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推开抱住我的人,纵身跃了过去,眼睁睁看著齐三的血从嘴角流下,毫无办法。
四周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苦苦支撑,仿佛就要死去。
我转身看向来人,沈声喝到:"皇畿无夜,你若伤他,无论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我决不放过你!"
这个人身披瓷博的朝服,全身不带一点人气,犹如妖魔。
而他身後,竟站著应该还不能动弹的瓷博三皇子──皇畿木真。
25奇阵
皇畿无夜冷冷的看著我,冰雕般的脸全然没有表情。
却是冷冷开口,"华罗,千年之後你竟重蹈覆辙,这麽一个卑微的存在也能挑动你的怒气,你竟完全不知悔改。"
我冷冷看著他,厉声说,"与你何干!"
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只是接著说道,"你现在仅只半魂,还妄图去锁住华阳的半魂,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逼到绝路。"
我极快的看了齐三一眼,他似乎已经晕了过去,血却还是一直在流。
我想靠近,却被不知什麽弹开,心里大急。
於是对皇畿无夜吼道,"你快将他放开!"
那人却轻轻笑道,"我若不放你又能拿我如何。这世上除了华阳根本没人能够与我抗衡,或者,你融了他的半魂,说不定还能破我的结界。"
我一凛,原来他的目的竟是这个!
我死死看著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无论如何,我怎麽可能真的融了华阳的半魂!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身体开始发抖。
"怎麽,你下不了手?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这个卑贱的人类放弃华阳。原来你还是选择了华阳。"
他微微抬首,嘲讽的看著我。
我深深吸气,几乎站立不稳。
不错,即使是所有人立时死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放弃华阳。
"华阳花费千年为你聚得半魂,你却毫不爱惜。不愧是打散了的碎魂,毕竟比不上原先的华罗,不但没有丝毫该有的灵气,反而变得如此愚蠢。我真为华阳不值。"
皇畿无夜冷冷的斥道。
我反而平静下来,缓缓出口,"你不用激我,我不会上当。就算我真的用了那半魂,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他的眼睛稍稍有了变化,不过神态丝毫未变,仔细看了我半晌,竟露出一丝笑意。
我却开始遍体生寒。
"倒是比预料中要像了。"
我一怔。
皇畿无夜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地上便出现一个阵,却是一环套著一环,连连一十二步,便有一十二个环,最後他站到了环的中心,正好面对著我,我仰头看向他。
皇畿无夜绝美的脸上漾起一个笑容,他笑得那样优雅,那样开心,仿佛正在享受著极大的乐趣,我全身一阵冷汗。
"华罗,这样未免太无趣。你决定下得太快让我那样失望,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一语不发的看向他。
他微微侧首,远处的皇畿木真便走了过来,站到阵的中间。
顷刻之间,从第十二个环开始,奇阵由中间开始释放光芒,然後层层向外,最後整个阵势向外扩散,跨越一切。
我一凛,竟有这样的神力!
"一十二个时辰。"皇畿无夜幽幽开口。
我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华罗,我给了你一十二个时辰。所有人的时间都退後了一十二个时辰,他们不会记得这一十二个时辰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怎样选择?"
我全身僵硬,完全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他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然後静静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看到原先定在树上的齐三已经不见,四周散布在地上的人也都不见。
我茫然不知所措。
"十二个时辰之前,你还在床上。"突然有人冷冷开口。
我猛地转身,原来是皇畿木真。
他直直看著我,"你只需躺回床上,便不会有任何差别。"
然後他竟快速转身,走进一个木屋。
我一呆。
十二个时辰之前,我刚刚被救上山崖!
我冲进原来的木屋。
齐三正呆呆的站在那里。
我心里一颤,终於快速脱下外袍,躺回床上。
我还未闭上眼睛,便看见齐三一动。
我终於狠狠闭上眼睛。
"阿九......阿九......"
我睁开眼睛,转过头,果然是眼前是齐三的脸。
他见我睁眼,惊喜的叫道:"阿九,你醒了!"
我的心里一阵悲凉。
抬起头,三少爷正担心的看向我。
"三少爷,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我轻声说道。
他仔细看了我的脸,我却轻轻低下头。
"太好了,阿九,我很担心,幸好你没事。"
我轻声回道,"嗯。我没有事,但是很累,我想睡一觉。请少爷不要吵我。"
然後又躺了下去。
齐三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终於轻轻退了出去。
我面对著墙壁,终於流下泪来。
直到月已高悬,我才轻轻爬起。
我走到窗前静静站立。
皇畿无夜要我再选一次,可我哪里还有其他选择?
如果放任不管,华阳的魂不消数日便会与我的半魂融合。
据我所知,这世上除了华阳,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能力将一个魂魄强行分开,并注入另一身体里。即使是他自己也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来布这个阵。
所以华阳才会长睡不醒,因为他的灵力在千年之中早已耗尽,如果仅仅是半魂以华阳的身份至少能维持下来,他却在灵力枯竭之时布阵分了自己的魂。
华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恨我入骨,但又因为他的半魂在我身上所以拿我毫无办法。
他们并不知道我其实用自己的力量封住了华阳的半魂。
我推开房门,轻轻向外走去。
我想现在恐怕任何人都听不到我的脚步声。
虽然不能知道皇畿无夜的真正用意,但是躺了那麽久我终於想清楚了一件事──现在的自己已经於之前完全不同。
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自己什麽也不需要,既然无论过程如何都是同一个结局那麽我还挣扎个什麽呢?对我而言,这个身体也好,甚至灵魂也好都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根本不想要,我只要死去就好,然後我的魂便会彻底消散,那又有什麽不好?
但现在不同。
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就连一直绷紧的灵魂也渐渐平静,就算再次封住华阳的半魂也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虽然可能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但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我站到院子中间,夜晚非常明亮,地上满是青草,空气也让人感到很舒心。
我躺了下来,仰面朝上,看向夜空。
管它华罗是谁,我也懒得再想,反正现在我只是阿九。
我在心里轻轻的笑,原来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迷迷糊糊感到好像身边有很多人,有什麽东西在轻轻戳我的脸。
我慢慢睁开眼睛。
一群又高又壮的男人围著我,笑得极其开心。
而那个矮别人一大截的吴双正蹲在我跟前歪著嘴用树枝戳我的脸。
"呵呵呵呵,醒了醒了~"
"喂,小鬼~睡在地上这麽舒服吗~"
"哎,看起来好像还在迷糊著呢~"
我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吴双也站了起来,扔掉木枝,仔细看了看我,皱著眉头说,"怎麽看起来变傻了?"
我从缝隙中向四方张望,却没有看到齐三。
於是开口问吴双,"三少爷在哪里?"
他的眼睛出现笑意,勾勾嘴回答,"你家三少爷还在房间里。"
我於是笔直向前在走去,挡住去路的男人们笑著退开。
我看著眼前一片矮矮的几乎相同的小屋,有些发呆。
"呵呵,一起来就找你的三少爷啊......嘿嘿,你知道他在哪个屋子里吗?"
我轻轻回头,吴双的眼睛里满满的捉邪。
我於是转身笔直向一间木屋走去。然後开始拍门:"三少爷!天亮了,快点起床!"
许久,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推不开?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齐三时的情景。
於是我向後退了一步。
"阿九得罪了!"
"砰--!"一声,这次门却没有倒。
我放下右脚,轻轻揉了揉,开始生气。
然後我转身看向不远处张大嘴巴的一群闲人,笔直向吴双走去。
"麻烦借一下你的刀。"我对他说,声音不大不小。
吴双表情怪异的看著我,咕嘟道,"那刀太重,你拿不动。"
我发现他这次倒是没有把刀背在身上。不过那刀还是在他身边,就插在地上,而且没有裹布。
我再也不理会他,直接走过去,双手用力将刀拔了起来。
刀太长,我几乎是用拖的,但还是拖到了木屋前。
"喂......"身後的人似乎有点嘴角抽筋。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把刀举了起来──然後直直劈上木门!
一声巨响,门从中间裂成两半,出现一个巨大的洞,整个木屋晃了晃幸好没有倒下。
里面的人吓得坐到了地上,呆呆看著我。
因为是背光所以我看不太清楚齐三的表情,只是插在地上的刀刻字的侧面金光闪闪。
那上面刻了七个大字。
26约定
我放下巨刀,走了进去。
齐三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睛也有些肿,好似一晚未睡。
"你,你......你就不能不要这样,竟然又打坏门......?"
他似乎有些不安,语气也带些责备。
我瞪著他看了一会,他的眼睛却有些躲闪。
感觉好像不太对劲。我在心里皱眉头。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少年低著头小声说。
我一呆,轻声问道,"我为什麽要走?"
他还是低著头,沈默了半晌才又抬起头来,黑黑的眼睛直直看著我,终於开口,但是嗓子出奇的沙哑,"我擅自追过来,一定给你添了麻烦,......你......你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想理我,你不是很生气?而且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想走,从在齐府的时候开始,你只要一有什麽就要离开......"他咬著嘴唇,一脸的委屈。
我仔细看他的脸,看他的表情,他涨红脸勉强与我对视。
"如果我说我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呢?"我缓缓出声。
他一震,直直看著我。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三少爷,要知道我也是个小孩子,虽然可能非常的与众不同。但是我很多事情其实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我不想再事事瞒你,这对你太不公平。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问我,我能够回答一定会回答。"
他似乎并不太相信我的话,犹豫了一下,终於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次你什麽时候才会再要离开?"
我认真看向他,"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直到再也呆不下去为止。"
他一脸惊讶,似乎还是不太相信我的话,身体却开始发抖。
"什麽是呆不下去为止?!"他突然大声问道。
"......"我看著他,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脸开始变白,双手突然将我向後一推,大声喊道,"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再理你!"
我站直身体,看著眼前的少年,轻声说,"就算你现在要我离开,我也不会随便离开。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会尽量不出现,但是我绝不会就这麽离开。"
然後深深看他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外面的人立即转身的转身,溜走的溜走,这些家夥刚刚分明在看戏,现在却装模作样!
我笔直向屋後走去。
看到一道清泉时我才停下,然後蹲了下来。
真是糟糕,如此不平静恐怕又会使魂魄骚动起来,看样子是我又高估了自己。原本以为只要拿捏得好应该可以撑上一些时日,毕竟以相同的状况我也曾在齐家呆了不短的时间。
我盯著那清澈的泉水,里面是自己被泉水扭曲的脸。
一张没有表情的漠然的脸。
第一次这麽讨厌这张脸!......我心里苦笑,现在连这也带了情绪,恐怕是彻底没救了......
我将脸埋在膝盖里,不敢再看。
"喂,小鬼,太嚣张所以招报应了吧。"
我抬起头,吴双扛著大刀走了过来。
我站了起来,直直看向他,问道:"这刀上是琴兰刻的字?"
他眉毛一挑,"不错!"然後把刀插到地上,将刻字的一面对著我,挺著胸脯,好像非常得意,"是不是很有创意~很特别~"
我冷冷看著他,"既然你这麽满意,以前干嘛故作遮掩?"
他咧嘴一笑,"当然是逗你玩啊~呵呵~再说,直接漏出来太没有神秘感,万一你看了没感觉怎麽办?"
然後他微微挠挠头,小声说,"而且那个皇畿木真生气的脸实在太有趣,让人忍不住耍他一下,嘿嘿,效果是不是很不错?"
我想如果我有表情,此刻的脸一定是灰的。
"你和琴兰打赌输了,所以被逼来救我?"
他看著我,微微一愣,"这也被你知道?......"然後转转眼睛,"哦......是了,在崖上我说过嘛......"突然脸上一红,咬牙切齿道,"那个死丫头,前段时间突然来找月飞,搞的这里鸡犬不宁,又骗我和我玩什麽‘别人都不会的新游戏',可恶!竟输给她!"
我仔细看他的脸,缓缓问道,"月飞和你如何认识的琴兰?"
他神色一敛,盯著我的眼睛,半晌竟笑了起来,"终於问了,我就说你应该不会那麽快相信我们,嘿嘿,还是忍不住问啦。"见我不说话,他转了转眼睛,然後露出白牙,"可惜,这个是不能告诉你的......要知道,这其中可有一个大秘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能告诉你......喂喂......你别走啊......!"
我忍无可忍要走却被他扯住。
我看著这个明明大我许多却比小孩还要无耻的人,根本不想再理他。
他却严肃起来,"不过阿九,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和那个三少爷到底怎麽啦,那个小鬼和你不同,非常可爱又老实,你不要欺负他啊。他为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看著他,此刻吴双既不傻气,也没有装模作样,倒是有些合乎年龄了。
"如果你做错事怎麽办?"我想了想还是虚心问了问,却又在他挑眉的时候感到不甘心,於是恶意的加了一句,"比如说,你把我扫下崖的时候。"
他脸一红,恶声恶气地说,"还提这个干嘛,不是救你上来了麽,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再说,你以前的身手不是很好?我哪里知道你这样弱不禁风,风都能把你吹下去......"
我冷冷看著他,鄙视道,"原来是推卸责任,死不认错......"
他眉毛一竖,"怎麽,本大爷哪里有错?!"
我看了一眼他的刀,发现自己完全问错了人。
吴双终於平静下来,"不过,我不错不是你不错,错了当然应该道歉!"然後凑近我的脸,"我看你也不像个会道歉的人,这样,今天本大爷心情好,你可以拿我练习。"
他笑得非常开心,简直是在等我笑话。
我心里暗骂,想提步离开,却突然转念放弃。
於是我退後一步,直直看向他的脸。
"说啊,说啊,不用害羞~"他的鼻孔几乎朝天。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像鹦鹉一般开始张嘴重复。
他一开始很得意,却渐渐脸越来越黑,突然捏住我的脸,向两边扯去,然後大吼一声,"别念了!"
他满脸黑线的看著我,额上竟然冒出冷汗,嘴角一直在抽搐,"竟有你这样的人......道歉......你这叫道歉吗,你知不知道你简直像是在诅咒我,加上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怎麽会如此可怕,我看你还是放弃吧......"然後眼睛微微向旁边一转,却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