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哥,你,你终于回来了!我......我马上就要离开楼里了......"小船儿见到夕漠,远远地便叫喊起来,一面跑过来哭着便扑到夕漠怀中。
"我,好舍不得你......"依然恍惚的夕漠说着,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船儿,把脸深深埋在他的头发中,泪水像关不住的闸门汩汩而流。
感到夕漠颤抖的身体,小船儿一阵愕然,"古月哥......"即而明白对方在哭后,又重重撞到夕漠的胸口处放声嚎啕。
随后跟来的文儿见状,亦不禁难过,却还是拉开小船儿道:"古月哥才回来,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对呀,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林溪亦道。
小船儿这才放开夕漠,擦擦兀自不停的眼泪。
夕漠被文儿牵着,穿过前面的大院,见到大家都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整个人就像踩着几十斤的棉花,软绵绵不着地,直似没了三魂七魄。
回到自己的小院,文儿帮忙预备了热水,又拿出干净的衣服,把夕摸带到桶边,除去身上的衣服。夕漠却只是不言不语,愣愣出神儿,任由文儿做着一切。
泡在热水中,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温,夕漠推开文儿帮自己擦拭的手,"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我,想一个人静静。"
待文儿出去后,夕漠疲累的神情忽尔脆弱不堪,双手深深地插入自己的头发,无声地饮泣......
太久了,文儿忍不住推门而入,却见夕漠几乎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发呆。忙扶了他出来,水温已是一片冰凉。擦拭,着衣,不知不觉,泪水也溢满了文儿的眼......
作为主角儿之一,小船儿在外面忙了一会儿却找不到事做,最后又转回了夕漠的小院。毕竟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在楼里也只剩夕漠和文儿了。
刚刚让文儿梳理了头发的夕漠,看到进了屋的小船儿,霍地站起身,拉了小船儿在床边坐下。便在屋里的小柜子抽屉里乱翻起来,一会拿了个不大的包袱摊在床上。
"这个面人儿是我在楼里的第一年买的,虽然有点干裂了,却还是完整的。这包是雨前茶,你最喜欢的......还有这个,绞绫的汗巾配你刚好......这个是......"夕漠拈起一块翠绿的玉佩,神情恍惚,"这个,我攒了很久,才买下来......"
小船儿见夕漠一下子送自己这么多东西,竟是几年里慢慢积攒的,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抽泣着,"古月哥,你待我真是没的说!可是这些东西,面人儿我是喜欢的,不过我从来不喝茶,倒是羽飞哥......"
"噢,还有......"夕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在床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堆瓶子,"这些药,你都带着。以后,以后要保重身子......"
"古月哥!"小船儿猛地扑过来,拽着夕漠的袖子就哭,"古月哥,我会想你的,我会一直过来看你的,我会一直一直想你的!古月哥......"
文儿看着这样的夕漠,面上喜怒不形,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
浅酌楼停业一天,但是乐声笑语却不曾停下来。楼里稍有技艺者都出来展示了一番,就连李微也拉了曲二胡,时青一晚上都笑意吟吟,喝了不少。
大家逗着小船儿要出去娶媳度日,灌了不少的酒。小船儿哪禁得起,早已醉了,却兀自拉着文儿不放,嘴中胡言乱语,更有甚者,叫小船儿赶快攒了钱好赎文儿出去,众人闹得厉害。老赵却斜睃着小船儿和文儿,闷闷地灌酒。
这边的夕漠倒是落了个清净,本就不讨时青的喜欢,这次回来时青更是冷漠,便也没什么人来找自己。不过这些于夕漠尚比不上眼前的一杯酒重要。
他就要走了......
夕漠望着几张桌子之外的羽飞。呵,他还是那样的美丽、生动,举手投足间风韵自成。猛地,夕漠揽过身边的一只酒坛,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后面的小院走去。
虽然嬉笑着却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羽飞,见夕漠离开,便也悄无声息地退出来。而这时的众人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和齐将军之子走得异常近的灼烟身上,倒也没留意到羽飞的离开。只有时青微不可闻的轻轻叹息。
夕漠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来到西侧院小池塘边,悲极反而苦笑,向着水中弯月道,"羽飞,祝贺你!"说着对着坛子便是一大口,迷离了眼神,喃喃自语,"祝贺你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就要离开了,离开......可是你离开了,我怎么办?在这里又还有什么意义!"举起坛子猛灌了几大口,恍恍惚惚中,夕漠似乎看到羽飞在水中向自己微笑,依稀便是当年相遇时在城外河边的情景,不禁心中一动,放开手中的酒坛便一头栽向池中。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羽飞见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急奔几步便纵身入水。
"漠?漠!你醒醒......"羽飞急切地拍着夕漠的脸。
"羽飞?你真的来救我了么?"夕漠悠悠转醒,却兀自神志不清,没喝下几口池水,便也没吐出什么东西。饿着肚子灌下的黄汤亦不曾得到丝毫的减轻。
羽飞见夕漠醒来,堪比失而复得,狠狠将其箍在怀中,满蓄已久的泪水才缓缓滑落。"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半弯的月牙儿颤巍巍地挂在夜空,丝丝凉风让浑身湿漉的人儿瑟瑟发抖。夕漠却已安心地睡去。
羽飞将夕漠抱回他的房间,伸手去解夕漠早已湿透的衣衫。挂着滴滴水珠的白玉肌肤,湿漉漉慰贴着的缕缕青丝,被酒水浸过的半启红唇......看着心尖上的人呈现出如此的姿态,羽飞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指腹轻轻滑过饱满的朱唇,麻痒的感觉几乎让自己在瞬间失控!羽飞艰难地撇开头调整呼吸。而裸着身子的夕漠却因为冷,紧紧地贴了过来,嘴中喃喃,"羽飞......不要离开,羽飞......"
羽飞身子一震,天知道即将离开的自己心中存有了多少不安!独留夕漠在浅酌楼这种地方,而不久前才有四子事件!四天,不知被哪个人物包了四天,在夕漠的黄金时段能迫使时青作到如此程度,这个人物又是皇城里的谁?不安着,焦躁着,惟恐失去他,却又不得不离开!!!依然悠闲自若的表面下却是一颗处于暴走边缘的心......而念着自己名字的夕漠又让他如何寻找早已不存在的理智!
"漠,我爱你......"
唇齿相依,津液交替,迫切颤抖的舌尖掀起遗世狂舞,强制冰封的感情欲望在这一刻迸裂为急切的占有,破碎的呻吟......
"羽飞......呜......恩......羽飞......啊......"
进入他!占有他!终于在一起了......看身下的人儿在自己所造的欲海中沉浮,幸福像满溢的泡沫绚丽五彩!满足着不禁让人叹息......
"漠,漠......漠......"
"漠,等我。我会有足够的能力......漠,在原地等我......"
***
宿醉让迟醒的夕漠一阵头疼,可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栀子之香。
"羽飞?"
而待要细究之时,却又只剩了浓郁的熏香......昨晚,昨晚羽飞的送别晚宴之后,自己似乎去了池塘,再之后......
"文儿,昨晚我......"夕漠急切地问着地上的文儿,却忘了对文儿一大早的出现而质疑。
"昨晚,你喝的太多了,是我把你送回来的。"文儿低眉敛目,答地波澜不惊。
"哦......那这屋子的香......"
"你昨晚吐了一地,衣服也脏了,所以我帮你换了衣服,还熏了点香。"
"是么......"
夕漠看了看被子下身着的白色里衣,缓缓道,"文儿,谢谢你了......我要起床了,你先出去好么?"
文儿默不作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而去。
环视一屋子的整洁,夕漠不禁怅然。连续疼了四天的后庭分析不出一丝昨夜存在过的痕迹。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是自己太思念了么?
羽飞,大概已经走了吧?
怅然兮,人去楼空,
忆往昔兮,甜蜜丝丝入扣。
别离兮,相思泪染池塘柳,
一夜欢兮,恩情眷意如梦......
醒悟兮,只句离言不曾留,
且悲歌兮,地位身份资格可有!
迷茫兮,真情你可曾驻足?
而踪迹兮,迷香似有却无......
渺茫兮,朝霞晚露逝风,
醉生梦死兮,有情反比无情苦。
第十一章
羽飞的确已经走了,就连小船儿也因为昨夜的酒后失言,而无声无息地离开。
"公子找谁?"
"我想找你们的主子。"
"哦?"杜生有点疑惑,这里可是皇上在城郊的行宫,主子?难道是说皇上么?若是找皇上何不到皇宫去找?行宫么,皇上一年难得用上一次,平日也只是些打扫的奴仆。瞧眼前这人,虽长的俊秀些却也只是青布蓝衫,无马无轿,连小厮也不见一个。大概是找自己的头儿,管院的老李吧。"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通告一声。"
穿过三道庭院,在路上问了两次扫院子的仆人,才看到有些发福的老李,"总管,外头有人找您呢!"
"找我?是什么人?"老李不解,自己无牵无挂孤身一人十几年了,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
"一个挺俊的公子,他说找我们主子。"杜生道了原话,心中更存了几丝疑惑。
"噢,就他一个人么?"总管身边一个精瘦的老者问。
这老者杜生只见过一次,却知道他的身份比李总管还要高上几倍,只恭恭敬敬的答了,"是的。"
本要离开的老者旋身又在堂桌边坐下,排了排映着吉祥莲花纹的长衫下摆,"带他进来吧。"
再次来到这里,前后只间隔了三天,可对夕漠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本来只是要试试运气,却不料会如此顺利。
"古月公子,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堂中所坐正是前几日的那位老者,夕漠的心顿时放下了三分。皇上自然不会在行宫等自己来找,幸好对方不是随便找了个看院子的,不然又不知要绕多少弯路,打通多少关节才能传上一句话。
"要事不敢当,我只想告诉他,我想离开浅酌楼。"
悠悠地放下茶碗,老者斜睨了夕漠一眼,"哦?公子想通了?"
不理对方眼中的讥诮,夕漠只是弓身施礼,"有劳申老了。"说完便独自离去。
老者却又端起了放下的茶碗,品评起来。e
五皇子燕戎封王出京,前往云州当日,浅酌楼古月被赎出楼,本就没有卖身契之类东西的古月却留下了最为丰厚的赎金。
御花园,专供皇上消遣的雅阁紫墨轩,自五王爷出京后,本就不喜女色的皇上夜夜留宿在此。
"皇上打算怎么做?"抵死的缠绵后,夕漠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什么怎么做?现在的朕很满意。"深深埋头在对方的肩颈之间,声音闷闷的。
"皇上打算一直把我藏在紫墨轩么?"
抬起头,扳过对方的脸,凝望那张让自己失去了一切抵抗力的容颜,"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但是,不许离开朕。"
"皇上,我想习武......让我作你的侍卫......"
"呵呵,朕以为你想要一个名分......"
"皇上!呜......"
"以后没有人的时候,叫朕甬......"
□□□自□由□自□在□□□
夜过四更,正是人们容易范困而放松警惕的时候。刚刚续上的烛火微一摇曳,房中的阴影下更多了一抹浓黑。回房不久的羽飞提了提有些下滑的外衣,"都办妥了么?"
"是的,主人。"墨一样的身影,最平凡不过的声音。
"恩。"羽飞瞅了瞅眼前人,三年前自己向恩客讨来的礼物,一个齐荒杀手。下意识地缓了缓严肃的神情,露出一丝疲累,温言道:"暂时没有别的任务。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等等。"忽然叫住即将离去的墨衣人,羽飞轻道,"帮我约魏麟,明日未时三刻,武安街梨香院。"
"是。"
待墨衣人离去,羽飞挥手抹平了脸上的那缕苦笑。他应该感谢浅酌楼,这五年里他所得到的各种珍贵信息,建立的人脉关系,甚至还有那个齐荒的杀手墨肖,无一不让自己的计划更加完美而迅速,而这一切都不得不归功于浅酌楼。
漠,不知你过的可好?想到夕漠,羽飞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武安街梨香院,京城顶红的戏园子,二楼西北角最里面的雅间儿,放下垂着的竹帘,外面的声音越发地微不可闻了。羽飞瞅了眼一个人喝闷酒的魏麟,在对面坐下也拿了只酒杯。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羽飞公子啊......公子念旧情,请我来看戏么?"三分醉的魏麟斜吊着眼,漫不经心地道。
"曾经被玩弄在手中的玩具如今要作凤凰了,魏公子喝地下酒,我却是连看戏的心情都没了。"羽飞把玩手中酒杯,悠悠开口。
听此言魏麟依旧趴在桌上,脊背却已绷紧,"哦?此话怎讲?还望公子说明了些。"
"呵,跟魏大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十七年前,季穷在西疆与古邑一战,恰长子无勇诞下一子名安勤。可惜当时战况险恶,季穷尚不能自保,西疆也危在旦夕,只得将婴孩交于副将齐峋,叫他先行撤退,回京求援。却不料援军未到,季穷便已身亡。战况危岌,龙颜大怒,连季氏家族都受到了牵连,于是齐峋将季安勤更名齐艰装做自己的儿子。"羽飞稍顿,见魏麟面不改色,依旧神态自若地饮酒,继续道:"后来,齐峋被神秘暗杀,魏丞相便收养了好友之子齐艰。而遭遇巨变的季氏一族承蒙当时的德妃现今的太后力保,才得以保全,却又无故卷入了六年前的太子之争。而后又有一场家族内乱,这么耽搁来耽搁去,一晃竟是十七年了。现在的季氏坐镇西疆,地位牢固,俨然便是一个外姓的王族,找回当年的孩子,季穷的长孙便更是迫不及待了。想必......不久也就要到京了吧......"羽飞起身走到窗边,说着说着声音渐低了下来。
"这些,我都知道了。"魏麟有些不耐。
"呵,你恐怕不知道齐艰并非当日之季安勤,而是齐峋之妹齐殊的儿子。百足之虫尚死而不僵,当年的季氏便是受到牵连也依然可以富甲天下,齐峋以侄子冒充季安勤,无非是想谋季氏。"羽飞看了眼双眼清明的魏麟,实在是难以想象他方才还抱着酒杯一副窝囊相。到底选对了人,羽飞满意地笑笑,"而当年真正的季安勤却被抛在了城外西郊。呵,而我入楼前恰好是被西郊的白家庄一对农妇收养......据他们回忆,我很可能便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前不久,齐府原来的奴仆,当时曾接触过那孩子的仆人之一更证实那孩子右脚底踏朱砂痣一枚......"
"呵呵,原来羽飞兄才是季氏的长子,不料当年之事竟有这许多曲折,害羽飞兄受苦了。"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只是多年的孤苦,羽飞再不想承受,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认祖归宗。"
"羽飞兄放心,此事小弟定然竭力相助。"
"多谢魏兄。此恩日后定然不忘。"
"下面正好是出狸猫换太子,不如一起听听吧。"
"不了,王府晚上有客,小弟还有事务在身。"
"那就不送了。"看着羽飞离去,魏麟卷起竹帘,望着对面台上的咿咿呀呀,心中感慨不已。
早知道浅酌楼的羽飞不是一个普通人,却不料他的野心这么大。齐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在别人来说是该有手足之情的,可是,自己是丞相独子,得天独厚,从小便娇纵惯了,又有什么人可以入得了自己的眼!十九已是新科状元的自己又岂是至今还无所作为只知与浅酌楼的小倌你侬我侬的齐艰可比。没错,从记事起,齐艰就是自己的一个玩具,他可以得到花不完的钱财,在外面可以做一个无法无天的公子,可惜,一旦回了丞相府,他便和一般的仆人无异,甚至是稍微有些头面的奴仆都不屑于他。一个懦弱无能的癞皮狗!这样的人又怎能给他一个反咬自己的机会呢?至于羽飞是不是真正的季安勤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后,季氏便欠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