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向而行————夕风神

"你放不放？"
"不放。"
"你！"我咬牙切齿，"我是你老师！"
"对啊，我也是你的学生嘛。"宋和轩笑，"老师，难道你很怕和我牵手吗？"
"谁怕啦！"
"那就行了。"宋和轩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们去喝酒吧。"

8
我被宋和轩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几步，只好说，"现在还早吧，就去喝酒？"
"那老师说呢？"
我摸摸鼻子，一时也想不到到底要做些什么。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和商铭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吃饭，下午他说要带我去逛画展，然后看电影，吃晚饭，回家--嘿咻。
可是现在什么都成空啦。
"老师，我们去逛漫展好不好？"
"嗯？"
"在N街上有漫展啊，几天前就开始了，今天是闭幕式。虽然可能没有前几天那么热闹，可是闭幕式上应该也有很多东西可以看的。好吧，老师？"
宋和轩的星星眼眨得我毫无招架之力。我只能点点头。
漫展这种东西，不是都是给小孩子看的吗？我都是快奔三的人了，去看那些眼睛画得超大，外星人一样的东西，好像怎么说也有点问题......
没想到那个漫展办得挺大的。几乎一整条街都是条形横幅，许许多多的人在馆里出出进进，打扮得奇形怪状。
我跟在宋和轩后面小心翼翼地进门，走了几步路，差点撞上一个头发梳成菠萝样还染成蓝色的嚣张家伙1。他一身黑咕隆咚的校服，眼睛里好像还带着隐形镜片，隐隐看见几个数字--现在的青少年啊......长得挺帅......
"老师？"
"干什么。"
宋和轩指指我的嘴角，"你流口水了。"
什么！我尴尬地伸手去擦嘴角，触到的皮肤却一片干燥。"......"
"骗骗老师啦。"宋和轩呵呵笑，"老师好有趣，这个都相信。"
......不好意思我的美德就是什么都相信！我扭过头迈开步子，不去理他，宋和轩就跑上来抓住我的手。
"老师对不起，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才没生气呢。"我对着他牵起笑脸，"不过同学，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哦。"
宋和轩一愣，然后看上去很开心地笑起来。
"干吗。"
"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可爱？我都想亲你了。"
......WHAT？！我向后跳开一大步，摆出警戒的样子。旁边有几个小女生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还不时听见什么"年下"，"腹黑"，"好萌~~~~~~~~"之类的新生代词汇。
......我果然是老了吧。而且宋和轩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吧。
"好了宋和轩，"我咳嗽一声，摆出师长的模样，"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话啊。"宋和轩凑到我耳边，轻声细语，"老师以前怎么可能做过攻呢？老师的身体和性格，完全都是在下的样子嘛。"
我吃了一惊，连忙把宋和轩推开。"你说什么！"
"老师，这也没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嘛。"宋和轩微笑，"因为我也是啊。"
"老师，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呢。"
我几乎以为今天是七星连珠日。抬头看看天，天却依然是一派风平浪静。我想就这样晕过去算了吧，大概就不用为听到的话负责了，可是我还是站得好好的，笔直笔直。
宋和轩大概是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出声安慰我，"没有关系啊老师，你不想接受我也没关系的，我知道老师现在有喜欢的人，我可以等的。"
"老师，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比你喜欢的那个人，要好很多很多很多倍哦。"
宋和轩抛下了这句话以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依然是牵着我的手，在众多女生的视线包围下和我把整个展厅逛了一圈。我想把他的手掌甩开，可是忽然之间又有点留恋那种默默的温度。
我和商铭，好像一次牵手都还没有过。
走出漫展，宋和轩又带我去坐缆车。高空悬挂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事实上我还有点轻微的恐高症，但是看宋和轩兴致高昂的表情，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他上。
脚下有高高的山峦，一片浅红色的枫海一直往远处延伸。宋和轩安安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垂着眼睛，睫毛长长地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像宋和轩这样的人会说喜欢我。他也许是想要那种追求我时的挫败感，那时候他拒绝学姐，不是说就是因为没有成就感吗。我是不相信他会对我怎么真心，我也不会希望他对我有什么真心。
其实在这个世界，可以说一声喜欢，就已经有莫大的勇气了吧。
晚上宋和轩拉我去得喝酒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日式的居酒屋。老板是一个有点秃头的欧吉桑，穿着一件宽松的短浴衣，额头上扎着一条布带，手上还拿着一大杯啤酒。
"我都没有来过这里。"我随着宋和轩走到靠里面的座位，"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宋和轩一笑，"这个城市里面的酒吧，我几乎都去遍了。"
"......"
宋和轩叫了两桶啤酒，又拿了两个大杯子，一副"不醉不归"的模样。我看着那桶虽然不大但是怎么看都很有分量的啤酒桶，有点心虚。
"......不如我们就喝瓶装的好了。"
"这也没有什么。"宋和轩说，"看上去多，其实没有多少的。"
"......可是明天还要上课......"
"大不了老师喝醉了我帮老师请假啊。"
宋和轩貌似是铁了心要我喝完这桶酒。可是我其实酒量不怎么样的呢......而且我喝醉以后就会变得一会儿安静一会儿聒噪，连我自己都被自己弄得烦得要死。
"......我酒品不好......"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宋和轩帮我倒了一整杯递给我，"喝吧老师，今天我请客。"
......于是我只能以赴死的决心壮士断腕般地喝了下去。
宋和轩又叫了几个小菜，然后不断地帮我倒酒。真的喝起来的时候我也再也顾不了什么，和宋和轩一直喝到了半夜，最后连老板也加入了我们，三个人豪饮。最后我迷迷糊糊骂了句"混蛋"，就悲惨地瘫在了桌子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被宋和轩抱着，站在我们家门口。我连忙挣扎着离他站得远远的，可是一不小心，又差点摔到地上。宋和轩苦笑着拦住我的腰。
"放开我！"我胡乱地大叫，"放开我！"
"老师你喝醉了。"宋和轩用哄小孩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老师你的钥匙在哪里？"
"放开我......"我不去理他，拍打他抱着我的腰的手。奇怪，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明明看上去那么瘦的。
"老师......"宋和轩舔了舔我的耳廓，我浑身一激灵，小腿有点软。
"不要......放开我......"
"老师，如果你不开门，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脱掉你的衣服哦。"
宋和轩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飘渺的很不真实。我侧脸看看那个男生，他的脸也被一片薄雾笼罩得根本看不清。我放下心来。应该是在做梦。
"老师......"
叫叫叫，就知道叫我。我不耐烦地拨开他又粘到我耳边的脸，努力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
"喏，钥匙。"我把钥匙塞到宋和轩的手里。
耶？不是说梦里的家伙一旦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消失的吗？为什么这家伙还要死不活地抱着我，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门？
"老师，我先去帮你洗个澡，好不好？"

9
宋和轩把我半拉半抱地带进公寓，就势和我一起跌坐在沙发上。我靠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清新的体温，忽然感动得忘记把他赶出去。
"老师......"
"......嗯......"我懒得和他说话，鼻子哼了一声，就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宋和轩在我的头顶发出闷闷的笑声，手忽然摸到我衣服的钮扣上，解开了两颗。
"你干嘛？"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没干嘛啊，老师，我们去洗澡嘛，洗澡总要脱衣服的啊。"
我努力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是哦......"
"对啊，所以我在帮老师脱衣服。老师不用担心，我会帮老师洗得香喷喷的。"
怎么听宋和轩说这些话怎么都觉得奇怪。可是我又想不出来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而且宋和轩的动作很轻柔，他的手指像羽毛一样抚过我的皮肤，我实在是舒服得不想动。
"我要洗热水的......"
"当然咯，我不会冻着老师的。"宋和轩搔搔我的脖子，我有点痒，轻轻呻吟一声，头顶在他的下颚蹭了蹭。
好想睡觉......
"莫航，你门怎么开着，晚上我来的时候......"
熟悉的声音突然之间响了起来。我怔了怔，正在努力辨认那个声音，就看见商铭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是商铭吗？不，不会的，怎么会是商铭......他怎么会来我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颜真那里的吗？不过从来没有看见过商铭这么可怕的表情呢，呵呵呵，果然是在做梦吧......
我看着他，一边任宋和轩抱住我。
可是这个商铭好粗暴。他把我猛地一下子从宋和轩温暖的怀抱里拉出来，又冲着宋和轩低低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老师送回来。"宋和轩懒洋洋地站起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你把老师弄痛了。老师？"
"嗯......"我小小声地应了声，想要拍开商铭用力握着手臂的手，"疼......"
商铭不理我，还是和宋和轩说话，"你快点离开。"
"你凭什么管我？"宋和轩笑笑，向我说，"老师，我们去洗澡，好不好？"
"好。"我努力拍开商铭，靠到宋和轩身上。
"莫航！"商铭愣了愣。
哈，看看，我也不是没人要的，也有人喜欢我，也有人愿意给我幸福的！也有像宋和轩这样优秀的人，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陪我喝酒。我又不是没人要！又不是只爱你商铭一个！
"老师，我们去洗澡。"
"唔。"我点点头，正要和他一起去浴室，手突然又被人拉住。
"宋和轩，你别闹了，快点回家去！你妈在找你。"商铭把宋和轩放在我要的手扫开，"他是你的老师，你还想怎么样？"
"这个时代师生恋不是很流行？"宋和轩微笑，"而且老师这么可爱，就算我被开除，也值得啊。"
"那你好歹也为他想一想！"
"老师么？"宋和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老师啊......"
"你回去！"商铭把宋和轩一把推开，我脚下一个踉跄，堪堪倒在商铭的身上。我看见商铭皱了一下眉头，看来我还是挺重的。
哈哈，压死你！我压死你~~~~~
我攀住了商铭的胳膊，腿软软地站直。真是的。他们好像在吵架。
"你大少爷脾气，没人敢管你，但如果你父母知道了莫航，你以为莫航会被怎么样？你没有脑子想想吗？！"
"......那我今天先回去。"宋和轩抱着胳膊，"不过......我迟早会把老师抢过来的。商铭，你根本对他一点都不好。你没有资格。"
"......你以为你又有什么资格？你在把他当成谁？！"
宋和轩脸色一变，转身摔门离开。商铭呼了一声，回过头看我。我和他的视线接触，情不自禁地傻傻笑了笑。
"你啊......干什么让他随便进家里来？"
"他帮我洗澡。"我认真回答，"我就把钥匙给他。"
"......他不是好人。"
"他是好人。"我争辩，"他陪我喝酒。我们去看漫展。还坐缆车。"
"......你不是恐高？怎么去坐缆车？"
"可是他陪着我，要死一起死嘛，对不对？"我笑着问他。
商铭皱着眉头，把我粗鲁地拖到浴室里面。我被他按在浴室里的椅子上，然后冷水霎那间从头顶疯狂冲下，把我淋了一身。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非常有效地立刻清醒了过来。
"商铭你干什么！"
"你清醒了吗？我帮你冲冲脑子。"商铭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宋和轩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的学生！"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珠，大吼道，"况且这又关你什么事！"
"......我们在交往！你却把另外一个男人带回家？"
"原来你也知道我们在交往？"我哈哈一笑，索性把话挑明，反正大不了就是分手嘛。"对啊，我们在交往，你却在我生日的时候抛下我，为了别的人匆匆忙忙？"
"小真的话，我以为你......"
"我能理解。我当然能理解。"我也学他刚才露出冷冷的表情，"你爱他嘛。即使我们是恋人，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对，是我自己犯贱，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要和你交往，现在却又来和你闹别扭。你一定会烦吧？"
"......不是......"
"不用说了。"我拍拍商铭的肩膀，"一个男人这样为了这种事情争吵本来就没什么面子。商铭，我不想再说了，你可以回去吗？"
"莫航，小真是真的有事......"
"嗯，他的事最要紧。"我仿佛很了然的点点头，"没关系，让你困扰了。今天我喝了酒，所以情绪有点失控。明天一觉醒来，我们依然是模范恋人。"
"莫航？"
"可以请你回去吗？我想今天一个人静一静。我生日，我最大。"我微笑，"可以吗？"
我把商铭赶出了门。冷水还在从我的发梢滴落，那个伤害我的人却不在了。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
我突然就想起了以前温言死也要拉着我一起看的《冬季恋歌》里的一句话。
一个一直在你身边生活的人，在某一天的早上突然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你身边少了一个人，这样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我一直对韩剧嗤之以鼻，它们太美好，根本不现实。但是这句台词现在却让我很挫败。
如果我消失了，商铭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吧？因为他根本不爱我。
小学的那道数学题，这时候又盘旋在我的脑海。从两地为了相遇而相向而行，可是如果根本不是在一样的路线行走，又如何能相遇得了？城市那么大，街道那么多。
我撑着额头，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累过。

10
第二天依旧是老套的头疼。喝醉酒以后基本上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商铭昨天晚上给我泼的一身冷水，成功地把我弄得有点感冒。冰箱里除了啤酒和昨天的菜之外什么也没有，剩下的食物存货就只剩下四包方便面。
我看着那些东西完全撑不起食欲，拿了外套和包，空着肚子出了门。门口的永和大王和平常一样贵得离谱，我小心翼翼的点了杯豆浆，又要了碗粥，在服务员审视的目光下一边头痛一边匆匆扫荡完毕。
真是个糟糕的清晨。
在地铁里面，商铭打电话过来。不接的话实在显得我小家子气，这样的赌气又为了什么？所以我接通手机。
"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