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风起————慕容吟

作者:慕容吟  录入:01-15

十一回来那天他憋了好久终于开口:"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你会钢琴呢?"他有些脸红,大概是想起了当初的话。然后有些诚恳地说:"你的钢琴弹得比小北好多了。"我听他这么说有些得意,并不是因为他的称赞,而是因为他的低头。
说完这些话,他又想了一会,也许是觉得太没面子,改口道:"现在的家长都是这样,希望孩子学乐器。特别是学习好的,家长经常是逼着在周末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特长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被父母摆弄的木偶。"
几天之后是期末考试,考完仍然要上课,寒假只放5天。不过考完的第二天早晨,我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明显是起晚了,平时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呢。母亲走进来说已经帮我请好了病假,想让我休息几天。
再到学校的时候,成绩早已出来,试卷也发下来讲评完了。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我语文卷中的作文纸,这时候我看见柳枫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攥着一张纸,不用说就是我的作文了。
"你作文竟然得了满分!满分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得满分的!"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考语文的时候因为前面的题做得太快,后来剩了好多时间就写了篇武侠小说,竟然会得到某个阅卷语文老师的赏识,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见柳枫那个尴尬的表情,似乎又是想起了当时说我的话了,他的书呆子论据又一条被驳倒了。我突然善心大发,想给他个台阶下:"满分作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不跑题就离满分不太远了。掌握了规律不是什么难事。"
他眼睛一亮,看来得满分真是他的一个愿望:"什么规律跟我说说吧。"
"如果你没有把握写小说,最好选择散文题材。第一段写上几个排比句,用一堆华丽的词,引经据典。说实话其它部分没必要写得很好,只要结构清晰就可以了。"说出这些话我自己都吓一跳,原来我的确是个很会考试的人。
此时矛盾稍微缓和,不过他仍然在努力激怒我。他坚信人都是有一个底线的,他要看我的底线在哪里。我对他仍然没有好感,但是有些可怜他。
不知道他怎么突发灵感的,想了一个办法。每天下了晚自习,他就会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走。他是住校的,不在乎早晚,可我如果晚回家一分钟母亲都会觉得奇怪的。他边抱着我还边大声说:"老婆,你不要丢下我啊,都分居那么久了你还不原谅我吗?今晚留下来陪我吧。"引得所有人都看热闹,如果不是因为程锐曾经嘱咐我来了这里之后不要显露武功,我一定会把他的胳膊卸下来。但如今他身躯庞大,力气也不小,我拿他却没什么办法。
他发现了这么一个好方法很得意,变本加厉,脸平时课上都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他的台词也逐渐丰富起来,还编出不同的场景来演。我对这点很厌恶,不再完全沉默了,也会是不是地小小回敬一下气气他。我用尽量少的话来达到气他最强的效果。例如一次他摸着我的腿,故意用很心疼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瘦呢?要多吃一点,不要让别人以为我在家虐待你。"
"谁能有你那么四肢发达啊。"
"你是说我头脑简单!?"
"你愿意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然而我其实并不愿意跟他斗嘴的,能躲则躲。我开始在自习的时候跟不同的人换座位,可以多安静一个小时也是值得庆幸的。但是每个跟我换过座位的人都不愿意换第二次了,他们说跟柳枫同桌的那一节课将是这辈子最痛苦的回忆,并且柳枫在班里扬言谁敢跟我换座就扁谁,连那个换座人的同桌也一起扁,因为他接受我坐在旁边。
不过我还是瞅准了一个目标:兰海和程思贤这对同桌。兰海是我高一的同学,当时在班里就只跟他还说得上几句话,并且他很讲义气,从某些方面看来跟秦新雷有点像。
至于程思贤,我跟他是完全没有打过交道的,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过我对他的一件事情印象很深刻:他买了一套金庸全集,带到班里来看。不少同学跟他借着看,结果被老师通过监控器发现了,让他带来当着老师的面撕掉。他把每部书都带来了一两本,我暗笑他真傻,要么就带两套完整的来撕。这样结果不是没有一部书能完整了吗?我还听说他跟柳枫是初中同学,当时有矛盾。
果然我一说,兰海就答应了。没想到的是兰海坐在那里竟然一直平安无事,问他用的什么方法,他说是秘密。只要他能跟我换座就够了,我没继续追问他。
第十五章
坐在程思贤旁边很合我意,只要我不跟他说话他就不跟我说,看起来有点怕我。程思贤长得没什么特点,带一副蓝框眼镜,身高体重都跟我差不多。经常看见他在走廊里跟同学打闹说笑,但是一走到座位就立刻变得面无表情。
他的嘴唇总是干干的,有时候还会起皮。我很纳闷每节课下课都看见他不停地喝水,怎么还会这么干。记得第一看他的嘴唇时我就想:吻他的感觉一定不好。然后从心里给自己掌嘴,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过后想起来觉得蛮好玩,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个男生这么想过。
柳枫常常在课间走到我旁边,有时候是用力拽我的胳膊,想把我拖回去;有时候是开玩笑,说什么"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吧,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该考虑考虑咱娃啊"之类的话,想把我激回去;有时候则是过来转一圈什么都不说就回去了。
后来我不仅仅是自习,连正课都换过去。老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学习好的人可以有很多特权。
这个春天,班里不少人感冒,症状基本上都是咳嗽。我发现程思贤常常给住校的同学带药,有时候还会带一小箱牛奶,说是可以给他们增强免疫力。我心想:你家很有钱吗?还来这里济贫。不过听兰海说他家境也就一般吧,父母都是公务员而已。虽然接触不多,我觉得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
一天早晨我值日,我去得特别早,没等同组的人来就打扫完教室,然后坐在阳台的地上。我听见柳枫提提塔塔的脚步声,他走到程思贤的旁边,恰好靠窗,但是没看见做在窗外墙根下的我。
柳枫说:"初中那么远的事了,你应该不会再跟我记仇了吧?跟你商量个事,把小雪还给我吧。好呆咱俩同班三四年了,给个面子!"
"怎么还?"
"你就说你不喜欢他坐在旁边不就行了?"
"可是我喜欢他坐在旁边。"程思贤说话声音一向不大,不过很坚定。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接着我听见柳枫的拳打在程思贤身上的声音。我赶紧站起来跑进教室,他们两个看见我都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就在旁边。
我对着柳枫厉声道:"你放开他!不要牵连无辜!有什么冲着我来!"
柳枫迟疑着,不知道是否应该松开抓着程思贤衣领的手。
"你再不松手见血了别怪我!"
听到我说这句话,柳枫笑了起来:"还见血呢!吓唬人都不会。你要是说以后都不理我了说不定我刚才就放开他了。"
我没有多想,拔出匕首就从他右臂上划过。但是划的同时我有些后悔,在这里学生是不会这么做的,甚至连这个城市的小混混都不动刀。我想收手已经晚了,刀刃仍然碰到了他。虽然力度很小,可是我的刀及其锋利,刚划过时我还一喜,他完全没有受伤。然而几秒种后他的皮肤就像突然迸开,血鼓鼓地流出来。
我平静地说:"这是你逼我的。"我没有管他,转头往教室外走去,我打算请假回家修整一天。此时的我有些不理智,平静是装出来的。快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你太小瞧我的胆量了。"
回到家时母亲还没有上班,我猛地躺到床上。母亲问我怎么了,我说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吧,像你这种轻易不病的人,一旦病了要很重视。"
"我睡一觉就没事了,最近睡得太少。"这是实话,每天早晨都是闭着眼起床、穿衣、刷牙、洗脸。我一躺在床上就沉沉地睡过去了,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是兰海打开的:"怎么样了?听说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找个借口回来休息一下。"
"你小子怎么有事还瞒我呢?好了,我也不逼你说了。这电话是程思贤让打的,让我问问你现在好点没。你跟他说两句吧。"我听见电话那头程思贤推脱了半天,还是拿起了听筒,他们是在电话亭。程思贤犹豫了一会,小声说:"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心里暗笑: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就怕我,如今让他见到我动刀动枪的连话都不敢说了。如果是程锐见到这事会怎样呢?一定是不等我拔刀他就先拔了吧?同样是姓程,胆量差得太大了。
天已经有些暗,我竟然睡了一整天。想到程锐让我的心口又隐隐作痛,我强忍着吃完晚饭,跟母亲说我要学习了,就走进卧室把门锁起来。疼痛越发厉害了,我蜷缩在墙角,没有开灯,听着随身听,希望能减轻一些痛苦。
从前跟程锐在一起的日子像是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又浮现在我脑海里。伴着哀伤的音乐,我泪流满面,无声地哭泣。就这样渡过漫漫长夜,放任痛苦侵蚀我的身体。
第二天,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上课。一进教室先是跟柳枫对视,他眼里对我没有丝毫恨意,我还是径自走到了程思贤的旁边坐下。我想还是不要继续这样了,吓坏这个无辜的胆小的孩子太没道德了,我在坐下的时候冲他笑了笑。
上语文课很无聊,一直觉得语文是最没必要上的课。只要平时多看书,语文成绩自然就上去了,成绩的好坏跟课上认不认真听完全没关系。我拿出纸,很随意地写了一篇短文,具体写了什么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题目叫《匆匆》。我是带着对程锐的思念写的,尽管里面对于程锐只字未提。
课间休息后我再回来时看见程思贤拿着那张纸,脸上两行泪,纸上也有一些泪滴,把字都氤氲了一大片。
他看见我,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发现就拿来看了......这个能给我吗?"
"你想要就拿去吧。"写东西不过是我一时的心情,写完就完了,况且现在连字都看不清了我要也没用。
这时候柳枫走过来,胳膊上缠着纱布。我没等他开口就抢着说:"你怎么这么娇气啊?一点点皮外伤还要包起来。"
"你回来一节课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最受不了别人求我,回到了我本来的座位上。
"有什么事?说吧。"
"我是个很自卑的人,我以前喜欢损你都是因为我的自卑。你应该知道我爸的公司吧?生意做得很大,他是很有能力的人。不过你大概不清楚我妈,她名义上挂职在我爸公司,其实是个大姐大。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个走白道一个走黑道,都是在各自那摊上很优秀的人物。可偏偏我这么笨,要文要武都不行。每次回家,他们就轮着指责我的缺点,所以我才住校,希望能少见他们几面。"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开始认真听他说话。
"我还这么胖,我知道很多同学笑话我,说我就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人。我不仗着家里有钱还能有什么抬得起头的资本?"他边玩笔边说,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昨天因为包扎伤口,之后我回了趟家。我爸说问了老师我的成绩,他说把全校第一安排给我同桌也没用,我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他想让我出国,就这一两个月内吧。"他顿了顿借着说,"在我出国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坐在程思贤那里了?"
"你出不出国跟我坐哪有关系吗?"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没有再跟兰海换座。
在这次谈话之后,他又恢复了平时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开那些玩笑。不同的是他玩笑的时候,我会接着他的话继续开玩笑,看谁先受不了。
"小雪,我走了最放心不下你,你可不许勾三搭四啊。"
"我还不放心你呢,国外很开放的。"
"我已经有你了怎么会看别人一眼呢?"
"我肯定会看别人的,谁叫你让我独守空房呢?"
"是啊......要不在我临走前你把初夜给我吧?"
通常还是我先受不了这种玩笑,我用书猛地敲一下他的头:"玩笑可以开,不许开这么过分的!"
"好吧,说正经的,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我听见兰海跟程思远开玩笑,让他送你礼物的时候知道的。"
"送钱吧,钱最实惠了,我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行!你用我给你的钱养小白脸了怎么办?"我对他又是一阵暴打。
第十六章
其实我从来不过生日的,我不认为出生的那个日期有什么值得纪念的。父母也都不过生日,记住这个日子只是为了偶尔填表的时候用。
早晨到座位的时候觉得很奇怪,柳枫的桌子上空空的,通常我们都喜欢用书垒城墙的。我没有多想,看了一会书,这时候程思贤到了,右手紧紧握着。他把拳头放在我的手上,一松开转身就跑。
我觉得很可笑,他怎么像个大姑娘,连送人礼物都不好意思。低头一看,是一块挂在脖子上的小玉佛,玉质不是很好,红绳也有些褪色了。我有点纳闷,他干吗要送我这个。
我去找兰海:"你玩笑开大了啊,怎么让他送我礼物?还送个旧东西!"
"嘿嘿,好玩呗。他送你什么了?"
我递给他看。
"以前我问过他怎么脖子里总有根红绳,他说这是他爸妈去什么寺找高僧求的,能保平安,花了不少钱呢,他从小就不离身。"
"什么高僧!就是骗钱的,我不信一块破石头就能保平安。他还这么迷信?"我心里此刻想的是:如果真有这么神的玉佛,我倾家荡产、把自己卖了当苦力也要买一堆,在程锐的每个口袋里放一块。我是不信这个的,程锐,你也不信吧?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这个城市,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程锐,即使是兰海这样的好友也不想说。
我走回座位,把玉佛收了起来,我是坚决不会带的。不过毕竟是程思贤的好意,就好好保存吧。
到了上课的时间,柳枫依然没有来。我往他的抽屉里看了看,里面平铺着一张纸,上面大大地写了几个字:我走了,等我九年!抽屉的最里面是一个盒子,外面用包装纸和彩带装饰过的。打开看,是一个沙漏。看到这些,心里有些空荡荡的。那节课过得很恍惚,一下课,离我不远的高燕就问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么说着心里却一惊,我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吗?连她都看出来了。
高燕是个很大大咧咧的女生,平时总是咧着嘴笑,兰海说她的嘴就没闭上过。我跟她并不熟,只是她跟兰海的关系不错我才了解一些。高燕长得实在算不得漂亮,也许连中等水平都达不到。眼睛小得快成一条缝了,还长着两颗兔子牙,个不高,也不瘦。却有不少女生很羡慕她,因为女生里能跟兰海关系这么密切的就只有她了,而兰海是个标准的帅哥。我想她嘴不闭上的原因除了总是笑之外,大概还受那两颗兔牙的影响吧。
"同桌走了有点难过很正常,就算哭出来我们也能理解,没关系的,不用压抑自己。"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包面巾纸。
我稍稍回过神来,我根本不想哭,哪怕是装哭都哭不出来。我还是接过面巾纸,笑笑说:"谢了!他真是懒得可以,走了才发现他桌子那么脏,刚好用来擦擦。以后就可以独霸整张桌子了。"
推书 20234-01-15 :无妄之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