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向而行————夕风神

"今天下课后我来接你。"
"为什么？"
"昨天的事，真的对不起。"商铭的声音真真假假地带着诚意，"我也想过，我对你确实不够好，而且昨天你又生日，我却没有和你一起过......"
"好了，不用说了。"我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只会越解释越让我生气。今天放学后，是吗？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
我放下手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商铭还是在乎我的吧？最起码在他的心里，我是那个第二顺位呢。
......第二顺位吗？
一进办公室，我就在桌子上看到一大捧玫瑰花。十来朵香槟玫瑰，配上一大把紫色和白色的桔梗。我摸摸鼻子，走过去。
那上面夹着一张纸片。
"老师，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一天，但是我的心意不变。老师，昨天的事，对不起，你一定怪我吧？我不该和你的恋人吵架，让你困扰了。可是老师，我还是......"
省略号没有写出来。我叹口气，把卡片锁进抽屉里，又找了个玻璃杯盛点水把花放了进去。同室的刚毕业出来的女老师林宜看见了，很八卦地凑过来，
"莫老师，谁送的？"
"一个学生。"我向她笑了笑。
"学生？才不信咧。这么贵的花。"林宜暧昧地朝我眨眨眼，"女朋友？"
"真的是学生。"我说，"是S班的宋和轩。昨天是我生日。"
"是吗？"林宜似信非信地看我一眼，远远地走开了。我把视线重新放到那捧花上面，那些浅粉色的香槟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真的很贵吗？宋和轩搞这些东西干什么啊。莫非昨天他和商铭打架了？可看后来商铭的样子也不像。
我往教室走过去。宋和轩不在教室里，一整堂课他也没到。等到下课了，宋和轩却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
"老师。"
"宋和轩？"我"吓"了一声，"你跑去哪里了？"
"没什么，昨天是我老爸生日结果我没去，我被老妈一直数落到现在。"
"......你干什么啊，你爸生日你当然要回去了！"我摇摇头，"你这算什么？"
"对不起老师，我想和你在一起。"宋和轩凑到我的耳边，"老师，你生气了吗？"
"......算了，你这样做，我也很感动。"我说，"花很漂亮。谢谢你。"
"我就在想老师会不会喜欢。"宋和轩一听立刻神彩飞扬起来，"卖花的小姑娘说香槟玫瑰很清淡，送男生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我怕万一老师不喜欢怎么办，所以不敢进教室......啊！"
我横他一眼，"不是你妈在数落你吗？"
"哈哈。"宋和轩摸摸头。
"你去教室吧。"我说，"要上课了。"
"老师，"宋和轩顿了顿问道，"你放学后有空吗？"
"......没有。"我说，"我有事。"
"......哦。"宋和轩点点头，转身进了教室。背影看起来居然有些伤心。
这样的小孩子，又在伤心个什么劲呢？
一天过去的很快。商铭和我去吃路边摊，我被小龙虾呛得满脸通红，连鼻子也在往外冒汗。商铭拿餐巾纸帮我擦汗，看着我微笑。
吃了一顿饭，我和商铭和好了。不和好又有什么用？我依然还在喜欢他。那么多天以后，我居然还在喜欢他。我对他死心塌地，他却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是很讽刺？
吃完了龙虾，我微微的有些头晕。我本来就在感冒，现在不休息不吃药，却去吃超辣的小龙虾，病情大概是加深了。晚上凉凉的风再把我一吹，我毫无避免地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
"啊，没有。"我挥挥手，又不小心再打了个喷嚏。
商铭脱了外套给我披上，被我拒绝了。"别把我当成女孩子，我没那么娇贵。只不过打几个喷嚏而已。"
"是因为昨天晚上吗？"商铭皱眉抚我的额头，"......抱歉。"
"没事。"
"你有热度呢。"商铭说，"快回家去吧。"
"你照顾我？"我开玩笑地说，"不要照顾我哦，不然我会变本加厉的缠住你的。"
"那我就照顾你好了。"商铭向我笑笑。
我又咳嗽一声，嘀咕道，"说这么肉麻干什么。"
"我们不是恋人吗？"
商铭看看我，牵起了我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牵我的手。这是代表他愿意静下心来和我在一起了吗？这一次，我又可以相信他吗？商铭，不要给我贪心的资本。我其实是一个最得寸进尺的人啊。
回到家，商铭把我直接推到卧室里休息，又去厨房里熬了一锅粥给我。我倚在床头，看商铭一勺一勺把粥吹凉了喂给我，差点掉出眼泪。
"你不用这么感动吧。"商铭调笑我，"还说自己大男人呢，一会儿就掉眼泪？"
"抱歉啊，"我没好气地说，"让您看笑话了。"
商铭把碗放下，亲亲我的眼皮，温声道，"你躺下吧。"
商铭转过身子，我却拉住他的衣服。
"怎么了？"商铭回过身，"还有什么事？"
"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商铭弯下腰摸摸我的头，"当然，今晚我留下来。"
"你不会离开？"
"嗯。"
"那把手机给我。"
"咦？"商铭愣了愣，但是还是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我。我把手机关了机，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你了。"我向他傻笑。看他宠腻的笑容，就不由自主有了种深陷其中的错觉。
不会有人打扰他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11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黑沉沉中我恍惚阖着眼睛，想要睁开来，又不愿意睁开。那种甜蜜的沉睡的感觉我很久都没有过了。
床头那边忽然传来物体移动的轻微响声。我没有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又响起来一阵人说话的声音。
"这样吗？"听起来好像是商铭在说话，"可是我......"
我动了动脑袋，商铭向我看过来，顿了顿才又说，"我可能不行......"
我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商铭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很为难，"但是我有事......不，不是这样......"
"......好吧。但是我大概会晚一点到。"
原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暧昧的情景被轰地打碎了。
商铭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走到我床边。我倏地睁开眼睛，把商铭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里？"
"莫航，抱歉，......我爸公司有事。"
"哦？你爸公司有事啊。什么事？"我掀开被子坐起来，"不准去。"
"莫航！"
"我说怎么这么巧，你陪他的时候什么麻烦事也没有，陪我的时候就电话不断。"我冷笑，"商铭，我记得你说要陪我一晚的。我还记得我明明把手机关了！"
"......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来电。"商铭面露难色，"莫航，公司里真的有麻烦事。"
"不过那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我说，"你父亲的公司你不是不去光顾的吗？怎么一下子又要你去了？"
"再怎么说我也有参与啊。"商铭说，"莫航，你好好睡吧。"
"不行。不准去。"
"莫航！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你说我无理取闹？哈。"我一笑，"那你就不要给我那种承诺！说什么会陪我，现在不过过去几个钟头，你就说要走？你根本不负责任！"
"莫航，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陪罪，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回来。"
"我不要。你不准走。"
"莫航，我爸在等我！"
"那你打电话过去就说你不能去了。"我看着商铭的眼睛，"总之你不能走。"
商铭一愣，迅速皱起眉头，"莫航，你怎么这样？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他说完就拿起外衣，往外走过去。
我疯了似的大叫，"商铭，你走了就别想回来！"
商铭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门被轻轻关上。我猛地把手边的抱枕往门那边摔过去，可是只到半路就悲惨地掉了下来。
......这样子，还真像个嫉妒的女人。哈。真可笑。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商铭应该对我也很失望吧。
我重新躺下来，眼泪不争气地滑下来。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角落的一块小小的黄渍。
我这样子，还真不是普通的悲惨。怪不得人家说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我输了吗？呵，我都还没有开始和他比啊。
隔天醒过来，我赖在床上，觉得额头越来越沉重，都不想爬起来。赖了一会儿，床边的电话忽然响了。
......不会是商铭吧？我自嘲地笑笑，接起电话，"谁啊？"
"是我，阿航。"
***
我和学校请了事假，被那边的人盘问半天，差点想砸了电话。幸好他们听出来我很不耐烦，最后乖乖地闭了嘴。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把东西一古脑全扔进登山包里，随后看了眼那个手机。
想了想，我把手机塞到了床单里面。眼不见为净。
和火车站订了车票，我就拿上登山包乘地铁奔赴前线。这个时候火车站却早已经挤满了人，我尴尬地挤在两个大婶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师！"
我咳嗽一声，条件反射地回头。然后看见宋和轩那个小子阴魂不散地冲我微笑。
"......宋和轩？"
"老师你回老家去吗？"宋和轩气色上佳，"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现在应该在学校。"
"我不想上课嘛。和老师在一起最开心。"宋和轩笑着举了举手礼的行李，"我行李都带了。哇老师，你被登山包啊，好潇洒。"
"......"
"老师你别那个样子嘛，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而且学校里那点功课我也不放在眼里的啊，老师你那次见我考得不好了。"
"......"
"好啦老师，到我们的火车了。快点走吧。"
"......"
结果我就这样被宋和轩带上了火车。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宋和轩名列全校麻烦人物榜首，因为他最喜欢我行我素orz。
"老师，原来你老家在M市？我以前都不知道呢。恩，学校的人说你是去参加你大哥的婚礼啊......"
"你怎么知道？"我怔了怔。
"都说了学校里的人说的。"宋和轩亲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宋和轩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粘到我的身边。
"老师，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有个大哥？"
"......我和家里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性取向。"我淡淡道，"我很早就和我妈坦白，结果被她扫地出门。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被她叫回去了。哪知道她会让我去参加大哥的婚礼？她难道不怕丢人了么。"
我想起来我大学二年级寒假回家的那一天。我躲在房间里，对着那位大学室友的照片自慰。鉴于自慰这种事情确实够丢人的，所以我捡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并且确保家人都熟睡之后偷偷摸摸地开始行动。
哪知道高潮的时候我一激动，手臂一不小心甩了出去，好死不死砸中了床边的闹钟。闹钟应声落地，来这边喝水的老妈以为出了什么事推门就箭步闯了进来。
结果我就那样光着下身满手白白的东西，冲我老妈尴尬地微笑。
从此我被老妈屈打成招（汗），把我的性向全盘供出。老妈自然是死也不肯相信，死活都要拉着我去看心理医生。看了几天的医生下来，我向我妈坦白，说是永远不可能再变回来了。
妈当场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当着哥的面和我断绝了关系。
其实我也知道妈不容易。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一个人把我和哥拉扯大，虽然家底还算殷实，但是妈的辛苦不必说出来，我们也都知道。她又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就算和我断绝了关系，和外人说也只是"阿航他工作忙，不回家"。
而我这次，却终于放了假。

12
从火车上下来，我一眼就看见了一块超大牌子，上命用狂草写着"欢迎航少爷回家~"，后面居然还嚣张地画了个心。我汗了汗，带着满脸疑惑的宋和轩走过去。
举牌子的是以前家里和我最好的管家的儿子，崔仁。该小生一见我立刻大叫一声，扑上前来，被我迅速伸手挡在攻击范围之外。
"少爷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麻烦你把你的激动心情收敛一点。不然小心我告诉OOO。"
崔仁立刻安静下来，并且对我露出谄媚的微笑。不过看着这家伙，我心里多少还是很感动的，以前被我老妈赶出家门，只有崔仁还像对我以前那样好好对我，帮我收拾离家的行李，还把我送到了车站。现在，又是他来车站接我。
而且他也是我们家除了老妈老哥之外第三个知道我性向的人。所以当他用一种分外诡异的目光看向我身边的宋和轩的时候，我抽了他一下，然后说，
"这是我学生，宋和轩。"
"师生恋？"崔仁不怕死地凑到我旁边涎着脸问我。
"......滚。"
宋和轩忽然开口问道，"老师，这位是？"
"我们家管家的儿子。"我说。
宋和轩眯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直盯得我后背发毛，才微笑着和崔仁打招呼，一边和我一起坐上了崔仁开过来的车。
"我哥要结婚了啊。"我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崔仁讲话，"他不是号称永远不要入围城的吗？"
"这位新娘是我们市委的千金，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前途多金。"
"我哥不是那种人吧？靠关系？"
崔仁摇头，"大少爷当然不是那种人，他自己的生意已经做得够大了吧。我们其实都挺奇怪的，原本大少爷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可一下子就多了位郭小姐出来，两个人还都很坚决地说要结婚--夫人说结就结吧，反正大少爷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耶，我哥才不过，唔，29岁吧？我以前都以为他最起码要到奔四的时候才会静下心来结婚。"
"遇到正确的人了吧。"崔仁耸耸肩，"我从小时候就一直不明白大少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车子开上山，缓缓驶进了我们家的门。宋和轩看着那两扇被仆人拉开来的大门，颇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
"老师，我可从来不知道你们家竟然这样？"
"嘛，不用管它，反正我平常生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我们家嘛，祖辈都在那时候的朝廷里当高官，搜敛了不少钱财。后来曾祖父又改去经营商道，一直传到我大哥。呃，怎么说呢，家里还是有点钱的。"
"......看得出来。"宋和轩看一眼车道两边高耸的树木，"跟你们家比起来，我家最多算暴发户吧？"
"再多钱和我也无关。"我摊开手，"关系都断绝了，我那时候上大学天天打苦工，累得半死，住医院时候也没见他们来看我。反正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