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他扮作公主居住在清冷的小院中时,小雄子是大内总管随便派来伺候他的太监。小雄子虽然是个阉人,但由于在入宫前学了些拳脚,身材又长得魁梧,所以入宫后,没有人敢欺负他,反而常常路见不平,因此大内总管就把他当成了眼中钉,最后把他派给他这个「常平公王」当跑腿。
一直以来,他把小雄子当成兄弟,除了对他隐瞒自己是女儿身外,其余的都以心相待,小雄子常常为他打抱不平,说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过贫民的日子,还常常为他去御膳房偷些食物回来给他和母后打牙祭,甚更在他的苦苦哀求下,也教了他几下拳脚功夫,还掩护他去太医院当小童……一切恩情历历在目,怎能忘?
「敢打破朕的脑袋,朕能让他好死吗?」
赵新真的宁愿小雄子就这么被一刀砍死,也好过现在生不如死的赖活。
「小的想向你求一件事,恳请皇上答应。」他敛下眼睑,掩藏住所有的情绪。
小的?完颜扬高眉,「什么事?」
「我想让小雄子来伺候我,可以吗?」
完颜心中一阵窃喜,他的小夜子真的真的很善良,「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咬咬唇,千百不甘,万般不愿,都被硬生生的压往心底,深深锁住。抬起头,赵新露出明亮的双眸,灿烂的笑靥,伸出藕臂揽住完颜的颈项,将自己凑向完颜,娇声道:「皇上,小的伺候你不够舒服吗?连这么小小的要求你都吝惜给小的,小的还以为你是个宽宏、英明的君王。」
完颜咧开嘴笑了,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愤怒,或者是因为……更了解赵新一点,伸指点住赵新的唇。「你笑得可真思心,你真以为朕喜欢你这么虚情假意吗?」
赵新则是笑得更加灿烂,「皇上在说什么,小的不懂。」
「你懂,你只是在装,朕讨厌看到你装。」
他还是笑,「装,你讨厌;不装,你生气,亲爱的皇上,小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你,不如你找个夫子教教我,我保证学得你满意。」
完颜深思的皱起眉头,经赵新这么一提,他的确想起,当属下依本性忤逆他、谏议他,他的确总是暴跳如雷加以惩罚;但是当有人在他面前演戏,他更是罚得彻底……似乎一向都是他看顺眼就好,如果他看不顺眼,管他是对是错,先罚再说。
这样的皇帝,一直被称为刚愎自用,是他所不屑为的,什么时候,他竟然慢慢的往那条路上前进?
好在,他被赵新提点了。
完颜慢慢的笑开,抱着赵新在床上一个打滚,察觉到赵新身体不适的皱了一下眉头,却忍痛什么都不说,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暖暖的流过心坎,他抱住赵新。
「小夜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
赵新安安静静的待在完颜的怀抱,尽量用轻快的语气问:「皇上不生气?」
那也太难得了,以他对完颜的了解,这简直就是奇迹。抱住他的这个人该不会是冒牌的完颜吧?
「不生气。」完颜说,却也奇怪自己怎会不气?
赵新沉默了,他真的不明白完颜在想什么?要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关于小雄子……」
「别说,朕现在想睡觉,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说。」
他可没忘记至今尚无任何嫔妃留宿在完颜的龙床过,所以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完颜箝制的力气比他大上许多。「皇上,小的该回去了。」
「今晚就待在这里。」完颜把头埋在他的颈项,深深嗅吸那淡淡的药香。
「可是……这于礼不合。」他小心翼翼的说。
「朕说可以就可以,乖,睡觉。」
都到了这个地步,赵新还能说什么,僵着身子,他缩在完颜的怀抱里,毫无睡意的看向窗外明月高挂,心里反复思量着完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有可能是因为宠爱他吗?不,不会的,就算他再怎么貌美如花,也应该入不了完颜的眼才是。更何况那位蓝湘公子更不知道比他俊雅多少倍……那么,有可能是完颜故意留他在寝宫过夜,待专宠于他的消息传出去,让所有后宫的嫔妃、男宠视他为眼中钉,联合起来对付他吗
再怎么想,也是后面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唉!他深深地为卷入后宫争斗的自己感到可悲。
不多久,天空露了白。
门外响起内侍恭谨的声音,「皇上,该早朝了。」
赵新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得很沉很沉,沉到翻身一脚跨上完颜的腰,不久后,他感觉到完颜慢慢地坐起身来,似乎很小心地把他的脚移刘旁边,然后小心地下床,让外头的人进来。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完颜吩咐:「小声些,别把他给吵醒了。」
心莫名地痛了起来,鼻子也略略泛酸。
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实在太少人对他好了,所以对他好过的人,他都铭感五内,想着报恩。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好骗了?
不然为什么完颜只不过是待他好一点,他就这么的……激动,不,是感激。
但感激什么,难道他忘了完颜之前是怎么侮辱他的吗?是怎么践踏他的自尊,毫不留情蹂躏他的身子吗
纵使完颜昨夜待他温柔,不如以往的狂暴,那又如何?
纵然完颜昨夜一再询问他痛不痛,可不可以承受,然后再攻城略地又如何?
他是完颜的禁脔,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赵新哪赵新,不要因为完颜特意摆出的温柔就感动、就把心给失了,他的美人何其多,哪缺你一个,哪希罕你一个。赵新呀赵新,切记别让你母后的悲剧在你身上重现,也别忘了你答应你母后什么。
睁开眼睛时,心里已经平静无波,他下床穿上完颜的鞋,然后自对铜镜梳理一头的乌黑长发,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捧着衣物走了进来,恭敬的对他说:「赵公子,这是皇上给你准备的衣服。」
看着那叠绿色衣裳,他就不自觉厌恶的皱眉,但还是点点头接了过来。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目前的心情,那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叹了口气,他换上绿色的制服,忍着全身的酸痛走出完颜的寝宫回他的居所留香居。沿路上,他看到许多人躲在一旁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愤恨的,但他统统视而不见。
终于回到自己的居所,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瘫倒在床上闭目休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体力不支的时候,不是因为练武所致,而是因为一个男人在他身上狂欢。他想笑,但笑声出口,连自己都觉得难听,所以索性不笑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阵骚动惊醒了他,他从床上坐起,就看见一干内侍拾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他认得,就是照顾偏护他数载的小雄子。他连忙上前,把那鲜血淋漓的人儿扶上前房的床榻,心惊胆跳的看着小雄子头上数道的裂口,还有身上那俨然被用刑的伤痕。
心底已经浮现出残酷的答案,小雄子砸了完颜的脑袋,完颜一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看着小雄子破裂的脑壳,心里的悲哀就多几分,但他恨不了完颜,因为完颜是个皇帝,他只是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所以就是恨不了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去太医院给我要些干净的布条,还有小柴胡汤、天王补心丹、连翘……」再怎么样也要救醒小雄子,就当作……还当年点点恩情。
这一夜,那完颜果不其然的招赵新侍寝,看着内侍抬来的小轿,他故意傲然地敛下眼眸,用不耐烦的语气要他们在外头的小院等着。
然后他回到房间,换上衣服,斟着桌上的凉茶静静喝着,他可以想见完颜的那班忠心侍从,一定很不满他这个前朝皇子竟然这么恃宠而骄,想必现在正诅咒他快些失宠,好让他们可以打压他。
他也期望快点失宠呀!
喝了一肚子茶,直到月亮升起,小院里的内侍再也忍不住频繁催促后,他才帮昏迷不醒的小雄子拉上被寝,姗姗地走出屋子踏进小轿,宫里的生活真是令人厌烦呀!
在完颜身下承受雨露时,赵新仍是迷乱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才能终止,他才能找到真心相待他的另外一半和朋友?
「在想些什么?」完颜重重咬着他的耳垂,放肆的在他身体里释放最后的激情,这才瘫倒在他身上,微喘的责备:「好大的胆子,在朕的床上还敢分心。」
他真不知道完颜是怎么办到的,连他不专心都看得出来。
「哪有,小的不敢,皇上多心了。」
「是吗?」完颜啮咬着他的唇,眯着眼睛观察在晕黄灯光下他状似平静的脸庞,颇为玩味的轻敲他的脑袋,「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呀?」
他笑都不笑,「在想怎样可以让你更宠我。」
「说谎脸都不红呢!」完颜脸色阴了下来,「你难道又忘了,朕最恨的就是有人存心欺骗朕。」
他说实话,完颜也一定气翻天,反正完颜铁定会生气,他又何苦说实话让完颜更了解他,完颜看人的本事已经强得不像正常人了,他不需要再推波助澜。
他干脆闭上眼睛,静静地说:「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喔!这么说,你已经有那个觉悟了,那朕今晚绝对不会放你罢休?」说完,重重的在他敏感的锁骨上咬一口。
赵新像触电般的弹跳一下,随即命令自己安定下来。
「很好,那你就准备让朕狠狠地疼你吧!」说完,完颜撑起身子,再度勇猛的冲进他的体内,毫不留情,肆意驰骋。
第六章
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声吵他安眠……嗯!好吵。赵新不耐地翻了个身,全身瞬间涌起熟悉的酸痛,这情景、感觉……很熟悉,最近似乎常常发生?
「皇上,滇北发生黄土崩塌,数万人生死不明,请皇上指示微臣该如何处理善后?」
眼睛猛然睁大,讶异的看见面前数位穿着大金国官服的宫臣,个个低着头等待着……再转头,果然看见完颜对他盈盈笑着;再抬头看着所处的地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是御书房,不是他一个男宠可以进来的,更别说他还被抱在皇帝的怀抱里。
啥?眼睛倏睁大。
完颜抱着昏迷不醒的他上御书房跟大臣议事?
天!天!天呀!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今天小夜子醒得特别早喔,想来终于是习惯了。」完颜在他耳边轻轻说,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变态完颜真的带着因为「情事」昏迷不醒的他上御书房议事。
完颜脑袋里面到底装些什么?他不怕臣下认定他是个色欲熏心的皇帝,他不怕下面的人起兵反他?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完颜不知怎的,竟然笑了出来。
「在生什么气啊?」搂住他腰的手臂突然加重力道。
他用力抗拒,狠狠地瞪,在完颜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我上下其手,想当天下百姓眼中的昏君吗?」
完颜懒洋洋的睨着他,「你担心朕的声名?」
一股气哽在喉头,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干脆不管他,靠近他的胸膛,赌气瞪着那启禀事项的大臣,顺便伸手用力一捏他的大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滇北发生大灾呢!皇上怎么办呢?」
滇北,是个遍布黄土的高原,当地的居民习惯在坚实的高原中凿土而居,与滔滔黄流比邻而居,也算是一大奇观,数千年来,黄土与民相安无事,如今又怎会黄土为灾!
「为何会产生崩塌?」完颜把赵新调整一个姿势,继续不卑不亢地问着。
「因为接连一个月的大雨冲刷黄土,所以……」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了。
想象那般的惨境,接连一个月的大雨,想必农作损失泰半,江水必然泛滥,如今又黄土崩塌……是老天为他大颂王朝的灭亡悲哀,还是在警告大颂王朝的命数已定?无论为何,牵连无辜百姓是不应该的,皇家的错,不应该累及百姓呀!
「小夜子,为什么哭?」
哭?
赵新连忙伸手去抹,果然一手湿,只不过听到灾情而已,他竟然就哭了?
「唉!」完颜更加紧搂着他,「小夜子,你的心真的太软了。」
他知道,不用完颜提醒,他就是知道,但心怀慈悲有什么不对,反正他就是没法心狠手辣。紧紧靠着完颜的胸膛,他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皇上,救救那些百姓吧!」
「怎么救?」
他想了一下,头稍稍抬起,「请问这些大人,土崩发生多久了?」
那位大臣迟疑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晓得该怎么答,还是不屑回答他这个男宠的问题。
「说。」完颜沉声命令。
「已经十天了。」
十天?那些陷入土里的灾民,恐怕再无生存的希望,「土崩加水灾,陷入困境的灾民恐怕……不乐观,我劝你们当救还活着的人,安抚那些百姓。」
「嗯!说得是。」
一股热涌上眼眶,他没想到完颜会这么赞同他提的意见,让他辛酸的想到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太傅曾经对着读山经水注的他皱眉所说过的话——
你是哪位皇子?读这些干嘛?反正你又接触不了国家大事,读这些不如回去睡觉实在些。
虽然知道太傅是太子党的人,说那些话也是为太子防患未然,但他心里还是感觉很受伤、很难过,没有人欣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