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有恨————妃嫣

"你不喝茶包，就连喝绿茶的紫砂壶都是陈鸣远手笔，松木茶几实在粗糙，需要红木明式家具来配才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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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住学校寝室，自己投币洗衣，同学也会指点我食堂哪个菜色最经济实惠，日子过得不错。"他个性率真加之容貌俊朗，大家对他都颇有好感，虽然他有时欠缺生活常识，也有同学爱护提点，因此集体生活并非那麽难以适应。
"有恨，你......"秦冷渊心里难免有些愧意，他知道应有恨自小锦衣玉食，只怕没有过过这种日子，虽然嘴上说过得不错，其中滋味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好意思，说了那麽久，我带的两个小家夥只怕不耐烦了，我先告辞了。"
"你对他说过什麽？"应不悔亦不是笨人，听著这些话，已经猜出大概。
"也没什麽，不过摆事实，讲道理。"
"冷渊，我很感激你这麽爱护我，但是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
"我只是觉得太过不公......"
"我不要公平，我只是不想纠缠旧事。昔日种种是上一辈的事情，与我和应有恨无关。相反，应有恨本身也是受害者。他只是比我多些财产罢了。我并不认为那些财产可以令人快乐，更不会图谋。应有恨此番将全部财产捐出本来也与我无关，但是他特意要转到我名下，我想这不是你三言两语可以说动的，他必然受了极大刺激。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不然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不悔，他只是太过骄傲......"
"他的骄傲与人无害，也不足以构成别人伤害他的理由，他本人很值得尊敬。倘若你为我报复他，他难道就不能报复我，这样岂非愈加糟糕？"
"他不是这种人。"秦冷渊冲口而出。
"你还真了解他。"应不悔诧异地看著他。
秦冷渊无言以对，他是了解应有恨的，但是他想了解的人其实是应不悔，只是阴差阳错，明明想靠近，却反而疏远了。他和应不悔或许只有那麽一点缘分，不能强求，他也知道任凭再怎麽努力都不能再进一步。应不悔看似待人温和，其实很难靠近，应有恨却是快意恩仇，若是相信一个人，就毫无保留，可惜却被他利用。
秦冷渊突然有了一种了悟，也许他真的是错了，曾抱过的所有希望都落空了，却也不觉得难过，难过的是他错待了一个原本值得珍惜的人。
那个人只怕以後也很难再相信别人了吧，想起他俊朗的笑容，秦冷渊胸口但觉空了一大块，心脏一阵阵抽痛，简直要如同窒息一般。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就连应不悔连声叫他，他都反应不过来，只想著自己要怎麽才能弥补这个错误。
应有恨言出必行，不久，锺氏基金就收到以应不悔名义捐赠的巨额资产。
他自己只管一门心思读书，医科学业本就繁重，蓝莓医学院又是名校，本硕连读入学时已经是万里挑一，以後还要逐年淘汰，最後毕业率极低，其中各系只得一名能够分配到蓝莓医院，并且直升博士。
恰同学年少，到底有很多人忍不住寂寞大谈恋爱，应有恨日日在图书馆用功，来图书馆的女孩子直线上升。他本人却全然无知，因而越发显得神秘迷人。
那日用功完毕回寝室，忽而闻到一阵清香，抬起头，看见路边隐密处大蓬雪白的栀子花，忍不住坐在石椅上小憩。
不料走过来一群女生，正在高谈阔论，对象正是他。
"那天他在洗衣房差点把黑色和白色的衣服一起丢下去。我跟他说了，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满口感谢，那样子不知多可爱。"
"哈哈哈，他似乎不善於应对生活琐事，但是打网球时真是英姿飒爽。"
"游泳时也很迷人，身段简直是黄金比例，但是最帅还是解剖时拿著刀子的认真样子......"
应有恨十分吃惊，没想到将来的女医生们也会这样八卦，此时却也不好意思起身，免得她们难堪。
然而，她们亦闻到花香，转头看来，发现了他，顿时噤声，好不尴尬。
"平日承蒙关照，多谢大家。"应有恨只得朝她们点头笑笑，先行离去。
假如他听见那些女孩子在他背後继续说些什麽，只怕要啼笑皆非。
"哎哟，真是可爱。"
"真没想到他这样绅士。"
"整形科应不悔同学与他容貌相似，一般成绩优异，只是性格斯文似白面书生，不知与他有什麽关系。"
"兄弟吧。"g
"但是两个人又好像完全不认识，平日里毫无交集。"
"真是一对可人，若是都跟了姑奶奶我就好了。"
"想得美，你还想活著走出蓝莓医学院吗？"
哪个少女不善怀春，顿时嬉笑打闹成一团，结伴回寝室。
应有恨去校外小吃店买了几笼生煎，与室友分享，用脑之後但觉这些粗糙平凡的食物异常好吃，有种以前所没有体验过的质朴美感，他常买来做夜宵，沾著米醋，他可以一口气吃下十多个生煎。
那些恶狼见了大喊，"王子殿，从实招来，可是拜倒在你网球裤下的花蝴蝶们孝敬的。"女孩子就喜欢生得好看的男生，加之应有恨网球打得出色，故而她们私下里都说他似成熟版的网球王子，却比漫画人物还要贵气几分，说得多了，男生也都知道这绰号，故而开他玩笑。。
另一个更加顽皮，怪叫道，"是泳裤才对，啧啧，那小身材，我都想摸摸。
应有恨却叹口气："怎麽才能让女孩子们不喜欢我，我怕耽误她们。"
"切，你以为自己是杨过，姑娘们一见了你就误终身。"
"其实我是张无忌，没见过世面，只要有人似朱九真般假意示好，便傻傻上当受骗。"应有恨正经拜过师习武，自然不会没有看过武侠小说，听室友提起杨过，联想到自己，不免叹息。
"真的假的，说得好像受过情伤似的。"室友听他语气感伤，不似平日，倒吓了一跳。
"当然是骗你的，我太帅了也很无奈，不能一一回应别人的好意，终究有愧。"应有恨语气回复正常。
"我猜也是，抢你的人都要去紫禁之巅决战了，哪个不长眼的能叫你伤心。"室友笑了，"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女孩子们都很独立果断，你喜欢她们是最好，不喜欢她们，她们也会说我爱你与你无关。你生得俊，她们自然多看几眼，不看白不看，然而该嫁人了也会找到合适人选。"
"谢天谢地。"应有恨只觉松了一口气。
"小朋友，你还有待成长。"
"什麽意思？"应有恨将口中生煎咽下才问。
"你仍是纯情小学生，体内雄性激素尚未分泌，故不觉异性吸引，只怕她们爱你。"室友拿专业术语打趣应有恨。
应有恨佯装恼怒，"你吃我的，怎麽不嘴短？"想起一个刚才看到的病例，洗干净手，打开电脑重新研究起来。
电脑屏幕的光照出俊俏脸庞上那样专注神清，室友也不好意思再和他玩闹。
他看完病例洗了个澡，和大家道过晚安，就倒头大睡，。
室友纷纷摇头，他平时用功读书，周末打球游泳，其余时间便是吃睡，似无七情六欲，白白浪费这样的脸蛋身材。
老天真是不公，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若是将应有恨的桃花运分些给他们就好了。
下课铃响了，一群医学生蜂拥而出，赶著去参加食堂大作战。
应有恨捧著大叠课本，仍然认真和人讨论，"我认为导致病人不能苏醒的原因是脑室扩大，出现了继发性积水，应该进行开颅手术，将颅内脑积水引流出来。"
他不像原来那样发式、衣著都经名师精心设计，无懈可击，连衣服上的小配件都是名贵珠宝，俊则俊矣，却不似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
但是仍有V字上身，能将一件普通白衬衣穿得如此好看，站在同学之间十分卓尔不群，谁说生得俊美不占便宜？
与应有恨讨论的同学有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一说话便有深深酒窝，看来比应有恨年纪还小，"从技术角度而言，你的分析完全正确。但事实是类似手术的失败率高达３０％。你要怎麽和患者家属进行沟通并取得他们的信任？"
"告知他们不实施手术的危害。"
"别这麽快回答我，相信我，患者家属将至亲至爱交给医生，就算是1%的风险对他们而言都已太高。可是无论多麽高明的医术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等你遭遇过自己竭尽全力却斗不过死神，深感内疚沮丧，患者家属却还哭著闹著声讨你，你就知道了。好的医生不仅技术过硬，还要让患者的家属信服，却也不能夸大其词，好好想想吧，下次告诉我，我帮你打分，算是额外作业吧，现在好好吃个饭，放松一下吧，学习也要一张一弛。"他竟然是应有恨的老师，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Mr. Young，我请你吃饭吧，我还有其他问题要请教。"
"似我这样年轻貌美的帅哥，请我吃饭得先排队呢，下次吧，我可不是学校食堂就可以打发的，请我做私人辅导很贵的，有恨，你好好准备为钱包瘦身吧。"Mr. Young大笑离去。他本名杨宜晴，其实也是三十"高龄"的老男人了，然而天生长相幼齿，常被新生误会是自己同类，故而人人称呼他Mr. Young，以赞美其青春常驻。
突然闪光灯一闪，应有恨本来专心向老师请教没有发现有人偷拍他，这才看过去，见是一个女生，似乎有点面熟，不禁有些诧异。
"被你发现了，那更好，笑一个吧，王子殿。麻醉系林清，和你同一级的。我和你一起打过网球的，下次再与我切磋吧。"那女生满面笑容，干脆扬了扬手机，大大方方指挥起应有恨配合她拍照。
她俊眉修目，英气十足，身上的白衬衣款式简单大方，做工却十分精致，搭一双平底便鞋。简单的短发，干净淡定。带一副小小钻石耳钉，虽然没有化妆，皮肤却很晶莹剔透。扬起的手腕上露出一只极薄四方白金表，上面一串字母分别以PP打头，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
"抱歉，我并不记得你。"这女孩如此勇敢，应有恨忍不住微微欣赏她，但是还是实话实说，免得她日後有幻想，伤害更大。
"我知道，但是你可以从今天起记住我......"她还是笑，一点都不著恼，一边还不断後退，调整取景框视野，却不料身後有什麽东西绊了下，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幸好应有恨眼明手快，赶紧丢掉手中课本，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林清，她就顺势倒在他怀里。一只手紧紧地勾住他脖子，同时另一只手按下了拍摄键。
几百万高象素的手机，捕捉到了那麽亲密无间的一刹那。
"很好，真是男俊女悄的一对，"回放那张清晰的照片给应有恨看，林清也很满意，送上了一个吻。"我喜欢你，也希望你有日能够喜欢我。"
周围爆发出一片惊讶的欢呼，应有恨却也不能一把推开这女孩叫她难堪，只好由著她吻完，才开口，"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声音还压得很低，免得叫大家听见，所以看来道似他与林清温柔耳语。
"被拒绝了，至少要告诉我理由吧。"
"没有理由，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个人问题。"
"但是你看起来不快乐，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一些。"她笑得一脸明媚，但是眼睛一直注视应有恨，眼色非常认真。
因为自小出色，应有恨其实已经很习惯被人注视。只是这双眼睛，其中充满的激情，让他想起了某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自内心感到一阵寒意。
他额上可是写了我需要人来爱这几个醒目大字，为何陌生人一个个赶来要以自己的热情拯救他，终於忍不住有些恼意，"一段感情未必就能使人快乐，如果我有需要我会找心理医生，多谢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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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轻轻推开林清，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课本，径直离去。
他没有看见在一边的秦冷渊，秦冷渊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一直沈了下去。
应有恨将家产悉数捐出，自力更生赚取学费、生活费，好在他学业出色，蓝莓医学院奖学金又十分优厚，其实压力不算大，主要是为了体验他以前陌生的生活方式。
做得最多的工作便是家教，而且他家教内容甚为广阔，理科他全都擅长，英文口语更是不错，但若要他辅导应试却著实为难，自小在美国长大的他也很难分辨四个那麽相近的词要挑哪一个来填充句型，他所使用的语法没有那麽细碎。
最近收到一份家教申请，薪酬优厚，主人家也十分讲究尊师重教，特意派车来接。
应有恨也不客气，到了那家，先看到一个庭院，打理得十分齐整，一方清浅池塘种著睡莲，虽然还未开放，但是别有一种意境。园中小径玉兰林立，此刻正好盛开,空气中弥漫著一股甜香，让人心神一荡。
再往前走，大理石大堂十分宽敞，光线柔和。陈设简单，但是沙发椅子都手工精致，墙上挂著莫奈的《莲花》。
正在欣赏，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已经迎了上来，"应先生请稍等，先生马上就回来。"
"你家先生贵姓？"
"先生说他会自己向您介绍，这样有礼貌一些。"
应有恨有些纳闷，却也礼貌地向他笑笑，"这样周到。"
那管家道，"应先生，请上去露台喝一杯咖啡，那边视野好。"
"多谢。"应有恨点头，随著管家上楼。
才坐下，就有人送上一杯冰水，好刺激味蕾让咖啡味道鲜明地浮现出来。再上了一杯espresso，连杯子都已经加热过，配的小点心是玛德琳蛋糕，每个细节都很周到。
应有恨对这些排场原本熟悉，只是如今不再讲究，觉得也无所谓。
倒是整面墙做成落地窗，视野开阔，正好看可以看到下方的游泳池，波光粼粼，明媚可人
另一边是保养细致的草地网球场。草地网球场似娇贵的美人，极难伺候。它本身对草的特质、规格要求极高，加之气候限制，维护费用昂贵，即使是正规比赛，都很难普及。突然看见这样芳草茵茵，实属难得，应有恨不禁吹了一声口哨，"漂亮。"
又看到墙边摆著一架老式留声机，上面也有张老唱片，忍不住过去放下唱针，野性十足的音乐四下弥漫开来......
恋爱是自由奔放的野生鸟儿,
谁都无法掌握。
它若是讨厌你,
任你千呼万唤也见不著。
威胁哄骗皆是白费,
这样充满诱惑与挑逗的歌词，就宛如一个活生生的卡门站在面前：她身著长裙、发簪玫瑰；轻轻的拿扇子半掩著嘴，无意间已是风情万种。
这是歌剧《卡门》里的著名咏叹调《爱情是只自由鸟》，应有恨熟悉这一段唱腔，而且听出这是他最喜欢的已故歌剧女王宋星儿演唱的版本。
音量不大，带著旧唱片特有的沙沙声，竟有隔世感觉，惹起某人平生心事。
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事，一些想念的人。在华灯初上的百老汇， 七八岁的自己初次见到舞台上那位美丽的东方女子，人如其名，城市夜空最耀眼的星星。
那是声音的勾引，是他生命最初的心动，宛如女神般的敬仰，对爱情也有了美好的憧憬。
然而生活何等残酷，宋星儿在年华最盛的时候自天空坠落，她所乘坐的飞机化为碎片，她的容颜再也不会老去。而他长大後所全心投入的爱情却是一场骗局。
其实他还听过这段咏叹调的中文版本，蓝莓医学院的创建者蓝莓曾经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名伶，以旧上海名媛形象演绎过诸多经典老歌。她是锺书宁的祖母，锺书宁曾经为了哄祖母开心穿著高腰旗袍，披上流苏披肩，以女中音翻唱这首歌，因为觉得好玩还特意将碟片寄给应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