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端伶[上]

作者:端伶[上]  录入:01-15

『不,那位师父坚持只能向王爷本人面授机宜。』
梅留云摇摇头,正要走出去看看这个僧人究竟葫芦里卖什麽药,突然间却眼前人影一闪,朱宸济竟然自己快步上前,僧人看见王爷立刻打了佛揖,朱宸济也双手合十回应。『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接著便自顾自的和僧人交头接耳起来。
门房立刻离开,梅留云皱著眉迟疑的站在原处,想一探究竟。朱宸济虽然没有赶他,却将门半掩上,并且跨了一步故意遮住梅留云的视线。
比起开口赶他走,朱宸济故意防范的动作更教梅留云错愕,好像把他当成打探秘密的细作。他毅然走进房里,转身时,眼角馀光瞟见僧人将一封密函交给朱宸济,被朱宸济迅速的收进怀里藏好。
梅留云心中一懔,脸上却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会儿,朱宸济才故意大声的说:『那麽水路普渡的法事就有劳师父。阿弥陀佛。』接著才随手招来下人准备素斋盘缠赠送,僧人恭敬的收下道谢之後便离开了。

送走僧人之後,朱宸济来到梅留云身边,彷佛不经意的说:『再过不久就是我母亲的祭日,今年我想以她的名义办个水陆法会积冥德,才找那个僧人来的。』
梅留云心中暗想,离黄贵妃的祭日明明还有好几个月。而朱宸济故作无事的刻意强调,更让他暗藏秘密显的欲盖弥彰。梅留云於是随口问道:『所以那位师父交给你的便是法事的名单了。』
『胡说什麽。那个僧人什麽也没给我。』
『喔。』梅留云什麽都没有多说,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朱宸济却像企图转移注意力一样,挨在他身边亲吻搂抱、耳鬓厮磨一阵之後,才悄悄离开不知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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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朱宸济每隔几日便会离开西苑一两个时辰行踪成谜,连梅留云都不知道他和什麽人去了哪里。梅留云假装不在意也不关心,其实心中疑虑越来越深,想看看朱宸济要到什麽时候才会自动对他开口。他不知道朱宸济有多少秘密、究竟防范他到什麽地步。
不过,梅留云也在心里设好了退路。他不喜欢被当成狗似的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保留身为人的最後一点尊严:与其被赶出去,他宁愿自己走。

『梅状元。』
距离皇太子生母的寿宴越来越近,当梅留云正在继续尚未完成的《春夜宴桃李园序》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一回头,竟然是瑞王朱宸浩。梅留云连忙放下笔向他请安,并立刻遣人向朱宸济通报;片刻之後却得到回报说丰王不在府里。
看来朱宸济又神秘失踪,梅留云心里有些埋怨,却还是为朱宸济打圆场:『真不巧,王爷应该是到兵部议事去了,让瑞王白跑一趟。』
『无妨。』朱宸浩笑著说:『反正我不是来找四哥的。』
梅留云才注意到朱宸浩的确手上抱著几卷画轴,他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在书桌上。『我新得了一批沈石田的画,想请梅状元帮我看看。』
朱宸浩走到梅留云旁边,展开一幅画轴让他欣赏。画面上绘著江南的山水园林,并落有「沈周」的款。『这是我从苏州的一个曹姓太守手上得来的。』朱宸浩说:『沈石田的书画流传太广,临摹仿造者太多,真伪难辨。所以想问问梅状元的意见,看是真是假?』
梅留云低头仔细看了一阵,『...落款是真的。』
朱宸浩点点头,『不过,看这里。』他向旁边跨了一步,挨在梅留云左後侧,伸出右手绕过梅留云的肩头指向一处高山线条,『这里...会不会有些太过粗简?沈石田癖性亲和,就算是仿品也照样落款,搞不好是有人仿画,而由本人落款。』
梅留云思考片刻,『沈石田的画构图细秀、笔法沈著,而晚年之後渐为豪放气阔,我看应当是...』

『五弟来了怎麽没有人向我通报一声?』当梅留云与朱宸浩的讨论正酣,冷不防的从背後冒出一个声音。『王爷。』『四哥。』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朱宸济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
『之前门房说四哥不在,我才趁机借用一下四哥府上的状元。』朱宸浩的手顺势搭在梅留云的肩上。
『是谁瞎了眼,我在禅房。门户不清啊,我得找天好好把府里上上下下整顿一番才是。』朱宸济走进房中,冷冷的对梅留云说:『倒楣鬼你还愣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滚下去办你的事?没用的狗东西。』
梅留云一言不发的向两个王爷告退之後便低著头走出书房。
瑞王看著梅留云的背影,『四哥对府里的人管教真是严格。』
『恐怕是不够严格,各个自以为是,而且各怀鬼胎。』
『不过四哥错怪留云了。是我要他帮我看看这几幅画。』
听见瑞王状似亲密的直呼梅留云的名字让朱宸济极不舒服,但他却淡然一笑,『那个倒楣鬼,不过就是个下人,只是会写几个字,乏味的很,没什麽特别之处。夸他一下,就以为自己是什麽有头有脸的人了。』
『他不是才考上武状元?除了四哥府上之外,哪里找得到这样文武双全、能诗擅画,又有好风情的下人?』朱宸浩故意感叹的摇摇头,『这样的话,我斗胆向四哥讨人:如果四哥不喜欢梅留云,能不能赏给我?』
朱宸济哈哈大笑,『那种不值得的贱东西,赏了不是让人笑话。』
『看来四哥毕竟是舍不得。』
『什麽舍不得。』朱宸济斜睨了瑞王一眼,『把倒楣鬼给你原本也无所谓,我也乐得去楣运;只是把老旧卑微的东西送人显得我丰王小气。让我挑几个又好又漂亮的,明天送到你府上。』
瑞王笑而不语。『别再提那些下人扰人雅兴。』朱宸济将话题一转,『到底是什麽风把五弟给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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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为太子生母筹备寿宴的事在京里传得沸腾。太子生母是个身份不高的都人,太子的手头又不阔绰;现在由四哥出手办得风风光光的,让老人家多有面子,太子也很感谢四哥。』瑞王迂回叨絮的把话绕了好大一圈,『父皇平时对太子生母不闻不问的,这次破天荒下旨赏赐,好像皇后也会出席寿宴。听说不但在京大臣都会去贺寿,外省官员也都挤破头想祝寿,礼品都已经上路了。所以我想问问四哥,该送什麽礼物好?』
『寿礼是个心意,送什麽都好。』
『不好琢磨。礼物送小了没面子、送大了又逾越身份。』瑞王烦恼的摇摇头,『更忌讳和别人送了同样的礼。四哥,大家都送了什麽礼?让我有个底,也好准备。』
原来为了这件事。朱宸济为太子的生母办寿宴,不但卖足人情,更趁机试探:他开始插手吏部事务,必须多探一点底细。果然,国本派朝臣认为朱宸济此举尊长厚道纷纷赏脸,福王派官员对丰王有所觊觎也大力支持;而无论是持观望立场或想拍马屁的官员,更不遗馀力的参与。由於朱宸济是寿宴总策划,所有寿礼於是都先送到西苑,并且由梅留云亲手经管。
朱宸济吩咐梅留云将寿礼誊录两份清单:一份只标写送礼人的粗略名单示将交给寿星,朱宸济手上的另一份则详细记录送礼时间、礼品内容、送礼人等等细项的清册。从清册上可以推敲出官员的交谊往来甚至操守等等,有大用处。由此看来,朱宸浩找梅留云恐怕没安好心。
『你也知道我的记性不好,寿礼到我府上也是路过而已,我怎麽会留心注意?〕朱宸济推拖,『再怎麽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送什麽相信寿星都会高兴的,哪有什麽逾越还是面子的。』
『四哥既然这麽说我就放心了。』朱宸浩拍拍胸口,似是松了一口气;然而眼神却难掩失望。『还有另外一件事。』
朱宸浩顿了一下,『听说今年黄贵妃的祭日四哥计画办水陆法会,我也想尽一点心意。』
『喔,这件事。』朱宸济搔搔头,『计划如此,已经找了适合的僧人。多谢五弟,等更确定的时候再告诉你。』
朱宸济的心里非常震憾,什麽水陆法会其实是他信口胡诌哄梅留云而已。问题在於他是趁四下无人时在梅留云的屋子里说的,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情,怎麽会传进瑞王的耳朵里?
这表示西苑里有人监视著梅留云,而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发觉。恐怕是因为他和梅留云私下独处的时候太过放松而丧失了应有的警戒所致,朱宸济不禁深深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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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离去之後,朱宸济立刻命人叫梅留云到禅房见他。朱宸济忧心忡忡的坐在禅禢上,他不确定西苑里还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当然,他早就知道府里上下都是间谍细作,也想好各种应对方法,但是他并不想把梅留云也扯进来,更不喜欢当他们两个人亲密做爱的时候有人监视,那是他独享的时刻,不希望有任何外人介入或参与。
过了好一会儿,梅留云终於来了。他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脸烦躁的朱宸济面前,『王爷。』
『你今天太松懈了。』朱宸济皱著眉头,语气不耐。
『小的办事不力,请王爷海涵。』
『你为什麽用这种语气说话?』梅留云故意以卑微的语气僵硬的回答,让朱宸济觉得不对劲。『我并不是责备你。只是叮咛你,以後老五上门的时候,可得小心防著点。』
『王爷如此吩咐,是为公还是为私?』梅留云的语气依然冷淡。
『都有。』朱宸济坦白的说:『於公,我和五弟什麽时候推心置腹了?他府上养了多少文人画匠,难道没有一个人分辨得出画的真假,非得特别到这里找我的人才行?分明有鬼。果然他是为了寿礼名单来的。』对於有人偷听他们说话的部份,朱宸济却刻意省略不提。
『所以王爷是怕我口风不够紧?』梅留云的语气中带有些微讥讽,『还是认为我蠢,应付不来?』
『你聪明,但是心软。我怕你被他骗了。』朱宸济伸手将梅留云更拉近自己一点。
朱宸济叹了一口气,双手环抱住梅留云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腹部。『於私,我讨厌看他缠著你的样子。』
朱宸济的坦承似乎些许软化了梅留云的态度,他迟疑的也将手钩上朱宸济的後颈并轻轻抚慰;朱宸济则更将他抱紧。过了一会儿,朱宸济再也按耐不住,开始解开梅留云的衣带,将脸紧贴在他赤裸的腹部,热烈的舔吻著,并一路下移直到双腿之间。梅留云双手撑在朱宸济的肩头,一动也不动的任凭他恣意肆虐。
接著,已经欲火沸腾的朱宸济乾脆的掀开自己的外衣,将梅留云面对面的拉坐在怀中,一鼓作气的挺进他的体内,狂热的抽送。
相较於朱宸济的激情,梅留云却冷淡漠然,既不反抗也不回应;好像一尊白玉人俑。朱宸济於是有些失措,『你在想什麽,怎麽那麽冷淡?』

或许是自己太激动所以让对方不舒服?朱宸济心想,他无法否认自己甚至只要看著梅留云就能情绪澎湃,有时会失控而不顾力道轻重。他自知是个很难安份的人,而梅留云总是陪他折腾一整夜,让他如痴如醉。朱宸济希望他也能给予梅留云最大的满足,希望他快乐。
但是,梅留云的淡漠却让朱宸济越来越不确定,害怕梅留云其实只是敷衍他,因为他是王爷:因为他是王爷,梅留云才和他在一起;如果只是单纯的「朱宸济」,梅留云可能早就离开他了。
朱宸济非常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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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想什麽?』朱宸济停下动作,用力抓著梅留云紧张的逼问。
梅留云回避似的别过头一句话也不答。『你听到我和老五说的话?』朱宸济突然想起梅留云应该是听到了他和瑞王的对话,『你介意那些话?别傻了,那是故意说给五弟听的,你何必放在心上?』
『我当然知道那是说给五王爷听的。』梅留云低声说,语气依旧冷淡。
『那麽...』朱宸济念头一转,意识到梅留云介意的恐怕是他行踪神秘一事。心下沉吟,但是现在时机未成熟;加上隔墙有耳,细作猖獗,更不能冒险。『我刚刚真的在禅房里。』
梅留云斜眼瞪著朱宸济,哼的冷笑一声,『我再怎麽傻,也没有你想像中那麽好骗。王爷为什麽不把一切摊开来说清楚?』
梅留云兴师问罪般的态度,让朱宸济由情绪高张顿时坠入谷底。他发觉自己处於一种错乱的状态:梅留云坐在他怀中的身体是那麽柔顺而契合的接受他,意识却剑拔弩张的和他对立,语气神情中甚至隐含排斥。朱宸济突然懊恼起来,『谁准你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同时在梅留云的宗筋与三焦等穴连拍数下,梅留云顿时全身酸软脸色胀红,无力的瘫在朱宸济怀里,眼神却依旧倨傲。
『把一切摊开来说清楚,这该是我问你的才对!』朱宸济紧抓著梅留云的肩膀,『我才想问你是不是背著我见什麽人、或是瞒著我想什麽人;我从来都猜不透你心里想些什麽。』
『心里想著其他人的...应该是王爷吧。』梅留云幽幽的说。
『我的情况不同。』朱宸济神情严肃的看著梅留云,语气坚决:『不过...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再也不碰其他人。』
看著朱宸济执著的表情,梅留云反而有些退缩迟疑。『一句什麽话?』
朱宸济下定决心豁出去。只要梅留云对他表白,他什麽都不在乎。『说你...』一个爱字卡在喉咙又被他硬吞下去;他的眼神近乎哀求,『不。惟独这个我不想教你,我要你发自内心告诉我。』
梅留云却垂下眼帘。朱宸济让他有太多的不安全感,纵然知道朱宸济想从他口中获得什麽答案,却说不出口。『我只是个下人。』梅留云於是淡淡一笑,『哪有资格要求王爷做任何事。』
梅留云的回答教朱宸济的心凉了一半。他把头埋在梅留云的颈窝里,好像一松手人就会离开似的双臂紧紧抱著梅留云。
『别让我太担心,倒楣鬼。』朱宸济在梅留云耳边轻轻的说,声音中带著极轻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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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之後,朱宸济派梅留云到慈庆宫帮忙张罗太子生母寿宴的筹备工作,他自己离开西苑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个人一天中甚至见不到一面。虽然只要机会许可朱宸济依旧在梅留云的宅子里过夜,但是梅留云可以感觉得出朱宸济的刻意回避。

在西苑里不是没有耳语。纵使梅留云再谦和低调,仍然无法改变他在西苑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整个西苑中只有梅留云的宅子和禅房的门禁最为森严,除了朱宸济和梅留云两人之外閒人忌进。由於梅留云随便一句话都能左右朱宸济,的确许多人巴结他,希望他能在丰王耳边美言几句;但也不少人见了眼红,便挑剔说一个下贱的军馀子弟怎麽配当王爷跟班;等他参加武士夺魁,正式有了身份等地,又说他是狐假虎威。

『什麽大人,不过是中了武试而已,也配称大人?那是当官才能让人这麽叫的,真是不知羞耻。』
一日,当朱宸济又神秘离开西苑的时候,梅留云听到几个乐工侍仆碎嘴聊天。这些閒话其实梅留云早就司空见惯,平时并不在意;但是最近他和朱宸济的关系有点尴尬,於是下意识的留心起来。
『没办法,谁教咱们王爷就是吃他那一套。平常总装得正经八百的样子,关起门来,搞不好...嘿嘿嘿,大概是学了什麽好功夫,不然怎麽抓得住王爷?』
『王爷再晚都会上他的宅子过夜,怎麽,只有那里能睡啊?我看他多半是对王爷下了蛊,阴险小人啊。』
『秘诀就是上对床、跟对人,就能飞黄腾达,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几个人越说越下流让梅留云不禁皱眉,决定还是别听得好,免得让心情更恶劣。
『...再吃香,不过就是现在而已。』一个乐工说:『说穿了,不过是王爷的枕头。枕头睡塌了总是要换的。』
「王爷的枕头」这句话突然像尖锥一样深深刺进梅留云的心里。
『是啊,等到王爷玩腻了还不是一样,不,或许更惨。』一个声妓说:『现在王爷不就有新欢了?』
『你们以为王爷偷溜出去干什麽?其实啊...就是逛窑子嘛!』
朱宸济上妓院需要这样瞒著他?梅留云不禁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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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宸济穿著平民衣物扮成商人模样,带著四、五个侍卫一路辗转来到一户红色大门前。敲了三下门,接著一个妇人开了门,『哎呀,是四爷,快请快请!』
朱宸济丢给妇人一小袋碎钱,妇人立刻眉开眼笑的带领朱宸济走近内院,几个侍卫则在门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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