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曲————千剑

无忘庄
两道黑影如风，没于夜色之中，一闪而过，在祠堂消失，只留如幻象般的刹那。
"看来那君明月当真是有什么亏心事天天要对列祖列宗忏悔呢。"轻抚灵前蒲团，曲龙夕笑得好不邪气。
慕容含雅浅笑摇头，"心诚罢了，何必定有亏心事。"
微微嘟起红唇，"没亏心事，怎么把这蒲团跪得都下陷成这样啦。"凤目扫过灵牌，咦？一块被白纱遮住的牌位引起了曲龙夕的注意，掌风一带，纱飘然落下。
鲜红的五个大字，震得曲龙夕与慕容含雅面面相觑，圣主莫迟兮！
沉默片刻，曲龙夕转头问向一样低头兀思的慕容含雅，"你觉得如何？"
"如何？当年的确君明月曾在魔教做过暗探，苍山一役也是他害莫迟兮重伤，若是心有愧于他而立牌位悼念也不无不可。"语气虽平淡，但微微皱起的剑眉似是透露了一丝重视。
"有没有可能君明月知道莫迟兮并没有死，而这几年一直禁闭于此的原因也是因为得知莫迟兮会在近期来取他性命？"
直视曲龙夕略带笑意的黑眸，"你的意思就是君明月及此次冰梅杀案都是由莫迟兮的报复而起？"
侧身避过慕容含雅询问的眼神，轻笑，"有何不可，这样一来便顺利成章了不是吗？唐门在江湖中由于其狠辣的作风，一直是立于正邪之间，但二十年前却加入了苍山除魔联盟，正式列为正道一员，其精锐的弟子令魔教损失不少啊，所以莫迟兮回来杀了唐海也应该啊。"
低头沉吟，少许，还是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会是莫迟兮。"
"哦？为什么？"曲龙夕水晶般的眸子闪过一缕光亮。
"直觉。"
答案让曲龙夕不由一愣，"直觉？聪慧如你，不会准备用这个来让我相信不是他吧。"
温文笑容不变，"我找不到确切的理由，但，既然他是我爹真心所爱的人，足以让我去肯定他不会是一心报复的小人，而且，当真他未死，那我爹又在何处？"
曲龙夕耸肩不语，伸手去取那牌位。
"那你认为呢？觉得神秘人是莫迟兮？"有些不解曲龙夕从方才就擒于嘴边深奥的笑意，慕容含雅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觉得不是呢，咦？"动作突然一顿，稍显惊异地看着那牌。
"怎么了？"尚未推究出何以曲龙夕也如此肯定，就听到他疑问的感叹。
"拿不起来，等等。"顺势一转，哐当一声，室内一处挂画突然移开，露出一处入口。

画中窥人，月下舞剑

两人一前一后，循循而入，慕容含雅吹了吹手中的火棒，让火光再明亮些许，手中温润的触感让自己莫名安心。
曲龙夕仍由慕容含雅牵着，在狭长昏暗的长道里东转西弯。是不是爱上一个人，就会爱上他的所有呢？总觉得连他的背影自己也好喜欢阿。
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一敞，竟是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屋。
借着微弱的火光，慕容含雅点燃了屋内的烛台，环视四周，仅有一张木床，一副桌椅，可谓简单朴实，只是，这满墙的挂画又透露了丝丝的不寻常。
走近审视其中的一张，曲龙夕邪目微挑，擒笑于唇，"看来这风清无安排君明月去做暗探也不无道理啊，派他去至少不用担心他最后会立场不坚定而倒戈。常言道画可知人，画中之人眉目含情，俊逸洒脱，作画之人运笔入神，隐情其中，连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一视即清。"
"你的意思是，君明月喜欢风清无？"站定在他身旁，慕容含雅温柔微笑。
曲龙夕突然一个上前，鼻尖相贴，深邃如潭的水眸带着三分笑意，紧锁慕容含雅，"从你的眼中我看出认同哦。"
笑意不改，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稍退半步，曲龙夕无意的靠近常常会让自己的心漏跳半拍，"满屋皆是风清无风大侠的素画，落款又都是君明月，再加上芳丝暗藏，情词题句，都间接证明了君庄主心系于风堡主，至于风堡主......"秀美轻皱，敛语不言。
"少了点什么对吧，总觉得所有的画都怪怪的，本应完整一体的人物，君明月却像是刻意隐藏了某个特质，使这风清无变得很纸化。"轻抚宣纸，曲龙夕续道。
点头浅笑，温雅的双眸缓缓滑过每幅挂画，"或许，可以说是理想化。"
眼神突然定在一幅山水画上，"龙夕，你不觉得那幅画显得很突兀吗？"
向慕容含雅所指看去，"的确，满屋的风清无，惟有这张是山水，而且，这个地方，似乎......"
"是苍山。"接过曲龙夕略带不肯定的猜测，慕容含雅靠近轻触画纸，棱角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将画掀开，墙内竟嵌有两把剑。
取出其中剑鞘至剑柄通体全黑的一把，仔细端详，轻划剑柄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龙纹，指尖不禁有些微颤。
"苍问，你爹的剑吧。"曲龙夕柔柔地看着稍显激动的慕容含雅，随意地取下另一把，若是苍问剑是夜，那么此剑便是月，素身白裹，圣洁净雅。
拉开剑柄，仓啷如鸾凤低鸣，婉延如笙箫之间，锋芒的剑身透着朦胧寒气，"苍山一役后，由于苍山奇耸险峻，要寻得莫迟兮与你爹的尸骨已是难如登天，更何况他们的剑，没想到，却被君明月藏在这里了。"
"那把便是莫迟兮当年的笑雪剑吧，一直听爹说起莫迟兮月下舞剑的美景，小时候还做过相应的梦呢。"眉间温缓，似有水波流动，慕容含雅静静地回忆童时爹娘共处的美好时光，飘然的思绪让他漏去了曲龙夕眼中稍纵即逝的光芒。
"那，就带着走吧。"曲龙夕熟练地将笑雪往腰间一扣，如同这本身就是他之物一般，含笑拉起慕容含雅的手便往回走。
"等等，龙夕，我们就这么走了？"慕容含雅定住脚步，略有尴尬地看着他。
偏头作不解状，眼中却有了然的笑意，"既然这里仅是君明月思君之处，我们再停留在这里也查不出个头绪来，为何不走？"
"我不是指这个，"为难地摇了摇头，将苍问放回原处，"龙夕，这是君明月所藏，我们不能占为己有。"
笑容放大，他圣洁高雅的所爱之人啊，如果让慕容含雅一人独处江湖，那他最后一定是败于他的善良。
重又取下苍问，弯腰系在慕容含雅的腰上，欺身靠近，额头轻轻相抵，更是将那黑眸中的矛盾一收眼底，"含雅，那是你爹的剑，本就应归你不是吗？所以你带走，理所当然，至于我携走笑雪，"嘴角轻扬邪意，水灵的粲眸调皮地眨了眨，"是借，等哪天君庄主回来了，向我要了，我就还给他，怎么样？"
敌不过曲龙夕孩子般顽皮的耍赖，慕容含雅只能宠溺地点了点头，挽手而出。
慕容含雅微微翻身，调整睡姿，奈何仍是无丝毫睡意。秀眉不由微皱，平时曲龙夕总是赖在自己房里不走，以独自孤单的理由，坚持要两人同寝，无论最初如何反对婉拒，最终自己一定会败在曲龙夕水蒙蒙的黑眸和无辜可怜的表情下，被他抱得如粽子一样。
但方才从密室出来后，曲龙夕竟是只字不提，与他道了声别，便飞身回房，现在一人独眠，竟是莫名地感觉失去了某些温度，无论如何被子紧裹也无用。
屋外突然传来两袖鼓风之声，敏锐如慕容含雅，自是发现了，略感疑惑，何人三更仍站在轩外，而且，今夜的风并没有那么大吧，轻披外衣，开门探视，竟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住。
白衣胜雪，美人如玉，曲龙夕一池黑发白缎简束，随着轻风舞动，两袖翻飞，嘴角邪魅浅笑，眼眉如注深情，白净的肌肤在月光下似是朦胧透明，出尘羽化。
笑雪寒剑随着曲龙夕翻旋轻舞，剑招灵动盈快，剑气温儒淡雅，似绸般留下丝缕白痕，曲龙夕如月下仙子，曼舞盘旋，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同那一坛千年清酒，如痴如醉。
慕容含雅像失去意识般，恍惚地提步向曲龙夕走去，脚步之轻之快，以至于舞剑的曲龙夕直到他近身仅一尺才发现，强运内力，险险收住既要刺伤慕容含雅的剑招，内息一错，再加上心急，曲龙夕几乎是用吼的对着慕容含雅，"含雅！你干什么啊！"
因为先前在密室看到含雅想起童年回忆时温柔如水的眼神，以及他提到小时候梦到月下美人的情景，所以自己才匆忙回房，换上一身白衣到他房前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他竟然那么贸贸然冲着自己的剑走来，真要是伤了慕容含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微嘟起红唇，略带抱怨地瞪了眼仍兀自出神的慕容含雅，下一刻，曲龙夕的眼可谓是瞪得如珍珠一般了。
他，他竟然吻他？！
慕容含雅右手轻托曲龙夕精致的下巴，左手环上他的腰，湿润的唇紧贴在曲龙夕的红唇上，轻咬微碾，温柔勾勒。
曲龙夕震惊地微微张开嘴，慕容含雅立刻卷住他的灵舌，与之翻舞纠缠，温柔转为霸道，疯狂地扫荡和索取曲龙夕空中的每寸地方，长时间的缺氧导致曲龙夕昏晕无力，全身本能地倚在慕容含雅身上。
终于在两人都无法呼吸的最后，慕容含雅才不舍地离开曲龙夕的唇，曲龙夕双颊驼红如血，一双黑眸蒙上了层水气，迷蒙含情，红唇更是娇艳欲滴，喘气如兰。
良久之后，慕容含雅朦胧的双眼渐变清明，表情也越来越惊讶，不可置信地盯着怀中的曲龙夕。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曲龙夕趁慕容含雅尚自震惊不已而无法回神的片刻右手疾点昏穴，抱着顺势软倒的慕容含雅，曲龙夕唇边荡开一抹最艳美的笑容，弯腰轻附耳侧，"含雅，现在还不是时候。"

似幻似梦，情思萌动

慕容含雅轻微地眨了眨眼，沉重的昏睡让他稍有不适，脑里混乱不明。身在乱世江湖，你可以不去害人，但却不能不防人，更何况是慕容含雅倚云楼楼主及武林正道盟主这个身份了，多少宵小红着眼只等慕容含雅松懈之时，即可暗夺其命，取而代之。所以他向来浅眠，如此的昏沉而眠，使他四肢本能感到有些软乏无力。
勉力撑起上身，深吸两口气，暗暗运气一周，将疲态与混乱减少些许，但记忆越清晰一点，他脸上的震惊就愈增加一分。
昨晚，月下，龙夕，舞剑，出尘之美，吻？！
一系列的场景画面和关键词渐渐在脑中浮现，慕容含雅紧紧捧住头，慌乱地只能僵愣不动，嘴唇微颤，却发不出半个音。
"慕容公子，您醒了吗？"屋外突然传来丫环小桔的问安声。
整理一下紊乱的思绪，披上外衣，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慕容含雅轻启门扉。
"慕容公子，您的脸色不太好呢，昨晚做噩梦了吗？"小桔端着盆水，不无担心地走进屋。
梦？对阿，或许脑中朦胧似幻的片段只是自己所梦罢了，否则，自己怎么会忆不起事后的情节。有些尴尬地轻笑掩饰表面下的错综思绪，"是吗？那个，曲公子呢？"
"曲公子还睡着呢，小桔先来伺候您了。"细柔地润湿毛巾，笑呵呵地递给慕容含雅。
"谢谢，那个，小桔，我想请教你一件事。"点头表示谢意，接过毛巾，轻拭于脸，顿时感觉精神不少。
"说什么请教，小桔没读过多少书，但只要我知道的，我就知无不言。"
"那，如何分辨梦境与现实呢？"看出小桔脸上的不解，慕容含雅急忙补充，"我的意思就是说，比如你脑海中有个情景，但你怎么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抑或只是你梦中所曾昙花一现过而已？"
"这样啊......"小脑袋一歪，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凝着大眼睛看着慕容含雅，"慕容公子，您所想到的场景是不是很美，很虚幻的那种啊。"
曲龙夕曼妙的剑舞，与月般清丽的容颜赫然映入脑中，不由又是一愣，怔怔地点了点头，"是很美，很虚幻。"
"是不是支离破碎，并不完全？"
的确自己没有接下来的记忆，自己何以回到床上，曲龙夕又是去了何处，半点印象也无。
"嗯。"f
"那就是梦了嘛。"小桔满脸堆笑，自信满满。
略带不确信地点了点头，"那么，梦中所见会不会有什么深意啊？"
"深意啊？小桔不清楚，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小桔知道，所以公子您梦到的应该就是您经常想的或是平时无意识，但停留在内心的想法。"
震慑于小桔方才所言，虽然如果那几幕当真是梦当然比现实发生要好，但，夜梦日思，难道自己对龙夕真的有，有那种念头？的确，他不能否认，龙夕的一颦一笑总能牵动自己所有的心绪，他的靠近也总让自己心跳不已，他身边有亲密的女子时自己也会莫名心痛难过，但是，但是明明是将龙夕看作为自己的弟弟啊，但若是兄弟，又不应该会有那种情绪与诡梦.......
慕容含雅被反反复复脑中的"但是"逼得几经疯乱，却还是理不出一丝头绪，找不到一种解释，出神地僵坐不动，连小桔退出房都没有注意到。
小桔在长廊中坐弯右转，小脸也不停前后探，像是在找寻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蹦蹦跳跳跑向一处凭栏。
只见伊人阑珊，眉目生春，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邪气笑意慑人心魂。
"曲公子，你交代的话我都说了，什么做梦啦，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啦，一句都没漏。"小桔眨巴着眼睛，开心地邀功。
"他有什么反应？"
"慕容公子像是失了魂似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果然，曲龙夕眼中笑意更深，"谢谢你了，不过，这算是秘密，所以不许说出去哦。"
小桔早被曲龙夕俊秀的容貌和邪魅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连连点头，"小桔一定不说。"
"那好，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挥挥手，让那不舍得一步三回头的小桔退下去。
轻拍衣尘，曲龙夕直起身，虽然不能如此心急让慕容含雅知晓昨晚他情迷意乱的行为，以免按他的性子会选择躲避独思，但也总不能让这感情丝毫进展也没有吧。
慕容含雅的淡雅闲静自己可谓了解，正是因为如此，他也知道若是没有什么辅助事件来激发慕容含雅心中对他的感觉，自己就有可能要单相思一辈子了，所以，就借这事来让他好好伤伤脑筋吧。
轻抚双唇，昨夜的触感似还停留在上面，不由又勾起曲龙夕双颊的一抹绯红，小爹爹，看来我快成功喽。
移步至慕容含雅的房间，连门都没锁，轻轻推开，果然，慕容含雅一脸神阳地坐在桌前，手中托着杯子，却是不饮也不放，表情难得一改温柔，为难地蹙眉沉思。
在他对面坐定，强掩笑意，故意猛地一喝，"含雅！"
慕容含雅心中的两个念头正在兵戎相向，刀光剑影，谁知所虑之人的声音竟然突然传来，震然回神，茫然地看向曲龙夕。
曲龙夕觉得慕容含雅现在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啊，毫无防备的不解眼神和无意识轻掀的眼帘，微微张开红唇，呆呆地看着自己，都让温文儒雅的他带上一丝纯真稚气。
感觉到曲龙夕略带炙热的目光，心里没来由一紧，慌忙托杯饮茶，镇定情绪。
谁知曲龙夕竟然突然欺身靠近，一手按住茶杯，带笑的水眸如星似月，皎洁闪烁，邪气的嘴角微微上扬，魅意中带着霸气。
慕容含雅不敢正视曲龙夕黑得足以将人吸入的深眸，两眼飘忽不定，却奈何总觉得视野中有那一片红唇，脑海中的景象又如秋叶翻飞不已。
"含雅，杯子里没水。"浅笑抽身，为他倒入温茶。
懊恼地轻叹了口气，他真的不喜欢麻烦，但他更不喜欢模糊不清，但碍于此事如何开口，都显得尴尬，"龙夕，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