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只应人间有】----------作者:林船

作者:林船  录入:03-25



☆、觅屋惹祸端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这世上的天灾到底是无妄的。
但迷信之人总会走进死胡同,毫无根据地笃信倒霉的源头是受了诅咒。
不合常理的事情常常就会被作为源头。
东窗事发之后那已经丢了性命的谣言源头虽是下了地狱,可恶毒的种子却在淳朴愚昧的百姓中发了芽,
用强的不行,供奉祭祀之地被千里迢迢请命的村民跪了茫茫一片片,为的却不是祈求收成
罪人景兆蘋,为了“使峤州不再陷于旱灾”的理由背井离乡,举家离开了守护了半生的道观。
受蒙蔽的人不会知道无辜的人心里的委屈,淹没在景兆蘋最后一步回眸里的是一个火红的身姿渐出的俏丽女子的步伐。
吱呀的门被推开,乐絮楼坐在景兆蘋参禅的草垫上,修长的手指温柔抚摸过脱了漆的木鱼,再合十,闭上了一双狭长的祸世眼眸。
若生死不切。则疑情不发。
峤州并没有随着景兆蘋的离开而求到雨。
反而久旱十年,遇上了千年难遇的灾厄。
传闻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权倾朝野的皇后终于登基成为女帝,久到衣锦还乡的峤州名人唐雨霖带着粮食回来赈灾,
那段旷世畸恋也被口口相传成千篇一律的道士遇狐精收录于各种江湖怪谈志异中。
评书人在尾页说,道士后来再也没有回过旧故里,妖娆留情的狐精也再也没有跟之前说的那样出来害人。
也是在那样的以后,砍柴的牧夫偶然进了枯草深处的斑驳废址里避雨,绕过了盘踞的老树根,在一尘不染的“思过塔”里,魅惑众生红色狐精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收了那颗放浪的心自愿关在里头,虔诚地跪了祈祷一个又一个天明。
奇怪的是,峤州的这只狐狸,没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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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已是燥热不堪,跟天气一样浮动的还有四面八方前仆后继赶来的金科学子们。
浩瀚的人群里,唐雨霖的身躯显得有些矮小了,却又因女子的身份多了一份与男子不同的纤细,引来路人的侧目。
到了专供研习的客栈,把缰绳递给上来的小厮,唐雨霖挤过拥扰的人群有些艰难地去了柜台。
二楼偏间,机灵的随从察言观色:“主子从那位小公子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看,莫非是终于选中了?”
沛寧的思绪被打断,经一提醒才将视线离开,抿唇笑道:“游刃有余,偏还缺一点阳刚。”
“那主子的意思是?”这宫中人的心思真是复杂,又是说好,又是说不好的,难怪别人常说伴君如伴虎。
朗然一笑,沛寧将手中折扇挥开,人已走出半米远:“怕是没有更好的了,这几日我命你记录下来的人,你都去查下家族谱,凡是有妻妾或作风不端的都给我除了去,再择最有希望高中的前三名送呈我宫中来。”
“诺!”那侍卫行了个标准理解,再示意其余下属一同护送公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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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老板的算盘打得很响,女帝登基新科换榜,这次来的秀才举人们比以往都来得勤快,很快房间就供不应求了。
赚了个金银满盆,正愁如何再多榨些钱来,看起来很面善的书生终于进来了,谦谦道:“老板,可还有上房?”
话音仆落,又有一酸鼻中年郎摸了摸八字胡也道:“可不巧,我也要一间上房!”
这油嘴滑舌的中年男老板是认得的喜好男风的盖世太保,平日最喜扮作同窗开房,专挑好看的文弱书生搭话再骗上床,京城里出了名,却仗着家里身份无人敢说他不是,为文弱书生老板惋惜了一番,老板计上心头:“只有一间了,不如二位分摊?”
太保很满意地看了眼店家,一叠银票砸了上去:“难得中意,我看这位小兄弟面善,既是有缘,房费我一人出了!”
“好咧!”店家一唱一和,秒速收到抽屉里。
可书生犹豫了两下,便有些歉然地作揖:“谢过大叔好意,小生喜好清静,若是没有单间了,只能再去寻别家了。”
太保被一句“大叔”叫的有些忿忿,明嘲暗讽道:“怎么着?合计跟着我住还委屈你了?我可事先说明了,这一带客栈我了解的很,别说上等厢房了,就连空房都难找到一间,不信你可以试试,不跟我挤,就得去睡大街。”
“有这么多人么..”书生眸子中的忧郁又多了几分,“那...也得去找找看。”
他前脚还未迈出,又听见楼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正好我要退房了,不如就让给这位小兄弟吧?”
沛寧领着一大队人马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事件的中心:“这位小兄弟这么不给这位[大叔]面子,恐怕他会不惜包下整个京城的房间逼你回来共住的,我刚巧今晚退房,不如就做个好心人,把房子让给你了。”
“你!”太保恼羞成怒,“你是哪家少爷?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是哪家少爷,只是刚巧知道你是哪家少爷。”沛寧含笑,身手不凡的随从随即向前一步挡住意欲欺身逼近的太保。
横行霸道惯了的太保哪受得了这等对待,当即怒吼道:“你给我等着!老子要你好看!”
侍从稍一用力,缺乏锻炼的太保就狼狈地滚落在地:“你知道你惹了谁了吗?你才是给我等着!”
“这京城里还没有我胡机劳怕的人!有本事留个名字,今天晚上老子就打得你们跪着求我!”那盖世太保还是苟延残喘,待凶狠的侍卫一瞪,又屁股尿流不敢熊了。
事情因自己而起,来自外地的书生不明情况,还是追了上去叫住了沛寧:“公子!”
在侍卫簇拥中,沛寧闻声回头,颇有王者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可唐雨霖还是很担心:“那恶霸应是真的有几分财势才敢口出妄言,在下姓唐字雨霖,乃峤州人士。人生地不熟承蒙公子出手拔刀相助,大恩不言谢,不知公子可否留个名讳,待他日平步青云定当涌泉相报!”
沛寧脸上露出猜不透的微笑:“你倒是很有自信,觉得千万学子中,就一定是你能挤得过那独木桥拔得头筹?”
唐雨霖被说得面上一红,但还是坚定地答道:“不是一定,是必须...因为在下有万不得已的理由!”
怕她看不起,而且自己之前确实连乡试都考了几会,唐雨霖不知如何解释,但又非常地不想亏欠别人的。
思前想后之际,那锦衣绢带的俊俏男子开口了:“沛寧。”
熙熙攘攘的街头,那个骄傲桀立的身子站得笔直贵气,朝她逐字说道:“记住我的名字了吗?我叫杜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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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殷吗?是叫这个名字吗?!”胡机劳揪起老板领口往旁边一摔,“笑什么笑!都给我滚!等着!今晚不打死那个婊砸老子不姓胡!”
唐雨霖绕过人群上了楼,找到自己的厢房。
那自称杜沛寧的公子东西还没有完全拿走,怕是晚上还要再拿一趟。唐雨霖不禁有些担心,怕她碰上了就不好了。
祸端总归是由自己引起的,唐雨霖伏在案前看了会儿书,用过午餐,又自己研了磨,借着烛光在白纸上勾勒...
本意是画那田野夏葵,不知怎得画中就多了一个涉埂女童,手持篮筐,逆着朝阳笑容灿烂。
南辞...你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想我呀...
唐雨霖!你又在想什么!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唐雨霖一巴掌拍在自己右脸上,算是清醒了点,可那份想念却再也挥之不去了。
她想写一封信来聊表此刻心情,却又无从下笔。
良久,宣纸上的墨汁晕开,她想起杜沛寧或许算不上轻视只是无意间的那句话
——你倒是很有自信,觉得千万学子中,就一定是你能挤得过那独木桥?
那种每日次失败之前都有的兆头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喜欢得越深刻,就越担心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她。
读不进去书了,唐雨霖推开门,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再从荷包里拿出临别是君南辞赠予的金牌仔细摩挪起来。
通体透亮沉重苍劲,正中间镶嵌着一颗碧绿昂贵雕着凤凰图案的夜明珠,越看越眼熟,在哪里见过了?
哦,对了,是杜沛寧。
今早的杜沛寧跟她说话的时候,腰间的宝剑,也是印刻着这图腾的。
只是...谁家小姐那么张扬,竟然敢用这种传说中的史诗动物做装饰?
难道是...
不会吧...
唐雨霖为自己的推测感到惊讶,又听见旁边熟悉的招摇声音从走廊近了,赶紧退到了房子里。
“没看错?杜殷那小子还真敢回来?”是胡机劳骂骂咧咧的声音。
听脚步声还跟了许多人:“是的啊,胡大人。而且是一个人在湖畔放孔明灯,好多姑娘家在看呢。”
“一个人?!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跟我走!看我不收了他!”胡机劳猖狂地命令道。
唐雨霖听得有些后怕,直觉着要不要报官,但想起先前那胡机劳咄咄逼人,怕是确实有后台,跟官场打好了关系。
她平日里饱读圣贤学富五车,到了这危机当头最后也只能情急跺脚,提了衣角偷偷跟了出去...


☆、酒后疯失言

安乐湖畔清水悠悠,锦衣的少年郎与排成行的少女一起蹲在江边,嬉水淳淳,串串欢声笑语。
放哨的侍卫听闻了风声,从莺莺燕燕中穿行,与中心的少年郎耳语了几句。
沛寧的脸色无太多变化,反而是嘲弄般惜字如金:“自寻死路。”
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请示。沛寧摇头:“还嫌花灯会不够热闹?退下吧,没有我的指令你们都不准出来。”
“是!”侍卫允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主公要我们查的几个人选都查出来了。那些人里头多有劣迹,因着学识万花丛中过少有不沾身的,倒是上午看中的那个文弱书生不错,虽考了好几次才中得举人,但认识的人都说是心态不好,此人容貌出众自幼也是多有人上门说亲,据说是因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门不当户不对家里人很反对,所以才勉励读书,想要闯出一番天地。”
都说书生深谙孔孟之道,大费一番周折却还是选不出几个正人君子,沛寧好似有些懂了母皇钟情于女子的缘由了:“看来明日还得继续甄选。你们再去准备下吧。”
“是!”侍卫再次允了,又再次想起什么似的,“这唐书生还不知道,那青梅竹马在家乡犯了点事,已经被驱逐出境了,又好像唐家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是三长俩短,再说俩人的年龄差...怕是...”
直到侍卫的意思,沛寧打断他:“强扭的瓜不甜。”
“是!”侍卫再次允了。
“没其他要说的了吧?”
“啊?没了...”
“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沛寧说完,摇开折扇没入人群里,稍一转身,找了一条无人的小道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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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机劳一干人等早已尾随许久,这下沛寧自投罗网,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从巷口持棍棒逼近,意图将沛寧困在死角里。
沛寧早有准备,袖口里的匕首蓄势待发,也正是剑拔弩张之时,一声憋足了气的疾喝很及时地传来——“住手!”
正是那手无缚鸡之力却要逞英雄的唐雨霖:“此事因我而起,欺负人家一个姑娘家算什么好汉!”
仆一说完,就连沛寧都诧异自己哪里露了陷。
胡机劳看她孤身一人以身犯险,暗衬天下怎么会有此等蠢货,浪笑一声道:“你别急,待收拾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会轮到你的。”
“放了她...”唐雨霖咬牙道,“你们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
“钱?”胡机劳笑得更厉害了,“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弟兄们少跟他们废话,都给我上!”
那群人一拥而上,胡机劳则是生怕唐雨霖跑了,与一个打手前后夹击将她困在中间。唐雨霖满头大汗,眼看着她们步步逼近,却听见“乒乓”几声撞击,沛寧已是冲破重围打趴好几个彪汉顺势踩着人墙将唐雨霖揽在了怀中。
本来这一切都是沛寧设计好的戏码,无奈半路杀出个唐雨霖,帮不上忙不说,空有一腔热血,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意图跟这群野蛮人讲道理了。
沛寧护着唐雨霖,瞻前顾后也没能占得了上风,无奈那些随从又被自己支开,一时放不出信号。
她左思右想之际,唐雨霖已被晃了个头重脚轻脚步虚浮。
在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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