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太年轻（又名：龙城旧事）————殷少枫

我不能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忍心打断他们此刻彼此之间的安慰。可看着路遥一直无言的哭泣，我突然就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关于"心身症"的文章。我惧怕这种事情会在路遥的身上出现，急忙喊沈鑫拍打他让他哭出声来。
沈鑫顾不得自己不懂什么是"心身症"，只是在听到这个词时眉毛动了下，然后焦急地拍打着路遥的背，嘴里念叨着："路遥，你哭出声音来，啊？哭出声来，听到没？"
我在一旁帮忙劝慰着，沈鑫拍打的手也越来越重，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愤怒，路遥的毫无反应让他心底渐渐变凉。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后路遥终于有了浅浅的低泣声，我看到他睫毛扇了扇，随即闭上了眼，慢慢的哭出声来，然后越哭越大声，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呐喊。那种声音震动着鼓膜，仿佛是要把所有的屈辱与愤怒，伤心全都吐露出来，而它是那般扯心扯肺般令人难受。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眼泪又流了下来。
当那天远离后，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路遥的脸上还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只是有一天，我进了七爷（路遥自称）的空间，看到了一篇名为《我这一辈子》的日记，日记的内容只是短短的摘录了老舍《我这一辈子》里的一段话："这个空儿是那件不幸的事给我留下的，象墙上中了枪弹，老有个小窟窿似的。这个空儿会教我在极热心的时候冷静，极欢喜的时候有点悲哀，我的笑常常和泪碰在一处，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自□由□自□在□□□
13、青春是欢笑和泪水的混搭
28天，是人生理上的一个周期。28天，可以遗忘一个人或被一个人所遗忘。
我们都还来不及悲伤，路遥就背上行李踏上了去远方的路。临上火车前，姚伟给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路遥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曾经熟悉的号码，失神了片刻才慢慢按下接听键。
"......喂。"
"路遥，是我。"
路遥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不自觉的怔了下，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嗯，我知道。"
"我，路遥，你今天要走了是么？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是今天吧，啊？"
"......是啊，马上就走了。"
"我，我我，我发给你的短信你收到了吧？啊，你肯定收到了的。"姚伟在那头焦急的说道，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又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你不愿回我短信，我知道的。但我就怕有些话想说永远也来不及说出来！......路遥，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喜欢你，真的，可我，我，我不该，我，唉。路遥，我不期望你原谅我，犯下这种罪事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对吧？"姚伟竟有些哽咽了，他缓了下才继续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忘了我吧，啊？我只希望你能恢复从前的快乐，我再也，再也，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最后一句话，即使隔着手机，路遥也还是能听出那人的哭腔。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嘴角扯起一个轻微刺痛的弧度，略有点僵硬的说道：
"姚伟，你，保重。"
--有些情绪我不想遮掩，有些人我不想遇见。
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姚伟像是憋着口气般苦涩的应道："保重。"
然后，电话就此切断了，仿佛象征着他们之间从此切断的联系。不论他和姚伟有过什么或没有过什么，那一刻起都已经烟消云散。
路遥低着头收起电话，内心的混乱与复杂的情绪使他没注意到身旁的沈鑫从头至尾就一直阴沉着脸，这会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沈鑫就了解了些什么，冷硬的开口道："是他？"语气里十成十的笃定。
"啊。"路遥回过神来低声应了句。
闻言，沈鑫不做声，半眯起双眼盯着路遥，让人看不出情绪。
得不到回应的路遥抬起头来看向沈鑫，长舒了口气，第一次主动的提起那件事，语气里有几分轻快的说道："呵，沈鑫啊，没有事咯，都过去了。"
沈鑫定定的看了一会他笑眯眯的样子，仿若在确定什么，直到他看到了路遥眼底的一丝清明，他多日来憋着的那股气才渐渐有缓和的趋势，他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火车就拉起了警铃。他扭过头看见逗留在站台上的旅客一个个往车上走去，只得欲言又止。
路遥不敢耽搁的迅速提起行李，边往车上走边和沈鑫做最后的话别。
"不要太想我了啊！"路遥回身笑道。
"臭美！"沈鑫回道。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刚才的事情像没发生过一样突然转瞬消失，那些东西又怎么能够与此时此地将跟最好的朋友分别相提并论呢？
路遥最后灿然一笑，说了句"再见"，毅然转身走进车厢里。
沈鑫呆呆的伫立在原地，视线透过玻璃在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等到路遥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车窗边朝他挥了挥手，沈鑫才微笑着向路遥挥挥手，示意再见。随着火车呜鸣着启动，那张无数个365天里熟悉的面孔渐渐朦胧，沈鑫蓦然发现他竟微微湿润了双眼。
路遥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渐渐被高山树木取代，他知道他已经开始远离这座城市，带着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兴奋和欢喜。
独自的渡过差不多两个昼夜将近40个小时，路遥终于到站了。他背着行李走出车站，然后茫然的站在穿梭的人群中打量这座城市。
脑海里回想起刚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会，好友们都还惊讶的问他，路遥你怎么跑大西北去？
路遥洋洋得意的说，那是国家派我给他们种树去。
大伙一听，集体做呕吐状，抱拳道，得，路大侠，你太伟大了太高尚了！
路遥一扬下巴，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嘛，我会不好意思的！
当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多一些罢了。百闻不如一见，尚未到达这里还可以自欺欺人稍稍抱点希望。等真的看到这片荒凉的景色，路遥说不出的满心失落。
到了学校没三天，就是连续两周的军训，好不容易挨过了每天中午顶着烈日的炙烤站军姿（路遥称之为晒人干）和无数次腹诽教官的时期，学生们正欢呼雀跃着，学校偏是不让人好过的又举行了训操，整个大一届里顿时怨声载道。
本来路遥就挺郁闷大学了还每天早上7点起床做操不能睡懒觉不算，如今还要被院学生会每天中午不得睡觉的操练，晚上上完晚修也还要操练，路遥越发不爽了。
郝帅发来短信安慰道，你认命吧，我这还要边更惨，简直是个大农村，而且我们每天过着好比军队的生活，每个班都配有教官掌管生活起居。
路遥一听郝帅呆那学校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些，暗忖大学根本就不像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向往的那般美好。
几分钟后，张钦也来了条短信说，你读的是初中吧？
路遥苦笑不迭，他觉得他读的应该是小学吧。
路遥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不久，就接到沈鑫的短信，说他此刻站在长江边，看着对岸的就感慨万千。
路遥看完就明白沈鑫这家伙一准是想家了，而他来这里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路遥他妈当初就劝过他要他想清楚，外边未必会比柳州好，而且北方的生活他不一定会习惯的，路遥当时就说他考虑清楚了，他想离开柳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男儿志在四方。而如今到了外面才深刻体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至理名言，那些个信誓旦旦全都是屁话，管不住的思念开启了阀门倾泻而出。奈何后悔也不能回头了，只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路遥也好，沈鑫也好，远离家乡的这些日子里都不愿去直接触碰这份思念，因为那只会让它更苦更长。
于是踌躇了一会，路遥就突发奇想的回了句，那你去吟诗吧。
没想到沈鑫居然回话说，好，等我登上黄鹤楼先。
路遥顿时哑然，他嗤笑着开始想象沈鑫真的站在黄鹤楼上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吟诗的模样。
漫长的异乡生活里，好在朋友和家人每到关键时候总能给你最大的快乐，捎来一份慰藉。
中秋节那天，那些不管是平常联系少或联系多的朋友们都发来短信祝福，一下子塞满了手机，沉甸甸的有种幸福的味道。
路遥翻来覆去的看还是觉得最有趣的还要数王楠的那条："有一伙人在四处打听你，还说逮住你不会轻饶你。他们一个叫财神，一个叫顺利，领头的叫幸福！我问过烦恼了，它根本不爱你，还说永远不理你，让我转告你不要自作多情！还有健康让我带封情书给你，它暗恋你好久了，并且一生不变！中秋节快乐！"
路遥看完顿时拍案叫绝，把他乐得不行，直赞编这条短信的人太有才了。除此之外，路遥他爸也来凑热闹。"儿子：今天是中秋节！这是你自己在外自己过，希望你过得开心！"
因为着这些祝福，即使是在这个全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里，路遥也发觉自己从来不是独自一人的。
这样一想的时候就特别的怀念从前的日子。刚进大学不久，沈鑫还曾给他发来的一首改编歌曲让他伴着笑沉思了许久：
"明天你是否想起高中的点点滴滴，明天你是否还惦记食堂的不堪拥挤。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上课时听歌的你，你也是偶然翻笔记才发现啥也没记。
那时候你总是很小心，老班从后门偷袭，那时候你也会调皮常常对我们淘气。
谁帮了没背单词的你，谁安慰挨批的你，谁叫醒死睡如猪的你，谁帮你倒垃圾。
亲爱的姐妹兄弟，你们都在哪里，不管以后有多忙请一定保重身体。"
路遥苦中作乐的不知不觉中就在这座城市过了两个多月，十月末迎来了他的十九岁生日。
午夜12点刚过，立即有几条短信同时发送至路遥的手机，路遥点开一看。
郝帅："醒目鹿，我要用我的零度潇洒炫亮这个舞台！华丽丽的十九岁生日哈皮！"
路遥捂着嘴乐不可支的回道："一般帅，我要用我的从容淡定来闪亮这个夜空！不用谢啊！"
然后路遥接着翻下一条--
张钦："小虾米，十九岁了吧？！唉，恭祝你提前衰老成功！"
看完，路遥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嘴角半抽搐的直哼哼。他知道自己在嘴皮子上从来没赢过张钦这个一号损友，于是只得自己吃瘪，忍气吞声的回道："谢谢大虾啊。"
一条条浏览过去，稀奇古怪的贺词让路遥简直哭笑不得，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兴奋得无法入睡，心里很欣慰那些好友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往年有那帮狐朋狗友在身边路遥感觉特别的窝心，从小到大他们似乎就没有分开过。哪知道终有一天大家都天涯一方，不能聚首，想众乐乐也不行了，他多少是有几分遗憾的。幸好有这些短信为路遥的遗憾增添了一丝安慰。
年少相知的人，即使过一辈子，也不能忘怀吧。
生日当天路遥的心情都相当愉快，他一面愉快的回复朋友的短信一面等待沈鑫发来的短信。如果说朋友的短信带来欣慰的话，那么没有沈鑫的祝福短信就显得不完美了。
每次手机短信音响起，路遥都下意识的以为是沈鑫发来的，可是当他打开短信看时发现不是沈鑫难免就有些失落。但他转瞬想到，沈鑫前段日子进了学生会，一直不停的抱怨工作太多忙死他了，所以估计这会他还忙着吧。于是整一天，路遥一次次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他始终没有收到沈鑫的短信。
晚上去领蛋糕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对于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雪的路遥来讲十分的令人兴奋。本来还念叨着沈鑫到现在也不给条短信太没义气的路遥此刻的心情立时有了好转。
他拿出手机在路灯下拍摄雪花飘舞的场面，想着回去后要给那帮好友看看，让他们嫉妒嫉妒羡慕羡慕。
不过因为雪太小的缘故，昏暗的灯光下拍出来的效果很差，基本看不出有雪。路遥也不在意，还挺满足的自得其乐。
回到寝室后把大门一关，舍友们正坐在书桌前各自忙乎，路遥一进门，他们都齐刷刷的看过去。
"哟，回来啦？！"
"是啊！嘿嘿，你们看到雪没？！"路遥把蛋糕放在桌上，边扯下脖子上的围巾边睁大眼睛激动的说道。
"哈。看到了，这种不算什么啦，只是小雪啦！"一个舍友摆手道。
听完，路遥也不说话，独自乐呵了两声，他耸耸肩，反正对于他们是稀松平常的，对自己就不一样啦，自己高兴就好。
于是，偷着乐的路遥把手一招，让舍友们都过来吃蛋糕。
舍友们挺惊讶的说："真的买蛋糕了？"
路遥点点头："是啊。这不废话吗？！"
舍友们一听，连忙凑了过来，潦草的完成了切蛋糕之间的步骤，路遥就把蛋糕切好分别递给他们。
蛋糕也吃过了，生日就算简单的过完了，收拾好垃圾，路遥早早就上床了。上床前，路遥看着手机发了会呆，只见屏幕上空空如也，一条新进短信也没有。他苦涩的笑了笑，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掉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抬起手腕看表，竟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路遥调整了下睡姿以方便他在黑暗中可以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边。
林立的宿舍楼群都静悄悄的，路遥伸手戴上MP3的耳机听着歌曲，目光涣散的望着窗外。
"我早已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什么让我们生疏了太久，
我生日才过，你也忘了吧，时间带走的比想象中更多。
我再也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分开以后默默一人往前走 ，
有你的感动我都记得阿，为什么那个最好的人，却只能经过。"
不知名的歌曲在耳畔回唱，却意外的符合此时的心境，路遥有些伤感想起了沈鑫。
从未忘记过彼此生日的我们，竟也有一天连联络也丢失。
其实沈鑫进学生会后，他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基本上一个月也才联系一次。或许别人认为只不过是朋友么，联系少也没关系啊，路遥却挺怕，他曾失去过一个朋友，正因为如此他格外的珍惜，特别是沈鑫，那是不一样的。平常联系少，那是他们都为各自的生活忙碌无可厚非，但自小生在重视生日的地方，这点小小的生日祝福是朋友之间必不可少的，何况是他们如此要好的关系。
所以路遥想想就忒难过，也许时间和距离真的会改变一切吧。他撇着嘴，自嘲一笑。
胡思乱想的折腾了大半宿，最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着没，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路遥伸展了下僵硬的身子，关掉开了整晚的MP3，见舍友们还在睡，他就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床。
按惯例的首先打开了手机，然后就收拾东西去洗漱。刚要踏出房门就听到短信提示音响起。路遥犹豫了下还是先搁下手里的洗漱用品，走回头拿过手机一看。
沈鑫："路遥啊，该死啊，我昨天忙昏了居然给忘了你生日，抱歉抱歉啊！迟到的祝福，生日快乐啊！"
其实路遥一看到"沈鑫"两个字，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虽然还有些难过，他也还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回道："好啦，本少爷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谢啦！"
放下手机后，路遥的心情顿时上扬，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到洗漱间，边清洁牙齿边哼起了小调。

14、微笑向前冲
半吐着烟圈，沈鑫闭上双眼，疲乏和困顿一拥而上。
小时候总以为不同校就是分离，到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分离是想见的时候不能见。
近来的日子里，沈鑫特别的想念那些好友，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武汉的日子根本不像他曾幻想的那般意气风发，大学生活单调而无聊，进了学生会后那些冗杂繁多的琐事又把他忙得团团转。但一旦真的闲下来又感觉到更加的空虚。
虽然还有宿舍活动，聚餐打扑克牌或者是卧谈会这些也时常有，但往往喧嚣过后，寝室的几个舍友总会沉闷的坐在一旁抽烟，沈鑫也从那时起学会了抽烟。用他的话说，身边都是吸烟人士所以他不能免俗，而且他感觉抽过烟之后确实也能缓解他的一分焦躁，所以他也就偶尔跟着抽。于是，整个寝室里就变得更加烟雾弥漫，有时空气流通性不好室内就特别闷特别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