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言夏川一脸讨好,方许舍不得骂了,张了两次嘴,才勉强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已经有两份工作了,还接那么多翻译,你自己说,你打算一天睡多少个小时?"
"四五个小时就足够......了。"最后一个字在越发凌厉的注视下吞回去,言夏川笑得很无辜,"五六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吧?"
方许咬牙切齿:"成年人的正常睡眠时间是七到八小时!"一句话吼出来,见言夏川站在那儿像个乖乖听教的学生,方许心里越发地无力了,"我这不是心疼你么......我都有交伙食费,你用不着这么拼命啊,我,我......"
"我知道的。"言夏川温柔地接过方许的话,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笑了开来。
方许不争气地心头猛跳,连忙别开了眼,便看到舒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干咳一声:"好了好了,吃饭!你一会把要交的翻译给我,我先帮你交了再去见格渊。"
"好好。"言夏川应得很爽快。
六
路上堵了一会车,等方许赶到吧里,已经迟到四十分钟了。
格渊劈头就喊:"今晚你请客!"
"好,好。"方许好脾气地答应。
格渊看着他,挤眉弄眼:"从你家到这里最多十分钟路程,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而你足足晚了四十三分钟,可以解释一下吗,方教授?"
方许有点支吾:"就是路上堵。"
"哦?"格渊的一声疑问拖得老长,"我看是有事耽搁了吧?"
方许叹了口气:"是。但不是你想的。"
"嗯?"格渊瞅着他,"就我们从小到大的铁交情,还不够让你承认?承认了也没什么嘛,顶多就让你请客,不会花你多少钱的。"
方许摇头:"我就是帮他送了点东西而已,回来的路上堵塞,所以晚了。"
见方许说得认真,格渊脸上慢慢露出不信来了:"喂......"
"干什么?"r
格渊一脸不可置信:"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
格渊无声了,方许也不管他,点的酒送来,他便拿起来喝了两口,长长地舒出口气来。
"上床了没有?"格渊突然冒出一句。
方许差点就仪态尽失地喷了,一口酒卡在喉咙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格渊瞪大了眼:"你们交往都快两个月了吧?那平时在一起的时候干什么?"
方许想了想,笑得很是甜蜜:"到他家吃晚饭,逗小舒阳玩,吃完饭上天台散步,然后回他家,他做翻译我画设计图,九点半哄小舒阳睡觉,他做夜宵,吃完了回家。"
格渊彻底石化了,老半天才不死心地问:"周末呢?"
"带舒阳去看医生,然后等他下班,一起走路回家。"
"没上过床?"
方许一脸严肃:"这不是爱情的目的。"
格渊的声音几近呻吟:"吻呢?"
"有。"
"舌吻?"
"额头。"
"靠!"格渊的口头禅脱口而出,"你确定你真的是在谈恋爱?换作以前,两个月都够你说分手了。"
方许愣了愣,只是摇头笑了,没说什么,拿起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
格渊脸色有点凝重地看着他,半晌才问:"喂,你这次不会是认真的吧?"
方许放下杯子:"我对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
"可是,你不觉得,这次不一样?"
方许微微眯起了眼,下意识地依旧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好半晌,才缓缓放下杯子,说:"也许吧。"他笑了笑,"他心里还有犹豫,忘不掉过去,我等等又何妨?"
格渊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他心里还有人?"
方许耸了耸肩:"大概。"
"方许,这样对你,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方许挑了眉,似乎觉得他的话有点可笑:"爱情还哪有公平不公平的?交往之前我就知道他心里有人,那又怎么样?是我自己要撞进去的,难道还是他不对?你要说公平,我本来就比别人晚了一步,他肯给我机会而不是留着等那个人,我不也占了便宜么?"
格渊皱着眉看了他好久,才闷声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圣人。"
"好说。"方许笑得灿烂。
"可是居然有人跟你交往了还想着别人,真是难以想象。"
方许正了色:"我没有说他还想着别人,他只是放不开。他是很认真的人,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尝试忘记过去。"
"谁知道呢。"格渊不苟同,"别忘了你们开始交往时,才见了三面。你这德行的就算了,正常人会这么轻易答应的么?"
方许脸色一变:"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语气里已经多少有点不悦了。
格渊认识了他近二十年,小时候打架都没见过方许这种样子,心里越发地不安起来了,斟酌着说:"我只是想说,你未必了解他多少,但是他对你却已经了解得很了,我怕......"
"怕什么?怕他骗我钱,还是骗我色?"
听出方许话里有刺,格渊的火气一下子就冒起来了:"我不就是担心你吗?怕你一时盲目被人骗了,怕你受了什么伤害,怕你到老都找不到伴没有依靠!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老爱绕着你的感情事转?你要早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我才懒得管你跟谁上床!"
被格渊吼了一通,方许倒是稍微冷静了下来,看着好友怒发冲冠的样子不觉得有点好笑了,又怕格渊脸上挂不住,强忍着不敢笑出来,好半晌才道:"夏川不会骗我的。"
"我没说他要骗你,我只是让你提防着点,他要真喜欢你,就算不上床,情人之间一两个吻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方许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好了,不要再说了。"
格渊看着他:"其实你自己也在害怕,不是么?"
"我没有!"方许目光一凛。
"你何必死撑,承认一句又不会怎么样!"到了这份上,格渊也不禁执拗了起来。
方许刷地一声站了起来,格渊也闭上了嘴,只是看着他。
站了一阵,方许默默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压在杯子下,低声说了句:"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出去。
"妈的,缩头乌龟!"格渊骂了一句,差点想要追上去,没站稳便又跌坐了回去,点了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方许开着那辆银橙色的Nissan一路往家里飙,心里没来由地烦乱起来,油门踩得大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拍照。
把车驶进停车场停好,往电梯走去时他甚至已经开始跑了起来,心里觉得好象慢了一步就会失去什么,十分地不安。
进了电梯,一手拍亮了按钮,等电梯门完全合上,他才稍微冷静了下来,看着头上红色的数字一点点地往上窜,最后停在了十四楼。
用力地吸了口气,他气定神闲地走到言家门前,手指伸出去按门铃时却有点发抖了。
门铃停了一阵,里面的木门就开了,言夏川站在里头,透过防盗门往外看,看到他时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可能要通宵的么?先进来再......"言夏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话没说完,就被方许一把抱住,力度之大,让他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许死死地搂着他,感觉到男人的温暖透过衣服慢慢地传到自己身上,一直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原有的节奏,他却舍不得放手。
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体内,才不至于感到害怕。
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连方许自己都觉得疯狂。
言夏川僵了片刻,就慢慢放松了下来,任他抱着自己,头微微地靠在方许肩上,没有说话。
"怎么了?"过了不知多久,言夏川才微微挣脱了一点,抬头看着方许,柔声问。
方许摇了摇头,又把人搂紧了,好久,才闷声道:"我是不是还没过试用期?"
言夏川没再挣扎,靠在他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温柔:"你这傻瓜。"
"这是什么意思?"方许很紧张。
言夏川挑了挑眉,推开他往屋里走,语气里多了两分玩味:"你要把我们的关系当试用吗?我无所谓。"
"啊?"方许愣了一下,随即追了上去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不要!我有所谓!"
"你啊,都想些什么的啊。"言夏川缓缓笑开:"我有这么失败吗?跟某人谈了两个月的恋爱,某人居然还跑来问我......可以开始来真的没。"
方许被他说的脸上发热,只好抱着人尴尬地笑了。
两相沉默,过了一阵,言夏川拍了拍方许抱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方许,我是真的没办法一开始就像你这么投入,可是,你也要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你这么优秀的人......"话说到这,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了半晌,却没等到方许的回应,言夏川怔了一下,侧过头去,却看到方许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脸上呆滞。
"笨蛋。"言夏川笑着叹了口气,顿了顿,突然出其不意地凑到方许唇边,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
方许的眼瞪得越发地大了。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吻,言夏川拉开一点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喂,专心点。"
"夏,夏......"方许口吃了起来。
"嗯?"言夏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慵懒。
"你,你......"方许看着眼前的人,纠结良久,终于决定不再费力气去想要说什么了,反被动为主动,扶着言夏川的肩吻了上去。
唇与唇的相触轻柔到极致,蕴着无尽的珍重,随着吻一点一点地加深,好象把什么一点一点地揉进对方心里,纠缠之间是说不出的温暖和圆满。两人的呼吸都逐渐重浊了起来,却是谁都不肯罢休。
周遭的气息也似暧昧了起来,唇齿几次交缠,彼此落在对方身上的手都慢慢地揪住了衣服,言夏川没有更多的暗示,方许也只能死死地攒紧他的一角衣衫,不敢再进一步。
只是这样的热吻已经让他满足,因为格渊的话而平生出的不安也已经消失无踪。
都说每个人的归宿是注定的,方许甚至已经开始觉得,言夏川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七
这之后的生活就如几十年养成的习惯。
上班,下班,一起吃饭,在天台上安静地靠在一起,各自工作时不期然地相视一笑,微热的夜宵,浓烈的晚安吻。
仿佛恒久的安稳和平静让方许几乎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跟别人交往的。那些或激烈或疯狂的过往好象不过是隔世,跟言夏川在一起的时间就占据了这一生。
这样的日子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年关。
方许早早把设计图赶出来了,领了工资奖金,提早一星期就开始放他的春假,言夏川则相反。尽管在方许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没有再接翻译的工作,但是在餐厅里的工作无疑是要坚持到一年的最后一个小时的。
在认清这个事实后,方许和某小鬼第一次在饭桌上结成了联盟。
言夏川用棉布擦干了手上的水,坐了下来,看着饭桌边猛瞪着自己不肯动手的两个人,终于发现不妙了。
"阳阳,先喝汤,鱼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舒阳鼓着腮直瞪着他。
言夏川干咳一声,转过头看另一边:"你也要学阳阳撒娇吗?"
方许瞅着他不说话,一脸哀怨。
看着两人,言夏川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天店里人手不足,没办法啊。而且老板说了,那天工资算三倍,过年的时候物价会涨,多赚点钱过年也体面一点啊。"顿了顿,见一大一小依旧脸上哀怨,他暗暗咧了牙,"而且,方许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方许挑眉:"我爸要出席各种应酬宴席,春节期间我妈的欧洲巡回演奏会还没结束,你准备丢我回家一个人过节吗?"
言夏川不禁头疼,转眼看舒阳:"要不那天阳阳陪叔叔去玩?"
"啊?"一大一小同时发出疑问。
言夏川却越发起劲了:"阳阳你看叔叔多可怜,只有一个人,你是男子汉,去陪叔叔过节好不好?"
"嗯!"舒阳马上中计了。
可显然方许不是小孩,见舒阳答应了下来,他脸都绿了:"喂......夏川......"
言夏川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天阳阳就拜托你了。"
"言夏川!"
言夏川唇角微微一抽,每次方许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时候就证明自己已经触及底线了。笑得有点无辜地看着方许,他不敢说话了。
方许伸出四个指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出四倍,那天晚上你的工作就是陪我和小舒阳守岁!"
言夏川为难了:"你知道,不是钱的问题,这种假真的不好请,老板就差丢出话来说请假的过年后不用上班了,我要再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不容易啊。"
方许看到他皱了眉,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只是在一起后第一次过年,他还是希望喜欢的人能在身边。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见方许没说话,言夏川只是微微低了眼,安静地帮他盛了汤,又替舒阳盛了饭,才坐回去一口一口地扒饭。
大半顿饭吃得悄无声息,舒阳坐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眼里也不觉浮起一抹紧张了。放下汤匙,他在桌下伸过手去扯了扯言夏川的衣角,不敢说话。
言夏川看了他一眼,垂眼一笑,说:"好啦,我尽量回去问问看,可是真的不能保证。"
听到言夏川先妥协,方许那半分的不满顿变成了十分的后悔,语气里就少了几分气势了:"如果不行,就不要太勉强了,我也就是想跟你们一起过年,你要上班,我带舒阳去玩也一样的。"
言夏川笑了:"不勉强,我也想跟你们一起过,而且我也就是回去问问,老板不肯放人我就没办法了。"
见言夏川脸上确实没有任何为难,方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跟着笑了起来:"如果他不放人,我就去恐吓他好了!"
"那可不行,要是吓坏了他,谁给我发工资奖金?"
"没关系,我来发,他发三倍我发四倍好了!"
言夏川无声了。
结果老板显然是铁了心不肯放人的,言夏川早上做好了饭菜,写下加热指示,就直接去上班了。
方许睡到十点才拿着言夏川给他配的钥匙下楼,发现舒阳早巴着电视在那看动画了。
"小鬼,再看下去就要近视了!"干净利索地把那团小不点往后面的沙发丢,方许一边拿着言夏川留下的便条看。"今天就我们两个了,你想去哪玩?"
"看动画!"舒阳答得很坚定。
方许瞥了一眼电视:"那就看动画吧。"一边窝到舒阳身旁,"转台转台,现在在播多拉O梦!"
"才没有,停播了!"
"转过去看看啦!"
"不要!"
"听话!"
"不要......"
......
天色渐暗,舒阳看完一整套儿童特备节目,终于满足地窝在方许怀里睡着了。方许关掉了音量,手指盲目地按着遥控,那不同的电视节目却渐渐地模糊了。
他骨子里其实是很传统的人。
除夕要一家子吃年夜晚,等过了子时放鞭炮,到初一穿着新衣新鞋去拜大神,然后串门拜年收压岁钱。
可是二十五年过去,真正过年,也不过是小时候那四五年的事情。等到长大,父母忙碌的背影和空荡荡的饭桌就把那喜红的记忆慢慢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