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景兆蘋跟狐精跑了的消息传到了山上的道观,起初大家都不信,后来许久没的消息,又听下山化缘走乡除妖作法的弟子们说见着景兆蘋回来了,还带着个穿着暴露言行轻浮的女子,道观上下便开始传她是不是被妖精所惑的消息。
一手将景兆蘋养大的从系师傅连日马不停蹄地下山了,结果就遇见这样的情景,还能不被起得吹胡子瞪眼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景兆蘋吓得触电般弹开与乐絮楼拉拉扯扯的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亦步亦趋地看着面前的道士,只觉得天昏地暗,动了动口,最后发出一个“师——”的音节。
乐絮楼怀里一空,看了眼躲闪的景兆蘋,脸上嬉笑的色彩肃穆起来,再去看那群道士,看到了为首的人,脸上又堆起一个虚假的笑:“怎么,追了我那么多年,结果我被你徒儿追到手了,不甘心”
“你....”道士被说中了心里的梗,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这蛊惑人心的妖怪!休得胡言乱语,我当年...当年...”
说着说着竟是再也编不下去了,白眼一翻嘴角一抽,当街昏倒了过去。
“师傅!”景兆蘋见状跟那群一起的道士们都围了上去,乐絮楼这才意料到不妥,想去安慰景兆蘋,结果却被甩开。
乐絮楼骄傲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景兆蘋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她满脸泪痕怒视乐絮楼,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再怎样,也不能这样说我师傅...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景兆蘋!你....”一股气憋在心头上,不发泄不得安生,但是被一双冰凉的手从脊背后面拍了下,宋期雪站在乐絮楼旁边,侧耳说了一句什么,再看乐絮楼的瞳孔缩成一个点,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劲爆的消息,没有再说话,内疚地看着景兆蘋他们消失在人群中汇聚成一片很朦胧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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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旁边伺候了半日,景峥才幽幽转醒,起来第一件事便是一掌将景兆蘋挥趴,斥骂:“我怎得就得了你这样个忤逆之徒!给我跪下,当初我敦敦教导你礼义廉耻,何时起成了那耳边轻风?”
景兆蘋听话地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道歉:“徒儿知错,师傅不要气坏了身子!”
“你知错你知错还与以女子身份与那狐狸精出双入对有伤风化!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才是!今日就跟我一起上山,听后处置绝不轻烧了你!”几个师叔搀扶劝架,但景峥爱之深责之切,那火气起是根本遏制不住了。
“徒儿不会上山的...”景兆蘋的额头贴在地面上,声音渺小却毋须质疑,“徒儿已经破尽戒律罪该万死,不配做道家人,但今生不想再有负于絮楼,忘师傅成全...”
\"你......\"景峥颤音着指责,怕是又要晕倒。
景兆蘋于心不忍,头埋得更深了:“徒儿与絮楼姑娘已相爱相付,不可挽回了,兆蘋只能长跪不起求师傅成全!”
周围一阵唏嘘,景峥老脸挂不住,先下了逐客令:“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都下去!”
门口聚集的人恋恋不舍都走的差不多了,再推旁边的几个同门:“你们也是,先上山!”
空下来的医馆只剩下一个床位和师徒二人,景峥思忖良久,还是低低地开口:“兆蘋...或许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一己私仇派遣你去捉那力所不能及的妖物,只是这是你过世的娘亲遗愿,若不是你亲手报仇雪恨,我怕油尽灯枯百年终老以后都无颜再去见她。”
“娘只是一时想不通,爹...师傅已经为娘亲做的够多了,相信娘亲也不会真的责怪您......”话题沉重起来,景兆蘋也被一双枯槁的手扶了起来,景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兆蘋,有件事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不是你亲爹......”
二十五年前,景峥还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幸得机缘巧合之下与富商千金结下不解之缘暗许终身,那位千金便是景兆蘋的娘亲,无怨无悔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送景峥进京赶考。
后来景峥高中凯旋,回家的时候相好却被迫嫁作了他人妇。也因此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在峤州后山创造了一个接收女子的道家小门派分系。
一次上香俩位旧情人邂逅青山,旧情复燃却无奈沧海桑田。景峥也得以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其实她是女儿身。
夫人受惊之余竟然也觉得看淡了,从此二人无话不谈姐妹相称。
少了那份背叛的内疚,夫人更加把道士当自己人,分享起与家人的讯息,说起风度翩翩的丈夫,眉宇间的依赖比之前也多了几分。景峥强颜欢笑,不敢说自己早已违背世俗喜欢上她,只当是她有了更好的归宿。
不久后,夫人有喜了。但怀孕期间那份之前的开朗却少了,情绪变得很容易烦躁多疑。景峥一问之下才知道峤州许多百姓看见他家丈夫在外“偷腥”。
景峥一面安慰着说姐夫不会是那种人,另一面却暗中探访,终究被她发现勾引良家妇男为乐的乐絮楼为非作歹。
捉/奸在床之际,夫人第一时间就是去扑打衣不遮体的狐狸精,嘴里怨妇般叫嚷着为何要偷她正派夫婿,自己跟她没完。
没成想那她心心念念的夫婿护着乐絮楼,直接把她推翻在地并一口一个泼妇难养振振有词说要休妻另娶。
景峥两难之间,那极浸妩媚的乐絮楼穿好了衣裳,却是狐媚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你家相公当真有定力,那么多年的夫妻情深怎会被我三言两语就勾引?这样的男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我替你收了他?”
阻止已是来不及了,狐狸精露出了原型,尖利的獠牙利落地贯穿了男人的脖子,血腥的场面让夫人受了惊,当即难产。
临终前,夫人握着景峥的手憎憎托孤:“定要让兆蘋收了那狐狸精!以报伉俪深仇!”
☆、旧爱嫉新欢
至此,景峥将景兆蘋收于门下,怕她自卑,或许是存着私心,把那“父亲”身份赢取了,灌输是自己变心才使得她自幼没了娘亲,同时知道狐狸精不好女色。让她遂了母亲的溯愿,下山寻那狐精报仇。
没成想景兆蘋为人宅心仁厚,没有解决这抢自己父亲,害得自己从小就是孤儿的狐狸精不说,甚至丝毫不怪她破坏了自己家庭的美满,意图感化她。
更让景峥没有想到的是,她一直麻醉躲藏不敢大白于世间的那种女子之间忤逆的情感,也让景兆蘋遭上了。只是她选择了直面而非自己当初那样退缩。
或许...错的真的是被礼仪教化蒙蔽了心智的自己,如果自己跟景兆蘋一样,再勇敢一点点,少去畏惧一点世俗的目光,或许结局又会很不同。
景兆蘋跪累了,蹲伏在了地上沉沉睡去,景峥替她披上毛席,端详了一阵那张青春黯然的脸,依稀可以看见当年那个人的几分模样。她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道服,走进了雪地里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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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兆蘋在医馆跪了多久,乐絮楼就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多久。
等到景峥出来了,看见冻得脸发红的的落魄狐狸精,一脸歉然的样子,跟当初那个雷厉风行咄咄逼人的妖怪截然不同。
或许时间真的是可以改变许多事情的吧,景峥没有像白天一样凶巴巴地冲上去跟都准备好被打死也不还手的乐絮楼撕逼,只是幽幽看了她一样,那目光里,似乎还带着点笑?
不过只是一瞬间,乐絮楼觉得自己一定是跟景兆蘋呆久了才会傻了吧唧地臆想症了,听景兆蘋说过那段“有个狐狸精勾搭我爹不成气难产了我娘”的风流史,乐絮楼一度觉得“娘死后我爹方知悔改遁入空门并立志培养我斩尽天下狐精。”的黑化师傅形象很恶劣。
可此刻见着了,或许真的是她桃花帐太多,都没什么印象曾经有跟这个此刻看上去有点慈...祥...?的老人那一段狗血史了......
乐絮楼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多想,推门进去了,看景兆蘋已经酣睡在床上,安静地没有一丝防备。
她想起宋期雪跟自己说的话,坐在床边用指尖临摹了一番景兆蘋浓密的眉毛,哀怨道:“谁知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狐精呢...”
还好她跟景峥的事情没成,不然这么粉嫩的美女道士,还得叫自己一声娘。
念及此,乐絮楼一阵恶寒。
但景兆蘋不一样,她虽然从景峥那里得知了乐絮楼勾搭了自己老爹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好笑。
不过她同时也释怀了。
生下来就是孤儿,所以对父母没有什么概念。景峥也教育她明辨是非,就算乐絮楼不下手,爹娘也不一定会幸福的,只是没想到那乐絮楼也真是祸害,勾搭了自己爹还不够,现在又把自己迷的七荤八素。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浅寐的景兆蘋不知不觉酣睡了,摸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暖暖地,伸手抱住了,将它揽在怀里。
还在自怨自艾的乐絮楼被揪了没留意冒出来的尾巴,也是笑了下,轻扫了一下那人鼻子,令好不容易找着了舒适位的景兆蘋一阵不舒服。
油灯投影在墙上的岑长人影交叠了一番,狐狸精还在笑,门缝之外,君南辞抬头刚好可以看见替她卡着栓子的宋期雪蜿蜒的下巴:“期雪,这便是爱情的力量么?原来狐精也可以笑得那么纯粹。”
爱情么?那明明是害人的东西...
宋期雪没有说话,君南辞掩上门,拉了拉她的手心:“说起来,虽然狐狸精师娘笑得很假,但却是很喜欢笑的,你长得那么漂亮,为什么从来不笑呢?”
“笑?”说起来君南辞曾经跟自己说过,笑是人开心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开心?狐狸精都被这份爱折磨地只剩下五条尾巴了,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是啊,难道你笑也不会么?就是这样子。”君南辞用手指把嘴角搬成了月牙状,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可还是没能逗笑宋期雪。
这下,君南辞急了,凌空胡乱抓了几下耍赖。
宋期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顺势穿过腋窝把她抱了起来。
君南辞借机把罪恶之触伸向了平行高度的宋期雪,愣是把那张冰雕玉琢的脸给拧成了麻花状:“哈哈哈,宋期雪,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好笑!”
君南辞跟宋期雪闹着玩的,宋期雪也不生气,因为她也经常蹂/躏君南辞,活生生地把人家鹅蛋脸揉成了现在这样浮肿,这下就算还给她吧。
不过看着君南辞开怀的样子,宋期雪也觉得心里有什么很暖和的东西在“滋滋”作响。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冬天的尽头,第一朵不畏惧严寒的腊梅终于开在了悬崖上,从此整个春天都悄悄地复苏了。
她想去摘下这朵腊梅送给自己,伸了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雪地里,一个盛满怒气的声音,像冬天恶魔降下的卑鄙冰雹,打断了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南辞!”
君南辞闻声喜出望外地挣脱着跳下跑到喊声的面前,宋期雪抓不住她,于是不仅是刺耳,更加地刺眼。
而那个声音,只是在轻轻地唤她名字:“南辞......”
“南辞,原来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那么开心......”
从管家例行的汇报里听到了君南辞好像被欺负了,唐雨霖再也坐不住了。
可是有了出逃的先例,书院里管得很严,这几年都没能回得了家。
她茶不思饭不想挂念着那个小姑娘,终于得了秋围乡试之机,可以见她,哪怕回家都已经夜深,也忙不迭四处寻她。
没成想就看见了这一幕。
虽然说吃大人的醋是不对的,可那姑娘实在长得动人,也难怪君南辞那个小傻瓜也被迷地冒粉红气泡。
“呜呜呜,雨霖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天天想着你,怎么可能开心!”久别重逢,君南辞很会说好话,把前一秒拿宋期雪自娱自乐捧腹大笑的那个自己抛之脑后,瞬间换成了苦瓜脸。
唐雨霖很受用,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看着这个还是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家伙,羞褓地说:“让你久等了...”
“哟,雨霖回来啦?”里屋的人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动静吵醒了,也出来看热闹,只是怎么觉得这都要出冬了,天气怎得又有些无风自来呢?乐絮楼发现了那风口的源头就是一言不发的宋期雪,顿时了悟了——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然心眼小到唐雨霖的的醋都吃了啊。
唐雨霖已经十一岁,这个年龄总能懂得一些男女之别,但五岁的君南辞还是不晓得这些,整个人都贴着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跟她讲一样。她也不插嘴,安静地听她说,只是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地抬起,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头那般。
“咳咳!”景兆蘋重重咳嗽了俩声,冲君南辞招招手,“南辞,你过来。”
君南辞蹦达回去了,当景兆蘋没看见那么大一个人一样,笑着重复:“师傅师傅,你看,雨霖哥哥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