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戳穿的顾之暄没好气地白了恋人一眼,接着故作正经地说:「本来是有正事要先和云商量的,可现在看来,不先吃上几回,是很对不起自己了。」
红云立现的云想容听罢又将脸藏进情人的怀中,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番翻云覆雨后,心满意足的顾之暄才边绕弄着恋人的乌发,边打开话匣子。
「时机已经成熟。」
原本昏昏欲睡的云想容一听,浑身一震,精神百倍了起来。
「两个月后,在六海有个大型的商品交流会,葑国和啻国的商人也在邀请的名单中。」顾之暄眯着眼,满是算计地说道,「自云接手南方事务后所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我想不会有人反对云代表北方商联去参加这个交流会。」
「之暄希望我做什么?」
他不认为顾之暄会让他单纯地去报复云家。在身为情人的同时,顾之暄也是个商人,而作为商人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利益。云家一倒,顾之暄有的是机会鹊巢鸠占。只有清楚了情人的意图,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他不能也不想那么自私。
「我要云家在南方的地位。」
早有所料的云想容在情人唇上蜻蜓点水而过,深深凝视着那幽潭般的双眸,无声地开口:「如你所愿。」
突然按下恋人的头,紧紧地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顾之暄疯狂地掠夺着其中的甜蜜。但云想容知道,情人是在表示他的不舍。这次的离别,将会是他们时间最长的分开。虽然不舍却势在必行,只是这分隔两地的相思,不知会如何折磨彼此。
「云,即使见不到面,也请相信我时刻在你身边。」顾之暄深情款款道,但下一句却煞风景得很,「尤其在你孤衾独枕时。」
云想容的脸彻底熟透,嗔怒道:「做梦!」
顾之暄啧啧有声地接道:「春宵一梦也是值得,可别梦过了无痕就好。」
「你......」在脸皮的厚薄上,云想容从来都不是顾之暄的对手。
反身将恋人再度压下,顾之暄得逞地说:「不知云身上的印记能否留到我们相见的那刻。」
看来,这一夜的春宵还未到尽头。
一个月后,云想容告别情人,偕同邵青,带着仆人护卫若干以及七辆马车浩浩荡荡南下。他们会先到昆河北岸的冉州,在那里与卓千帆汇合之后,才同行前往六海。卓千帆的随行是顾之暄的授意,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抛头露面。因为顾之暄料定了云想容不会在南方现身,而会选择躲在幕后操控一切。如此一来,势必需要一个人在外打点一切。
邵青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首先年纪尚少,不到弱冠之龄的他对上那些老奸巨滑的商人难免在气势上少了一截。其次,虽然邵青跟在邵叔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但还不能做到真正地独当一面。在阅历和处事上,仍有欠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邵青没有身份。他压不下北方商联的人,那些人不会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命令,即使命令来自于背后的云想容。
相比之下,卓千帆就有优势得多。接管事务不到一年,冉州市场秩序井井有条,发展也是兴兴向荣。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能力,甚至有人猜测他将会是继顾之暄之后,又一个创造商界奇迹的人物。这样的人,危险却又安全。至于哪方面多一点,就要看云想容有没有能力驾御他。
不过,在还没到达冉州前,事情就有了意外的发展,还是个令人苦笑不得的意外。这不,意外的肇事者现在绷紧了头皮,正襟危坐在云想容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你自己说,错在哪里?」云想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偶步改多近先主。」小人儿含糊地说了句。
「说清楚点,我听不见!」云想容正颜道。
瘪了瘪嘴后,小人儿又说了回:「偶不该多近厢字」
气极的云想容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道:「楚彤,你舌头少半截吗?」
被这么一吓,楚彤哪里还不精神,深吸了口气后,他大声清楚地说:「我不该躲进箱子。」
三年的相处里,楚彤何曾见过这样的云想容。大大的眼睛顿时氤氲了水气,汪汪地瞅着他的无瑕哥哥,心里满是委屈与无辜。从来的无瑕哥哥都是温柔地对待着自己,细致入微的体贴犹如慈母再世。可如今的他,却像严父,骂起人来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云想容见着楚彤那可怜的模样,心下一叹,说道:「你错在不该一声不吭地跟来!」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让我跟吗?」楚彤抓到把柄,先声夺人道,「还不是会像上次一样,把我当孩子骗着玩儿。」
你本来就是个屁点儿大的孩子。
云想容暗自接话,但口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听他轻咳了声后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躲进箱子很危险?万一邵青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要饿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云想容还是会倒吸一口冷气。这小鬼为了跟着他,竟胆大包天地钻进他们装着商品的箱子中,连被反锁了起来也不吭声。要知道,这次他们南下带的不仅仅有必备的细软,还有整整五大车参加六海交流会的商品。若不是邵青提起在这次的展示商品中有件质地不错的血玉,惹起云想容的兴趣后让邵青取来鉴赏鉴赏,也不会听到在那堆成小山似的箱子最下方,传来的孩子啼哭声。吓得邵青连忙叫来人,七手八脚地把压在上面的两三个箱子搬开。锁一打开,楚彤就痛哭流涕地扑到邵青身上,把他当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当邵青把楚小鬼带到云想容面前时,后者马上吩咐客栈的厨房煮点流食。乖乖,从他们起程到发现楚彤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随便想想也知道这孩子饿了多久,也难怪这个平日的倔强小鬼会哭了。待到他吃饱喝足后,云想容才板起了脸,开始了他的训话。
「对不起。」楚彤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太过荒唐,现在只有老实认错的份儿。
云想容松了口气,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接着,他对身旁的邵青吩咐道:「青,给之暄送个信,让他来接人。」
邵青还没应声,对面的楚彤就带着哭腔哀求:「无瑕哥哥,不要送我回去。」
云想容挑挑眉:「难道你还想跟着我们去南方?」
楚彤缩了缩脖子,虽然小声却明显是要让云想容听到地嘀咕道:「不可以么?」
「青,送信给之暄......」眼看着楚彤就要哇哇大哭起来,云想容强忍下笑意,「告诉他,彤儿在我这。」
不敢置信地,楚彤抬起了头,正巧撞上云想容如母的慈爱目光。当下,还是没了面子地哇哇大哭,不过这次却哭得很高兴。
于是,这次的出行就在这样的一段小插曲下,多了一个活泼的鬼灵精。
他们在冉州耽搁得并不久,与早早打点好一切的卓千帆接头后,休息了一晚便起程继续往南边走。过了昆河,他们到抵达尚清。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云想容不再现身于人前。即使到了万不得已需要出面的情况,他也是轻纱遮面示人。
尚清这里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叫何毕的老头,是北方商联驻点尚清的管事,同行人中只有卓千帆与他相识。说到他的业绩,从卓千帆的冷哼来判断,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刚刚下车踏到地面,就有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定睛一看,竟是上次在冉州见到的那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金世钱。当金世钱见到轻纱掩面的云想容时却也没露出多大的疑惑,反倒是一副这理所当然的表情。云想容明白他的想法,自然懒得去解释那么多,该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去吧!
酒足饭饱后,他们并没有落脚在东道主金世钱安排的客栈,而是在何毕的引领下,来到了家门面还算整洁干净的住了进去。就云想容打发金世钱的说法是:能省则省。这四个字,正对了金世钱的味,马上让他露出了一副终于找到同道中人、相见恨晚的嘴脸。以致于在云想容逗留尚清的三日中,这家伙天天都来窜门子,也亏得云想容有那个精神应付他。
三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至少对于负责服侍云想容的邵青来说,是慢得犹如三秋。离开尚清的当天,待到与金世钱饯别后,邵青终于忍不住地问了云想容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而后者意味深长的一笑后,只丢了句「青,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给他,整得邵青很不是滋味。
从尚清到六海,多平原少山地,路好走得很,正常来说需要二十天不到的车程。当然,这一行人也以很正常的速度前进着,在交流会开始的前两天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清点整顿了一番后,剩下的工作就只有等待交流会的开始了。
交流会前一日的清晨,耐不住无聊的小楚彤终于在憋了一天后强烈要求云想容带他上街看热闹。邵青看出自家公子的为难后,自告奋勇地想担任护草使者,但楚彤很不乐意。最后,云想容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陪着逛逛了。出门前,正巧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卓千帆,云想容邀他同游,却为之所拒。卓千帆那对商铺热情、对其他冷淡的性情,几日相处下云想容多少摸清楚了些,本也没想过他会答应,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可身旁的邵青却一路上为这件事嘀嘀咕咕个没完。
「行了,青。」云想容弹了弹他的脑门,好笑道,「再唠叨下去,我会被你烦死。我们是来逛街散心,不是来听牢骚抱怨的。」
「公子,你不觉得他很过分吗?」邵青不平道,「好心邀他,还被他冷眼。」
「我说青叔叔......」
楚彤的叫唤,引来邵青的一记横眉。
「凭什么?我只比你大七岁!为何唤公子哥哥,我却成了叔叔?」
楚彤撅着嘴:「我高兴。」
邵青无语。
「青叔叔啊!」楚彤对这个称呼乐此不疲,把白目当赞赏道,「这一路上,你都在和卓叔叔呛声,人家说打是亲骂是爱,那你的级别是什么?」
这玩笑似的一话,把邵青问呆了,也把云想容问愣了。他是知道邵青这一路上老在找卓千帆的麻烦,数落他的不是,但他一点也没往这方面联想过。
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单方面的,还是......
等等,奇怪了,他瞎凑和什么?
「我......我只是......」邵青有点词穷,停了很久才说了句,「跟你一个小鬼解释,你也听不懂!」
一听就是敷衍的借口,还在一旁郁闷的云想容不禁开怀一笑。
而楚彤只是撇撇嘴,竟意外地没有下文。
不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逛街三人组间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地尴尬与诡异。
六海,七年前遭遇过特大洪灾的地方。这里一度成为荒凉之地,想不到在短短的七年里,它已经重建到如此的程度。虽说不上是繁华似锦,但也不见荒芜人烟。每寸土地都被合理利用,人人都安居乐业。这不仅仅是地方官管理得当,也是百姓的全力支持与配合的结果。再者,六海离葑国颇近,自从两国通商后,这里的商业也靠山吃山地发展得极为迅速。
如今的时段,集市尚未散去。商品琳琅满目,云想容边走边看,倒也轻松自在。和溜达垣州冉州的感觉完全不同,这里的商品并不奢华但种类繁多,多为异域风格的小玩意。当然,这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莫大的关系。因此,这次交流会设在这,云想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漫步间突然的一个悸动,他在一个简陋的地摊前停下了脚步。
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想停下来而已。
眼看着前面的邵青和楚彤愈渐走远,他也没有叫住人的打算。
既然停下了,就看看这莫名其妙勾起他兴趣的地方吧!云想容如是想着。
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摊位,一块还算干净的蓝布平铺在地上,四角各为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所镇,划出地摊的小小空间。蓝布之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数十个纸包,每个约莫半手掌的大小,一个指甲的厚度。纸包的正中央都写着一个相同的奇怪文字,至少是云想容不认识的。纸的质地及颜色都不统一,看来是以此来划分它们的种类,可单从外表是绝对猜不出它们究竟是何物的。
再看摊主,也是个奇怪的人。一身玄衣,彻头彻尾,就连头也被风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几缕青丝在初秋晨风中飘荡。没有大声吆喝,也没有主动搭讪,反是坐在一张小小的板凳上,屈身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让几个为数不多驻足的人也因为他的古怪望而却步。
兴许是感觉到人的停留,古怪的摊主终于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大概比邵青还要小上几岁。虽然普通,却让人意外地过目难忘。一双还是惺忪的睡眼干巴巴地眨了眨,竟露出比云想容更为惊讶的神色。
好笑地摇了摇头,云想容蹲下身子,随手拿起其中一个纸包问道:「你这卖的是什么?」
摊主显然还不在状态,直到云想容耐着性子问了第三遍相同的问题后,他才从太虚神游归来,正色道:「药。」
「药?」这个答案让云想容很吃惊,他掂量掂量了下手中的纸包。不重,但也不轻,绝对不是草药该有的重量。再轻轻地摸了摸表面的纸,指尖沾上了些许粉末,似乎是磨好的什么东西。他来了兴致地追问道,「都是些什么药?」
「你想得到的,我这里没有。」云想容一愣,便又听摊主继续说道,「你不敢想的,我这里应有尽有。」
「例如?」刨根问底似乎成了云想容的兴趣之一。
摊主那终于恢复清明的眸子带上了些许的困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例如」。只见他伸手在那排列整齐的纸包间翻了翻后,取出一个鲜红色的交到云想容手中。
「这......」云想容抬眼询问。
「它是你心中所愿。」
看穿一切的清明让年轻的摊主在这一刻仿佛变得遥不可及,犹如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神祗。
心中不由得一凛,云想容收回了神,揶揄道:「这算不算是我想得到的?」
「你打从心底希望它的存在,却不相信有它的存在。」摊主振振有辞道,「思其效,却无其形。有其因,却恐其果。殊不知,唯无惧无怖,方结情果。」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每一句话都正中云想容的心事,让云想容不得不重新对这个原本只是觉得单纯有趣的人下定义。
「我是鸣,一个四处流浪的卖药人。」年轻的摊主再一次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先一步回答道,「此药霸道至极,一旦服用再无回头之日,请三思而后行。」
语毕,鸣躬身致礼。
拽着那包鲜红色的东西,云想容发现自己的五指收拢得很紧很紧,甚至还伴着时时的颤抖。即使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该随便听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话,但心底最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怂恿着他相信这小小的东西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是与否的选择还在脑中交战,远处已经传来邵青与楚彤迫切的寻人声。对着那两个面色焦急的人喊了声话,他转回了头,此时的鸣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姿势。如若不是手中的东西,云想容会以为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白日之梦。
等等,难道他不打算要钱?这叫卖药?送药还差不多!
「有因自有果,有买自有卖。」鸣悠悠地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什么意思?
话还没开口,邵青和楚彤已经寻了上来。见鸣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样子,云想容也不好再问什么。
「无瑕哥哥,你让我们好找啊!」楚彤不满地嘟着小嘴。
邵青也心有余悸地说,「一转个眼,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不留痕迹地将纸包收入袖中,云想容笑着说:「我又不是孩子,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公子买什么了吗?」
邵青看了看周围,这个地方是刚才他们经过过的,可见云想容在这里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一包泻药。」云想容一本正经地说,「准备等下帮你出气,拉死卓管事。」
站在对面的两个人背脊一阵恶寒。
「公子,连你也取笑我!」还是邵青反应快了点,烫红着脸抱怨。
于是乎,这趟逛街之行就在不止的笑声中结束。
补全 二
第十二章
煌,昌兴七年七月初七,建国以来跨越区域最大的商品交流会在六海举行,为期十天。开会的首日,整个六海张灯结彩,热闹得更胜新春佳节。即使是平日里有些冷清的偏僻小道,这天走来也是摩肩接踵举步难行,就更别说是那已经人山人海的会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