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定了定神,不答,站起来便要往旁边退开两步,东方紫眼明手快,‘哎'一声便一个箭步上去按着他肩头坐下,口中笑道:"你刚才看书看得那么入神,想来是本好书,继续看罢。"说着便把那卷书塞回到他手中。
殷见他一只手搭于椅背,另一只手却搁在书桌上,距离近得呼吸可以吹动自己的头发,只觉得毛骨耸然,哪里还看得进书。
他往旁边挪动,那东方紫却趁势又挨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倒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殷又窘又急,自东方紫强留他在此地他便很少主动开口向他说话,但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得又偏了偏身,道:"你,你不要再靠过来了。"
他日日待在书斋中与书墨为伍,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味,东方紫爱煞他这种香气,把头埋在他颈间细闻,随口笑道:"哦,为何啊?"
殷无奈,只得把头也偏开,低声道:"你在这里......我看不进去。"
东方紫一笑,取过他手里的书一扔,道:"既然如此,那不看也罢了。"几句话的工夫他已跟着挤到椅子上来,邪邪笑道:"那我们就做些别的事可好?"
第 31 章
殷一呆,脸色忽然惨白。
东方紫的企图再明显也没有了。只是他此刻对他只有惧怕,连靠得近些都会胆颤心惊,更何况是与之合体交欢?殷抽身便想逃开,奈何东方紫动作比他更快,双臂一搂已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
只是这样一抱,东方紫已觉得一股欲火直冲脑门,他一直想等殷心甘情愿,但此刻实在没了那个耐性,俯身下来便热烈地亲吻噬咬着殷的脖子,一只手又急不可待地去扯他腰带。殷又惊又怕,吓得几乎晕过去,他被东方紫这么一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如雨后春笋般齐齐冒了出来,本能地死命挣扎。
东方紫把他的挣扎抗拒全当作耍花枪,听他发出呜咽声,更觉情热如火,喘息道:"我们已有千年未曾做过......殷儿,真是想死我了......"说着,抱了他便往书桌上一放,大手已摸到后庭。
殷大叫一声,反抗顿时越发剧烈起来,手足并用,或蹬或踢或踹,双手胡乱挥舞。他因对东方紫存了畏惧之心,气势上先就矮了一头,再加上本身体弱力微,若论力气,原本不是东方紫对手,但此刻拼命反抗,东方紫一时也未能得逞,他还想笑着安抚:"你乖--"话未落音,忽听啪地一声轻响,脸上已挨了一下。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这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打在脸上不见得有多痛,但对一个情热如火的男子来说,却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抗拒表现了。
东方紫先前把他的推拒当作耍花枪,但这一巴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自圆其说,那原本带着无赖神情的笑顿时就僵在脸上。
殷本是胡乱挥舞一时凑巧打到他的,这时也已吓得呆了,及至回过神来,见到他盯着自己,眼中乌云慢慢凝聚,周身上下都流窜着一股暴戾之气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翻身下桌,跌跌撞撞便往门边奔去。
眼看便可夺路而逃,忽觉背后一阵阴风,那两扇门在他眼前咣当一声大力合上。殷明知是东方紫搞鬼却不敢回头,脚步一顿,咬牙转向又往最近的一扇窗前奔去。
东方紫怎可能让他跳窗逃走,衣袖一挥生出一股阴风来,生生在殷眼前将窗关上。殷还不死心,当初这书斋建设之时因考虑到通风采光等方面,屋中四面都开着窗,关了一扇那还有其他几扇呢。那东方紫此刻柔情蜜意已退,站在原地冷眼看他奔忙。他心中生出一种静静的残忍来,有如猫戏老鼠一般,偏不把所有的窗都一下合上,却要等殷奔到窗前时才不早不晚哗啦一声将窗关得严严实实,推也推不开。
待到最后一扇窗在殷眼前合上时,他终于绝望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断绝,此时这间书斋便有如一个密封的罐子一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屋子中央,还站着一个恶魔。
殷面色惨白,摇摇晃晃慢慢回过身来。
虽是白天,但因门窗紧闭之故屋中光线显得十分幽暗,他看不清东方紫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清晰而冷静地自暗中传来,"......过来。"
太清楚过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殷绝望地缓缓摇头,两行泪水忽然流了下来。
明明已到绝境却也不肯低头,东方紫心中大怒。他想要发作,却在看到他眼泪后硬生生按捺住了,顿了顿,强行平心静气道:"你过来,我不伤你。......相信我。"
他不说最后三字还好,说了,殷微微一呆,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惨淡地笑意。
相信你。
东方紫,你怎么说得出口?我曾经是那么相信你啊......
殷闭了闭眼,摇了摇头,缓慢,而坚决。
咔嗒!
东方紫手上使力,硬生生掰下了紫檀木书桌的一角。
龙族的性情本就较为暴烈,他从小又深受溺爱,养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当年他在东海龙宫时底下的水族哪一个不怕他七太子,都知道只能顺着他的意,而他的逆鳞是绝对不能碰的。也因为这份脾性,所以昔日他才能狠下心去杀殷儿。
当然事后他是后悔了,经过千年的历练,脾气也算收敛了许多。他这些时日放低身段曲意承欢但收效甚微,其耐性早就一点点流失殆尽,此刻生生按捺住脾气好言哄劝殷竟全不领情,一时魔气乱心,他语气开始不稳,那股暴戾阴狠的神情又出现在眼中,咻咻怪笑起来,在这幽暗的房中听来十分可怖。
"殷儿,你是打定主意不会再主动靠近我了是么?"
从他语气中不难听出其中隐藏着狠辣的图谋,殷心中生出遍骨的凉意,下意识退一步,不敢说一个字,身子紧紧靠在窗上。
这种畏惧的姿态更加刺激了东方紫的魔性,咬牙点头道:"好,好,我倒要看你坚持得了多久!"突然右手一扬,手臂暴长向殷抓去。
殷只见到一只手幽灵般迅疾向自己面门抓来,待要躲避却避无可避,吓得大叫一声闭紧双眼。他只当东方紫恼羞成怒要以暴力来胁持他,却不知东方紫另有打算,这一抓,目标却是他颈间挂着的那颗定魂珠。
殷只觉颈间一痛,睁眼一摸,那颗珠子已被东方紫扯去。他不解其意,正发呆时,忽觉身子已慢慢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象是雪人在阳光下一点一点融化,又象是蒸汽缓缓上升,身体慢慢地变得松软轻盈起来,他低头看去,骇异地发现双足已不是站在地上,而是微微飘浮着。刹那间殷明白过来:那颗珠子离了身,他就又恢复到原先鬼魂的状态,换言之,他现在又是一只鬼了,只是不知道东方紫这么做是何用意。
东方紫盯着他,神情扭曲成一丝狰狞的笑意,道:"你刚才跑得很快是么,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得多快。"他衣袖忽然一挥,一扇窗应声而开,窗外金色的阳光立时如水银泻地般投射进来,殷惊呼一声,本能地闪开。
片刻前在他眼中还是温暖明亮的阳光,此刻却比世间任何凶器都还要来得可怕。殷躲在暗处,惊魂未定。他此刻是鬼,若被阳光照到,会有怎样的下场那真是难说得很,他万万没想到东方紫竟想得出如此阴毒的法子,一时又惊又怕、又怒又恨,看着东方紫颤声道:"你......"
东方紫挑了挑眉,衣袖又是一挥,只见殷左侧的那扇窗户也呯地一声开了,两面夹攻,殷惊叫一声,哪还顾得上去质问他,慌忙又闪身避往他处。
如前所述,这书斋四壁都是窗户,如此几次下来,屋中已是光柱交错斑驳。随着殷可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他的处境越来越狼狈,而东方紫也就越来越痛快。他象是故意要给他造成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又象是要给他时间求饶投降,每开一扇窗前就挑高了眉看他。殷知道他在等什么,倔犟地咬紧了唇不开口。
东方紫见到他这种神情,脸色顿时又阴郁起来。他誓要把殷逼到绝境,索性一展袖把殷身后最后的两扇窗都打开了,那窗户猛然开启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听在殷的耳中格外震摄心弦,来不及多想便惊叫着缩进了墙角。
过了一会儿睁眼细看,才发现并无阳光投射进来,原来这两扇窗户开在西墙。殷这才如释重负。刚才一直闪避逃命也没觉得,此时有了喘气的工夫扶了墙才惊觉自己方才若是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只怕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想到此处不觉一阵后怕,手足俱软。又想到东方紫总是宣称他对自己一片情深,但稍有忤逆马上翻脸无情,适才竟全无一点留手之意,又觉得自己没有信他果然是对的。他往东方紫那边看过去,那人也正因为没见阳光投射而稍稍地怔了一下,见殷看他,哼了一声,眼睛忽然向上望去。
殷视线随之移动,见他望向屋顶,心中已大知不妙。果见他冲自己邪邪一笑,忽然扬手挥开几片瓦片,头上屋顶即刻破了一个大洞,明晃晃阳光倾注下来。殷打一个滚,狼狈避开,一时避得慢了,袖摆被阳光射了一下,立时便听嗤地一声,那处冒出一缕白烟。
这一下险过剃头,殷看了袖摆心惊胆颤。东方紫见他袖摆被阳光射中,心中也惊了那么一下,他恼恨他刚才决绝,只想吓唬他逼他靠近自己而已,此刻见他一早眼眶蓄了泪,精力也不如先前集中,想来是已到强弩之末,一时心中又爱又恼,只盼他怕了,说句软话儿自己便趁势下台。偏偏公子殷向来好性儿,但骨子里却很有一股王孙公子的倔犟脾气,他何尝不知东方紫是要让他臣服脚下,却偏生死也不肯向东方紫服软,反而悲愤地怒瞪着他。
东方紫恨得牙痒痒的,心中发狠道:"你不肯过来,我就偏要你过来。"蛮横起来,便专在殷落脚之地头上下手,把个好好的书斋屋顶整得到处到是漏洞如星罗棋布一般。
书斋本就不大,从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已侵占了大半之地,东方紫再这么一搞,殷可躲避的地方就更少。他只顾着注意头顶上,全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离东方紫越来越近。
那东方紫见他靠近本就十分得意,再看他微仰着脸,全神贯注,脸上全是紧张之色,适才的一股欲念忍不住渐渐又自下腹升腾起来,眼见着殷已到触手可及的地方,顿时再也按捺不住,一把便将他扯过来紧紧抱住。
殷猛然一惊,大力挣扎起来。东方紫正欲火焚身,哪禁得他这一番扭动,更觉得控制不住,一双大手急不可待在他身上摸索,一边喘息道:"你怎么还不懂,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
殷悲愤地尖叫起来,忍无可忍,张嘴便重重一口咬在他手上。东方紫勃然大怒,他是魔体,殷一只小鬼别说咬他一口,就是咬他十口、百口也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是他没料到这小家伙竟如此冥顽不灵,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的求欢,一怒之下未及深思反手一掌,殷顿时便轻飘飘地被拍了出去,直直跌向那片明亮的阳光中。
第 32 章
东方紫一掌拍出便知要糟。
他出手时根本就没经过大脑,动作比思想来得快,待到突然意识到此举造成的后果时心下猛然一惊,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看殷的落势正处于阳光下,他也算见机得快,一旦意识到自己闯下什么大祸,立时便电光火石间手臂往外一翻,殷正平飞出去,他这一捞刚好抓到他的脚踝。正要趁势往回一扯把他扯回来时,突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正是由殷口中发出来。
东方紫被他这一声惨叫叫得心胆俱裂,定睛一看,只见他左半边身子已暴露在阳光下,刹时便嗤嗤地冒出无数缕白烟,甚至有着被燃烧的焦臭气息。原来东方紫动作虽快,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东方紫大惊,连忙回手一扯把他扯回到暗处。忙忙扑上去察看他动静。"殷儿?殷儿?!"
阴魂之物哪里禁得起被阳光直射,殷生生受了这一劫,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灼痛难当,一时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向来体弱力微,但此时挣扎起来东方紫竟有些按不住他。
东方紫慌了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想公子殷生性沉静,对人对事都颇能忍耐,绝不是那种一有什么小动静便鸡猫子乱叫沉不住气的人,他此时竟会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竟会痛得在地上打滚,想来那痛定是常人所不能忍的,不知伤得有多么严重。他本来只想吓唬他,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他,谁知事情却偏偏脱离了他的控制,东方紫此时悔之不及,痛之不及,手忙脚乱抱了他的头道:"你,你,你快让我看看!"
殷此时痛得不行,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蜷缩成一团没头没脑在地上翻滚大哭。那书斋早就被东方紫弄得千疮百孔四处都是阳光光斑,他此时没命地挣扎起来什么也顾不到了。东方紫见此情形吓出一身冷汗来,这才恍然悟到自己此刻当务之急该做什么。
情急之下他扯了外衣往上一抛,那衣裳仿佛有生命一般,绵绵密密延伸开来,将那屋顶四壁都挡住了,屋中光线重又阴暗下来,东方紫知道殷必定疼得厉害,听到他那样惨叫更是心乱如麻。急慌慌中忽然想到殷被阳光射到必定魂飞魄散,此刻惟有先将他剩下的魂魄凝聚安定起来再作打算,当下盘膝坐下伸手按住他头顶便施展摄魂术。
一股股阴气绵绵不绝被东方紫从殷身上抽离出来,殷先前还嚎哭挣扎,慢慢地那哭声便微弱了下去,身子也渐渐停止动作,只见他身体四肢随着东方紫抽离的动作开始慢慢萎缩,最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作法完毕,东方紫睁开眼睛,手心上已多了一颗只有几寸大小的青色珠子,这珠子便是殷剩下的魂魄所化,东方紫一看摄魂术已经成功,沉吟片刻,忽然并指在身前虚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那圆圈一经成形,即刻凹陷下去,竟成了一个深深的黑洞,其间阴风阵阵,不知通向何处。
东方紫一跃而入,行了一阵,忽见前方已有微光闪烁,隐隐传来语声,。
他奔着那微亮处而去,那里却是一个极开阔的所在,有山、有树、有人,只是四周却也是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一片黑,只较那黑洞中稍微亮着那么一丁点。
许多人排着队拖拖拉拉地往前走,不远处有一凉亭,上挂一牌匾书着‘孟婆亭'三字。有鬼差沿途分散站着,维持秩序。
东方紫没空打量这阴间冥府的风景,视线微一扫视,已见到自己要找的那人正站在孟婆亭前方,不远处便是红尘滚滚的转轮台,六道轮回俱在其中。那投胎转世的人一个个喝了孟婆汤便从他身边经过,东方紫走近时正听他吆喝道:"喝罢喝罢,喝完之后前事俱忘,这一去干干净净,再世为人......"
东方紫轻唤道:"陆判。"
那人回过头来,脸膛赤红,须发张扬,正是阴间十八判官之一。他二人幼时便认识,交情一向不错,当初东方紫上天入地寻找公子殷的转世,多得此人帮忙。
陆判回头见是他,惊讶莫名,"七太子,怎的是你?"
东方紫虽说入了魔道,但一向不怎么兴风作浪,不比其他魔王那般叫嚣张扬。那仙界地府的老人,看在龙族的份上见了他多数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很少兴起什么除魔卫道的念头,因此两两相安。陆判与他交情甚好,只是一时惊讶过甚,忘了他已被除了仙籍,竟以旧称称呼。
他一问完便想起什么来,拉着东方紫走开两步,低声道:"你可是为了上次说的那桩事来找我?......我已经安排好了,待过了中秋便带你那位朋友来投胎罢--"
东方紫截口道:"只怕等不到中秋过后了。"他一把拉了他,硬声道:"我要现在就让他上路。"
陆判惊道:"这却是怎的?"心中暗暗叫苦道:你当这是排队买猪肉么,还可以插队。
东方紫摊开手掌让他看那颗珠子,低声道:"他被阳光照到,再留在阳间只怕他受不住那份苦热,冥府阴寒之地,我只有让他即时转世。"
陆判定睛看去,只见那珠子小小的发出微弱青光,看仔细了,才发现了中心有个针尖般大小的灵体,仿佛是少年模样,一动不动似在昏睡。陆判这才明白为何东方紫如此性急,倒抽一口冷气,道:"他......我......唉,即便我现在让他转世,他这个模样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