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风华录————红赝

作者:红赝  录入:01-09
题记: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引子

江湖盛传,九九重阳,"七绝公子"相约巫医魔教教主在九华山之颠决战。
只那一日当众人赶到之时决战已然结束,便见一人白衣胜雪卓然而立,他手中天蚕丝仿佛浸透了鲜血,蜿蜒直流,宛若白雪中那一抹苍红之花,只衬得白衣光华耀眼,慑了人的双目。
蓦然回首,但见他神情中带着不屑,眉目间风尘睥睨。
谁胜?谁败?
江湖风云,仇恨不休,恩怨难明。
那日一战胜负从无人知晓,只数月之后,武林正道趁机一举进攻琅琊山,巫医教终灭,前教主踪迹再无可寻。

第一章 断虹霁雨,净秋空

琅琊山,又名摩陀岭,终日被大雾所遮,难辨东西。
只入了山,却又是另一派颜色,山上峰峦俊秀,水榭楼台,泉涧优美,古树参天,这里的环境优雅足以媲美桃源之境。
可又是过分的静谧,若是有闲人误闯,恐怕难保其命。
因为谁都知道,这琅琊之山是武林中的禁地。
自古江湖都有正邪之分,从无例外,而琅琊山巫医教更是邪教之首,早已成为武林公敌,只是巫医教行事莫测,武功诡异,想要得到的东西莫不在手,任谁都阻挠不了,而且每每出击总让正派人士难以预料防不胜防,是为武林中大多数人的心腹大患。
偏偏这座琅琊之山地处偏僻,并且设置极多的机关暗桩,要入山必丧命,巫医教立教至今,从无一人能擅自闯山。
禁地之称便是因此而来。

他醒来已有两日,总是怔怔望着窗外飞花出神,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两日有人会按时为他换药包扎,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即便是他出声询问也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几乎以为这人是个哑子。
终于在第三日,他确定了这个人并非是哑子,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他的态度那么冷冰,仿佛跟他有深仇大恨,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相报似的。
这日他勉强起身,脚还未跨出房门半步便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对他说道,"你出来作什么?"
他只好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歉意道,"我出来透口气......"
话未说完已被那人打断,"窗开得好好的你透什么气。"
"呃......"他怔怔看着这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回去躺好。"那人又道。
他忍不住皱起眉,刚要转身却觉胸口一阵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
怎么回事?是毒?
他微一运气,胸口疼痛更盛,指尖无意刻入了门框,人已慢慢滑落,冷汗涔涔便自额上落下,渗透了衣襟。
忽地他似乎听到远处木轮贴地轱辘滚动的声音,然后便觉一阵青色幌入了眼,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已被人带回到床上,盘膝坐下之后那人与他双手相抵,掌心干燥,真气自手掌源源不断传自他的体内,为他打通周身血脉。
待疼痛稍稍平复,他终于看清了来人。
瘦削坚毅一见深刻的脸庞,许是刚度了真气给自己的缘故此时双颊微微有些发白,黑漆漆的眸子望不到底,却在视线对上的刹那平静移了开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人推至床畔一张轮椅,不由微微发怔,便见眼前那人双手撑着床在一个人的扶持下回到轮椅上。
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推到了门口,他才急急地开口,"等等--"
轮椅停下,"还有何事?"那人背对着他出声,只觉得他的嗓音是那种极干脆而且好听的。
"很、很多事。"他脱口而出。
轮椅上那人似是垂首沉吟片刻,便见他抬手轻轻一摆,适才的人跟现在推轮椅的人都默默退了出去。
这时那人才微微转动轮椅,面对他。
"说罢。"他抬了抬眸子,似乎有几分寥赖。
"很抱歉,不过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还有......是你救了我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可面对眼前这人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人微微一点头,"这里是琅琊山,前些日子我出去采药看见你受了重伤昏迷在山崖下,顺手救了回来。"
他似是显得有些疑惑,注视那人好久才又低低问道,"请问你知不知道......"他问了一半,似乎问不下去。
"你中的毒有好几种,其中有一种名叫‘忘尘草',是抑制记忆的药物,恐怕是有什么人想要公子你暂时失去记忆。"那人语调毫无起伏地道。
他皱了皱眉,"那么说来,你......应该不认识我?"
那人淡淡摇头,便是不认识的意思。
"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先出去了,你安心养伤,我会替你配置出解药,在这之前你可以留在这里。"
他说着转过轮椅。
"还有......等等......"
那人推轮子的双手停了停。
"我该如何称呼你?"他问了一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
那人垂了垂首,他能看见他垂下的长睫,门外的光微微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然后他听那人说道,"我姓凤,字君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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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沉香,一方墨砚,一室寂寥。
纸上字迹疏疏落落,诗不成诗,句不成句。
"教主,您又心不在焉了。"端着一杯香浓绿茶走进来的女子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眉宇间却能见一丝轻愁。
案几后那人没有抬眸,只是静静凝视纸上那被自己无意停顿之下逐渐扩散的墨迹。
"筮血檀到手了么?"静了一会儿,他淡淡问。
"右护法亲自出手教主您还不放心吗?"女子笑了笑说道。
"这么说就是得手了,怎么不见他来见我?"他道。
女子放下托盘凝视眼前的男人,过了半响她才开口,"右护法记恨傅公子,如今他被教主所救......"
他仍然没有抬头,口吻很平淡地道,"哦,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可是教主--"
"庭筠,你不必多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却阻断了女子的话道。
女子轻皱眉,望着他安静的脸庞,微微动了动唇之后终是没有开口,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怎么说?"大厅中坐着一名面目倨傲的男子,他见顾庭筠走进来便开口问道。
顾庭筠微微摇头,"教主的脾气你也知道,那人又是傅公子,你说教主会听么?"
男子明显皱紧了眉,"那人所中之毒都非同寻常,不仅夜夜要耗损功力抑制他毒发,还要为他研制解药,难道他真不在乎自己的命么?况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男子英挺的双眉拧得更紧了,却没有再说下去。
顾庭筠也知晓他要说什么,暗自垂下了眸。
"不能再这样下去,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杀了那人,省得他再害到教主。"男子似乎忍无可忍,此时猛地起身朝厅外冲了出去。
只才踏出门坎他的身形就顿在了门外。
"你要去哪里?"淡淡沉静的嗓音传来,一贯地有几分寂寥。
"我......"男子顿了顿,他退后几步正视自己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教主。"顾庭筠出声唤道。
"要去杀他,先过我这关。"他低低开口,视线却是低垂着的。
"教主你--"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谁也不许提他的名字,也要忘记我与他的恩怨,况且这是我跟他之事,不劳右护法你操心。"他语气虽然平淡,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气势,在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
男子不响,视线只定定地注视男人轮椅上覆有一条毛毯的双腿。
大厅内很静,然后便听到轮椅转动就欲离去的声音。
便在这时他身后的男子又开口,"别忘了那日在山顶是谁废掉了你的双腿,难道这还不够么?"男子的声音很低,却隐隐带着一种沉痛。
"秋水--"顾庭筠心中一紧出声欲阻止。
只男人扶轮椅的双手停了停,背对着男子反问,"那又怎样?"
男子听他不冷不热只这一句不由一步跨到男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教主!"
"若还知道我是你的教主,就给我闭嘴。"他抬眸,眼底戾色一闪而过,声音已失了耐性。
他说着也不再看男子一眼,径自推动两边的轮子缓缓沿着厅外长廊扬长而去,却扔了一句话在身后,"庭筠,替我看好右护法,傅公子若有任何意外,为你是问。"
"谨遵教主之令。"顾庭筠低低道。
被唤为"秋水"的男子敛下了眼,紧盯着那个背影不再出声。

他又有好几天没见过那个曾经出现为他度真气疗毒的男人。
"你们都是怎么称呼他的?"无聊地拥被坐在床上,他瞧着窗外清幽的景色,心里总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不然怎会选择一个如此安静美丽的地方居住。
"凤公子么?"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意料之中微微带着些许讥讽的回答,他也不甚介意,毕竟是寄人篱下,况且别人还有恩于他。
"小茶。"他轻唤,坐在一旁的是那个一直为他送饭换药的人。
小茶听他这么叫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我只是来给你换药的,不是来陪你聊天的。"
"我也只是叫叫你的名字,不是要你跟我聊天啊。"他无比风凉悠哉地说。
"你--"小茶不由抬起眼瞪他,"可恶。"
"你几岁了?怎么跟我说话那么凶?"他露齿轻笑,趴在一旁的桌上看着小茶。
小茶很后悔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这个人,他忽然发现教主救回来的男人真的很闲。
"你不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势问那么多干什么?"小茶终于把手中的药调好,这时走到床边指使他道,"给我躺好。"
他淡淡笑了笑依言躺下,口中却还是闲闲问道,"你们那位凤公子很忙吗?而且这里好像不太有人的样子,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茶一边除去他身上的衣物一边皱眉,就是不想搭理他。
解开了缠绕在他腹部的布条,一道怵目惊心的伤口就露了出来,也不知是被何武器所伤,总之每次小茶看见就会觉得伤他的人就像是跟他有着莫大的仇恨似的,感觉恨不能斩断了他的身体分劈成两半。
"怎么了?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凶的人,为什么总对我冷冰冰的?"每次小茶给他换药手势都很轻,虽然口里有时候会威胁他两句,却从不见他下重手。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小茶忍不住回他一句道。
"我?问我什么?"他疑惑问道。
小茶惊觉自己失言便又抿了唇不说话,只脸上依旧不露声色,心知引起他怀疑可就要糟了。
"难道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低低喃道,脑海里对自己的过往一点印象也没有,简直空白到了家。
小茶却是硬下了心决定不再开口,只一双手忙忙碌碌地在他的伤口抹上清凉的伤药,然后为他包扎。
"其实我也奇怪,不过既然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么再想下去也没有用,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他轻语,却有种茫然的味道。
小茶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什么都不能说。
"那位凤公子说能为我调制出解药,不知是不是真的。"他依旧低喃。
"当然是真的。"小茶终于没忍住接口说道。
"哦?"他兴致又起,一双眼睛晶亮晶亮,注视得小茶面颊有些发红。
小茶忽然觉得这个人绝对是在诱惑他说话,于是又闭上了嘴。
他嘴角带着笑,刚想出声,便听到门外有木轮滚动的声音。
是他?
果然在下一刻他看见了门外背着光的一个身影。
小茶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不由僵着表情皱起了脸,心里暗暗忐忑着。
"小茶,你先出去。"便听身后那个清淡却沉稳的嗓音传来。
"是。"小茶回过头,偷偷瞧了轮椅上的男人一眼,然后低着头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呃......"这时他眨眨眼,看着门口那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你。"那人双手转动轮椅进了房间,脸廓逐渐变得清晰,却感觉比上回见又瘦了些。
"那称呼你凤公子可好?"他对着他笑,"或者叫君复兄。"
"随你喜欢。"男人简单说了一句,便道,"我给你拿来了药,你先服下。"
他听男人的声音跟话意,不由得就觉得眼前之人是一个对世事都异常淡薄的人。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青釉小瓶,打开之后便闻到一阵清幽香气,他倒出了里面的两粒药丸,想也没想便吞到了肚子里。
男人黑漆漆的眼眸盯了他片刻,视线移至适才小茶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处,静了一会儿便伸出双手径自为他继续包扎,动作轻缓到让他几乎感觉不到。
"多谢。"他迟钝的后一拍察觉,于是谢道。
"造成这样的伤口伤你之人必定惯用左手,只是故意留了几分力,可能并非真心要杀你,又或许以你的武功能挡过他的招数。"他包扎好之后淡淡开口,语气寥寥,听来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摇头,说得事不关己,"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到时候再说吧。"
男人抬眸望了他一眼,遂将双手置于双轮上淡淡道,"小茶一般都会守在门口,有事你唤他一声便可。"
他见男人没说几句竟又要离去不由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男人回眸,便对上了那双晶亮的双瞳。
"小茶不喜欢理我,这里又没什么人,你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儿,或者,至少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眼神里有点无辜,也带了些狡黠。
男人看他一会儿,又将双手放回膝上,淡淡开口,"你想聊些什么?"
他笑了笑,便问,"我现在失了记忆,倒是什么事也说不了,所以还是你来说吧。"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隐居?"
男人垂下眸答道,"我不算是隐居,只是喜欢清静而已。"
"难怪我都见不到什么人,这里是琅琊山,应该很大,我伤好之后你可不可以带我到处逛逛?"他又道。
男人静了片刻,抬眸看他道,"等你恢复了记忆再说吧。"
"这么说来这几日你都在替我配置解药?"
男人点头。
"你真的能让我恢复记忆?"
男人又点头。
"可你并不像是那种会理会别人事情的人,为何会救我?"他一直不明白这一点,又或许是他看得太明白,在他眼前的人应该跟他是同一种人,是那种没有目的绝不会做多余之事的人。
就算他失去了记忆,自己的为人毕竟是十分清楚的。
"是么。"男人却不禁淡淡笑了,可说不清楚为什么原因,他嘴角总有一种寂寥。
"是啊。"他肯定地点头。
"以后你会知道的。"男人只回答了这一句。
"以后?我恢复记忆之后?"他问。
"也许吧。"男人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皱起眉,忽然觉得心情不是很愉快,总觉得这个男人知道的比他多得多,而他现在却像个婴儿什么也不清楚。
"唉......"较为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他双手交叉枕在头下。
男人嘴角轻扬,是跟刚才一样不高不低的弧度,却少了那分寂寥,多了几分难明的情感,又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就像被风轻轻吹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韩秋水赶到炼药房的时候只觉得里面的药味浓得呛人,而烟雾中那隐约的青色身影却已是摇摇欲坠,只依旧还在炉旁运功催动真火,好让炉里的药炼到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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