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下]

楼昕忽然在想，等自己年纪大了怎么办？
养老院么？
大概，估计......那是最好选择了吧......
楼昕一路上都在想这个毫无边际的问题，却也是十分现实。
原来啊，他长叹一声，自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

 

59
"你去超市了？"
楼昕走出电梯，垂着视线摸着口袋里的钥匙，冷不丁耳边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展鹏辉看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自己却是目光呆滞，他心生不耐，疾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和钥匙，"你今天不是刚出院么，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住院似乎治愈的不是身体，更是透支了反应力。至少楼昕在客厅坐下的时候还有些神思恍惚，他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你不是出差去了么？"
"办完事就回来了。"展鹏辉低声说，忽然扯了一下嘴角，总算也坐过了一回头等舱。
"哦。"楼昕应着，手心微微出汗，他舔了一下嘴唇，"我......"
展鹏辉看着他，安静的等待下文。他这次所谓的"出差"不过因为私事，他希望楼昕可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许多东西如果不曾亲身经历还确实不能明白。比如"失去"，比如"获得"。
大概没有人会比濒临死亡的人更懂得生命的价值，也不会有人能比身患绝症的人更渴望健康。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寻找不到，而有些......也许可以。
但我们总是因为某些可有可无的客观而错失无法重来的机会。
"我不知道你要来，也没买什么菜......"楼昕仰着的脖子有些发酸，他垂下视线站起身，"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没事，"展鹏辉深深舒气，心底隐隐的失望却不知道为了什么，都说有"希望"才会"失望"，那么他希望了什么？"我看你买了水饺，我去下。"
"还是我来吧！"楼昕看展鹏辉拎起袋子走进厨房，赶紧跟了上去。
"不用，你还是去坐着吧。"展鹏辉一把推他出去，关上了门。
楼昕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着磨砂玻璃后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来来回回......

电视打开了，节目却有些无聊，楼昕甚至有些看不懂。冗长的电视剧，家庭琐事，鸡毛蒜皮。近年似乎特别流行这些家庭伦理剧，复杂的妯娌亲属关系，金钱的纠葛，感情工作......
看起来却那么真实......
自己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没有许多的亲戚，更没有家庭，唯一的朋友也是那么善解人意，工作更是游刃有余。只是这一切美好的表象之下，是什么？
楼昕不禁回想起那天在病房的情景，他们算是表态过了么？
那句"一直在这里，哪里都没有去。"究竟代表了什么？
展鹏辉模棱两可瞬息万变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
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现在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是很矫情？
可是，想这样装下去的人并不是自己啊......

"嘎"一声，是厨房开门的声音，楼昕转头望去，展鹏辉正转身往里走。他赶紧站起来走进厨房，"我来吧。"
"没事。"展鹏辉端着两个大碗走出去，放在桌上，楼昕赶紧抓了两双筷子也跟着出去。
没有客套，展鹏辉接过楼昕手里的筷子就吃了起来，刚出锅有些烫，楼昕夹着水饺吃得缓慢。
"怎么了？"展鹏辉抬头看他，"没有老干妈就吃不下？"
"啊？"楼昕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展鹏辉的意思，他摇头，"有些烫。"
展鹏辉站起来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水，楼昕看着他把那碗水放在自己面前，低声说："谢谢。"
"你怎么买那么多矿泉水放家里？"展鹏辉问，他总是看到厨房有整箱的矿泉水放着，他听楼昕说烫，便进去倒了一碗。
楼昕夹着水饺在凉水里泡过，心里却是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经常出差家里什么都没有，为了出差到家至少能喝上口水才常常这样备着吧？
听起来好像太伤感了些......
一个人住的日子，总是无法周全吧？
"我就是觉得这样挺方便的......"
展鹏辉头也不抬的"嗯"了一下，便专心吃饭，不再言语。
没有人说话，却不是安静。电视里好像开始吵架，激烈的言辞让了楼昕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眯着眼睛往电视看去，却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清楚，只有些模糊的场景换来换去，不知所谓。
展鹏辉忽然又站起来走到电视前面，"啪"一声按了下去，忽然的安静让楼昕有些愣神，耳朵里"嗡嗡"直响。
展鹏辉走回桌边坐下，"吃饭的时候不要看电视，消化不好。"
楼昕垂下视线，默默咀嚼，其实他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啊......
"知道自己胃病厉害还不小心着点。"展鹏辉语气淡漠，明明是关心听起来却是语带不悦。
楼昕撇撇嘴，视线垂得更低。
展鹏辉叹息，"我不是......"楼昕抬头看他，眼神疑惑，不是什么？
我不是要责备你，而是担心你。展鹏辉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说出来，他顿了顿道："吃饭吧。"
楼昕忽然觉得气压有些低，顿时心慌气短。一顿饭吃完，已经疲惫不堪。
展鹏辉主动收拾碗筷端进厨房，楼昕不想跟他争，便也由得他去。想到还有些地方没有打扫完，楼昕接了点水，继续擦洗。

展鹏辉从厨房出来没见到那人，进了卧室一看竟然是在擦地板。
"你出院之前舒曼没有找人帮你打扫？"
楼昕一听，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舒曼那里来的义务要帮他打扫？可是展鹏辉的问题他想了又想，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只得尴尬的笑道，"地方那么小，我很快就能弄好。"
展鹏辉蹲下身，伸出手道："我来。"
"不用，"楼昕赶紧推辞，拉扯之间忽然发现那空间狭小几乎让他们毫无间隙。展鹏辉贴着墙，楼昕靠着床，需要擦拭的地板不过小小几寸。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楼昕望着他，忽然喉头一紧，他艰难的吞咽着，颤了颤唇，"还是我来吧，马上就能好了......"
展鹏辉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窗外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傍晚的夕阳营造着暧昧氛围，遍布了每一寸空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规律而有力，呼吸却是一次次加深......
楼昕的睫毛很长，这是展鹏辉一直以来十分清楚的事情，而此刻，从窗缝中透过来的光线正洒在那卷翘的睫毛上，仿佛沾上了一层金粉，眨动之间光影交替，诱人无比。展鹏辉曲了曲指，往上延伸停留在了上面，小心翼翼着，轻轻触碰。
指腹清晰的感觉到睫毛的眨动。手指慢慢下滑，碰触着脸颊，楼昕望着他，一动不动。
唇贴了上去，缓慢而准确。楼昕身体一僵，眼前一片白光，脑袋里混沌着什么也无法思考，手里的抹布已经不知去向。
呼吸急促，身体瞬间热了起来，熟悉的碰触那么轻易的引发了身体深处炙烈的渴望。
那个人......
只要他。
衬衣脱了下来，皮带抽了出来，下腹的鼓胀让人十分难耐。
衣衫散尽，赤裸相对，皮肤贴着皮肤的美好感觉不禁让人呻吟出声，只是很快......便消失在急切的热吻中。
迫不及待，手指顺着肌肤的纹理一路下滑，点燃一串串火焰，在身体各处迅速燃烧，烧尽了理智和思维只剩下原始着赤裸裸的本能。
渴望，叫嚣。
压抑克制统统回避，此时此刻，只有他。
"我要进去了。"展鹏辉在楼昕耳边呢喃，身下的人俯卧着，脸颊侧了过来，欲望升腾着，渲染了红晕一片。
"嗯，"他眼神迷离，无意识的应着，牙齿咬着下唇，眉头紧蹙。
手指温柔着，慢慢得进缓缓得退，久违的快感迅速淹没了痛楚，楼昕微微仰起头看着身后的人，展鹏辉凑上去吻住了他，一个挺身，长驱直入。

 

60
楼昕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适应黑暗，翻身坐起。原本应该躺在身旁的人却正站在窗边，窗帘拉开一半，明晃晃的路灯漏进几分，勾勒那人颀长身形。流畅的线条，紧实的肌肉，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楼昕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醒了？"展鹏辉听到动静转身，楼昕撑着身体坐着，一眼不眨看着自己。
楼昕没有说话，看着展鹏辉走过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明天不上班？"展鹏辉靠在床头，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
"嗯。"楼昕应道，"其实......我已经没事了。"
展鹏辉寻找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多休息总没有坏处。"
"可是......"楼昕迟疑，每年的销售都是有指标的，若是完不成，他自己那些分成倒是小事，部门员工的福利才是关键。
"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现在也不是旺季，以后有的是忙的机会。"
楼昕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争取，只感觉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收了收，光裸的皮肤贴得更紧，温暖得......让人欲罢不能。
"身上......没事吧？"展鹏辉问得迟疑，他很久没有做过，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伤了他。
"没事。"楼昕小声应着，那人很小心，隐忍的本身也堪称一流，还是说......这些年他一直有发泄途径？
都说某些人性和爱可以分开，那么他呢？楼昕脑袋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荒唐念头，让他不禁好笑。
展鹏辉几乎有爱情洁癖，估计他宁可禁欲也不会去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上床。
"你......"展鹏辉出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呃？"
"你是不是积了很久......"
楼昕忽然倍感无语，他想了想道："你也是吧。"
展鹏辉忽然满脸黑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反复复咀嚼了多久才问出了这么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其实即便不问他自己也能知道答案不是吗？为何非要亲口应证。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无法理解任何一种背叛，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那么行为呢？展鹏辉被自己莫名的情绪搞得挫败无比，忽然烦躁起来。
楼昕伸过手臂放在展鹏辉腰际，抬头看他，"小辉，你相信吗？我对你......这六年......从来没有变过。"
展鹏辉扭头看他，目光灼灼。可是半晌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小辉......"楼昕饱含希望的情绪一点点沉静下来，他试探的开口，难道是他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
"我信！"展鹏辉忽然开口，抓住楼昕想要缩回去的手放在唇边，"我就是相信才会回来。"
"可是，"楼昕顿了一下，"你不曾找过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曾找你......"展鹏辉幽幽的说，楼昕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我的心......一直在找你......"展鹏辉握着楼昕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听到了么？"
楼昕垂下视线，感受手掌下规律的跳动，他深深吸气，想压制那股酸楚气息，他深呼吸，胸口不停起伏，却发现眼眶疼得更加厉害。展鹏辉坐起来抱住他，"怎么了？"
楼昕的手抵在他胸口，"小辉......"
展鹏辉摸着他柔软的发，视线融进黑暗，"楼昕，其实当年那些我都知道......"通透理解，配合忍让，甚至没有丝毫争取。
怀里的身体一僵，楼昕微微叹息，"我知道你知道。"
展鹏辉一愣，嘴角弯起，无声的笑。曾经的猜测，疑虑，徘徊，犹豫......浪费的这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没有锁门，"楼昕说，"你是故意吻我的......"故意让你妈看到......
"我......"展鹏辉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颤了颤唇才发现自己心里一团乱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楼昕伸手抱着展鹏辉后背，脸颊贴了上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展鹏辉不说话，拉高了被子盖住两人肩膀。
当年的一切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时至今日他忽然有些怀疑，当时那么做究竟对不对？
爱情和亲情，他帮着楼昕选择了亲情，甚至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当时的自己究竟是因为勇敢还是怯懦？
难道说，他就是害怕楼昕毫不犹豫的选择亲情才主动作出选择？如果伤害一定要产生，那不如由自己主动。
是这样吗？这么多年，展鹏辉没有想过这些，他一直回避着，用忙碌和艰辛。可是现在，他赫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那么的自私。
"小辉？"展鹏辉的沉默令楼昕心慌。面对工作他可以若无其事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可是......
现在面前的是他。是那个唯一可以扰乱自己心神的人。
展鹏辉深深吸气，忽然想到那天关小印跟他说的话"为什么要因为无法预计的未来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我们总在原地踏步，兜兜绕绕，找不到出口，其实不过因为害怕那个未曾到来的"结果"，可是你不走下去又如何知道迎接你的会是什么？那一路上，有些人享受过程，有些人苛求结果，这都无可厚非，只看自己如何要求。
那么你呢？展鹏辉问自己，你要的是过程还是结果？或者两者皆不愿放弃？只是不管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吧？
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究竟有几人了解真谛？
我们总是不断害怕，不断犹豫，却不知道只要跨出第一步就能走到下一站。
那些话在展鹏辉耳边徘徊反复，铿锵有力。他定定神，抱紧了怀里的人，忽道："你搬我那里去住吧。"他已经有了选择，便愿意勇往直前。
"呃？"楼昕有些愣神，有些跟不上他那快速跳跃的思维。
"我想跟你在一起。"展鹏辉说，语调平淡。
楼昕没有立即接话，他想了想才道："这样也很好啊。何况......晓晨还住在你那里，我搬过去也不是很方便......"
范晓晨？展鹏辉微微蹙眉，自己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我跟她住在一起，你不介意？"展鹏辉的语气轻松起来，楼昕听了顿时松了口气，"你们若是要有什么，你现在也不在这里了。"
"嚯！"展鹏辉笑，"你倒是很有自信么！"
楼昕无奈的笑，这不是自信，只是了解。展鹏辉这样的人才不会为了什么而委屈自己。所以在他说"我一直都在这里不曾离开"的时候楼昕根本没有怀疑过一丝一毫。
这个人看似嚣张跋扈，却不知道也是固执得很，不是自己真心喜欢，他才没有那样的精力去敷衍讨好。
"那是不是......"楼昕迟疑着，缓缓说道："你可以放下以前的那些......"
"我们重新开始。"展鹏辉接着说："你也能放下吧？"
楼昕点头，缓慢的说："我可以。"其实本没有什么，不是吗？
"那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商量。"展鹏辉觉得趁这个机会应该"约法三章"，有了前车之鉴还是大家都坦白一点好。他跟楼昕有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太藏得住事，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独立解决不需要麻烦对方，可是他总是忘记两个人既然已经在一起那便是一个整体，是患难与共休戚相关的整体。
"嗯，"楼昕点头，"那你也该都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