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眸中忧郁的颜色,似诉说著世间的无情......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空不能有两个太阳,为了深爱的人们,镇守树海的黄金雄狮,不得不靠著上古神器之一的迫天石,维持正常的生理机能,乖乖地屈下膝作一头阉割、被斗败的狮子。
挂在脖子上的狭长的红色迫天石,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如血气般的鲜红,鲜豔的红,与记忆中那永不退色的景象重叠在一起,鉶风永远都记得那意气风发的那一日,遍布满眼的满城红色,记忆飞梭──
十年前,少年得意,正是踌躇满志、欲一展长才之际,十六岁时的鉶风,虽然比同年龄的平辈都来的稳重、沉稳,但毕竟年少轻狂,有些地方也与一般青年一样,总想为自己的国家尽份心力,所以凭藉著自己的武学与才智,率领当时只有区区几千人的拓拔大军,横扫老在拓拔南边作乱的蛮夷大国呼兰儿。
一举大破呼兰儿,拔了拓拔长年的外患,为未来拓拔的发展奠定基石,这样的丰功伟业,也让鉶风这位少年老成的青年,眼里有掩不住欢心与骄傲,忍不住挺直背椎,威风凛凛地帅领著军队凯旋归国。
坐在马上的少年鉶风,一身劲甲,柔软的金发在空中飘逸,所经之处迷煞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接受了多少人们发至内心的赞叹,在街道边迎接的百姓见到如此俊美的少年,都忍不住赞叹:『那是我们的太阳之子啊!』
军队凯旋而归,所到之处莫不受到祝福,最後回到拓拔都城下,国门为胜利的军队大开,厚重的铜门咿咿呀呀笨重地打了开来,还未踏入城门,一股花香便扑面而来,鉶风永远忘不了那一刻,那是满城的红色,整座拓拔城池都布满庆祝的红花,就连天空都是豔红色的。
胜利让拓拔的国土开满了红花,鉶风永远记得人们脸上洋溢得幸福脸孔,充满笑容的表情是拓拔国民该有的神情,拓拔的国民适合笑容,有一瞬间,鉶风觉得为了维持这样的笑容,要他长年出征各国都可以。
这一刻喜悦遍布整座拓拔城池,遍地的红花与笑声,为当时还只是弹丸小国的拓拔注入了新的希望与生命力,为未来拓拔的开拓与壮大奠定了基石,但这样欢欣鼓舞的喜悦却没有传到宗庙之上,拓拔皇宫的议事殿上,是一片的严肃,每位人臣恭敬地排成一排一排,脸上尽是胆寒之色。
甫踏入议事殿,鉶风便被朝廷上凝重的气氛震摄,议事殿上只有年迈的父亲直著背椎昂然挺立在众人前面,其馀的大臣无不哈著腰,头垂地比肩膀还低,不吭一声地凝视著跨进门的自己。
整座议事殿安静无声,披著战袍迈步进来的鉶风,环视一周那些眼里带著趣味打量自己的大臣们,最後抬头望向最远处高高在上的某人,那人眼里闪烁著戏虐的光芒,让少年鉶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胜利的喜悦之情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议事大殿上死沉的寂静,身著五爪龙华服男人眼里的杀意,与父亲坚意的神情,让鉶风的心寒到了谷底,头皮有些发麻,还只是少年的鉶风,似乎已预料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
「吾王英明,统领我军士兵,一举大破蛮夷大国呼兰儿,免我拓拔长期外患,臣特地前来给吾王报喜。」撩起战袍,少年鉶风恭恭敬敬地向高高在上的男人屈膝。
高位上,男人对於大败呼兰儿,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无关痛痒地挥动衣袖,意示行跪在脚底下英姿勃发的少年退下去,那才气四射的虎曈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反而在扫过的不卑躬屈膝、为人忠烈的老丞与他的亲儿子时,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睥睨著顺从地退到一旁的少年,站立在老丞後方,背椎不威不抗地挺直,清涩却挺拔健壮的躯体,虎虎生风的锐利眼神,和遗传至家族习性的一身男儿气概,看得才华出众、人中龙凤的拓拔王是满眼的刺,越看是越不舒坦。
「虎父无犬子啊!众卿们都抬起头来看看,向来一门忠烈,三代都出忠臣的鉶大臣,给孤养了只老虎出来!」不吐不快,男人一展其有容乃大的风度,在大殿上豪爽地与大臣们谈笑起,话语中多对鉶风父子赞美有佳,但聪明一点的人,都听得出这话中藏著的玄机。
听出了高位上华服男人的言词里包含的讥讽,少年鉶风的脸色是白了又白,黑了又黑,不禁低头用馀光扫视年迈的父亲,就怕向来忠肝义胆、认主往死里认的父亲,没法接受君王暗指自己有反意的批判。
「鉶大臣,你可要竖起老耳好好听听啊!百姓称赞著你的虎子为太阳之子呢!都快把孤给比下去了呢!哈!哈哈!」高堂上,男人越说越不像话,虽如玩笑般的开口,结尾也藉著笑声带过,但众臣听在耳里,却成了鉶大人的儿子,不但功高振主,还有谋反之意,不禁吓的面色全白。
听到这,连少年老成的鉶风都吓出了一层冷汗,脸上的神色更为凝重,新继任的君王素有拓拔千古第一明君之称,其才德与能力不容忽视,如今在大堂上公然失言,想是抓著了机会,要削自己一顿,就不知是怎样的削法了。
向来知道当今的拓拔王才华洋溢,却没有容人的肚量,早视自己为愈除之而後快的人物,所以鉶风行事总是故意低调,别人家的孩子十三岁便位居高官,鉶风拖到了十六,才忍不住一展长才,但发自本身的王者光芒,是怎麽也掩盖不去的。
两句话间,鉶风的心思是千奇百转,但向来以一门忠烈、侍君无二心的鉶老丞,可没儿子那麽多心思,只知道自己的忠肝义胆被质疑了,让君主质疑自己的忠诚,是臣的罪过啊!!没彻底地表达自己的忠诚,让君王觉得自己有所保留,是臣的过错啊!!
活到了这麽一大把岁数,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鉶老丞一向笔直的站姿,也不禁如寒风中的枯木般,颤抖地不成人形,他真是愧对祖先,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望著对自己向来无二心的老丞,被自己的言词打击地面如枯搞,年轻的拓拔王便在心底扯出一抹得逞的微笑,或许他撼动不了才能远在自己之上的鉶风,但他能轻易的扇动一心只想效忠自己的鉶老丞。
鉶老丞决不会坐视鉶家的门风被败坏,要拔了鉶风这只初生之虎的牙还不容易!?早看鉶风不顺眼的拓拔王,就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除掉这眼中钉、肉中刺的机会,而今芒刺不安於室,带著胜利的光环回来,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端坐在众人之上的华服男子眼里尽是杀意,大手威风的一挥,高声继续说道:「依山不容二虎,一个天空不能出两个太阳啊!!鉶大人,你看这样可好?」
受圣上旨示的阉人,垂著头恭敬地从角落走了出来,手里捧著一黄金托盘,上面放著一把锐利的小刀,递到了鉶老丞的面前。
见托著利刀的金盘,与自己擦身而过,鉶风的心冻到了骨子里去,担忧的事情总算发生了,只是不想承认促成这事的,竟是自己不愿违背的父亲,少年鉶风意气风发的金眸深处,凝结出了一股阴影,是认命也是无奈,当自己选择出征呼兰儿,成为守护拓拔百姓的黄金雄师时,有些事早已注定要面对的。
宽大高挑的议事殿上,众臣伫立,鸦雀无声,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被阉人捧出了的金盘上,两虎相争,哪一个会被射下来?是出於宗庙的正统太阳还是出於草野属於百姓的太阳?
是忠义重要,还是子嗣重要?是偏袒孩子,还是死忠君主?结局早已决定。
「跪下!!」枯木般的沙亚声音,响片全场,指示身後的骨肉下跪。
没有犹豫、没有後悔,一只皮包骨、血管凸出的枯槁老手,乒乓一声,将放置在拖盘里的利刀,砸到了英俊的少年面前,「今日君质疑了我们鉶家的忠心,我们便要证明自己的不二之心!」老臣坦荡荡地说道。
「我们鉶家不会出老虎,自宫吧!!」坚定不移,固若盘石,鉶家的忠心是禁得起考验的,鉶老丞说得坚决、説的果断,鉶家一门忠烈,三代忠臣,便是这样气魄。
接受来至周围或看戏、或同情、或无情的眼神,年少的鉶风不违父命地跪在地上,望著那躺在双腿间,雕刻精细的刀鞘,鉶风眼里的阴暗沉到了深处,不用抬头鉶风也知道在高位上的男人,其目光里闪烁著怎样的快意。
缓缓地抽出刀柄,让刺眼的银光投射在自己脸上,最後在下刀时,鉶风看了父亲的背影一眼,那瘦弱枯朽的身影,最大的心愿便是终生侍奉君主,为君主倾尽自己的所能,肝脑涂地,毫无後悔。
「风儿,记住了!鉶家可以无後,却不可以一日无君!」依稀记得这是当时父亲说过地最後一句话。
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彷佛当时的剧痛又重演了一般,鉶风至千年寒水的天池中回神过来,属於遥远时空的记忆,回忆起来却是历历在目......
惊觉寒气在周身结出霜来,鉶风有些想笑地运起了真气,暖身化去霜雪,脖子上的长条红玉泛著晶亮的虹光,红玉的破天石维持了鉶风外表身为男人应有的特徵,虎背熊腰、优美健壮,站在月光下的男人是如此杰出的人物啊!
可惜身体有了缺憾......男人悠悠地叹了口气,世俗之事勾心斗角,人心叵测终究难解,不知是父亲的愚忠,将害死自己,还是自己的愚孝啊!!
扭曲的畸形植物攀附著崎岖山势,唐突的山石曝露在植披之外,稀薄的空气里飘散著萧瑟的杀气,在这被寒冰封存的世界里,杀意四现危机重重。
覆盖著薄冰的乾冷土地,其滑溜的触感与此刻紧绷的情势一样令人感到心惊,远离地表数千公尺之上的空气,稀薄地让人近乎自息,就连已是低於体表的气温都还雪上加霜地持续地降低,严苛的自然环境为眼前不可见却一触击发的交锋,更添一分急促。
迈开大步,一脚深陷雪丘里,高山寒冷的气温冻红了玅臻的小脸,就连晶亮的大眼也被阴寒的山风吹地爬满一丝一丝的血红,「哇!!!」,耳边轰隆隆的爆炸声,压迫著两人前进的脚步,吓地玅臻是害怕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快飙了出来。
心疼地搂紧玅臻,龙童一手捂住玅臻的耳朵,将人儿往怀里压,压缩著深厚内力的掌风,扫过肩头,前方屹立的百年松针应声倒下,後方紧追而来的强大压迫感,激地龙童寒毛全竖了起来,蕴含在周身大脉里的内息像受到刺激般,不断地涌现,窜流在四肢百骸。
缩了缩搂著玅臻的手腕,将里著布条的尸体夹在自己与玅臻之间,龙童运起内功,将流窜在肌里间内息导向双腿,用力一蹬,瞬间一跃千里,拉开追逐的距离,向西北龙脉天山的最高峰奔去。
痛苦纠缠著冻裂泥土的奇形圆柏,在擦过一道掌风後断成两节,切割过滑溜薄冰的巨大山石,被一脚踏过後,瞬间凹下一个大洞,一场较量著内力与体力,赌上忠诚、承诺、仁义的最後争夺战,在盘古大陆最古老的土地上开演。
前甫後继,一前一後,追逐与被追逐的身影,在冰天雪地的世界中,伴随著一声声内力碰撞的轰炸声快速的移动。
著地、运气、跃起,抓住跳起的片刻,闪过後方的袭击,向後踢出一脚,将挟风夹雪的内力打向後面的追逐者,托延对方的速度。
情绪从不显於外的鉶风,依旧是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色的神情,只是那难得僵硬了点的嘴角,稍稍泄漏了他的情绪,运气於无形,粗操的大掌优游地划了个圆,便将龙童的攻击导向了一旁。
急中带缓,动中带静,飞腾於空中的鉶风不及於一时地缓行进气,气走丹田,运气於掌,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抓准时机,金色的鹰眼泛出流光,大掌一震,一道掌气便往眼前跳动的身影击去。
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风压袭来,龙童趁著再次著地之际,以左脚为中心,用右脚在地上画出一圆,在离地的瞬间,和著泥沙、土石、冰削的半月形气劲发了出去,击向袭来的掌风。
两道劲力在空中交锋,交接之处飞沙走石应声爆裂,沙雾弥漫,在一片白茫中,强力的掌风胜过筹,挟著旋转的气流,削过龙童发出的劲力,射向龙童与玅臻所在的地面。
见著自己发出的气劲不敌对方的掌劲,被截成了两半四散於空中,龙童心中有股难平的气,『分明是欺负小孩子!!』龙童无声地激烈抗议,但却也不恋战,脚底凝气,在气流炸过来之前,跃了开来,拉开彼此的距离。
追逐战还在持续,唰!唰唰!一小一大的身影在风中高速移动,所经之处无不是断岩残壁,承载著霜雪的高山柏木受到波击纷纷倒下,激起千层雪浪。
高空中,被龙童护在胸前的玅臻,从龙童怀里躜了出来,寒冷的风呼呼地吹过耳际,几缕散乱的发丝在风中快速的窜动,拍打在玅臻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一丝一丝令人心疼的红痕。
深吸了几口气,握紧拳头,玅臻提起了勇气,望向後方紧追不舍,充斥著压迫感与杀伤力的男人,寒风依旧呼呼地吹,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咬了咬花瓣般的下唇,玅臻的双眼迸出杀气,松开紧抓著龙童的双手,玅臻舞动鸣玲珑,气贯指尖,将细锁鍊上所有的小铁球打了出去。
他永远都不会是个负担,玅臻想与龙童并肩而战,尽管面对的是眼前强大地令自己忍不住颤抖的男人。
灌饱内息的小铁球急速的震盪,发出阵阵强烈音波,击向下方厚层的冰雪,无数的雪花、冰削被碰撞的威力送上高空,阻挡了鉶风的视线,也掩去了玅臻与龙童的行踪。
片片雪花弥漫天际,不受陡峭的山势影响,龙童还再加速地奔驰,玅臻望著後方
一片白茫之中,蒙蒙胧胧地可见一黑影直扑而来。
执起双手,摆出架势,玅臻将全身的真气注入鸣玲珑,相互冲击的内力,在小铁球内激荡出刺耳的音波,屏气凝神地注视著越来越明显的黑影,玅臻在等,等著紧追在後充斥著邪迫之气的男人从雾中冲出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满天的冰晶、雪花缓慢地沉淀了下来,灰蒙中一道矫健俐落的身影乘著风破雾而出,就在这个时刻,玅臻抢占先机地立马发动攻击,一颗颗注满劲气的钢球,画著优美的弧线直击男人要害。
玅臻快,而身藏不露的邪俊男人更快,鉶风耀眼的眼眸一沉,气劲爆发,瞬间弹开所有近身的铁球,在玅臻反应不及的当下,如腾飞的蛟龙转瞬间迫近到玅臻面前。
像瞬间移动般,玅臻还来不及分辨出对方是如何接近的,鉶风酿满内力如同黑洞漩涡般的大掌却已压境,罩住了玅臻的小脸,脸颊被掌中的酝酿的劲道震地发麻,眼看厚实的大掌所具备的威力,是一般人都闻之色变不敢领教的,这一掌拍下去,玅臻的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之间,就在玅臻以为自己命已绝矣的刹那,龙童背上的巨刃瞬间出鞘,阻在了玅臻与男人的大掌之间,遮去了玅臻的视野。
回身给予强大的敌人就是一掌,拉开彼此的间距,龙童气冲指尖,出鞘的巨刀便往男人攻去,拖延了鉶风的动作,却也失了重心,身体极速地向地面落下。
龙童带著玅臻往地上直落,高速、高压的环境,加上先前的危机感未平复,让躲在龙童怀里的玅臻,直往龙童的胸怀里躜去,抓疼了龙童也不自知,这尚未发育、单薄的胸膛是最安全的避风港,玅臻待在这怀抱里,就会觉得一切的风风雨雨都没什麽好怕的,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
为了避免直接摔落地面,在落地之前,龙童熟练地翻了个身,泄光劲气、稳住重心,脚朝下直接接受著地的冲击。
随著龙童落下,腾空的伟岸男人也立刻转换了方向,向陆面冲去,在重力加速度下,男人扎起的马尾也散了开来,耀眼的金发像太阳的光在空中飞扬,挺得笔直的身形与空气摩擦,激出细小的火花,像一颗慧星直落地面。
仰起头,玅臻见男人也俯冲了下来,酿起内习想乘著男人在空中防备较低时趁机反击,才刚伸出一只手,一道力量却突如其然地将自己推离了龙童怀抱,跌落在
龙童後方两丈外。
擦过覆著薄冰的乾冷泥地,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路,玅臻在撞到一颗结满冰晶的圆柏才停了下。
不敢相信龙童竟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一把将自己推离他的怀抱中,玅臻像受到了极大打击的小仓鼠,张大著水汪汪的双眼,不敢自信地看著龙童毅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