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寞臣抬起书,用书本拍了一下司乐祺的脑袋:"真是遗憾,我比较喜欢选择初次接触的人,对后来者完全没兴趣呢。"清俊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充满威胁意味的笑容,说出的话丝毫没有用命令句式却很容易慑住人--果然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做班长的缘故么?
其实真的没有非要帮他的理由,又不是拯救他人人生的戏码,完全不必负上这个莫名其妙的责任。司乐祺却鬼使神差的默认了下来,顺便检讨自己放他鸽子的事,尽管是无意的。
由于司乐祺"认错"态度良好,"受害人"乔寞臣也没再怎么恐吓你,比如说出"拥抱"这两个字之类的。
正当他们打算回教室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司乐祺。
他转身一看,是陆易庭。
"怎么了?"
陆易庭离他几步外停住,深黑的瞳孔在触到乔寞臣后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不经意地把视线停留在司乐祺脸上,于是瞳孔内原先的影像便轻易地淡出,仿佛不曾存在过。他递了张通知给司乐祺。
"远足之后的校庆,社里要举办摄影展,每个社员至少要交一组作品。"
"哈?我这幽灵社员也要吗?"司乐祺接过通知一看立即愁眉苦脸,"这要我上哪去找相机啊!"他姐姐的他可不敢动。
陆易庭说了句"有一个月时间给你准备"便转身走了。
"你跟他认识?"一旁沉默的乔寞臣望了眼消失在转角的身影,问道。
"你这不废话。"
"......下一节课别上了。"乔寞臣搭住司乐祺的肩膀,表情略显复杂,"到体育馆后面。"
"......可不可以稍微给我点时间,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又不是做[马赛克],用得着准备么?"
"......你是班长诶,讲话可不可以含蓄点?"
"你想拖延时间的话,就由三次改为随要随抱好了,被人看见也无妨,这说明我们很有同学爱。"
"......"
班长是用来做什么的?班级辩论赛的最佳辩手可不是随便乱取的。
"......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一大早司乐祺就看到了让他的心灵极受震撼的一幕--乔寞臣坐在他身旁的空位。
"我有远视。所以......"乔寞臣微仰起头说道,早晨的阳光穿过窗子斜切过他一直扣至颈项处的立领制服上,竖排的铜口微微泛着光亮。
"这是捏造的吧......你有什么企图?"司乐祺很明显怀疑的看着他,拉出椅子一把坐下,"你这完全是在对我施加压力好不好!"
"嗯?有吗?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企图呢?"乔寞臣反问,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让前桌的女生听见。
只见她们回头对司乐祺一笑,异口同声的说:"班长很纯良的,你就放心好啦!"
"......"司乐祺瞄了眼身旁一脸认真表情在读书的乔寞臣,这家伙纯良?!昨天的"拥抱"可害得他手臂上被勒出了红印,而这家伙倒是一丝感激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他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协助他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么?就算他本身是不太喜欢女生啦,但身为十六岁身心都健康不二的少年,怎么也是喜欢枕美女大腿多过被男生拥抱吧!
注意到视线的乔寞臣侧头看向他,略挑起眉毛:"一脸憔悴的样子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记得有做过令你‘精疲力尽'的事。"
"......班长,我记得我有提醒你讲话含蓄点。"看吧,斯文安静的外表绝对是伪装的!亏那些怀春少女整天沸沸扬扬的谈论诸如"一班的班长真是太帅了!好想去一班哦!""对啊对啊,这样成绩全优,体育万能的班长哪里还有啊!""真是不可思议,明明都是人类。""嗯嗯嗯!笑容还那么温柔,而且平易近人,能跟他同校实在是太幸福了!""这样德才兼备的贵公子上哪找啊!"......"温柔""平易近人""德才兼备"绝对是骗人的!
"是你太敏感了吧,我说了什么不含蓄的了?我觉得你还是别想太多那方面的事,看你这样没精神的样子,昨晚一定是在[马赛克]了吧?"
"......"孰可忍孰不可忍,"你以为一整晚梦见被某人强迫拥抱而拼命逃跑的人早上起来会精神么?!"
"哦~原来你梦见被我强抱啊。"
"......你是想跟我吵架吗?"
"难道我有说错什么?"
"......没有,是我不应该跟你说话。"
中午和迟蔚一起吃午餐的时候,迟蔚冷不丁问道:"你这几天怎么这么迟才过来找我吃午餐?"
司乐祺撕开面包的封口,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嗯......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强迫性拥抱你,你会怎么做?"
迟蔚想也没想就答道:"只要是漂亮的人我从来不介意,干吗问这个?"
"......我错了,我不该问你的。"司乐祺无力的垂下头。
"说起来,远足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后天就要出发咯,没问题吧?"
"还好啦,死不了。"如果不需要做乔寞臣的"跟班"的话,他一定每个月准时烧香拜佛。
但很明显,神明不领他的情。
所以说,"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嘛。
4
碧澈的苍穹有飞机过处残留的尾云,白色的,稀薄的样子像是谁特地上去帮它扯开了毛边。
司乐祺摊开手脚仰躺在溪流边的青草地上,耳边有毛躁的细草轻轻拂拭,心情真是惬意之极。一来到远足的A区地点就忙得不可开交,顶着"副队长"的头衔差点没累坏他。所以便趁其他同学都沉浸在"三天两夜的野营不做点什么刺激的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的绮丽幻想中时,赶紧开溜到这里清静一下。
忽然一片阴影投射了下来,司乐祺抬眼一看忙不迭爬坐到一旁,一脸警戒的表情:"你又想干吗!你分配的任务我可都做完了!"
"嗯......也没什么。"乔寞臣倒是很安静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撑在草地上仰看着天空。许是刚刚忙出了汗,制服的纽扣没跟往常一样直扣上去,敞开的领口露出了里面白衬衣的边,少了些严谨的感觉。
司乐祺瞄了瞄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平常装那么乖干吗,这样子才稍微符合他的恶少本质不是么!
他见乔寞臣自顾自的看天,明显没有想要对他怎样的举动,于是整个人放松下来。
拂过溪水吹来的风很凉快。这里的树木不像森林公园里的那样盘根结虬,根深叶密,而是像很有规划的林荫道。坐在溪流的这边直望过去就可以看到树林尽头正逐渐西沉的夕阳,桔红色的,映衬得头顶这一方青蓝的天更显得清寂。
沉默的气氛反而让司乐祺浑身不自在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侧的人用略显轻佻的语气说:"过来让我抱一下。"
"喂!"司乐祺立即表示不满,"难得出来远足,你难道就不会......"
"不会什么?"乔寞臣把头转向他,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肯,以后加倍哦。"
"你这个阎罗王!我绝对是鬼上身了才会怕你!"司乐祺忿忿不满的嘟哝着蹭了过去。
乔寞臣顺势伸出手环抱住他,让他的背脊紧贴住自己的心脏。这样近的距离似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滚滚流动在血管中的活力,连同每一个毛细血管的收缩,以及血液顺着每一条细微的脉络连接回心房,每呼吸一次胸腔就微微起伏一次。而最能感觉到的是,两颗同样年轻的心脏几乎用同样的饿频率在跳动着。这样,自己难以承担的,深藏在最隐秘地方的心情,是否也就可以被分担出一些呢?
"我说你,为什么都已经拥抱过这么多次了,却全身僵硬得跟躺尸一样?"
"我本来就不喜欢被人抱好不好!不喜欢的事哪那么容易习惯!"被乔寞臣这么一说,司乐祺没好气的回吼了过去。
乔寞臣像是在想了些什么,一会儿后才慢悠悠的应道:"哦......那我也算是你的特例了吧。"
"你以为我乐意!"司乐祺扭头瞪了他一眼,无意中瞥到有人远远地朝这边走来,吓得他赶紧挣脱乔寞臣,闪开几步远。
乔寞臣也跟着站起身,掸了掸制服,顺手拣走司乐祺头上的草屑,绽开在唇角的笑容有几分促狭:"这么慌张做什么?别弄得好像跟我在这里偷情一样,脸红的样子反而会让人怀疑呢!"
......唯一的想法是,真想撕了他那张嘴,或者,好,毒哑他!
远足野营的第一夜开始了,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班主任赶着大家回营睡觉时,忽然喝住了正往自己帐内爬去的司乐祺,弄得他跟同营帐的同学莫名其妙。
"你到班长那边去!"
"哈?!"司乐祺吓了一跳,"干嘛我要过去?"
"你不是副队长吗?"
"那也不用......"眼见班主任因极度想睡眠而越变越黑的脸色,为确保自身安全,司乐祺只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到乔寞臣的营帐里时,乔寞臣已经和衣躺下了,略略挑起眼皮看了司乐祺一眼后有些讶异:"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是不是你搞的鬼咧!"司乐祺不爽的在他身旁坐下,真是的,害他现在睡意全无。
乔寞臣顿了一会,微微一笑,侧了侧身体闭上了眼睛。
"不是吧,你这么没义气,我睡不着诶!"司乐祺见他一副"我要睡觉了"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司乐祺,怎么还不熄灯!"班主任洪亮的声音一下子冲进耳中。
"切!"司乐祺暗骂一声,关了旁边的应急灯,生了一会闷气才躺下。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气闷心悸,呼吸不畅。睁眼一蓝才发现自己被某人按压在胸口,而那人的手还恬不知耻的扣着自己。司乐祺顿时满脸黑线,敢情昨晚梦见被八爪鱼攀缠住就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更要命的是生活老师恰巧就在这时掀开了帐门,司乐祺吓得连伸手去扯夜里被踹到一旁的被子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直愣愣的状似可怜兮兮缩在乔寞臣怀里跟生活老师对视了N秒。
生活老师"扑哧"一笑:"我以为班长是抱着女孩子睡觉呢,原来是司乐祺同学啊。好~可~爱~哟!没事没事,就这样再睡一会好了。"
......忘了这位生活老师是足以媲美鹦鹉的八卦女,也就是传说中的"八婆"......
"咦,班长,你的眼角怎么肿得老高?"
"哦,没事,不小心撞的。"
"咦,司乐祺,你的嘴唇有点渗血呢,没事吧?"
司乐祺抬手擦拭了一下嘴唇,撇开众人热情的视线,暗中瞪了眼若无其事的乔寞臣,哼,刚打完一场架。怎么可能不受点伤!谁叫这家伙抵死不承认是他伸过狼爪来的?居然还诬陷自己,说什么"也不排除是你色心大起吧",有脸皮厚成这样的人吗?
"还在生气么?"
乔寞臣抬手摘了片树叶,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脚下的泥路铺着厚厚的落叶,浅黄与葱青交映着蜿蜒至尽头。
离他不远的司乐祺正拉下一节树枝翻找着传说中红色脉络的绿叶子,这是远足的野外作业。
不过,红脉络的绿叶子,找这种植物变异体有什么实质意义吗?也只有老师才会借这种幼稚的群体活动来打发学生的了。反正可以用"没看到"来交差,乔寞臣也懒得去找,不像某人那样,真是积极勤奋得可爱。似乎连他的问话都没有听见呢。
"啊!喂喂喂,你看这个是不是?"司乐祺忽然两眼发光,忙招手叫乔寞臣。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掌心,神情简直像找到了绝世大宝物。
乔寞臣凑近看了看,果然是很罕见的红脉络绿叶子。
"嘿嘿,我真是太帅了!"司乐祺举着叶子得意的笑道。
......不过就是植物变异体而已,。这家伙还真是好哄。
"咦,我以前好像就是在这边跟大家走失的诶!"司乐祺四处瞅了瞅,难怪觉得有点熟悉。话又说回来,除了上次远足是去B区外,其余每次远足他都很不巧是到A区这边,不熟悉才怪了吧!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走失一次后,他基本上来这里都不会单独行动。所以,竟然也就没再踏入过曾经走失的这一带。原来总是印象深刻,也还是会将其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这种小地方你也会走失?很普通的人工园林不是么?"乔寞臣瞥了他一眼。
"喂,你这什么意思。"
"没啊,我只是在评论我家的一部分而已。"
5
风动林梢,空息静谧,只留秋虫聒噪。
司乐祺一脸诧异的盯着乔寞臣,心底某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家的一部分?这个林区是你家的?"
"这种事没什么好惊讶的吧,谁不知道乔氏的总裁最热衷于教育事业?"乔寞臣好似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口气平平淡淡的。
随着集合的哨声响起的是司乐祺细若蚊蚋,犹豫的问话。
"那,当时是你领迷路的我出去的?"不是让人无限遐思的森林精灵,而是眼前这个有"强抱症"的同性别生物?史前人类的玩笑咩!
乔寞臣似乎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尔后很肯定的说:"那个人九成九不是我。"
"吓?"见鬼了,心底居然滑过些许失落。呃,大概是因为又跟自己的想法错开了的缘故吧--还以为找到答案了,却原来没有。
"除了那次错手强抱你之外--哦,不是那个强暴哦--我晚上从来不出门的。"乔寞臣似笑非笑的补充解释道,"好了,快点走吧,要集合了。"
......结果,心底那个疑问还是没有确凿的答案。但,总好过是眼前这个厚脸皮的人吧。宁愿相信世界上有精灵,也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联。没错,就是这样。
远足回来后没一个星期就撞上了十周年校庆,学长学姐无不对高一的学弟学妹感到万分眼红,为什么他们没有遇到这么好康A的事?简直玩到爽透了嘛!
但司乐祺可不这么想,他为了拍一组照片上交到社里硬着头皮向他姐姐借来了照相机,代价是帮他姐姐拍一卷高中美少年......所以校庆这两天意味着他--年轻有志向的好少年司乐祺将成为"美少年偷窥狂"。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没胆子光明正大的去拍别人。
"成果如何?"去摄影社的途中遇到了服务生打扮的迟蔚,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司乐祺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举起挂在胸前的照相机,眉头都皱得快打结了:"每次要按快门的时候,我的手都会颤个不停,哪来什么成果啊!"说着他可怜兮兮的盯着迟蔚,"不如整卷胶卷我都用来拍你好了。"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可能会被你姐实行满清十大酷刑哦!"迟蔚耸了耸肩。
司乐祺立即耷拉在脑袋,早知道会这样那他请愿被社长陆易庭的毒舌毒死,也不会向姐姐借照相机。
"没想到你的作品也有被展览的一天啊。"在摄影社的展览区里面,迟蔚看着署名为司乐祺的那一组作品,一脸好笑的样子,"怎么拍的不是天空就是瓢虫之类的,完全没有概念嘛。"
"就我的水平而言,没曝光就已经是万幸了。"司乐祺在他身后嘀咕道。
"嗯,很好。"说话的是刚走过来的陆易庭,他的视线从照片转移到司乐祺身上,"你能这样正确的评价自己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