从轿中走出,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苍白的面上无故染了一层沧桑。心急之下用力迈步,却险些跌倒,才发现自己虽然双脚的痛都已感受不到了,可是麻木的双腿却不听使唤的僵硬。
二人便这般直直望着对方,每一步都是沉痛,每一步都迈向绝望的希望。
终于双手交握,十指俱是冰凉。羽飞摊开手掌,映着惨白的皮肤,玄色的玉佩就像是一眼漩涡。"漠,这个,给你。"
夕漠亦从脖子上扯下荷包交于羽飞,"我娘的遗物,是大漠之沙......"语落,人倒。夕漠终于不支。
"漠,漠!漠......"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羽飞亦昏过去了......
□□□自□由□自□在□□□
我是小船儿,以前的我每天都好开心,可是现在的我越来越孤单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象是从古月哥来那会儿吧!唉,自从古月哥被那个狗杀的宦官给......那个以后,一切都不对了。说起那个伤呀......我......唉!听大夫说那个,就那个地方伤的不轻,全是手杖,木棍甚至还有铁器给弄的,全身也都是鞭伤,能活着就不错了!妈的!狗娘养的太监!我真恨不得拔了他的皮!后来,我把这些告诉羽飞哥,想着他认识那么多当官有权的,说不定可以帮古月哥报仇,可谁知他听了什么都不说,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天!切,一个大老爷门儿,哭什么呀!不过,那时他脚受了伤又在外面站了一夜,也大病了一场,这伤这病也还是为了古月哥才得的,不然还真毁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后来,古月哥也做楼里的公子了,楼主见他念过书,就给他请了先生,想把他培养成才子,就像羽飞哥的舞一样。不过请的那些先生都不如古月哥,三两天就被打发了,古月哥不愧是古月哥,就是有才气!现在他的房间差不多都是一个书房了。
羽飞哥么,病好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劲地跳舞接客,马上就要成为楼里的一号了,而且他的客人地位也都越来越高,全是些王爷将军的。不过现在的他更孤单了,不知为何,自从那一场大病后,他对古月哥也不那么亲近了,每次见面都客客气气的,古月哥对他的好,他都拒绝了。不过我知道他还是好关心古月哥,虽然他不说,可他过几天就会来找我,带吃的用的给我,我就和他唠楼里的事儿,说到古月哥好,他就会开心,然后带更多东西给我,说古月哥过的不好,他就闷闷不乐,有时还失眠。后来他来找我,我就不提别人了,只说古月歌。呵呵!
不过有一天晚上我出恭,看到羽飞哥一个人在廊檐下,我本想叫他,却看到他受里拿着一个荷包,自言自语说什么,恩,"大漠之沙,漠之沙土,漠,是你么?漠?你把自己给了我......"我听的稀里糊涂,就趁他不注意去抢荷包,却撒了一地的沙子,我从来没见过羽飞哥发那么大脾气,只好一夜不睡,把那些沙子捡起来再装回去,幸好那些沙子都金黄色的像金子一样,就这,羽飞哥都恼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林溪哥说羽飞哥准是看上哪个姑娘了,我不信。他天天都和我一块儿,没见过什么姑娘啊!我和干爹说,干爹也说羽飞哥想娶媳妇了。还说等我大了也帮我找个好姑娘。姑娘么,嘿嘿,我希望他和文儿一样漂亮又乖巧。不过,我就怕世上没有像文儿那样的姑娘!说起文儿,我就伤心。以前古月哥没来,我和文儿天天在一处儿,他喜欢什么,我都给他。可现在他天天粘着古月哥,倒像个书童似的。古月哥又教他念书识字,两个人好的什么似的。不过我知道,古月哥是把他当弟弟的,古月哥也教我识字来着,可惜我一看书就犯困,他只好放弃了。
唉,不管别人了,我就像干爹说的那样,长地越来越结实,将来再娶一个像文儿那样的媳妇儿就好了!呵呵......
第五章
逝水光阴,刹那芳华。老百姓的日子总是淡的似水,也就过地飞快,浅酌楼既是声色之场,便也是无心之地。夕漠醉心于知识洪流中,自不觉时光陨落,五年于他也不过眨眼回眸间。而于羽飞,只怕是分秒必究的无声战场。
又是元宵佳节,汤圆自然要吃,只是汤圆的团圆却已没了意义。而这样的日子,楼中的生意反愈显火热,看来团圆于这些人也是无意义的。
浅酌楼一号红人羽飞,二号林溪,三号灼烟,这前三甲自然抢手得紧,其余的墨柳,晨风凭着乖巧懂事也是众星托月,而并不知情识趣又故意隐退的古月自不会被人想起,也难得清闲。恰好又是花灯集会,经不起小船的缠,夕漠携了越文跟帐薄李微打过招呼后,三人便晃晃悠悠穿街绕巷赏起了花灯。
"文儿,那边的脆皮饼可是鲁东的特产,早听小五油念叨好久了,我们也来尝尝。"小船儿兴致高昂,也不管文儿意愿,拖着胳膊就往饼摊上走。
文儿却是一脸不耐,频频望着夕漠,"你才刚吃了孔二炒面,豆沙包,拘嘴汤,怎么还吃啊?"
"嗨!不是不一样么!这可是特产啊!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呢!"小船儿兀自拽着文儿不放,又招呼夕漠,"古月哥,去吃嘛,鲁东可远着呢,在京城遇到一次可不容易。那后面还有古邑来的杂耍呢!"
夕漠笑笑,"小船儿缠人的本事可越见长进了。文儿你就随他去吧,我......我想到灵犀桥上瞧瞧。"
小船儿听古月哥都允了,乐得自在,拽着文儿就走。文儿被拖着走,却又一直回头情状依依,直到那抹身影融入人群再也分不出。落寞回头,只见小船儿咂着嘴正等着热饼出炉,不免心中哀叹。古月哥似有心事,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神情隐隐。其实他每年元宵左右都有一段时间如此,那个人......那个人就像是悲伤的化身,却又像一阵风便可以吹散的忧伤,抚不平,填不满......可是身边这个浑人,唉!
所谓灵犀桥自然也就是情人之桥,若是几年前的花灯集,恐又是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只是近几年城东修了座沁园,山水俱全,花厅长廊延绵,到了元宵佳节,冰人管又在那里联合举办灯谜会,烟火会,这灵犀桥便也乏人问津了。只剩孤零零的灯火把整个桥身照得通亮,桥下潺潺河水偶尔发出几声呜咽遥诉当年情景。
立于桥拱之上,两岸商贩云集灯火通明,与河中倒影相映成趣。小城的灯火黯淡了月光,便是黝深河水中那一轮明月也是无尽的孤凉。静谧处的夜风也遍地肆虐,掀翻青年湖绿的长衫,偷窥内里素缟的一角。
无声而压抑,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已不是当年稚嫩的模样,眉笼烟,鼻生峭,朱樱一点凉,冷漠中几缕忧伤,古潭黑瞳中波丝不漾。高挺的身形偏偏单薄,纠缠的发丝长袍裹住了一把便捏得碎的脆弱刚强。
"爹,娘,这是第五个忌日了......娘,孩儿一直都活着......活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夕漠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也压下了心中的激荡。"爹,娘,这几年在楼中日子还可以,有文儿和小船儿陪着,又有一房的书。呵,娘的琴艺怕是承袭不了,不过孩儿对兵法倒是颇有兴趣,只可惜......"自己这样的尴尬处境,莫说作将军便是一个小卒子也轮不到自己去当。这悠悠天下,便无一处容身了么?
夕漠黯然垂首,却无意看到了岸边灯火下的另一张绝世容颜。眉目含情,笑语嫣然,娇媚中又风情点点,怒嗔时又欲拒还迎。羽飞......
本就不喜欢楼中的过于热闹,恰好丞相之子,也是新科状元邀自己去逛灯市,便也就不好拒绝,却不料遇到了桥上的漠,蓦然心惊,一时间竟无地自处!呵,平日的自己不也应酬于权贵之间么?只是被他看到的这一刻却是如此的刺痛......
"羽飞?羽飞,你看什么呢?"新状元魏麟问道。
"没什么,只是,今夜的月色有点凉......"羽飞回首已换上了一副笑颜,只是深沉的眸中有一瞬间像一块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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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您看什么呢?二爷?"一个十六七小厮打扮模样的小子问着身边的人。那人气宇轩昂,三十左右,一身的华贵,气势天成,眼中却也染着一层落寞。
"咦?二哥在看什么?"旁边一个二十多的华服青年晃着手中扇子也过来凑趣。顺着对方眼神望上了桥上之人,不禁一个愣神,之后又咂咂嘴,用肩扛了下被称作二爷的人。"美人儿则是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男的。喂,说好了出来乐乐,你不让人去花街柳巷逛,也不能老在这些脏兮兮的小摊前溜吧?好歹也去沁园看看,打打野味儿啊!"
那二爷却总是不理,直到望着桥上的人随伙伴走了,才回头瞥了眼身边聒噪之人,"老五,这叫体察民情,回头也往你那破脑壳里装点东西。沁园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