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易永步

"信不信随你。"叶莫又笑了，秦燕却觉得发冷--叶莫，你根本就知道我不相信。

楚睿现在很郁闷，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把事情搞砸了。把时间倒退到十分钟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然后，他好像是说了："所以，你还是回去好了。"
然后，他踩到雷了。
牟秋莫名其妙的扇了他一巴掌，自己倒是像受了什么委屈，楚睿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儿，牟秋已经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搞什么啊......"楚睿又生气又担心，但是偏偏全身都没有力气，想追都没得追。他觉得自己开始没有办法理解牟秋的想法，他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陌生？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从第一看见小秋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他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现在却不知所终。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想法，大概就像去读一本你一直以为自己读过的书，但是到了结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过。这种感觉很怪异，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怪异了，楚睿的脑袋乱成一锅粥，他觉得自己还是先睡一觉的好。不过老天爷看起来可没有那么仁慈，在他彻底睡着以前，秦燕和叶伶朔突然冲了进来。
"这算什么对待病人的态度？"他从被窝里探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先哪一个？"秦燕坐在床尾，喘着粗气问。看起来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楚睿又扭头去看叶伶朔，他正在松开自己的领扣，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落下了几缕，斜斜的搭在眼镜框上。
"伶朔，还是你说吧......你总能带给我好消息。"楚睿有点不安。
叶伶朔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床边，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小睿，好消息是我们都可以相信你见鬼了。"
楚睿在喉头嘟哝了几声，看来这个消息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然后他看着秦燕，好像在等秦燕说他们只是在开玩笑。
遗憾的是，秦燕听不见他的心声："发动机全不见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楚睿才讪讪挤出一个笑容："好变态的小偷......"

"我相信小莫。"叶伶朔说。他看起来很疲惫，但是目光很坚定，"小莫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算他没有找到你，也可能只是你们错过了。"
"可能性很小。"秦燕按着自己手腕，他的口气理智到冷漠，但是他说的是真的。如果说楚睿从五点半开始一直呆在earth里面，那么他们根本没有可能错过，"当然，或许他没有进去找--伶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伶朔挺了挺后背，僵硬地点头。
"叶莫的病，真的好了吗？"
好像被什么击中，叶伶朔整个人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等到再次看向两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坚定。楚睿经常都能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在对待一个又一个刁钻的客户时，叶伶朔总是这样--自信，坚定，毫不怀疑，好像在他的灵魂里面有着什么可以一直支持他的东西，让他学不会动摇。
"老实说我不知道。"叶伶朔慢慢开口道，"我们刚到美国的时候，小莫是自闭症，医生认为换一个环境对他来说比较好--那两年，他的确渐渐好起来了，我们甚至收养了一只猫咪。"他微微笑了笑，暂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用以描述，"可是突然之前，我又开始搞不懂他了--好像是在一夜之间，无数人来到我们的庄园，大部分是社会名流，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通灵。"
"难怪，如果小莫是他自己所言那样厉害的灵媒师，可是又如此不知名，那么真相就只有这个--贵族专用。"楚睿试图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不过他的目的显然失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笑。只有叶伶朔稍微捧场的耸耸肩，道："贵族们也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后来呢？"秦燕接着问。
叶伶朔微微仰头，眯起眼睛回忆，"后来？后来的生活很普通--虽然在大部分人眼里小莫看起来很神秘，但是我认为那只是那个孩子的游戏罢了--他喜欢别人赞美他，憧憬他，但是同时却不会太靠近他--灵媒师这个职业很好的满足了这一切。"
"你认为这只是一个游戏？"楚睿问。
叶伶朔不说话，他看看秦燕，而后者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楚睿又问。
"......"叶伶朔扭头看楚睿，微微点头，"我曾经不相信--可是我相信小莫，从前，现在--还有以后。"
楚睿和秦燕都愣住了，过了好会儿，楚睿先回过神来。
"好吧。"他晃着脑袋，突然笑了起来，"我相信你。"
"好吧。"秦燕也笑起来，"我也相信。"

第 10 章
思无邪还不知道楚睿"见鬼"了的事情，当他们终于找到楚睿的时候，秦燕却打发他去睡觉了。思无邪裹着被子，趴在窗户框上，看天空。老实说他现在很无聊，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不过......"完全不想动弹。"
关于叶莫--东莫非的事情，发生了那么多事，从最开始相互监视，到后来......要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吧？可是叶莫，又真的是东莫非这个人么？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甚至一样的神情动作，但是......有什么地方绝对不一样，思无邪的直觉在提醒他这个地方存在着，但是他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和秦燕也开诚布公的谈过了，心里一方面觉得安定，另一方面却突然开始变得空洞，类似一个抛开一切束缚打算一博的人，突然对两手空空的自己很不适应。秦燕说他需要慢慢的调节......忍不住想要偷偷笑，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居然也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说话~~他可是那个人诶，那个不择手段的燕飞雪，为了复仇把一切放到身后的燕飞雪，现在居然会只看着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其实有点恐怖哈哈哈......哈。
但是还是觉得好无聊......思无邪把脑袋支在窗框上，无语问苍天。他看着地面上投射的各栋别墅长长短短的影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说是有一个小姑娘每天夜里都会不停的和一个人跳舞，到最后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影子......唉，胡思乱想可不是个好习惯......嗯？
"小秋？"
影子跑得很快，但思无邪可以确定是牟秋，都这个时候了，他不照顾楚睿那家伙还跑出去做什么？思无邪踢开被子就打算朝楼下冲，不过--
"喵--"
"哇--"
肥猫和思无邪同事开始惨叫。一个被踩到了尾巴，另一个被绊倒在走廊上。
"喵呜！！喵呜！！喵~~！！"思无邪尚未回过神，那肥猫倒是立刻立起金毛，冲思无邪一阵张牙舞抓加咆哮，面部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鄙视，鄙视，还是鄙视。直到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音，猫儿突然卸下装备，竖着尾巴一溜烟跑走。思无邪侧头，看见叶莫细细长长的指尖。
"怎么，让它欺负呢？"
"......"思无邪握住叶莫的手，用力把他也拉到地板上坐着。
"讨厌啦，人家都不知道你居然喜欢在地板上做啦~~~"叶莫眼角含笑，不知真假地说道，"你要温柔一点哦~~"
思无邪僵硬......
叶莫笑翻在地板上捶地板，"我...哈哈哈哈......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变得这么老实哈哈哈......"
思无邪继续僵硬附加冷汗效果......
等到叶莫终于笑够了，挽着头发坐直了身子望着思无邪，微微的笑。目光深成潭水，思无邪觉得自己看不懂里面的深意，只觉得，要溺死其中了。"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他问。
美丽的瞳孔从中间荡开波纹，扩散开浅浅的笑意，"我想要幸福，"他抱住他说，"你就是我的幸福。"
不一样......思无邪也抱住他，听见自己心里说着不一样。可是，究竟是那里不一样？

"小秋！！！"
楼下突然传来楚睿的咆哮声。思无邪和叶莫对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本来目的。"糟糟糟糟糕了！！"他一拍脑袋，"噌"的跳起来就跑，叶莫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优雅上扬，眼角眉梢无笑。
叶伶朔，秦燕，楚睿三人谈完以后，决定把所有人集中起来说明情况，可是第一个就发现牟秋不见踪迹，打手机也没有回应。想到之前和他吵那一架，楚睿突然就失控了。思无邪一下楼梯便看见叶伶朔架着楚睿，秦燕更是直接痛快的一杯子冷水泼过去了事。他赶忙直接跑去卫生间拿毛巾，耳朵边上一直能听见楚睿气急败坏的吼叫："......要是小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啪--"响亮的耳光，秦燕下手的时候可没有留情面，大厅里瞬间安静骇人，"你对牟秋的保护欲，还真是典型的自我满足。"单边勾起的嘴角，上扬下巴，口气尖锐如针，目光里是满满的讽刺。秦燕的个性到底还是恶劣得要死的，思无邪倒抽口气想。"牟秋已经是成年人，你凭什么认定他需要你呆在身边？"他还在说着。
"我......"没有出现思无邪以为的反驳，楚睿竟然意外的弱势。他滑落坐下，苦笑道，"如果在昨天，或者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知道他需要我--可是现在，我的确不确定。"
大厅里的人，包括秦燕，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楚睿抱着头，用不知道哭还是笑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了解他......可现在，我不知道......明明总是躲我，现在居然坚持留下来......甚至回想以前...该死！！我一定疯了......"
"你......你不喜欢小秋了？"
好像被扼住颈项，呼吸突然滞留，胸腔里面乍然出现了大片空白，茫然无辜。思无邪用力纠紧毛巾，说话口气压抑颤抖。
三人这才注意到他，楚睿更是被他的话问到，一言不发的愣在那里。
"你不要他了？"思无邪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要问这些，思无邪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一瞬间鬼迷了心窍也说不定，要是用自己的话来说--大概是所谓的理智这种东西去九寨沟旅游了？就算彼此之间存在着或许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沟壑，但是思无邪现在却产生了这样真实的感情--对他来说，小秋是永远的朋友，不可动摇的朋友，全心全意地希望他能幸福的，重要的朋友。如果楚睿胆敢说出一个"不"字，他很确定，自己会冲上去一拳砸烂他的下巴。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楚睿，而是叶莫。
叶莫说："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吧？难道，可以不用去找小秋吗？"
一众人等抬头，看见叶莫斜斜的倚靠在楼梯扶手上，浅笑怡然。他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场闹剧，觉得可笑，但同时期待结局。
思无邪镇定了一下，把毛巾扔到楚睿脸上："刚才，我看见他朝Silva去了。"
发现牟秋的时候和发现楚睿的时候很相似，唯一的区别是楚睿当时是清醒的，而牟秋是昏迷状态。等到大家都离开Silva，叶莫却一个人呆呆立在Silva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陷入回忆。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偶尔几粒卑微的星辰，叶莫垂着头，让长发投下的阴影遮挡住表情。
"喵......"石碓草丛中探出一个金茸茸的脑袋，猫儿懒懒蹭出半个身体。叶莫蹲到他面前，捏它的后颈。
"又搞得这么脏，你就不会注意一点吗？"他抱怨着，拿食指弹它的鼻尖。因为觉得不舒服，猫儿从喉咙口发出抗议的呼噜声。而叶莫，轻轻的笑了起来。

牟秋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又和楚睿吵了一架。起因不外乎就是关于回去还是不回去的问题。说来也奇怪，继汽车"报销"之后，所有人的手机都陷入了无信号或者死机的诡异境地。所以楚睿原本的打算是天一亮就把牟秋带到主公路上去，拦出租车--不过，小秋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打从一大早醒过来，两个人就开始争吵，直到楚睿摔门走人。
楚睿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秦燕正坐在他的床上翻杂志。感觉到他进来也不抬头，只是轻描淡写的挥了一下手以示招呼。
"怎么，要安慰我吗？"楚睿说道，"趁我现在情感受挫正好夺我芳心？"他想笑，可是努力了好几次，脸上也只有一个扭曲的嘴角。
"这个笑话可不好笑，不过，我的却想要和你好好谈谈。"秦燕终于放下那本书，抬起脸，开始仔细端详起楚睿来，老实说，秦燕一旦认真起来楚睿就会觉得紧张，所以他现在就觉得很紧张，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白鼠，而秦燕就是拿着解刨刀的医生。
"可我不想谈。"于是，他立刻回答。
"那么，你听我说，我只是想道歉。"似乎料到他的反映，秦燕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说，根本不再留给楚睿插话的机会，"我很抱歉现在才注意到你的心情，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免费提供咨询。"
"......"
"那么，好好休息一下。"
"秦燕。"
"什么？"
"我......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小秋了？"
秦燕回过头，嘴唇紧抿。楚睿的表情，与其说是苦笑，还不如说，泫然欲泣。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种挫败表情，可喜可贺。"他上前一步，拥抱这位朋友，"记不记得来这里之前我说过什么么？"
"记的--有事就找你。"

朋友，就是一直在你身边那个人。

第 11 章
思无邪蹲在楚睿房间的正门口，他感觉自己变成了那位守株待兔的农夫，不过他等的不是兔子，而是一只刁钻刻薄的燕子。秦燕出门时差点一脚踩到他。"你还怕我红杏出墙？"秦燕把他拎起来，强力克制自己快抽搐的笑意，"我的道德水平跟你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当然，你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思无邪一脚踢向秦燕腹部，却让秦燕抓了个正着。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擒拿高手？"秦燕凑到他面前，贴着他耳郭问道。
"滚。"思无邪涨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挣脱出来，秦燕也不追击，抄着手微笑。看得思无邪心理越来越发毛。"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你说呢？"秦燕反问。
"......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那家伙，自然指的是楚睿。"如果他敢抛弃小秋--呜呜，尼赶甚么（你干什么）？"思无邪口齿不清，是让秦燕同学捂住了嘴，扛起来就朝一边儿躲。思无邪看见楚睿从房间里面磨蹭出来，有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跺脚朝牟秋房间去了。思无邪彻底糊涂，他疑惑的用目光询问秦燕，秦燕扬着下巴微笑，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牟秋的房门没有锁。楚睿在心里再次确认一遍秦燕的想法--好吧，他总是对的，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小秋。"楚睿用额头抵住门，"我想和你谈谈。"
房间里面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依旧了无动静。

"什么什么？恋爱幻想？"思无邪坐在茶几上，皱着眉头看着秦燕转来转去榨水果汁，"拜托去掉你那些深奥的晦涩的莫名其妙的词语--用一种我能听懂的语言OK？？"
秦燕停下来，"呲"的笑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你的理解力在人类平均水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