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上——月朗风清

作者:月朗风清  录入:01-12


  言照非闭了闭眼睛,把涌上眼眶的湿意逼回去。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微笑道:"心儿!"楚心尘看着他,费力地道:"心……儿?"声音模糊,几不可辩,言照非却惊喜得几乎跳了起来,道:"心儿,你能说话了?"

  楚心尘茫然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重复道:"心……儿?"言照非点了点头,道:"是啊!你是心儿,是我的……妻子,叫容心。"脱口要说侧妃,想了想,却改成了妻子。

  楚心尘迷惑地看着他,言照非柔声道:"是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心儿,你生了一场病,所以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没关系,我一件一件,慢慢地告诉你,好不好?"

  第二日严飞卿来瞧,言照非兀自抱着楚心尘,正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把鱼肉里的刺一根根剔出去,又一只只地剥好了虾,送入他嘴里。

  楚心尘着了身简洁素雅的女子衣裙,幸而没有盘发,只简单束了发,脸上素净,也没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饰物,看起来淡然脱俗,清雅如玉。严飞卿一时有些眼睛发直,好在即刻清醒,端正了脸色向他一笑。

  楚心尘果然已不认得他,随意回了一笑,低头继续吃饭。严飞卿叹息一声,道:"凤王爷,小……咳咳……王妃今日身子怎样?"言照非瞪他一眼,听他改口,这才微笑道:"很好,嗓子都好了许多。"

  严飞卿点了点头,似是毫不奇怪,道:"我瞧瞧!"上来替楚心尘把脉,又摸了摸他喉咙,笑道:"可以换些药吃吃了,我重新开张方子。"言照非道:"以前的药不是有效么?换什么?"严飞卿道:"以前的药太苦,王妃不爱喝,王爷又不是不知道!"

  言照非忙点头道:"是啊!我给忘了。"伸指点了点楚心尘的鼻尖,道:"就算不苦,我也陪心儿喝,好不好?"楚心尘眨了眨眼睛,一笑,点了点头。

  严飞卿几乎失笑出声,知道他终究还是记得当日自己不许他进来陪喝药之事。看着言照非满脸宠溺的模样,心想约莫是不会再折腾他了,只是另外一事却又不得不防了,看来还得寻个说法才好!

  言照非却也正有话要和他说,只是有些话不好在楚心尘面前说,便道:"先生稍侯,等心儿吃好了饭再细说吧!"

  喂完饭菜,端过茶水让他漱了口,拿手巾拭干净嘴角水滴,这才道:"心儿,你躺着歇息一会,我待会再来瞧你。"楚心尘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外面。言照非惊喜地道:"你想出去?"楚心尘点头。严飞卿抚掌道:"更好!让他出去多走走,活活气血,对他身子大是有益!"

  言照非立即拿了披风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伸手要抱他出去。严飞卿道:"王爷,你让他自己走走!"言照非不悦地看向他。严飞卿正色道:"对他身子有好处!"

  这话无往不利。言照非怏怏点头,揽住楚心尘的腰出去。

  走到外面,连侍卫早已得了嘱咐,带人上来,躬身道:"王爷、王妃安好,严先生好!"言照非点头,楚心尘却不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众人和周围。

  言照非道:"连侍卫是你的贴身护卫,负责你的安全,这几个都是我拨来伺候你的!"将他带到凉亭里坐下,道:"你在这里先坐着,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几个,我和严先生说几句话就来。"楚心尘点了点头,目光转来转去,小心地打量周围情况。连侍卫上前道:"王妃可要在府里四处走走?"楚心尘犹豫一下,向他一笑,摇了摇头。

  言照非和严飞卿走到一边,严飞卿道:"小王……咳咳……王妃情况如何?"言照非道:"他已忘了前事。"严飞卿笑道:"恭喜王爷!"言照非道:"嗯!只是还有一事,我昨夜要抱他时,他似乎很是害怕,很抗拒,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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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飞卿一呆道:"王爷昨夜……"暗骂了一声禽兽!想要问他后来究竟得手没,心知不能多问,只得抛下,笑吟吟道:"王爷心急了些!他如今正自惶惶不安,首要之事,乃在于好生安抚,切不可操之过急,另外,"沉吟一会,道:"我听家师说过,人除了脑子,身体也是有记忆的,他虽然忘了前事,但许是以前对王爷怕得狠了,一接触,就自然而然地怕起来了!"

  言照非眉头大皱,道:"有这样事?那便如何是好?"严飞卿道:"还是那句话,不可操之过急!慢慢安抚他,等以前的事淡了,自然也就好了!其实便是没有这事,我也要劝王爷暂勿和王妃行房的。"言照非道:"怎么?"

  严飞卿道:"王妃如今的身子,大碍是没有了,只是前段时间亏得厉害了些,如今还很是虚弱,不宜行房!"

  言照非大是不悦,道:"怎么会?我瞧他好得很啊!"严飞卿脸一板,道:"凤王爷!他不久前才吐了血,听说以前还昏倒过,这样的身子,哪里是十天半月补得回来的?不过你们是夫妻,这事我拦是拦不住的,只看王爷体谅不体谅他就是了!"

  言照非暗自哼了一声,道:"还请先生费心,早些调养好他身子。"心想自己体谅不体谅,没得他首肯之前,总之这事是不行的了!

  昨夜两人说了半夜的话,期间身躯贴合,亲密无间,他情动起来,便想同楚心尘欢好,谁知楚心尘却一下子慌了神,拼命挣扎,只是不从。他急得冒火,却终是无可奈何,论武功他不是对手,若要以他父母胁迫他,可楚心尘前事尽忘,固然不会再对他如前般又恨又怕,原先百用百灵的威胁却也再没了用处,软硬不成,只得悻悻放手。

  严飞卿倒不知他这许多计较,闻言松了口气,慨然道:"这个自然,王爷但请放心!"

  言照非道:"是了,昨夜他醒了之后,嗓子忽然好了许多,好生奇怪!"严飞卿道:"也不奇怪。他这嗓子一直好不了,同他心情抑郁、自己不想说话大有关系,如今忘了前事,便不会再如以前那般烦苦,好得自然也就快了。莫说这嗓子,便是他身子,想来也会较前大有好转。"

  言照非又惊又喜,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严飞卿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常人和一帮庸医不知罢了!人之心情好坏,对身子影响甚着,王爷,如今王妃好容易好了,往后您可千万别再惹他了,他爱做什么都顺着他去最好!"心想若是他想一走了之,你也由得他去最好!

  言照非自不知他心中所想,他这次是真正心悦诚服,道:"我理会得!先生医术,果真不凡!"严飞卿哈哈笑道:"不敢,不过学了家师些皮毛功夫罢了!家师若没有几把刷子,又怎敢当这天下第一神医之号?"言照非笑道:"先生过谦了!"

  二人回转凉亭,楚心尘仍坐在原处,微微撅了嘴,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言照非忙上去执起他手道:"怎么,无聊了?"楚心尘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满眼期盼地看着他。一对上他双眸,言照非心跳又漏一拍,讨好般问道:"那……我的心儿想干什么?"

  楚心尘偏过头,想了一想,苦着脸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声音仍是十分含糊,难得言照非居然听得懂,沉吟一会,道:"今儿我有些空,那,我带心儿出去走走?"想起他自被带入府中,除了那次逃出去找太后,便再没出过府,莫说出府,便连房门也没跨出过几次!想起来不由满心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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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三月末,春光正好,这一次自然是乘兴而去,尽兴而返,楚心尘固然欢喜,言照非却更是欣喜万分。自第一次偶遇之后,便再没见过他这般纵情欢笑的模样,何况刚出去的时候,因为诸事不明,多少有些畏缩,楚心尘一直紧紧地拉着他手不敢松开,就算后来渐渐忘乎所以起来,但言照非若要牵他手时,他也绝不会挣开。

  只是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楚心尘却仍然只肯让他抱着,也肯让他亲一亲,摸一摸,但再进一步的事便不肯了。言照非不敢再强迫他,只好悻悻问他,两人是夫妻,这事正是理所应当,为什么不肯?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不出原因,但不肯还是不肯,纠缠得一会,竟发了脾气,说道若不高兴,那便抱也不让他抱了!

  言照非哭笑不得,他自带回楚心尘之后,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是想做便做,向来也不用楚心尘答应,不想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哄了许久,竟还惹来对方的大发脾气。但他虽然无奈,心里却仍然极是欢喜,知道他给人从小宠到大,性子原本便是如此,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实在没甚好奇怪的,于是又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赔礼道歉,哄了许久,楚心尘才终于不再生气,肯继续让他抱着睡觉。

  自这日开始,言照非有空时便会带他出去四处游玩,他不得空时,只得由严飞卿和连侍卫陪着在府里走走便罢。严飞卿医术极是了得,楚心尘除了嗓子一时还没好周全,身体已渐渐复原,性情也大致恢复了原本模样,骄纵起来连言照非也拿不住他,大半时间反而要向他俯首认输,但言照非反而欢喜,看着他笑笑跳跳的模样便觉得心满意足,爱做什么都只由他,毫无拦阻之意。

  这是天上地下,他独一无二的心儿啊!怎么舍得让他生气,让他受委屈?他怀疑就算楚心尘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命人摘来给他,就算摘不下来,造也要造一个出来给他!想起以前种种,他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曾经那样待过他的心儿,他怎么舍得?

  曾被苦苦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竟如山洪海啸一般,汹涌而来,势不可当!眼前的人不再是仇人的儿子,而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心儿!看着他重新盈满眉眼的笑意,再度变得流光溢彩的眼眸,言照非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不可自拔,却绝无怨尤。

  匆匆数日过去,这一日终于到了祭祖大典之日。天还刚蒙蒙亮,言照非就醒了过来,抱着楚心尘,在他脸上亲了又亲,舍不得放开。这几日他百般温柔,曲意讨好,在床上时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楚心尘放松了一点戒备,昨夜犹犹豫豫地答应试一试,虽然只是互相用手抚慰,并未做到最后一步,比之开始,毕竟已不可同日而语,看来再耐心一段时日,便不难破云见日了。

  楚心尘被他亲得醒了过来,满脸困倦,摇着头道:"好困!还想睡,你别亲我了!"昨夜虽然只是用手互相抚慰,可若是连续抚慰上三五回,直到半夜的话,那也是够呛的。

  言照非道:"今日祭祖大典,我怕是要回来得很晚。"楚心尘迷迷糊糊地点头,唔了一声。言照非道:"可惜不能带你去!"祭祖大典,以凤王侧妃的身份,原本是可以去也该去的,可惜楚心尘本来的身份让他显然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楚心尘眼睛闭着,摇头道:"我不要去,我还要睡。"言照非失笑,柔声道:"那你乖乖的,在府里等我回来。"楚心尘迷迷糊糊地点头,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又睡了过去。

  言照非离开的时候心里极是欢喜满足,毫未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所以当他在祭祖大典进行到一半时,听人急急来报,说道楚心尘不见了的时候,只惊得几乎晕了过去。他立时就想抛下大典,回去查个究竟,但祭祖大典非同小可,他终于还是冷静下来,咬牙撑到大典结束,这才急如星火地赶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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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王府里一片阴云惨淡,连侍卫人等惴惴不安,都候在大堂里,见了他回来,齐齐跪下请罪。言照非也不叫人起来,沉着脸道:"连侍卫,你说!"

  连侍卫道:"是!"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楚心尘近午时分才起的床,梳洗过后,见天色正好,便想去郊外踏马,但言照非早有严令,未得自己同意,决不可让他私自出去,众人自是苦苦劝阻,但楚心尘近日已被娇纵得惯了,却不肯就此作罢。

  正发着脾气,可巧严飞卿来了,也帮着开口相劝,楚心尘甚是听他的话,虽然不乐意,却终于随了他去桃花林里看花,众人自是随身跟上,严飞卿道他喜爱打猎,便让人抓了许多野兔山鸡等小兽放在桃花林里让他打着玩儿,楚心尘果然大为欢喜,取了弓箭大呼小叫地打起猎来。

  众人见他玩得高兴,便也渐渐放心,谁知就在此时,却忽然都觉得昏昏沉沉起来,待得惊觉是中了迷药,已是不及,虽然片刻间便清醒过来,楚心尘和严飞卿却早已消失不见,众人搜索许久,终于在桃花林深处发现一处地道,原来对方竟是自此将人带了出去。

  言照非脸色铁青,他不是没怀疑过严飞卿或有可疑,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与他周旋,后来见他医术着实了得,又无任何异动,慢慢便放下心来,何况他府里能人甚多,他对楚心尘极为重视,护卫自是极为严密,武功最高的连侍卫是不用说了,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人跟着看着,自信决不能有人能将人自府里带走,故此只严禁他私自出府,却再也想不到对方竟会将地道生生挖到了凤王府的地底下!

  连侍卫说完经过,道:"是属下等疏忽了,请王爷责罚!"言照非冷哼一声,道:"责罚?自然是要的!不过不是这个时候,先给我把人找回来!"连侍卫道:"是!属下人等已顺着地道查过了,出口在东面两里地外的一处荒地里,出来之后,属下人等查了许久,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虽然各个方向都已派人查过,但都是一无所获,只得回来!"

  言照非冷冷道:"对方早有准备,你这样去查,若是查得到,就奇怪了!"

  他静默半晌,恨恨道:"也没什么不好查的,京城里会这样处心积虑要劫走他的人,能有几个?有这样本事的人,又有几个?给我盯住他们,不许漏了一个!早一日将王妃带回来,你们的责罚,便少一分!"

  言照轩回到府里时,早有人上前附耳说道:"王爷,严先生来了!"

  此事他在祭祖大典上,见到言照非神态,便已心中明白。言照轩点了点头,神色如常,一路稳步走回自己卧房。

  走到门前时他略略停了一停,深呼吸了几下,才伸手推门,含笑道:"飞卿,辛苦你了!"严飞卿摆了摆手,笑道:"你何必跟我客气?"

  言照轩道:"是啊,我跟你客气做什么,我只是……欢喜得实在有些糊涂了!"走到床前坐下,皱眉道:"他怎么还睡着?"严飞卿道:"我给他用了迷药。"言照轩诧异道:"迷药?"

  "是啊!"严飞卿干笑,道:"他失了忆,我要带他走,怕他吵闹,就干脆把他迷晕过去。"言照轩一呆,片刻才省悟过来,低喝道:"你是说,你真的让他失了记忆?"

  严飞卿苦着脸道:"我不这样,言照非怎么会信我?他不信我,我哪里有本事把人给弄出来?"言照轩恼了一会,也知道是无可奈何,只得道:"那现在怎么办?"严飞卿道:"你别急,有解药的,只是还没制出来,要些时间罢了,你只耐心候着便是。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该醒了,你陪着他吧,我先走了!"
推书 20234-01-12 :诱惑·千月篇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