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脸上一惊,百种表情变化,握住我的手猛然一紧,屏气凝神。
小秋微微笑起,那笑容中充满恐惧,如同鬼魅。
"你可知道,二少爷为了护你,险些被活埋井中。你又知不知道,待我们发现事情将你们救出井後,他几乎疯了,连杀了一十三人!你知不知道你们整整困在井中一天一夜!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少爷用血一口一口喂你换回来的!"
齐三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二哥,几乎一软跪倒了地上。
齐二痛苦的捂住胸口,也跌在椅子上。
"不......怎麽会......杀人......怎麽会......二哥......她说的是真的吗?二哥!"齐三终於松开我的手,跌跌撞撞扑到齐二身下,大声质问。
齐二却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
府中众人都一一跪了下来,稍是柔软的便已哭出声来。
我一直知道那件事情决不简单,齐家这麽多人,三年来守口如瓶,视为禁忌。却也没有想到真相竟如此惨烈。而小秋此时说出真相,却将齐三信任的天平彻底拨到另一边。
齐三见他无法出声,颤抖著看向其他人,却是哭泣的哭泣,没有哭泣的也露出痛苦和谴责的目光,甚至狠狠转头的也大有其人。
然後他看向我,眼睛里充满矛盾和畏惧,他果然开始动摇。
我默然地看著他,闭紧嘴巴,不说一句话。
他的眼睛逐渐暗淡,各种情绪已经塞满脑子,脸色由惨白变为青紫。
"三少爷!难道你还在相信那个怪物?"不知是谁终於大吼出口。
他猛地一惊,视线与我错开。
许许多多人围了上来,生生将我们隔开。
终於,我再也看不见齐三的脸。
几个二十多岁的仆人将我狠狠推倒在地,我扑倒在地上,心中冷笑。
他们围我在中间,愤怒早已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混乱中,有人狠狠踢著我的背,踩著我的脚。
"这个妖怪,毁了我们齐家!"
"打死他!"
我蜷缩成一团,心里默默念著:"齐二,你终究是骗了我,我阿九在你眼中原来不过一枚弃子。今日你与小秋演的这番戏如此蹩脚,怪只怪我竟真的信了你的话,妄图留在齐家!"
"怎麽,我皇畿的仆人你们也敢出手?"
混乱之中有人一语威震全场。
齐家人渐渐安静下来,有人不解恨的又踢了我两脚。
皇畿木真身著华丽朝服大步迈了进来,身後紊而有序列出一队人马,身披瓷搏盔甲,神态肃穆,显是正规兵士。
大惊之下,齐家人纷纷退开。只有我缩在地上。
我冷冷看向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他的眼睛里满是威严。
皇畿木真走到我身边,极为不屑地打量了我几眼,抬头时却是满脸的盛怒了。
好一个皇畿木真,变脸速度实在无人能及,我竟有幸可以一天之内看几场表演。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终於有人接口。
皇畿木真冷酷的扫了发话人一眼,便将我轻轻扶起,美丽的脸上竟做出怜惜和不忍的表情,我看了心里直想吐。
他暗中用力止住我的行动,将我抱了起来,环视众人,沈声说道:"他原本就是我的人。"
"扑通──"一声,有人跌倒,我微微回头,看见齐三睁大眼睛看著我,他的表情极为古怪。
"我一直想查清齐家人失踪的内幕,便派阿九来这里做内线,原来真凶竟是现在的齐家家主。阿九,你做得很好。"他嘴角微扬,邪邪的看向我。手中却在用力,顷刻间百穴如同针扎,我痛得指甲钳入肉里。
虽然我没有表情,却也出了一身大汗。
"阿九,他撒谎!"齐三不顾一切的大吼出声。
我咬紧牙关,向他看去。
只可惜,齐三,你现在的表情是愤怒,是不甘,却不再是信任。
那个羞涩的少年已经不再存在。
你可知你现在就像落入陷阱的小兽,一身的惊恐、怀疑、愤怒和不安。
我转过头看著皇畿木真。
这个美丽甚至妖豔的少年,一脸邪恶的、自信的笑容。
我仅仅忍住不痛叫出声已经花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他当然知道我是绝不可能出声辩驳。
"不过看来事出有因,我只用如实禀告乌王,相信很快就有断决。阿九,你也可以随我回去了,我一定会重重赏你的。"三皇子笑的温文无害,眼中却精光一闪。
接著便转身要离开。
"阿九,你不能走,事情没有说清楚你怎能离开。"齐三撕心裂肺的叫著,却被众人拦住,谁又敢拦皇畿的三皇子!
我使劲一挣,抬起头来。
"你若开口,我现在就杀了你!"皇畿木真狠狠压住我,眼中杀意大现,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若要杀我就不必费心将我带走!
我咬牙呻吟出声,"我只说一句话,你便杀了我好了。"
皇畿木真怒意升腾,活像要将我凌迟而死,却突然怪异一笑,"也好,看你说些什麽。"他讽刺的轻语,转过身来。
我看见齐家几个人死死抱住齐三,他满眼通红。
齐二面无人色的看著我,他的眼睛混沌不明。
小秋也死死看著我。
倒是呆在一旁的齐原神色复杂的看著我。我想起这一场闹剧,这个年轻的齐管家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看向齐三。
原来与我相处的短短时间里,这个少年一直在哭泣。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声音显得平静。
"三少爷,一切只是一场戏而已,请你以後自己保重。"
他满脸绝望,大叫出声,"那天在街上你救我也是戏吗?"
我的心一寒。
直直看向齐三的眼睛。
"是。"
齐三终於後力不继,站立不直,被拉了回去。
我最後看了齐二一眼,他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是不吐一字。
皇畿木真抱著我转身,大步迈出。
我全身再没有分毫力气,终於晕了过去。
15大刀
"阿九,请你留下来。"
白色的花,白色的少年。
"阿九,以後这就是你的家......"
美丽的眼,温暖的怀。
"为什麽,为什麽......你为什麽......"
我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是怪物!......你是怪物......!"
"是他毁了齐家!打死他!"
"阿九......阿九......这是戏?......这是戏......!"
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叫了,吵死了,全都吵死了!我不要听,不想再听!
华阳──!
昏暗之中我终於醒来。
我深深吸气,浑身无力颤抖。
怎麽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有自己的梦?
幸好我不记得华阳的梦,实在是个糟糕至极的经历。
我渐渐平静下来。
猛然抬头。
一身红装的瓷博三皇子正坐在离我不过一尺远的地方,一双杏目冷冷的看著我。
他的头发随意而优雅的挽起,显然是随性而至,衣服也显得瑰丽但不严谨。实在与之前所见判若两人。
竟显得几分青涩。
或者,眼前这个比琴兰更似女子。
我缓缓坐起,皇畿木真微微扬了扬眉。
这种感觉很有些怪异,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未清醒。
突然闻到一阵幽香。
心中一凛。
却又不敢肯定。
少年勾起了嘴角。
我心里大汗,转过头,暗骂了一句。
然後回头,直直看进那双豔丽的眼。
"我饿了,要吃饭。"
他的嘴角果然抽动了一下,不肯相信的看著我。
我们对视。
这时我想的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比对视上胜过我。
不等半柱香後,果然他的脸由黑转青,再由青转紫,最後竟然转红?!
三皇子猛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斥道:"果然是个怪物!"
然後一晃就飘了出去,我想他至少用了八层以上的轻功。
我无语暗笑。
三皇子,我阿九不过十四岁未满,而你恐怕高寿十八,那药香对你比对我有效。
不过,我竟又想到琴兰。想起与他对视至少可以撑上半个时辰。
看样子你捡了我,只会更加倒霉。
果然很快便进来一个掩鼻的士兵,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搬走了香坛。
我在心里叹气。
不该迁怒於这个高贵的皇子,我恐怕已经给自己断了後路。
留意到自己正在一辆极其宽敞的豪华马车里,马车行进并不算快,声音判断前後随行的不过十数匹马。马匹步伐整齐,显然又是三皇子的亲卫队。
皇畿木真再进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银装。
看起来潇洒俊美。
只是他满脸怒气。看见我缩在角落,怒气便换成了鄙视。
他快步走了过来,又坐在原处。虽然有点勉强,但还算得上是优雅。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掉过头去。
其实,我心里正在盘算,是否有必要试试眼前这个家夥的底线。
他逼我离开齐家,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要麽是瓷博的高贵皇子还有一点愚蠢的好奇心和天真的童心。
要麽......
我想如果只是皇畿木真应该不会让我如此悠闲的呆在这麽豪华的车里。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表现出对我的厌恶,毫无理由的厌恶。
所以我实在不能相信是因为第一个原因。
真可笑,我竟然如此费心的去逃避事实。
那麽就只能承认是由於第二个原因。
有人对我的事发生了兴趣,或者他根本就知道了我的身分。
而这个人的地位恐怕比皇畿木真还要高。
因为显然三皇子讨厌我讨厌的要死,却仍然不敢伤我。
否则怎麽会用上那麽恶毒却无实际伤害的熏香?
只可惜我的体质异常,那种产生幻觉的熏香对我效力不大,至於附加的效用更是彻底失效。
倒是有一定抵抗力的三皇子自己先中了招。
"你在想什麽?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开麽?"
我回头,皇畿木真正盯著我,他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那个跋扈的少年,眼睛却更为深邃,高扬的眉显出主人的高贵,玉质的脸仿佛精雕细作般精致。
却是憎恶。
我只一眼便可以看出他对我的不屑和憎恶。
不同於初见时的凶狠和好奇,从第二次见面时开始,我就感觉到刻骨的敌意。
让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产生敌意是一件相当莫名的事情。
"你在看什麽?"冰冷的问句。
我低下视线。
"真是有趣......"他站起来,更加靠近我,"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没有表情,连身体变化也与常人不同,却有怪异的反应力和抗毒能力。难道你是妖魔?"他捏起我的下巴,直射我的眼睛。
"身形不过是个孩童,却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你便是靠这双眼睛去欺瞒世人的吗?"
"为什麽不说话?你以为我不敢伤你?"手立时用力。他笑了,却恶毒之极。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原来之前被踢的地方终究是带了伤,此刻该痛的地方倒是毫无顾忌的成倍痛了起来。
皇畿木真很是满意的勾起嘴角。
"会痛吧。如果你一直不说话,我可以让你痛到说话为止。"
我狠狠看向他,挤出一句话,"已经足够痛。"
他盯著我的眼睛,显是看到了我额上的汗珠,微微皱了皱眉。放开手,直起身子,沈声唤道:"来人!"
很快钻进来一名士兵。
"三皇子有何吩咐?"
"到最近的客栈还有多远?"皇畿木真问。
"大概还有半天的路程便可到奉於。"
奉於是乌的一个小城,已靠近边境,如果再翻座山过去,便是瓷博。
当初没有细想便谎称自己来自奉於,只想著那样一个小城不算引人注意。
事实上奉於虽与瓷博只隔一座山,却也因此而让乌成为与瓷博接壤而唯一没有被吞并的国家。
原因便出在那座山上。
那山名唤不及山。
与其说是山还不如说是大陆上最巨大的屏障,绵延千里不说,山势之陡峭险峻已完全超乎普通人的想象,更不可能让大军通过。
小小乌国能存於乱世,靠的便是其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地利。当然乌国的贫瘠也是被人忽视的重要原因。
看来三皇子一行便是要翻越此山直接去瓷博。
而我唯一的机会或许正在那不及山上。
正想著,马车突然减速停下,车外有人禀告:"三皇子殿下,有人挡道拦车。"
皇畿木真眉毛一挑,便掀开门帘探身出去。
竟有人敢拦瓷博皇子的车?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这就是绩州来的车?竟然这麽华丽巨大!"
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
"大胆,你可知道你拦的是谁的车?"
"呵呵,我只知道单这裹车的绸布便可以值很多钱。"
"皇子,请下令擒住这个无理之人。"
"......"
奇怪,皇畿木真怎麽会一言不发?
我终於走到帘子旁掀开帘子。
外面几个侍卫正将一名少年围在车前。
皇畿木真背对著我站著却不发一语。
那名被围的少年衣著简陋,最多不过十六七岁。
浓眉大眼却也算普通。
要说特别,特别到能够让皇畿木真一时说不出话,甚至让我也感到怪异的,只有他背後的一件长物。
那竟是一把两米多长的大刀。
16吴双
这种感觉相当怪异。
眼前的少年个子并不高。实际上是相当的矮。
如果我站在他面前,恐怕踮起脚便与他齐眉。
所以那柄长刀是干脆的横著的。
在这样的栈道上,简直是彻底的堵住了去路。
皇畿木真没有说话,我想恐怕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思考著同样一件事情。
那刀裹上了一层黑黑的布,但还是能隐约看到刀口──也就是说裹的并不严实。
那刀有两米长,却相当合乎刀具的比例,因此最宽处可能有一尺多宽。
不但长,而且宽,加之看起来也颇为厚实。
所以......
所以我不得不好奇。
这麽一个矮个子怎麽会背得动这样一把刀?
果然皇畿木真的眼睛开始放光。
他竟笑得相当开怀。
众人见自家主子没有发话,当然是一动不动。
然後三皇子终於开口说话。
"乌倒是个有趣的地方,竟然有人可以使得动这样的刀。"
"好说好说,这可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少年咧嘴一笑,大大咧咧的应到。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试试这刀的威力。"皇畿木真跃下马车,站到少年面前。
几名侍卫静静退开。
"当然当然,让你们见见这刀的威力也好。"少年挺起胸膛,很是神气。
他看了皇畿木真一眼,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有点傻气。
皇畿木真直直站立,优雅的拿出鞭子。
"等等,我先退後几步,免得伤了无辜。"少年忙开口说道。同时向後退了几步,然後反手抽刀。
......
当然是抽不出来的。
我就算看不见皇畿木真的脸也知道此时他的脸一定开始变黑。
少年尴尬的涨红了脸,喃喃自语:"混蛋阿飞,怎麽绑得那麽紧......"然後手忙脚乱的开始拆胸前的绷带。
只听得!当一声,绷带解开了,巨刀也掉到了地上。
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所有人的脸都开始变黑。
少年大惊失色的转身,伏下身子,仔细看他的刀。
注意,是看,不是捡。
皇畿木真的右手已经开始冒出青筋。
只是刀上裹的黑布也松了下来,露出部分刀身。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少年十分紧张,他竟拼命的快速把刀重新裹好,这次是裹得严严实实,不漏半点缝隙。
四周的气氛开始变得阴沈怪异。
少年却仿佛浑然不觉,只见他裹好刀後才转过身来,脸上竟然有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