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真实（短篇合集）————玉焱浅夜

不握还好，一握他就紧抓着我的手不放，还伸出另一只手在我胳膊上乱摸。我无奈地望向姚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比我更无奈。看来这程欣兴许有些势力，我只得叹了口气，希望他不要太过分就好。
"美人是要给大家欣赏的，你这样霸着算什么意思？"忽然身旁一人开口。我暗叹，还好有救星。
那人长得比较纤细，不过光坐着也看得出来身高应该接近190。他拍掉程欣的手，然后凑近我的耳朵说，"我叫周潭。"我刚想打声招呼，却被他咬住耳垂。
我倒吸一口凉气，姚响，你今天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把我害惨了啦！
"请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抓住周潭在我身上四处游走的那只手，尽量目露凶光的说。
"怎么了？玩玩而已嘛，何必那么紧张？"他迅速反扣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丝毫不比程欣差。我开始暗自叫苦，真应该去学点格斗功夫，不然这辈子真的要被男人吃定了。
"离旭，你也玩够了吧，该回家了。"
若说此时我听到这个声音就像听到上帝福音一样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许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旁，抓开了周潭的手，拉我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指责点什么，至少，像以前那样讲点大道理之类的什么，可是他自坐上车到车行了好几千米都始终只摆着一张扑克脸，一声不吭。最终，还是我忍不住开口了。
"我刚好去那附近买菜，看见你下了一辆摩托车，进了那家迪厅。"他看也不看我，语气听起来冷冰冰的。
"哦。"我梗住，再也不好问什么。不过心里，还是很感激他恰好出现在那里替我解围，不然我今天真的有可能贞洁不保。我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姚响那小子再约我，打死不去。

回到家里才知道，妈妈今晚有应酬，只有我和许寅一起吃饭。
从准备到开吃，他仍旧是沉默不语，这使房内的尴尬气愤有增无减。
我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是，自从他以一个成熟男人形象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发现，就算我再伶牙俐齿也找不到与他之间有任何话题。
11岁的差距，此时，像一条巨大的鸿沟。
我忽然觉得胸口好闷，没吃两口饭便把自己关进房间，倒床便睡。
睡得朦朦胧胧之时，感觉好象有一只瘟热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
"为什么？我还是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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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我迷迷糊糊爬起床来，却在路过饭厅的时候被吓醒。
"你怎么还在这？"许寅坐在餐桌前悠闲地看着报纸，桌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来，吃饭。"他收起报纸，对我笑笑，然后缓缓端起一杯红茶。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肚子是真的饿了。毕竟昨晚确实没有认真吃东西。
"夜不归家，不怕你老婆担心哦。"我索性坐下，拿起一块面包就开始咬。
"老婆？"他被我梗住，所幸他那口红茶已经咽下，不然看他的表情肯定会被呛到。"我还没有结婚。"
"那起码也有女朋友啊。"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信他没有女朋友。
"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这回轮到我梗住。
"不会吧......你都快30岁了，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30岁就必须有女朋友？"他嘴角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好家伙，居然学会了我的打太极方式。
"哦，我懂了，你是GAY？"我故意恍然大悟得很夸张，可是，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许寅的黑脸。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想找个地洞往下钻。
我们一直沉默，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直到时候不早，我们才先后出门，上班、上学。

"对不起，离旭，实在对不起。"姚响自我进了教室门就不停的重复着着句话，我猜他差一点就要用上三跪九叩的大礼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会那样......他们当初只是跟我说想见见你......"
"会？会怎么做？轻薄我？"我佯怒道，只见姚响的脸更红了，头也低得更下。
"以后你再约我，打死我都不会去。"这是真心话，没有迁怒的意思，可是我却看见姚响猛地抬起一张发白的脸。
"离旭，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好不哀怨的语调，我笑到肠子打结，表面不动声色。
"啊，看心情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指望我原谅你。"
姚响张大的嘴巴动了两下，没发出声音。不过他应该认为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因为起码我没有说要跟他绝交。
我暗叹自己真是低级趣味，戏弄人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玩得如此开心。
姚响一天乖得像小狗，我要他往东便不会往西。买水买饭、占座位......能讨好我的事情没少做。见谁都像吃了火药似的姚响居然会对我如此百依百顺。
可惜啊，可惜，他始终走不进我心里，不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团圆结局。

晚上回家，意外地只看到母亲一人。
"怎么，许寅今天没跟回来？"我边脱鞋边问。
"哦，好象被他的美女秘书缠上，共进晚餐去了。"妈妈难得地穿上围裙，"妈妈好久没下厨了，今天要好好做顿大餐给小旭吃。"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就说他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嘛，还是美女刀追呢，真是好福气啊。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舒服，索性仰躺瞪着天花板。
好你个许寅，有美女陪连我家厨子都不当了，我不喜欢吃我妈做的菜啦~！
正胡思乱想，便被母亲叫起来吃饭。
"为什么许寅每晚都来我家做饭？"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认为呢？"妈妈看着我，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不然我问你干嘛？
"他说你很难养。"妈妈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我脑子艰难地转了半天，没有思索出一个结果。
"什么叫......我......很难养？"我看着妈妈笑到不停颤抖，难得结结巴巴了一回。
"啊，你是真的很难养，"妈妈停住笑，"从小就不听话，喜欢闯祸，不爱学习、坛玩、乱花钱，又挑食......"
我听着母亲一一数落我的不是，心中有些微微的讶异。我本以为她不关心我，不管我，可是，她对我的一切却都如此清楚。
"他比我和你爸都了解你，又很细心。"母亲此刻笑得温暖无比。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要跟他结婚吧？"如此情景，听一个母亲如是说，任哪一个小孩都会产生这种联想。可是我妈明显不领情，甚至笑到前仰后合--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看到我的母亲， 如此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这么没有形象。
"他看不上我。"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我妈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眼神看着我，"美女什么的，他根本看不上。"
当我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我的母亲已经恢复平常的沉静，开始优雅地用餐。
我开始怀疑，我不止样貌传承自她，连骨子里的某些恶趣味也一并照单全收了。

早上出门，被一辆黑色宝马拦住去路。
"上车，我送你去学校。"挡风玻璃后面，是许寅困乏的脸--眼里有血丝，眼下有黑眼圈。
"怎么，昨晚偷鸡去了？"我坐上副坐，瞟了他一眼。
"在你家楼下待了一晚。"
"为什么？"我是想问他为什么不上楼去，却见他一脸厌恶。
"那个女人太激烈了？要生米煮熟饭？你就落荒而逃？但是......不至于连家都不敢回吧......"我越说他脸越黑，我开始哈哈大笑，"哈哈，有趣......真有趣......喂，我说你......你要做柳下惠第二啊？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你都不要。"我将胳膊肘搭上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又不喜欢她。"
"哈？"我差点掉下巴，从来只听说女人因爱才会性男人因性才会爱的，如今碰到个另类。看来这许寅确实是稀世珍宝，该送到博物馆去好好保藏。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拿下手肘，盯着他，"只是觉得这么个宝怎么被我撞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转头开车。

"那个男的是谁啊？"我目送许寅开车离开，忽然听到姚响的醋意满满的声音。
"我妈的员工。"我转头微笑。
"员工？员工还负责替你解围、送你上学？"他明显不信。
"他确实是我妈的员工，"我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在想，仅仅只是员工而已，许寅他有没有必要做那么多。

日子继续缓慢平淡地滑过。
我平安地升上了大二，这其中当然不乏许寅的功劳。要不是临考前他帮我恶补了一阵，我定会考个满江红。
"离旭，去HIGH！"姚响明显兴致高昂。
"没兴趣。"我摇摇头，转身准备走。
"今天保证不会有闲杂人等！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
"我说过不去，就是不去。"我坚持。
"但是今天特别嘛！你就破一下例好不好。"
"今天什么日子？"过年？还差得远；过节？没有啊；谁生日？我从来不记得别人生日......瞑思苦想一阵，没得到答案。
"你去了就明白了啦！"他将我拉上他的摩托，就开始一路狂飙，生怕我会跳车似的。
到了那家同学家开的PUB才知道，姚响包了整个场子开生日PARTY，而主角就是我自己。
一进门，就被大家喷得满头彩带，我心情复杂地望着姚响，只见他笑得很开心，仿佛是他过生日似的。
"19岁生日快乐，离旭。"他笑，目光真诚而热烈。
我有一些情绪梗在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痛恨自己的心，不是没有感动，却无法为他沦陷。
"为什么，我无法爱上你？"我的声音很小，音响的声音很大，没有人听到这句话。

我喝了很多，很有点借酒消愁的味道。最后多亏姚响把我送到家门口，不然我肯定倒在路上。
打开房门，我看到一桌子的菜，以及放在桌子正中间的大大的蛋糕。许寅爬在桌子上，似乎已经睡着。我抬头看看挂在客厅墙上的钟，已经凌晨2点20分。
酒在那一刻似乎全醒，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身体，跌跌撞撞走到餐桌前坐下。
许寅大约被我吵醒，坐起身看着我，目光有些迷离。定了定神后，才说，"生日快乐，不过好象晚了点。"
"没--没关系......"我打了个酒嗝，"我很高兴。"
"我去给你买点解酒药。"
"不用了，"我拉住他，"陪我坐坐就好。"
他看了我一眼，拉出我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为什么记得我的生日？"
"......我......"
"我自己都不记得！"我突然高声打断他，"哈哈，不管我爸还是我妈，在我有记忆以来，他们从来没有为我过过生日......呵......我每年都会坐在家里等，等他们回来，哪怕只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我也会很高兴......"我眼眶越来越热，"可是......一次也没有！他们每次都忙到很晚才回家，那时我已经睡着，然后醒来的时候，我的生日也过了......"有些咸咸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从眼角滑落嘴边，"所以......渐渐的......我连我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我知道......"眼前的许寅变得模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感到一只略嫌粗糙的大手拭去我的泪，随后拉我入他的坏里，"我陪你，从今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不管生日，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我迷迷糊糊地蜷在那个温暖的坏里，全身的力量都像被卸下来一样，软软的，但却觉得很安心，于是，就这么睡着了。

次日醒来，意外没觉得头痛。隐隐约约记得，昨晚回来，看到许寅和蛋糕什么的，然后说了些什么话。只是昨天大概真的醉得厉害，现在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出门走到饭厅，果然看见许寅坐在餐桌前，桌上又是丰富的早餐。
"昨天的蛋糕呢？"我打了个呵欠坐下来。
"你想吃？"
"恩......看起来，好象很好吃的样子。"其实昨晚匆忙一瞟，根本没看清楚什么样子，只是觉得，若是许寅准备的，一定合我胃口。
果不其然，蛋糕不但很漂亮，也很好吃。
"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做的。"我挑起一边眉毛。
"是的，学了两个星期，但是还是没有做好。"他吃完自己那一块后，得出如上结论。
我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这男人欺负我什么都不会是不是？已经这么好了，还说没有做好？
"谁嫁给你还真是幸福呢，这么好手艺。"
"哦？"他看着我，"你这么觉得？"
"恩啦。"我受不了他认真的眼神，含糊地回答。
他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为何，母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许寅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家的常驻民。
"如果你母亲苦心经营的事业突然被人所夺，你会怎么样？"有一天在车里，许寅突然这么问我。
"能怎么样？不就是变成穷人？"我又想了一会，"不过凭我妈的本事，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质。"我笑。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随即又问："不会为她感到惋惜？"
"她的事情，我惋惜个什么劲？"
"离旭，"许寅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敌视这个世界？"
"敌视？"我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形容，"我什么时候敌视过这个世界？我有好的外貌好的家境，生活地自由自在，所有人都羡慕，我

干嘛要敌视这个世界？"
许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你并不快乐。"然后转过头，不再说什么。

我没有想到我再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他会笑得如此温柔。
在机场，我送行，为他，也为挽着他手的女人--我的母亲。
"我真的是败给许寅了，但是你不要怪他，小旭。"母亲笑得很温暖，那种表情，也许已很久没有呈现在她的脸上。
我突然想起许寅那天问我，"如果你母亲苦心经营的事业突然被人所夺，你会怎么样？"
我想我会很高兴。
母亲家族的经营一直是她重不可推的责任。因为她的生意，因为她的自尊，他不得不和父亲分开。
我想，他们做出离婚决定时，心里一定很苦很苦。而现在，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全因许寅夺走了她肩上的重担。
"祝你们幸福。"我笑，向他们挥手告别，目送他们搭上送他们去重温蜜月旅行的航班。
"还有，谢谢你。"我转过身，许寅已站在我的身后。
"我以为你不会这样笑。"
"怎么笑？"我捏捏自己的脸，并不认为我此时的笑容与以往有何不同。
"如此满足，如此真心。"许寅走近，俯视着我，"我以为你会说，‘他们两个人的事，干我什么事？'"
我笑出声来，"是，他们俩的事，确实不干我的事。只是我看到有人如此幸福，受到感染而已。"我望向他的眼睛，发现他也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