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下轿,便闻得馥郁的腊梅香,萦萦绕绕,沁人肺腑。再进了门,便见满园的腊梅,在这寒冬腊月中破蕊怒放。安禾欣喜的穿行花树间,见那鹅黄的腊梅花宛如蜡制。记得有诗说:“蜜蜂采花为黄腊,黄腊为花亦此物”,又有“香蜜染成宫样黄”,想来腊梅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园中腊梅品种不少。但大多为纯黄的素心腊梅,也有金黄色、淡黄色、墨黄色、紫黄色,甚至银白色、淡白色、雪白色、黄白色等不同的缤纷颜色,在冬日的阳光下争奇斗艳。安禾恍惚间像是已经置身于百花争艳的春天。心情也蓦然像春光般灿烂起来,一时都忘了他为何来找慕容月的事了。一心想着雪后这满园的腊梅定会是另一番风光,到时花处见晴雪,花里闻香风,心中不禁悠然神往。
莺儿远远的看见安禾进来,见他悠哉的赏花,也不去打扰,等了好一会儿才迎了上去,笑道:“娘娘赏花呢?这花要下了雪才好看,等下了雪娘娘您再来,今日就先请到屋里去暖暖,外面冷着呢。”说着把安禾引进了西暖阁。接着说道:“娘娘先坐一会儿,我们娘娘昨晚没歇好,午觉就起晚了些,现在还在收拾,一会儿就出来陪娘娘。”又对疏影说道:“怎么是你来,暗香怎么没来?暗香来了就可以去给我们娘娘打扮的精神些,她这些天心情都不好呢。”
莺儿说着便去给安禾倒了杯茶,又忙着去端点心。
疏影一边在旁帮着莺儿一边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多让人不爱听,我就那么不受你们待见,下次你别来我们宫里。月妃娘娘怎么心里不爽了?这么久都不往我们宫里去了。你们娘娘总笑我们小主子睡的多。今儿她自己晚了,倒叫我们撞上了,看她以后还好意思笑我们小主子么。”
安禾瞪了疏影一眼,疏影也不以为意,自顾着和莺儿絮叨。
安禾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暖阁摆设颇多,略显凌乱,但却令人觉得更舒适温馨。
安禾喝了几口茶,慕容月便进来了。果然不似平常,神情略显憔悴,只淡淡的招呼了一声,目光还是躲着安禾,招呼完后便坐一边默然不语。
百灵见状,便过来对安禾笑道:“这是我们宫里做的点心,娘娘尝尝可合口味。”
安禾心里打鼓,刚来的好心情也风吹云散了,也没心思吃点心,只勉强对百灵笑了笑,说道:“你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来。”
他见慕容月还没说话的意思,想是这次事情严重了,考虑了一下,便对疏影百灵她们说道:“你们自己出去玩一会儿,我和月姐姐说会儿话。”
等众人都退了,安禾便直接问慕容月道:“月姐姐,安禾最近做了什么事?让姐姐对安禾生了嫌隙么?”
慕容月只手指绞着衣角,低头不语。半响才低低的说道:“也没什么,我自己心里不舒服罢了。”
安禾道:“因为安禾心里不舒服么?”
慕容月顿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自己偷偷得意就算了,你来这炫耀什么?不就是皇上多宠你些么?难道皇上会宠你一辈子?”
安禾这才明白与皇上有关,细细想来,只有除夕那晚她见过皇上和自己相处,想是那晚的吻让她心里不舒服。他突然又想到,李翔也定看见了,不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样?安禾心里微微有些歉然,但这种事怎么解释呢,只能让他们自己慢慢想通了。
见安禾不说话,慕容月接着说道:“我从五岁就喜欢毅哥哥了,他也从小就许诺要娶我,也娶了我进宫。但我们相处十多年的感情,也不如你们几个月深。毅哥哥对其他嫔妃,甚至皇后,就是皇上对待妃子的样子,可是对你却不同,为什么就你不同?为什么就你不同?这叫我如何甘心?我和他一起长大,我一出生就认识了他,比你多认识了他十多年,为什么就你不同?”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安禾心里也闷闷的难受,他没想到他和慕容月会这样,可是说到皇上对他,真的和其他人不同么?兴许是不同的,他自己也希望是不同的,但为此伤害慕容月让他心里非常的难过。可是皇上要是不似从前待他,想想他心里都刀割般的痛。安禾一时歉疚,一时伤心难过,一时心痛难忍。
慕容月索性絮絮说道:“你除了脸长的还像样,有什么好?整日病歪歪,骨瘦如柴。笨手笨脚,别说绣花了,针都不知道怎么拿。平日里懒的,连妆都不愿意好好梳。介日的就知道倚病博皇上的怜爱,连去给太后皇后请安都推三阻四,难怪她们说你该好好抄抄女训,女则呢。就你这般模样,看皇上还能宠你多久…”
慕容月乘兴发泄,什么难听说什么,这般发泄了一番,心情倒是舒畅不少。静坐了一会儿,见安禾只怔怔的坐着,一句也不跟她争辩,转而又想到刚才自己一时急愤说的话,也不禁觉得有些过分。但这会儿又拉不下脸来说软话,便有些讪讪的扬长而去。
安禾默默地听慕容月发泄,他从没和人口角过,也从没人这样说过他,想略微辨一辨却激动的开不了口,他紧拽着满手的冷汗,紧咬牙关勉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发抖。见慕容月已经走了,黯然销魂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满身的冷汗被寒风一吹,他终于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
疏影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连声问:“小主子怎么了?不舒服么?”安禾不答,脸色铁青,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他和慕容月在房里说了什么,疏影再又不敢问他。暗香更是不明就里,两人便只心里隐隐的担心,越发小心的服侍。
安禾一回来便躺在床上,晚膳也没用,也不说话,问什么都不理,整个人都呆呆的,眼神涣散,两侍女越发的忧心。去问了百灵莺儿,她们也不清楚,她们的主子也不快呢。偏巧这晚皇上又说了不过来,疏影去乾坤殿找的时候,皇上已经去梁昭仪处了,再去梁昭仪那,那边的宫人连通报都不帮她通报。疏影无法,又担心安禾,便回了永安宫,想来想去悄悄的去找了刘太医。
刘太医来后,替安禾仔细的把了脉,他也眼现担忧之色,小心说道:“公主心气郁结,又为何事烦恼?有什么事公主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或者公主想打谁骂谁都可以,就是别这样憋着,这样身子如何能受的住。”
安禾回来后一直神情恍惚,他从小到大,兰妃都当他宝贝养着,连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即使到了齐国,李毅也百般的哄着他。今日慕容月毫不留情说他的那些话,真的震的他魂飞天外。这要是其他人说的,他还能不当回事的抛开,偏偏说的是他看重的慕容月,那些话就像三九凛冽的寒风,刮的他浑身生疼冰凉。他又惊又悲,又委屈又心酸,又是生气又有些愧疚,一时各种纷纷扰扰的情绪潮水般的汹涌而来,他自己挡也挡不住,这些汹涌的情绪一阵紧似一阵的涌上心口,无处排泄,堵的他气都要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