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客人多数都已经回房休息,或者出门找乐子了,所以客栈的大厅里只有两三桌上有几位客人在那里喝茶聊天,所以老车夫推著轮椅进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小心的把轮椅安置在窗边的一个空桌上,老车夫打了点水过来,让轮椅上的人儿稍稍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灰尘,之後少年似乎有片刻的迟疑,最後暗暗咬牙,从怀里的取出 一块玉佩,小心的放在了桌上。
而就这麽一会的功夫,店小二已经端著盛满了菜肴的托盘走了过来。一碗糯米青玉饭,五个馒头,一叠脆瓜,两个炒素,再加上一碗香喷喷的鱼汤,味道虽然还没有尝过,但是光是色泽和香味就足以勾起食客的食欲。
"公子第一次来咱们停风客栈,老板娘说了,这碗鱼汤算是送给公子尝个鲜......"店小二笑著把菜布上桌子,但是当他看到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块玉佩的时候,稍稍的愣了一愣,但是随即就被笑容掩饰而去。悄悄的抬头打量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瘦弱而苍白的客人,店小二的心中一阵困惑,虽然他很清楚那块玉佩代表著什麽,但是自从他在停风客栈干活这麽些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的玉佩,而玉佩持有者的身份和他想象中的那个形象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看著店小二不经意的一顿,少年的双眼顿时一亮,心中直念阿弥陀佛,这次下山的时候走的太过於匆忙,他也没有仔细问那个老头子怎麽找人,只是说看到有枫叶标记的店家出示这块玉佩就能找到人,但是这一路行来,他还真没把握能够找到,虽说自己要找的人身份不凡,但是自己毕竟手不能提、脚不能行、而且有口难言,光靠著玉佩找人实在有些悬,万一找不到,自己连回头的可能都没有,猪头师傅已经打包行李出门云游去了,如果自己不尽快扒上自己那三只闻其名,不曾相识的师兄,估计不出半个月,自己不是饿死,也得冻死。
"公子,你这是去投亲呢,还是游玩啊......"店小二露出最热情的笑容,但是回答他的,是少年一脸的尴尬和老车夫腾然变色的脸庞。老车夫虽然明知店小二的问话纯粹是习惯而言,但是这偏偏触到了少年的伤处,他刚开口想叱责小二,但是却被少年牵动衣角的手所阻止。少年轻轻摇了摇头,然後无声的收起玉佩,开始用起晚饭来。
老车夫一把把小二拽到远处的楼梯转角处,压低了声音:"这位公子不能开口说话,你小子说话小心著点!"
店小二一听猛然一震,抬头愕然的看著老车夫,惊讶的脱口而出:"他是哑巴?真的假的?"
"叫你小子小心著说话!"老车夫狠狠的给了小二一个暴栗,"什麽哑巴哑巴的,人家不需要你到处嚷嚷!"
"哑巴就是哑巴,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不过说实话,哑巴会出门不稀奇,残了脚的哑巴也要出门凑热闹就有点过分了,你也不怕在半道上死的不明不白的连个敛尸捡骨的人都没有啊?"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不远的大门前响起,楼口下窃窃私语的两人心中都猛的一震。
第 三 章
一身镶嵌著金线的紫红色的锦缎袍,收紧的衣袖口上赫然绣著一只白色的老虎,这可是如今大轻王朝六品捕快的标准官服,而那跨在腰间的奇门兵器九幽勾魂钺更是宣告著来人在江湖、在黑白两道上的赫赫威名──千里追魂 濮惜翃。
这位在北方六省有名的神捕,十七岁继承父业接下北六省总捕头这个名头之後,上任十九天,便将在北六省出没,杀人越货无数的暗血会屠戮殆尽;十八岁为了追回被劫持的太後寿礼,濮惜翃追击千里,将黑道著名的血腥魔头,暗武榜上第二十九位高手‘血杀魔影'赵天南斩於手下,一举名动江湖;二十一岁时,更是在武林大会上,力挫凶名卓著的西域魔僧,从此名扬天下。
如今他虽然只是六品的官衔,却只手掌握著北六省一万三千六百余名捕快,而且在对付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时,隐隐之中已经有了先斩後奏的权利。而北六省江湖道上的大小人物们对於这位年轻的捕快无不尊崇一、二,若非必要绝对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犯下重案,就算难免犯事,也会预先知会一声,毕竟如今濮惜翃身後的势力是来自於官家,没有人愿意和官家对著干,一时间北六省的腥风血雨倒也平息了不少,再加上濮惜翃虽然对犯事的江湖人手下从不留情,但是对於平民百姓倒是照顾有加,从来不欺压良善,所以北六省的老百姓提起这位年轻的捕头也算是感激不尽。
不过经营客栈商行的商家和官家的捕快历来不怎麽对盘,而捕快上门不是搜查、就是拿人,所到之处鲜有安宁,所以向来是客栈、酒店最不受欢迎的人物之一,私下里更是被店小二们讥为‘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此刻濮惜翃身穿官服,用这种满是火药味的话语这麽一说,楼梯口前私语的小二和老车夫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分明是来找茬的。
"濮爷,您今天怎麽有兴趣到小店里来转转啊。"店小二立刻迎了上去,摆出最灿烂的笑容迎接这位霉神上门,心里面却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
"老爷我是关心你们,现在外面不怎麽太平,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小门小面的,光顾看著银子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迎来丧门神啊......"濮惜翃嘴角挂著慵懒的笑容,一边说著,一边已经闪过小二,如行云流水一般走到了少年的身边,也不客气就坐在了少年身边的位置上,然後把腰上的九幽勾魂钺随意丢在了桌上,快三十多斤的兵器砸在桌上,整个桌面猛然跳动了一下,连那碗鱼汤也摇晃著险些倾倒。
少年似乎没有被吓到,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饭碗和筷子,然後取过一边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嘴巴之後,就抬起头,静静的看著身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表情间的不悦明显的连白痴都看得出来,若非无法说话,估计少年早就开口斥责濮惜翃的恶行恶状了。
"公子贵姓啊......噢,对了忘记了,公子不会说话是吧,那就有点麻烦啊......在下是例行公事,公子一个人就这麽出门在外,实在让我不放心,官府向来关心身体不便的百姓,所以知县要我来问问公子的大概情况,看看是不是需要帮忙......公子如果说不出来的话,用手比好了,在下虽然看不懂手语,但是多少还能领会一点......"濮惜翃明知故问的说著,声音之大不光大厅里的客人们都侧目看来,连楼上靠楼梯的客房窗户都有打开往下看得目光。
少年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後,转身将手探入轮椅一边的牛皮护手的裂口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板子,和一支木棍似的东西,然後用奇特的手法在木板上挥动了一会儿之後,把木板转向濮惜翃,只见木板上工整的写著一行字『在下百里落月,天生失音,虽不能说,但是听得很清楚,阁下可以小声说话,天色已晚,放声言论,恐影响其它客人休息。』
"百里落月?好秀气的名字,公子的字倒是不错,不过这木板和木棍濮某人倒是第一次看到,真是神奇的东西,居然不用纸笔就能书写,想来价值不菲吧。"濮惜翃打量著少年手中的‘奇怪物品',心中暗暗思量这东西的来历。
『板是普通木板,只是染白了之後刷了一层松香而以,这也不是笔,是女子画眉所用的眉笔水化之後制作的东西,便宜的很,只是方便我这个不能说话的人,可以随时和人交流罢了。』百里落月用帕子将木板上的字擦去之後,又些下这些,向濮惜翃解释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百里公子好聪明的脑袋,濮某人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呢......这样也方便了许多,看的出,公子也算是个读书人,虽有残缺但也该是个明理的主,濮某出生江湖,乃是老粗一个,若是说话过了,还请百里公子多多包涵。实话实说,濮某人是北六省的总捕头,身在官家自然是身不由己,百里公子来的匆忙,进城的时候,守卫验了你的路引,公子是从安南而来,安南至此四百余里,公子的路引上写著是十四天前出的安南县,十四天路行这麽远,想来是日夜兼程了,不知百里公子,此行目的地在何方,什麽这麽急著赶路,而且还没有人陪伴呢?"
百里落月听完笑了笑,然後擦去板上的字迹,再度用那只奇怪的笔写了起来。
『小可本在安南向家师习文煆字,只是家师因故远游,故此去汉阳依亲,因为路途遥远,不忍年迈师傅相送,故而拜托车夫老人带为照顾,又怕路途遥远,只身在外诸多不便,且安南至汉阳的路上风闻抢匪诸多,所以一路疾驰,鲜少休息,为的就是早日赶到汉阳城,停车夫老大说,霖城距汉阳不过三天路程,且此後多是商镇,人员往来众多,路上已经没有什麽顾虑,所以才打算在霖城休息一夜,明早启程前往汉阳。』
濮惜翃看完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问百里落月,而是转头盯上了站在一旁的老车夫:"肖老大,你这趟买卖是从安南过来的吧?一路上没有停过?"
"回大人的话,是从安南县的县郊出来的。因为百里公子的师傅说希望能够早点把百里公子送到汉阳,所以老头子一路上就在驿站里换马匹,休息一下,路上没有停过,一直到霖城的。"老车夫听濮惜翃动问,赶紧回答著。
"那百里公子的师傅是什麽样的人?你怎麽认得的?这次停在霖城,是你的主意?"
"回大人,百里公子的师傅就是安南县外同村的教书先生,老头子以前路过同村的时候经常帮那位教书先生带些纸墨笔砚之类的杂物,很早就认得了。停在霖城的确是老头子安排的路线,因为这里到汉阳的路虽然不是最近的,但是却是最安全的,而且前几天一直赶路,老头子怕百里公子的身子在折腾下去会撑不住。"
"这样啊,那就好。"濮惜翃笑著点了点头,把目光看向百里落月,"濮某人这也就放心了,百里公子孤身在外,的确需要小心一点,此去汉阳路上若遇到什麽事情,尽管找当地的捕快,报上濮某人的名号就行了,北六省的衙役捕快们多少都会卖濮某人一个薄面,公子不用忌讳什麽,权当今日失礼的赔罪了,还请公子勿怪。"
『哪里,濮大人也是为了保护一方平安,小可省得是非轻重,大人不必多礼。』百里落月微笑著向濮惜翃拱手至礼,读书人的宽宏风范,顿时让人觉得这个瘦弱少年的胸襟不凡。
"多谢百里公子体谅,想来公子连夜赶路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明晨早早赶路吧......"濮惜翃顿了顿,然後话中有话的带了一句,"最近北六省的江湖道上不太平,公子此去汉阳也在北六省的范围之内,依亲之後,最好不要远游,在家里读书写字好好讲养身体才是。"
『小可敢问大人,出了什麽大事情吗?小可久闻江湖之名,但是多时酒肆茶楼的说书先生们所说。』百里落月虽然不会说话,心里面的好奇显然不比其他人小,一双明亮的眼睛一扫先前的疲惫,此刻充满了好奇的光泽,闪烁著星星般瞅著濮惜翃。濮大捕头还是生平第一次被别人用这种崇拜中夹杂著无限好奇的眼神盯著,有心装作不知道,但是又无法抗拒那双眼睛,更何况这件事情在他的心底也压抑了很久,但是苦无人能够诉说,在内心挣扎了半天之後,还是屈服在那双星星眼下。
"江湖可没说书先生们说的那样精彩,身在江湖中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的,不是被人杀,就是杀别人,恩恩怨怨的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这次江湖上传闻绝世神兵‘魔眼鬼刃'在沈寂了三百年後就要重现江湖了,相传‘魔眼鬼刃'是三百年前一代铸剑大师固梁秋誉临终前铸就的最後一把兵器,本身是用九天陨铁,在地底的万年溶火中铸炼,之後又在於万年溶火共生的万年冰泉眼中洗练,据说锐利无比,非但能够切金断玉,而且还能视内功护罩於无形,可谓神奇......"濮惜翃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名的异色。
"但是固梁秋誉在完成铸就这把兵器之後,准备为之开封的时候,却突然莫名的发了疯,用这把兵器亲手屠杀了全家族的亲人,上至八十七岁的老母,下至才出生十二天的婴儿,固梁一族满门四百四十三口人一夜之间尽死於‘魔眼鬼刃'之下,最後连固梁秋誉也用其自刎而死,从此之後‘魔眼鬼刃'沦入江湖。後来江湖上传言纷纷,有的说‘魔眼鬼刃'上藏有固梁一族的全部财宝隐藏地的地图,有人说‘魔眼鬼刃'上藏有固梁秋誉的武功秘籍......反正是越传越邪,不过‘魔眼鬼刃'的前六位主人倒都是死的莫名其妙,而且死状和固梁秋誉一摸一样,这也让江湖上那些被财宝和武功迷昏了头的家夥们兴奋得要死要活的。"一个充满了不屑的声音取代了濮惜翃的叙述,那是女子的声音,但是仔细听去,那淡淡的女声中,竟然隐隐有著某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柔媚的味道,只是声音的主人把这股媚劲隐藏的很好,一般人极难发现罢了。
"听说最近许多江湖巨魁都跑来北六省凑热闹来了,我就说了,千里追魂怎麽会那麽轻松呢,原来眼珠子都挣的这麽大了啊,连一个从百里之外赶来的少年都不放过,濮大人你还真是劳苦功高呢,赶明天,小妇人还真的得向知县大人请求给濮大人送一块金匾去呢。"百里落月抬头,却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站著一位妇人打扮的少妇,虽然身穿素装水粉淡抹却掩饰不去少妇天生的丽质,朴素的衣著反倒是衬出少妇与众不同的坚韧气质。
"媚娘,你在啊......"我们伟大的濮惜翃濮大人在看到少妇那明显写著‘愤怒'字样的表情之後,立刻从一个威震北六省的捕头大人变成一个见了美色没有骨头的蠢男人,那瞬间充满脸庞的讨好表情在百里落月的眼里看来,就犹如一只急著讨主人欢心的大狗一般,就差没有汪汪叫了。 [ = =]
第 四 章
"北六省的总捕头亲自到我这小门小户上来,我哪敢不在阿,谁我都敢得罪,但是得罪了你濮大捕头,小妇人我可担当不起。"柳媚娘笑的如花一般灿烂迷人,嘴上说著打趣的话儿,但是那笑容里的不悦,以及话语中拿枪夹棒的暗讽已经充分说明了柳媚娘此刻愤怒的心情,毕竟嘛,濮惜翃这麽没头没脑的跑上门来得罪客人,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要是一来二去的多了,谁还敢往这停风客栈里住。
更何况刚才小二来报,说桌边那位姓百里的少年公子可是拿著当家主子的信物来的,虽说自己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是拿著主子的信物就和主子亲临一般,别说得罪,就是稍有怠慢,以後主子追究起来,她也是吃罪不起的。这不,前脚收到消息,她後脚就急急忙忙的赶到大厅里来,但是凭著她的耳力,濮惜翃刚才一开始寒颤百里公子的那些个话,她可是听得一句都没有拉下,心里的火腾的就窜到脑门上了,别说这位百里公子身份如何,哪怕就是平头百姓,也没有这麽当众揭人家短处的。
看那纤细消瘦的少年在昏暗的灯光中用木板和濮惜翃交流的样子,与濮惜翃开始说话时的那张臭嘴呈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对比,柳媚娘本就见不得欺压良善的情况,同情心一时间高涨万分,而百里落月那从容无碍,不亢不卑的神情更是激发了柳媚娘心中的母性本能,再加上百里落月极有可能和柳媚娘的那位崇拜到不行的主上有著某种重要的关系,向来把主子视作天地尊神的柳媚娘,爱屋及乌之下,所以一开口就没好声好气的打算。
"哎哎......媚娘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向百里公子道歉了不是,我也是出於无奈啊,你也知道,道上这些天往北六省跑的都是些什麽人物,连那些个隐世已久的老怪物们都派人往这边窜,我这也是为了一方平安啊,你想这麽个小小的霖城要是闹腾起来,倒霉的还是那些小老百姓是不......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濮某人啊,濮某人这里给柳大妹子赔礼了。"说著,濮惜翃也不顾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和官家六品的身份,当即给柳媚娘作了个揖,不但给足了美女面子,也让本来在左右围观的人暗中开始思忖这位漂亮的老板娘和濮惜翃濮大捕头到底在暗中有几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