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端伶[上]

作者:端伶[上]  录入:01-15

以朱宸济的态度,如果是之前的卢文电必然会勃然大怒。卢阳庄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他从小也算娇生惯养,怎麽受得了别人如此傲慢的对待。但是今非昔比,为了报仇血恨,他什麽都愿意牺牲。更何况,根据卢文电观察这个丰四的举止风度,决不是等閒之辈,恭敬卑微一点绝对只有好处。
朱宸济依旧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点个头表示卢文电可以开始说话。『四爷,今天......』卢文电清了清喉咙,突然注意到朱宸济的神色疲惫,於是关心的问:『四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否需要我......』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卢文电话还没说完,朱宸济便不耐烦的打断,『这样的话,你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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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被当驴肝肺,卢文电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不......四爷,有一件关於我师父的事禀报。』
朱宸济终於抬头看著他,『说。』
『我师父说要将亡父和亡兄的尸骨入殓下葬,并且请寒山寺的住持大师举行超渡法会。』
『那不是很好吗。』朱宸济原以为有什麽重大进展,没想到是这件事。『你既然叫他「师父」,他做主为你的家人处理後事也无可厚非,你可得感谢他。』
卢文电呆了一下,接著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师父也这麽说。而且,说这些话的神情语气也和四爷一模一样。』

以往,这类和梅留云心有灵犀的状况总会让朱宸济乐上半天。然而现在时机不对,只会让他更失落感慨。卢文电自然不知道朱宸济的心情,於是又继续说:『不只如此,我师父还想要把我二哥的坟一起牵葬。』
朱宸济的耳朵竖了起来,『要挖卢文雨的坟?』
『是啊。我一直反对,说二哥已经入土为安,不需要牵葬了。师父却说我二哥生前无法对我父亲尽孝,现在父子能在黄泉团聚相信我二哥也是愿意的。』
『他......要开卢文雨的棺?要验尸检骨?』
『不。』卢文电连忙摇头,『他说只是移棺让他和家父合葬,并不开棺。』
朱宸济心下沉吟。『现在甚麽时辰?』
『子时刚过。』卢文电回答,『怎麽了?』
朱宸济沉默不语。望向窗外,心想或许是慧剑斩旧丝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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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了卢文电,朱宸济来到寒山寺的另一处厢房前。从紧闭的窗户中透出房内的依稀灯火,据他所知─如果那个人的习惯未变─现在必然还没入睡。朱宸济鼓足气,慢慢的敲了三声门。
『什麽人?』房里的人语气警觉的问道。
『我。』朱宸济希望也相信对方认得出他的声音。房里的人沉默一会儿,接著缓缓的说:『这麽晚了......有何贵干?』
『我睡不著,可以请千户大人赏脸陪伴一下吗?』
梅留云犹豫著将门半打开,看到朱宸济的脸,於心不忍还是让他进门。『到底有什麽事?』梅留云做出请朱宸济坐下的手势,朱宸济却不坐,只是怔怔的盯著他看。『我想见你,如此而已。』
梅留云别过脸,『丰四爷又想耍什麽花样?』
『真的只是想见你,同时坦承一件事。』朱宸济握住梅留云的手,『一件很重要的事。』
朱宸济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次来寒山寺,其实是为了十二......』
『为了十二年前的毒杀案,重要人证卢文雨没死。』梅留云打断对方的话,接下去说:『把卢文电交付到我身边,想必也是为了相同的原因。』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朱宸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当初因为不想把你卷进麻烦,所以才没有......』
『把我蒙在鼓里才更麻烦。』梅留云闭上眼睛,摇摇头,『几年前就该说的事,现在晚了。』
梅留云言下所指的其实是他自身的状况。他现在身染慢性毒:信期红,如果要自救,就必须早一步找到卢文雨才行。

『晚了?』
朱宸济有些失落,『我猜想你应该会这麽回答。』他往梅留云身边靠近一步,『不过还是抱著一丝希望,希望可以从头来过。』
梅留云和朱宸济之间依旧保持著一小段距离,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像融雪般的渐渐软化。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对望著。过了许久,朱宸济终於开口:『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梅留云愣了一下,这一步未免跨得太快了。朱宸济看见梅留云的尴尬腼腆,笑著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今晚就好。』
朱宸济的眼神近似乞怜,梅留云於是默许了他的要求。不管怎麽说朱宸济毕竟是王爷,梅留云因此让朱宸济睡在他的床上,自己则准备到旁边的椅子上坐著休息。才从床沿站起来,朱宸济却抓住他的手腕向内一拉,让梅留云又坐了下来。
梅留云有些忐忑,以为朱宸济又要藉故动手动脚;然而朱宸济却只是抱著他的腰,头枕在他腿上,『还是这个枕头最好。』
梅留云闭上眼睛,一瞬间彷佛又回到了往日。不知道为什麽,朱宸济就是有办法勾住他心里最没有防备的角落。
『我不是......』梅留云企图抗议,却发现枕在他腿上的人已经深沉的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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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梅留云依照成诺请寒山寺为卢文电的家人张罗丧礼出殡事宜。看见梅留云难得的气色红润,卢文电不禁有些怀疑。前一晚他告退之後,偷看到丰四─也就是朱宸济─离开厢房,直到今天早晨都没有回来。
『梅千户今天神采飞扬,有什麽好消息吗?』来到锦衣卫衙门,孙隆参看梅留云似乎心情很好便开口说道。
梅留云一怔,假装听不懂,『什麽好消息?』接著话锋一转,『孙总旗,调查罗教判贼下落一事有进展了吗?』
『喔,属下已经加派缇骑进行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越快越好。此事不宜再拖延下去。』梅留云点点头,接著转而对卢文电说:『卢四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必须请教你。』
卢文电心中一懔,下意识的防卫起来。梅留云想问什麽,有关丰四的事吗?『师父有事直接吩咐就好,说什麽请教?』

梅留云沉吟片刻,突然抽出腰带上的扇子,朝卢文电的左臂打过去。卢文电一惊,心想该不会是怀疑丰四和自己的关系於是故意试探,立刻往旁边一闪,同时右掌翻出,往梅留云的胸口大穴直拍过去;梅留云向後一闪,将手上的扇子一横,顺势抵向卢文电的咽喉。
『千户手下留情!』两人突然斗了起来,孙隆参吓了一跳,立刻不假思索的喊道:『这个傻小子不是千户的对手!』
梅留云手上的扇子只是轻轻掠过,卢文电知道他如果想得话,的确可以立刻要了自己的命。『梅千户......』
『现在不叫我「师父」了?』梅留云收回扇子,微笑著说。卢文电低下头,『师父饶命!』
『卢四公子,我先前曾和贵府的兄弟交过手,你们的功夫不弱,可以想像令尊必然更高强;寻常缇骑或东厂番役不是你们的对手。』梅留云严肃的问道:『上卢阳庄闹事并捉走卢庄主的人究竟是什麽人?』

卢文电敲了一下头,他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一层。不,并非他不曾思考,而是只要想起那天他们父子在破庙里遭受毒打、哥哥和父亲接连惨死的状况,就教他脑中晕眩,恶心欲吐。
再者,由於他们兄弟曾全败在梅留云手上,於是卢文电直觉以为锦衣卫缇骑各个身手矫健。这会儿才想起孙隆参曾得意的告诉他说梅留云是武科殿试的一甲状元,本事在锦衣卫中数一数二,当然不同凡响。
『师父,我真的不记得......』卢文电强迫自己回想,片段错离的画面闪过脑海,他似乎记忆起某些事情。随著记忆回溯,卢文电的脸色越发惨白,头冒冷汗、呼吸困难;突然双腿一软,支持不住几乎跪倒。梅留云立刻伸手扶住他,『卢四公子,还是先歇一会儿吧。』
看卢文电的状况,显然尚未从惊吓中完全恢复。梅留云摇摇头,吩咐孙隆参照料卢文电,便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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