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一趟就回来这么几天?"
"他没出国啊,一直在北京学英语,这次才是真的要出去了。"
"哦。"
过了不到半小时,我就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做梦,事情好像发生得很不真实。不管是不是梦,我都没有在意。
十月底的一天,据说是一次书展,规模非常大,书也都卖得很便宜,我买书的瘾又上来了。趁那是星期六没有晚自习,我打算去看看,问兰海和程思贤去不去。兰海说他和高燕约好了去看电影,程思贤说他妈嘱咐他今天早点回家。
我嘲笑他:"你妈把你当三岁啊?乖孩子快回去吧。我是打算买很多的,囤积一年的粮食。"
展厅有四层,挤满了人。这里的书真的很全,连我一直想看的《石点头》都有。我挑了一篮子书,正在翻英文原版小说的时候,一转头发现程思贤在我左边十几米远的地方东张西望。这时他突然看见了我,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没有立刻跑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不断有人在我们中间走来走去,他也就在我的视线里时隐时现。我们对视了一会,我突然觉得这个感觉有点怪异。直觉告诉我,他眼神里对我流露出的不单纯是同学、朋友之情了。
我想结束这个气氛,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要早些回家的吗?"
"我在半路上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吧。你在看什么书?"
"《Endless night》,翻译过来是《长夜》。"
"好看吗?"
"没看过,似乎是不错。我挑完了,先去结账走了啊。"
"我跟你一起去。"
"你才刚来一本书都没碰呢。"
"来看看就行了,走吧。"
在走到收款台的这段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办。他对我的感情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真希望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连梦里都是程锐的我,又怎么能接受他的感情呢?我先提出来说我们不可能吗?万一真是我自作多情怎么办?如果是等他提出来,我该怎么拒绝呢?脑子有一点乱,想不清楚。
走到路边,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说这里离我家近,先拐过去送我。眼看就到了通向我家的路口,他对司机说:"一直开到海边吧。"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下了车感觉冷嗖嗖的,此时的海风很凉,感觉能把人吹透了。沙滩上黑乎乎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本来就回家晚了,还到这里耽误一会时间?"
"不在乎这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有开口,等着看他会怎么说。
"咱们......咱们把关系确定一下吧?"
我听他这么说差点没晕过去,他的表白还真特别。不过这样很好,我可以趁机把话跟他说清楚了。他既然说要把关系确定一下,应该就是要提出几种关系,让我选择一个吧?
我说:"好啊。"
我正等着他说选项呢,他却拉住我一只手往前走。走了几步,我发现他一点要说选项的意思都没有,心想:坏了!刚才理解错了!他说的把关系确定一下,意思是问我同不同意,我竟然说好。此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想撞墙都不行,周围全是沙。
我的脑袋里一秒种能闪过无数个念头,该怎样把这件事跟他解释清楚,可以每个方案随即又都被我否决。
"冷吗?"他大概是发现我只穿了一件衬衣。
"嗯。"我嘴里回答着,心里还在想怎么跟他说合适。
他突然一下把我揽到怀里,嘴唇帖到我因为惊讶半张着的嘴上,很忘情地吻起来。
我想:以前想的没错,跟他接吻的感觉果然不好。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停住了,低着头向路边走去。
回到家,我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来看当面我是说不出口的,等再见到他的时候给他。
星期一早晨,我正准备去给他信,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班主任对我态度很好,先给我倒了杯水才开始说话的:"你是怎么样都能学习好的,贪玩点无所谓。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少学习一会可能高考就要少考一两分。特别是现在的家长,都是一个孩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老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有点受不了她这么绕圈子。
"就是昨天程思贤的母亲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星期六晚上一起跑出去玩?你们去哪里了?"
"哦,老师你知道那个书展吧?我们就是去买书了。"
她脸上露出笑意:"买书是好事,不过高考在即,最好是集中精力多学学课本知识。等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看闲书。你回去吧,顺便把程思贤叫来。"
那封信一直在我口袋里,我想等他回来再给他也不急。兰海偷偷溜到我旁边坐下来,问我:"你们星期六到底干吗去了?"
"买书啊,不是也叫你了吗?怎么了?"
"他爸妈也真是的,买书至于吗?让他跪了一天一夜,你没看他今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还不让我告诉你!"
我还真没注意他走路,不过听到这心一震,手紧紧攥住信。我要先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被罚跪。
他回来的时候,是我主动去找他的。我问他:"你昨天到底怎么了?听说你跪了一天一夜?"
"哦,没什么。"
"问你你就快说!"
"我妈问我为什么回去晚了,我说跟你一起玩。她听了你的名字以为是女生,说我早恋,就罚我跪了。"
"你为什么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用管了。"
我仍然攥着信,始终没有拿出来。我问自己:他对我的是爱吗?如果是,按程锐说的,我就不能伤害他。这信给了他肯定是会伤害他的。还好学习越来越紧张,也没有什么机会单独相处了。等到高考完,我们多半不会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的,到时候自然而然就分开了吧?程锐,履行对你的诺言真是难。
第二十章
一天突然发现程思贤的脖子上又有一条红绳,我挺想嘲笑他,不过还是忍住了。他父母也真有意思,难道不带佛的人就处处是灾难了?我故作平静地问他:"你妈又给你求了个佛啊?"
"嗯,她想让我顺利考上大学。"
"我帮你吧。"我心想:能为你做点事也算是提前补偿将来要对你的亏欠了。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能补多少就补多少吧。
于是我开始向他传授我的考试经,当然除了考试技巧,也会给他讲一些实际内容。毕竟成绩不能单靠花架子支撑。我总觉得他不笨,就是没有开窍。
我依然会时不时地痛,不论如何努力地掩饰,还是被他发现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是老毛病了。
"这么年轻就说是老毛病了,你怎么一开始不治?"
"真没什么。"
"不行,你现在就请假,赶快去医院!"
我心想:你也太夸张了,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我不想去,他就不停地催我。实在受不了他在一边唠唠叨叨地,就答应了。
我收拾书包的时候,他突然把他那个新佛摘了下来:"你带着去。我原来给你那个你怎么不带啊?我觉得还是挺灵验的,我长这么大好像连皮都没有曾破过。"
"我不信这个!"我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对他说。
他完全不顾我的回答,硬是套在我脖子上。这时候高燕走过来看见了,笑着说:"你俩干吗呢?"
我没有回答,赶紧抓起书包跑出去,再不走还指不定多丢人呢。在校门口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去了医院,其实我也不是没检查过,根本就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我开了瓶维生素片,反正这玩意吃不死人,并且也算没有骗程思贤。
回到班里他问我怎么样,我说没事,医生给开了瓶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我早就把瓶上的纸撕掉了,他看了半天说:"这药怎么连个标签都没有?"
"我是找一个中医开的,这是他自己做的药丸,好像是什么偏方。"我心想你不就信这些歪门邪道吗?
"哦,那你现在就吃一片吧,能早几个小时治好也要尽早治。"说着已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刚吃下去他就问:"感觉好点了吗?"
"你当这是仙丹啊?其实我那就是偶尔疼一阵,还没出校门就已经好了。"
"小病也要重视。"
"你太惜命了。"
"是你太不惜命了。"
听他这么说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这小子从原来不敢跟我说话,到现在竟然敢和我争辩了。自此,他每天都会准时给我送三次水,并且监督我把药吃下去,直到那一百片见底。我骗他说一百片是一个疗程,是药三分毒,再吃下去反而有害。他妥协了,可还是嘱咐说等高考完有时间了我一定要再去做一个彻底检查。
这一年冬天的雪特别多、特别大,学校联系的那些晚自习后送学生的公交车都不来了。路上冰很厚,也没有办法骑自行车,只好每天晚上打出租车回去。学生都在抱怨,学校也完全不管,晚自习一天都不能落。
这天在校门口站了好久,终于来了一辆空车。程思贤拦下来,说再等到一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先绕到我家再说。
我在楼下下了车,他也跟着下来了。我连忙说:"你快走啊,下来干什么?"
"没事,你家这里不是学校,空车很多。"
"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快走吧,我要上去了。"
我转身正要走,被他拉住了,吻了我一会才放开。我怒道:"你怎么在我家楼下就......被人看见怎么办?!"
"我看了周围没人的......"他还挺理直气壮,"以后我每天都送你回来吧?"
"为什么?"
"因为可以亲你啊。"
我哭笑不得,当初程锐是为了我的安全每天送我回家,而他竟然是这个目的。我没有回答就往楼上走,走着走着我突然想:他的唇今天好像不干了。
他还真是每天送我,一直到雪化的那天。教室前面有个高考倒计时牌子,我心里也在倒计时,跟他各奔东西的日子就快到了吧?程思贤的成绩有所提高,考上大学是不成问题了,不过想考个好大学还是没什么希望。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是想跟我考到同一个城市吗?
就在高考前的一个月,他累病了,请假在家休息。兰海中午偷着跑去看他,回来的时候对我说:"程思贤问我你怎么没去,好像挺失望的。"
"他到底什么病?"
"发烧吧,有没有别的症状就不清楚了。"
过了两天他依然没有来上课,我想他可能病得不轻。我应该去看看他,不论是从朋友角度或者是他跟我所确定的那种"关系"来说都应该去看他。第二天是摸底考试,这天提前两节课放学,我跟兰海要了程思贤家的地址就去了。想想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呢。
我一进到他的卧室,他就抱住我,猛地吻着我的脸、眼睛和唇。我没有站稳,一下子坐在了床上,他也就顺势压了上来。我用了一点力气把他的脸推开,因为不想显得是拒绝。
"别闹!热死了!"我找了个借口。但热是真的,他身体滚烫,贴着我。已经是六月,本来温度就很高,再加上他的温度,我的额头渗出不少汗。他脸很红,不知道是发烧的作用还是因为兴奋。他没有理会我的话,继续吻起来,手也开始在我身上摸索。逐渐摸到领口,就慢慢地解扣子。
我开始后悔来看他了,按我们如今的"关系",我是不能断然拒绝的吧?脱掉我的上衣,他就不再吻我的嘴了,只是用他的唇轻轻划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很无奈地反复说:"别这样......冷静点......我该回去了......"他依然不理会。
在他的手放在我裤子拉链上时,我不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也不再轻轻推他,只是把脸转到一边,任由他摆弄。我问自己:为了不伤害他,我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程锐,你不在了,我没有办法再为你做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努力遵守对你的承诺。程锐,这是你的意思吗?程锐,我的第一次竟然不是跟你。程锐,程锐......想着想着我的泪水涌出,枕巾湿了一大片。
这时候程思贤的那股兴奋劲退去了,才发现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用手反复擦着我的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是我一时失去理智了,对不起......"
我穿好衣服,洗了把脸,这才跟他说话:"我要回家了,我不怪你。"我没有让他送出来,只是自己拎着书包在路上溜达。我是按正常的放学时间回到家的,经过路上的调整,我表现得一切正常。然而心里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空白一片。拿着书装样子看,却始终在那一页上。
从程思贤病好开始,他每天中午都会把我拉出学校,或者去我家或者去他家。他不厌其烦地跟我做,每个中午都要做两次。一旦有过第一次,之后就更难拒绝了。
整个月我都恍恍惚惚,骑自行车的时候眼睛的焦点不知道在哪里,仿佛路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好几次差点出车祸。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考那天,第一门是考语文,刚开始还是清醒地做题,到作文的时候因为要停下笔来简单构思,又恍惚起来。等我再反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收卷了,我的作文还没有开始动。即使我不停笔也已经写不够字数了,更何况还没有构思。这门砸定了,后面的几门考试我努力集中精力没有再恍惚。
回到家父母没有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也没有说。他们一定认为我一向发挥稳定,现在就等考虑到底是去清华还是北大了。我没日没夜地睡,睡觉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自从考完试,程思贤就一直没有跟我联系过,难道就这样结束了?竟然如此轻松!成绩下来了,在我的意料之中,而父母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我会考得这么差,商量着要去省里查卷子。他们是太习惯我考高分了,其实这个成绩在很多人看来也算不错了,仅仅是与清华北大无缘了而已,仍然足够我上一所北京还不错的大学。
我笑着安慰父母:"没关系的,在北大中间加个字而已,还赚了呢。"
母亲说:"我们不是因为你没考清华北大难受,是为你不值,一直那么好的成绩就砸在这一次了。"
去学校报志愿那天,程思贤很晚才来。一来他就走到我身边,把志愿表递给我说:"你帮我填吧。"
"我填哪你就去哪上啊?"
"嗯。"
"那我给你填新疆大学了?"
"你填了我就去,都说了交给你了。"
我有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这是在干什么?是想试探我的想法吗?我没有再多想,按照他的成绩,填了一些相应分数的学校,都是济南的。他的成绩如果报北京的学校,99.99%的可能是去不了。
我填好志愿表,他只扫了一眼就交上去了。我只填了一个志愿,如果去不了就复读。他在校园里追上我说:"你怎么先走了?也不等等我。"
"哦,我说好了要去给一个亲戚家高一的孩子补课的。"
"那你去吧,我再找你。"我心想:你还找我干什么?难道需要做个了结吗?
他又是十几天没有联系我。收到通知书那天,我正在看学校一起寄来的简介等等一堆东西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程思贤很急地说:"十五分钟以后在你家后面的海边见。"然后挂了电话。我笑了一下,从海边开始的也要在海边结束?
他是乘出租车来的,我坐在沙滩上等他。我想看他会怎么说了结的话,就像是我们第一次到海边的时候一样我依然是等他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