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
咒骂着的他扶着昏荡荡的脑袋走进厨房,打开料理台上的水龙头,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大口大口汲取水源。
"啊!"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使他情不自禁发出叹慰。
刚平复了喉咙的不适,肚子又不合作地叫了起来,林烁摸着腹部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食物。幸亏昨天池觉非刚补了货,这才让他找出鸡蛋和火腿。
看时间都快八点了,林烁就干脆连池觉非的份也一并煮了。等鸡蛋熟的这段时间,捺不住饥饿的他就先消灭掉了五根火腿肠。
"起床啦。"林烁敲了敲池觉非的房门,与此同时,第六根火腿也进入了他的肚子。
房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打开,林烁一看门后的人,惊讶地挑了挑眉峰。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儿也喝醉了吗?"瞧这一脸憔悴的样,跟整夜没睡似的。
"你......"池觉非顿了下才继续,"你头不疼吗?"
"疼,怎么不疼!一早起来的时候可疼死我了!"
"那......那你不多睡会儿?"池觉非从林烁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异样,大约昨天晚上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权当是撒酒疯了。
"我是被渴醒的,谁知道一喝完水又饿了,那就索性把早餐也给吃了。哦,我把你的份儿也准备好了。"最后一句话有那么点邀功的味道。
"谢谢。"池觉非勉强笑了一下,笑容从来是他最有力的面具。
"等会儿。"正剥鸡蛋的林烁忽然叫住了往浴室走的池觉非。
"什么事?"池觉非被林烁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盯得发毛。
"你,你怎么没戴眼镜?"林烁琢磨了半天才发现问题所在。
难怪总觉得今天的池觉非哪里不对,原来是摘了眼镜,这样不仅看起来显得比较年轻,而且那双本来就漂亮的眼睛让整张脸显得更出色了。
林烁不得不承认池觉非的容貌比他所见过的女人还精致,除此之外,没戴眼镜的他竟给他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脑海中似乎有残碎的画面一闪而过,但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眼镜啊......"池觉非不太习惯地摸了摸没有镜片遮掩的脸。
"眼镜在昨天晚上弄坏了,已经不能用。"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多好一副眼镜,多可惜。"
林烁这个元凶竟责问起受害人来了,而池觉非并没打算反驳。
"下次会注意点儿的。"
"需要今天去配一副新的吗?"林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心急,总之是不太想池觉非用这张脸出去招摇。
"过几天吧,今天不想出门。"池觉非一夜没合过眼,身心都很疲倦,这时候让他出门无疑是要他的命。
"哦。"林烁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咬了口鸡蛋后又问:"没眼镜你看得见东西么?"
"没问题的,再不然,我房里还有隐形眼镜。"池觉非有些窝心,没想到林烁还挺关心他的,连小事也不马虎。
"行,你赶紧洗刷完出来吃早餐,别让鸡蛋搁凉了。"
池觉非这一天感觉脑袋特别沉,才吃了个鸡蛋就什么都吃不下,林烁看他脸色不好就让他回房去休息,一直到中午林烁端饭给他吃才发现他是发烧了。
"该死!怎么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真他妈笨!"林烁摸了摸池觉非发烫的额头,焦急得骂了起来。
床上的池觉非紧紧裹着被子,脸上涌出不正常的潮红和汗水,不停翻身发出呓语,仿佛正经受着地狱烈火的酷刑。
"醒醒,醒醒,告诉老子该给你吃点儿什么药?" 林烁知道心脏病很危险,一点儿小小差错都会致命,所以他不敢妄自给池觉非吃药,只能拿着毛巾不断给他擦汗好让他好受些。但看着池觉非痛苦的模样,他的心情也跟着焦躁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呼喊池觉非的名字,林烁感觉这三个字像石块一样压在胸口,因为它竟然会疼,甚至比早上折磨他的头疼还疼。可在这个危急的时刻,他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救池觉非的命。
"池觉非!老子可警告你,在老子还清欠你钱之前,你不许死!"
已经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偿还了,如果连这都要缩短的话,那他林烁不就欠了池觉非一辈子吗?难道他这笔债还要背负到下一世来偿还?
不!即使池觉非允许,他也不会同意的,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亏欠别人,更别说要他欠到下一辈子!
或许是林烁气冲冲的大嗓门起了作用,池觉非终于有了反应,虚弱地睁开水粼粼的眼眸。
"池觉非!池觉非!你看到我了吗?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林烁欣喜若狂。
池觉非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吟,但这已经花了他很大力气。
"说。"林烁马上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药在第一格抽屉里。"
林烁的脑子一消化完了池觉非的话,身体就跟电脑下了指令一样快速跳到抽屉前取出药来。
"哪瓶?"拿了药他还是急,有蓝瓶和黄瓶,上面又都只写着英文,谁会分啊!
"蓝的。"池觉非无力地闭上眼。
"行,我马上给你倒杯水来。"
林烁话音一落就冲出房去,没几秒又端着水冲回来,眼看池觉非竟挣扎着坐起身来,吓得他心跳都快歇了。
"干嘛呢你!不要命了!"口气很冲的他却轻轻地按住了池觉非的双肩。
池觉非对他的大惊小怪有些无奈,即使正受病痛的折磨也禁不住微微翘起苍白的唇角,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药。
不坐起来的话,怎么吃药?
林烁立即意识到自己愚蠢的失误,心里懊恼的同时,嘴上却不服输:"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等我过来帮你,要不然你不小心滚下床了怎么办?你想给我添乱吗?这时候我已经够乱的了!"
为了一个男人方寸大乱,这还真的前所未有。
池觉非吃下药后很快陷入昏睡,林烁一直守在他床边不敢走开,在他无意识呓语的时候,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给予安慰。
望着池觉非拧紧的眉头,林烁情不自禁伸手为他抚平,此刻竟有种愿代他受过的冲动。
为了一个男人焦虑紧张,这更是前所未有。
晚上的时候,池觉非终于又清醒了一回,林烁连忙把熬好的粥喂给他吃。
"虽然我煮别的不在行,但这熬粥的功夫是跟我奶奶学的,天下间能熬出这么好吃的味道,除了我奶奶,就是我了。"林烁说话的时候仍不分心,一勺一勺、细心地喂着池觉非。
"是,很好吃。"池觉非已经感觉好多了,当林烁提到关于自己的事的时候,他很感兴趣且很安静地听着。
"我小时候发烧感冒,只要一喝我奶奶熬的粥,第二天就能下床蹦达了。"林烁的眉宇间似乎有着欢乐。
"我爸妈离婚后就一直跟着她住,那两个人没管过我死活,是奶奶一手把我养大,可惜她没等到我有能力赚钱养她就死了。"
林烁别开了脸,很快又转回来,表情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
"不过死了也好,省得见着我就操心,我这么不务正业肯定会把她气得跳脚,我奶奶那双脚可是封建残留物--三寸金莲呐!要真被我气跳脚了还不把她疼死!哈哈!"
池觉非一直安静地不发一言,即便林烁表现得再坏再没良心,他都看得出这些丑陋伪装背后的真实情绪。
林烁在笑,但其实是在哭泣。
林烁并不是冷酷无情,只是比其他人更坚强而已。
13
林烁这几天表现得特别勤快,早上准时八点起床不说,一天三餐都还是他给准备的,池觉非这一病下,倒真享受了几天少爷的待遇。
时值九月末,忽然一阵寒流来袭,气温刷的一下从二十多度降到十几度,不算太冷,就是开始发凉了。
池觉非一开始没发觉问题,后来有天晚上半夜起来喝水才发现林烁蜷缩在沙发上,薄薄的被子从头包到脚,跟虾米似的浑身打战栗,要不是牙关一直咔咔响,没准儿池觉非在黑暗中还发现不了。
一看他情况不对,池觉非忙进房拿了一件厚外套当被子给林烁盖上,林烁这才舒舒坦坦地睡上觉,即使第二天睁开眼发现额外的"被子"也没说什么。
但这事还是被池觉非记在了心上。
"林烁,我们今天出门去买张被子吧。"池觉非看着林烁从厨房里端出粥来,忽然说道。
"干嘛买被子?"林烁现在可把钱捏得紧紧的,上回把一千七百八的红酒就那么咕噜下肚了,事后差点没把他给后悔死。
"天气冷了,买张厚点的被子你好睡觉。"池觉非下意识推了下眼镜,这副新买的眼镜他还没戴习惯,总觉得不如以前那副舒服。
"不用不用,我盖这张正好,一点儿不冷。"林烁摆摆手。
"还说不冷,我明明看你冷得都发抖了,你怕冷吧?"池觉非一针见血地指出。
"哎哟......谁说的!老子怎么可能会怕冷,笑话!"林烁含住了被粥烫着的手指头。
"怕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何必逞强。"
"老子说不冷就不冷,你少废话!"林烁警告地瞪了池觉非一眼。
"可这种天气一不注意就很容易生病的。"
"你当老子是你啊?行了行了,赶紧吃粥吧,一会儿吃完了还得吃药呢。"
池觉非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林烁的话没错,有钱才是大爷!
入了夜,气温开始下降,还时不时地刮一阵小风,池觉非临睡前把厚外套给留在了客厅给林烁,可睡下后听着风声,心里一直觉得不塌实。
翻来覆去了那么两个小时,他终于按捺不住打开了房门。
黑幽幽的客厅里一点红光闪啊闪。
"你出来干嘛?"
池觉非看到红光熄灭,随即林烁的声音响起,但听起来不大高兴,下一秒客厅大亮,原来是林烁打开了灯,方才那点红光只化作烟灰缸上的一缕烟丝。
林烁用不耐烦的眼神盯着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的池觉非。
"你怎么没睡?"无视他的目光,池觉非笑了笑。
"你管我!睡你的去!"林烁口气不善地赶人,他绝对不要让池觉非知道他是冷得睡不着,更不要让池觉非知道他怕冷的事实。
那太他妈丢人了!
"可是我睡不着。"池觉非感觉客厅比房里冷,就算把窗户锁紧了也不管用,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睡不着也呆房里去,瞧你那脸冷的!"林烁捡起他的一件寝具--外套丢到了池觉非的身上。
听了这话,池觉非想笑,林烁光会说别人,怎么不去照照镜子看自己那张白煞煞的脸?
"我陪你聊天吧。"池觉非披着外套坐到林烁旁边,发现林烁除了抽烟,还喝咖啡。
明明就很怕冷,怕到要用香烟和咖啡来驱赶寒冷,却不肯接受他的一丁点儿好意,真不知道该说他死要面子还是倔强。
"谁有功夫陪你聊天,去去去!回房里去!"林烁努力克制自己说话时牙关别打颤,越快把池觉非推回房里,他就能越快解脱。
他妈的!他快冷死了!
"你忘了我们当初的协议吗?说好了你不单要照顾我,还要陪我的?现在只是聊聊天都不可以?"池觉非隐约有些失望。
见鬼!老子有答应过要陪他聊天吗?
"最多给你十分钟!" 根本不太记得协议内容的林烁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绝,只好不情愿地答应。
十分钟已经是老子的极限!
池觉非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贴进林烁有些冰冷的身体,将薄被铺开裹在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身体。
"这样就会比较暖和了。"由衷的微笑在看着林烁时,绽放在神情温柔的面容上。
"这、这样很奇怪啦!坐过去一点!"林烁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虽然这样真的比起一个人时要温暖很多,那是香烟和咖啡给予不了的温度。
"这样很正常,小时候我和弟弟都是这样的。"池觉非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清澈透亮的漂亮眼眸笑盈盈地看着林烁。
"弟弟?你有弟弟?"林烁第一次听见池觉非讲家人的事,更没想到他原来还有一个弟弟。
"对,他比我小两岁,而且跟我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人家说他比较像父亲,而我像母亲。"池觉非托着下巴,唇角愉悦地翘起,似乎家人是一个让他相当高兴的话题。
"你妈一定很漂亮。"林烁由衷认为池觉非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女。
"在我心目中,她是最美丽、最伟大的。"池觉非虽然还是在微笑,但笑容里却有些悲伤的味道。
林烁忽然想到池觉非曾经说过他的心脏病是遗传自母亲的,那么他母亲现在一定不在人世了,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对不起。"
"嗯?"显然池觉非并没有理解他意思,怔了一下才摇摇头:"没关系,我很喜欢跟别人谈论我的母亲,即使她很早就不在我的身边,可她还是留给了我许多美好的东西。Without her,without me。"
林烁一脸问号的表情逗笑了池觉非。
"我说,没有她就没有我。"
"那不就跟我奶奶一样?尾......尾......怎么说来着?"林烁觉得舌头有点打结。
"Without her,without me。"
此时此刻,池觉非衷心感谢命运让他遇上了林烁,除了家人,林烁就是另一个让他快乐的源泉。
14
如果说答应与池觉非聊天是一个错误,那么醒来后发现和他一起睡在床上就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早安。"池觉非睁开眼睛,向受了刺激还没反应过来的林烁展开一个完全没有芥蒂的微笑。
"早、早。"林烁僵硬地打着招呼。
"睡得好吗?我很少和人同床,应该没半夜把你踢下床去吧?"池觉非坐起身来,把散落的发拨开,露出后面带笑意的眼睛。
"没、没有。"
林烁拼命回想,昨天晚上怎么会睡到池觉非的床上?好像......似乎......貌似......
他猛然抬头望着池觉非微笑的脸。
是他提议两人一起到床上睡的!
可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林烁想破头脑都想不明白,他居然会答应跟池觉非同睡一张床?先不说男人跟男人同睡一张床多怪,单就论他和池觉非,有谁见过雇主和保姆同睡一张床的?这不是反了嘛!
"林烁,我们到楼下吃早餐怎么样?"一恍神的功夫,池觉非已经换好了衣服。
"楼下吃早餐?"不爱出门的池觉非说要出门吃早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林烁爬起来扒开窗帘,窗外阳光明媚,太阳正老神在在地挂着。
"看什么呢?"池觉非也好奇地趴在窗户上看。
"没什么。你说楼下吃早餐,吃什么?"林烁忙把窗帘放下,金灿灿的光线把他眼都晃花了。
"吃豆浆油条啊,你昨晚不是说早餐就该吃这些吗?正巧楼下有摊子。"池觉非显得兴致勃勃。
昨晚他是有这么说过,可不代表要马上实行吧。
林烁抓抓头发。
"我先去洗把脸,你赶快把衣服换了。"池觉非临出门口又交代了一句。
林烁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有点儿手足无措。
一个现在才让他开始困扰的问题浮出水面。
池觉非对他......好得有点出奇了吧?关心他,担心他,还凡事都顺着他,这么说起来,池觉非究竟是烂好人一个,还是另有所图?
林烁带着困惑换完衣服,又带着困惑洗刷完,当他出现在客厅,第一眼看见池觉非的笑脸时,他毫不犹豫地问:"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