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上——月朗风清

作者:月朗风清  录入:01-12


  言照非站在外面相候,这时常牧过来,禀道:"王爷,昨夜那六人就擒后,什么也没说,便都自尽了。"

  言照非点了点头,竟似毫不惊奇,道:"等下你到我车上,细细说来我听。"常牧道:"是!"往里面瞧了一眼,问道:"公子的病势可有好转了么?"楚心尘以太后远亲容心小姐的身份嫁入凤王府为妃,如今他身着男装,身份自是不好多说,便称公子含糊带过。

  言照非道:"好了许多了,你寻的大夫不错。"常牧道:"谢王爷夸奖,这是王爷福气,也是属下运气,刚好所去之处便有名医。"昨日下午言照非忽然命他速去寻良医前来,所为何来,他心里一清二楚,当下火速赶去附近城镇,将当地的一个名医半是胁迫半是相请地带了来,命他一路随行,直至楚心尘痊愈。

  言照非颇是愉悦,点头笑道:"等回府了再赏你。"常牧忙跪下道:"谢王爷!"言照非嗯了一声,一转头见连侍卫跟众侍卫一起,默默无语地站在不远处等候,心里不悦,脸一沈,哼了一声。

  这时里面收拾妥当,他进去抱了楚心尘出来,大帐因昨日厮杀弄得一塌糊涂,便随周复去他营帐用早点,一路上众将士见到二人模样,都极是诧异,但谁也不敢多看,纷纷低垂了头,更不敢多嘴胡言乱语。

  用点心时,楚心尘吃的有些慢,却极是乖巧,给他什么都吃。言照非一边吃一边看他,心里怜意又起,便拿了汤匙喂他喝粥。他乖乖地张嘴喝了,等一碗粥喝完,低声道:"谢王爷!"

  言照非一呆,原本颇为愉悦的心情忽然便一落千丈,他皱紧了眉头,想要发火,又觉好没来由,可是忍又忍不住,呼地一声站起身来,道:"起程!"大步走了出来。

  楚心尘一声不吭,低头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出来,周复常牧等人也不敢去扶他。倒是言照非自己走得几步,暗自叹气,回身将他抱了起来,一起登上车驾,让他躺在铺了厚厚被褥、直可做床的宽大座椅上。

  常牧跟了上来,车马磷磷声中,低声禀道:"王爷,昨日的那六人手底下极硬,绝不是普通人指使得动的!"言照非点了点头,道:"这几人弃尸了事,你去叫周复进来。"

  常牧应了声是,出去叫了周复进来,自去安排人手护卫言照非车驾,昨日刺客虽然全军覆灭,但做下的事情实在太大,未必接下去便不会再有人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候周复进来,言照非道:"周复,昨日伤亡的将士,你先替本王厚加抚恤,所有银款,等到京之后,一起到凤王府支领。"

  周复道:"是!王爷还有吩咐么?"知他待属下向来极厚,这笔抚恤绝不会吝啬,心里颇为感激,虽知此番言照非行事颇有可议之处,但知道也只当不知,更明白言照非不说与他听,并非不信他,不过无此必要罢了。

  言照非微微笑道:"没了,周复,昨日来的只是几个不长眼的小蟊贼,不是什么大事。"周复自知此事另有玄机,但他对言照非极是忠心,更不多问,恭声道:"是!末将明白!"言照非道:"好了,你退下吧!"

  周复退下不久,孙老头便来了,替楚心尘号了脉,解了他亵裤,分开双腿察看底下伤口,给他上了药。候他起身,言照非问道:"如何了?"孙老头摇头道:"不算太好,不过公子如今身体极是虚弱,恢复慢些,也是无可奈何。"

  言照非默然。孙老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小老儿煎好药之后便让人送来,王爷记得让人服侍他喝下。另外,有一事王爷需得体谅他一二。"言照非道:"什么?"孙老头道:"他底下新割的疤痕,伤得可不轻,又是反覆受的伤,这次没好彻底之前,王爷千万不可行房!"

  言照非大是皱眉,但此事他心里早已有数,也是无可奈何,问道:"那要多久?"孙老头道:"说不准,不过十天半月,总是要的。"言照非道:"知道了。你用心治疗,本王自有赏赐给你。"孙老头道:"小老儿不敢,应尽本份罢了!"提着药箱子退了出去。

  言照非坐在一边,握了楚心尘的手,柔声道:"可觉得好些了么?"楚心尘道:"好了许多。"言照非笑了一笑,俯首去亲他。

  楚心尘张了嘴,由着他亲吻。言照非更是欢喜,吻得愈发深入,可是过得片刻,便发现他虽然张了嘴,却只是麻木地由着自己亲吻,丝毫也没回应。他顿时心中一恼,抬头喝道:"你若不情愿,何不直说出来?"

  楚心尘低低道:"王爷,我没有不情愿。"言照非怒道:"你若是情愿,怎的……怎的毫无反应?"

  楚心尘默然一会,撑着慢慢坐起,凑过来吻住他双唇。言照非由得他动作了一会,心里愈来愈是气恼。楚心尘只是机械地含着他嘴唇,轮番地触碰他上下唇,哪里是在亲吻?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将他推开,喝道:"你这是做什么?等不及要惹恼了我,早日处死你父母,好让你解脱是不是?"

  楚心尘被他推得狠狠撞在了车壁上,待得趴伏下来,并不呼痛,只狠狠蹙了眉尖,浑身微微地发着抖,却又拚命克制着,半晌,缓过一口气,才低声道:"王爷别生气,为我这么一个下贱之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做得不好的,您说一声,我会改的。"

  言照非冷笑道:"你哪里有做的不好?你是做得太好了!你不就是要报复么?你狠!本王确实拿你没办法,我只警告你,别太过份,惹火了我,真正吃苦的,不会是你,更不会是本王!"

  楚心尘身体又开始发颤,只是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过得一会,轻声求道:"王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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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照非无声看他许久,伸手道:"过来!"楚心尘默默握住他手,跪爬过来,并不抬头,将手探入他外衫里面,去解他亵裤。

  言照非愕然了好一会才一把抓住他头发,将他正要低下去的头拉了起来,呆怔半晌,抱着他躺好,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一亲,道:"休息吧!"

  楚心尘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自此再无动静。

  言照非呆呆坐在一边,他知道他并没睡着,但也不想去打扰他。如今两人之间,已是无话可说。难道还能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李文初会治不好他原本并不算太重的病?难道还能告诉他,扔着他不管的那几日,自己其实一刻都没有真正放下过他?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未免可笑。若说这之前,两人就算冲突再激烈,总还没到绝境,如今他心已绝,却是真真正正──山穷水尽。

  也罢,原本便已恨自己入了骨了,再多恨几分又怎样?左右自己不能当真为他放下血仇,再爱也是得不到他的心,那便不要!若再为他一点怨恨便暴跳如雷,大失常态,不等人笑,便自己也要瞧不起自己了!

  汤药送来时他叫起楚心尘,喂他喝了药,并不多说什么,又让他躺下歇息。他不说,楚心尘自然更不会开口,竟一路沉默着直到了扎营时分。车马磷磷中,愈显一车寂寥。

  晚上歇息时,言照非抱着他一起进了营帐,一起沐洗过后上了床。楚心尘开口道:"王爷要我伺候么?"言照非道:"不必了,你先把身子养好吧。"楚心尘看着他,没说话,也不闭目歇息。言照非道:"有事?"楚心尘道:"王爷不喜欢我了么?"言照非停了片刻,才道:"何必明知故问?"

  楚心尘慢慢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忽又睁开,道:"王爷,不管您想让我怎么伺候,都只管说出来便是。"言照非平静地道:"我知道,不过要伺候,也得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楚心尘有一会没作声,过了片刻,道:"谢谢王爷体谅。"

  言照非嗯了一声,不再作声,眼睛却一直睁着,静静看着上方。楚心尘终于又问道:"王爷在想什么?"言照非道:"我在想,要不要放了你去?"默然一会,转头问楚心尘:"你怎么想?"楚心尘道:"那我爹娘呢?"言照非道:"自然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楚心尘道:"我留着。"言照非点了点头,道:"好!不过就算你留着,我也未必就会一直放任他们。"楚心尘道:"我知道,等到了那一日,王爷知道我会怎么做。"

  言照非默然。楚心尘忽然微微一笑,道:"所以我真该好好服侍王爷,尽量多讨王爷的欢心,能拖一日是一日,是不是?"

  言照非握住他手,道:"是不是这一世,都再听不到你叫照非哥哥了?"

  楚心尘道:"王爷,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言照非微笑道:"好!"他不答,便也不去追问,却翻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几乎要嵌入了自己身体里去。

  第二日继续赶路,日中时分,忽然有快骑自京中急赶过来,求见言照非。那人带来一封密信,原来就在数日之前,言照非部下两名随他进京任职的武官酒后生事,竟当街打死了人,天子震怒,如今正被关在大理寺中,三日后开审,请他速回解救。

  看过书信,言照非半晌不语。常牧道:"两位将军怎的如此鲁莽?王爷,这罪名有些难办,我们救是不救?"

  言照非淡淡道:"郑解龙和陆同已这两人并不嗜酒,亦非蛮横之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当街杀人,这事不简单,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呢!"常牧道:"请王爷示下!"

  言照非道:"你觉得呢?"常牧道:"舍大军,可在三日内快骑赶回京城,可若是没了大军,再有江湖匪类来袭,只怕不妙。"言照非缓缓点头,道:"传令,命大军急赶进京!"常牧道:"是!"

  一路急行,紧赶慢赶,到京已是八日之后,命人去查时,果然郑解龙和陆同已已被定了斩刑,就定在明日午时三刻行刑。

  郑解龙和陆同已皆是他心腹爱将,更要紧的是,两人一任护城军统领,一任南方右路军总指挥使,掌握着京师方面的大部分兵力,其重要可想而知。言照非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入宫去见皇帝。

  他在御书房里候了许久,才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呼喝声,他在门边跪了下来,候皇帝言若铮进来,磕头道:"儿臣拜见父皇!"

  明黄绣龙的靴子并未在他面前停留,也未叫他平身,直接绕过他走了过去,在里面的御椅上坐了下来,随即拿起一堆折子看了起来,仿佛房里根本没他这个人。

  言照非便也不去说话,只是静静跪在原地。

  哗哗的翻看折子和悉悉索索批字的声音不知响了多久,言若铮忽然道:"老五,你非得下这样狠手么?"言照非道:"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言若铮冷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五,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朕以前不明白,后来受报应的时候明白了,可是已经迟了,一辈子也悔不过来,你呢?"

  言照非不答。言若铮冷哼一声,道:"老五,朕愧对你和珍妃母子,对你多所纵容,可是还没纵容到由得你去犯下这样欺灭人伦的大罪的地步!"言照非道:"父皇说的事,儿臣不知究竟,亦不知父皇何以一口咬定是儿臣所为!"

  言若铮半晌不语,良久,道:"你转过身,抬头看着朕,告诉朕,老四的事,不是你做的!"

  言照非跪着转过身,抬头平定上望。前面不远的书案之后,坐了一名中年男子,虽年过不惑,却并不显老,浓眉英挺,目光如电,九龙金冠和身上的明黄龙袍更衬得他相貌威严,身材挺拔,一眼看去,仍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

  这个人,便是言氏王朝的皇帝了,刚愎自用,残忍薄情,却绝不糊涂。要瞒过他,确实不可能!但那又如何?谁也没有证据,借口和台阶都已经为他找好,终究,他还是不会当真拿自己开刀。

  言照非平定地道:"四哥的事,儿臣途中也有隐约听说,不过儿臣听到的是,那地方是祁阳巡抚罗必升的一处隐秘藏身之地,他贪赃枉法,畏罪潜逃,却被四弟截获,罗必升狗急跳墙,竟然点燃炸药,带着一家老小,和四弟以及一众王府侍卫同归于尽!父皇,儿臣说的,是也不是?"

  言若铮浑身发抖,冷笑道:"你倒了解得清楚!"言照非道:"外面都是这个说法。"

  言若铮看着他半晌,缓缓点头,冷冷道:"羽王爷谋逆弑君一案,也该了结了,朕决定宽大一面,饶了羽王府诸人,但楚家三口,朕,杀定了!你府里那小奴才,你明日将他送去天牢一起候斩!"

  几十年来,他曾经待楚立秋如亲兄弟,这个兄弟却处心积虑要谋杀他,他曾经视楚心尘如亲子,这个义侄却引得两兄弟为他明争暗斗,最终害死了爱子。言照非虽然是他亲自选择的继承人,可言照轩才是他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事到如今,他已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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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照非道:"父皇,您知道儿臣不会答应。"言若铮冷冷道:"朕做的决定,需要你答应么?"言照非微微笑道:"不需要么?父皇,我若可以送他去候斩,又何必为他费尽心思?"

  言若铮怒极,寒声道:"你想清楚,你文武全才,魄力谋略无一不备,堪担大任,但言氏王朝诸皇子中,并非真的没有能和你比肩之人。"言照非毫不退缩,昂然直视言若铮,道:"是!可是父皇,天下的兵力在哪里?"

  言若铮不语良久,惟见额上青筋条条暴起,半晌,低沉着声音道:"你退下吧!"

  言照非道:"是,父皇!不过儿臣有最后一句话要说,郑解龙和陆同已已判斩刑,儿臣知道不能再改,但继任者如何选择,对我言氏王朝将来的稳定,可是大有影响,父皇宜慎重考虑为是!"天下兵力,大半皆在他手,放眼言氏诸皇子,无可与之匹敌者,他若继任,天下纵然不能平静无波,也不至于出大乱子,若然原属这二人的兵力转入其它皇子手中,则形势立时生变,将来不论继任者是谁,波折必多!言若铮此时对他再痛恨,但他身为皇帝,岂能毫不考虑言氏王朝的将来?

  言若铮只挥了挥手。候人退出,他又坐着批了一会折子,起身往后宫走去。外面侍立的一众太监护卫忙跟上来,簇拥着他到了文妃所住的芙蓉殿。

  进得里面,举目但见一片惨白,言照莘领着芙蓉殿一众太监侍女,皆穿了一身的白,正在灵台前面涕泣垂泪。晋王爷言照轩意外身故一事如今尚未对外公布,便连晋王府里诸人也还不知,是以便只有这些人在。

  见了他来,言照莘忙领着殿内诸人回身磕头,齐声道:"恭迎父皇!""恭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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