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欲----费祭

所以，12小时过后，宁陆逐渐从麻醉状态中苏醒，三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床边。
宁陆的眼睛里没有光亮地平视着前方，神色十分疲累，听见身边三个人的动静，才慢慢转过眼神。他第一眼便看见卓烨。卓烨的石膏已经强行拆除，右腿的伤痕裸露在外，他仍行走不便，所以被挡在季景辉与程颖之后。但宁陆的眼神直接射在他的身上，然后表情一冷。
"宁陆，你感觉怎么样？"程颖倚在床边轻声问。
季景辉回头望了卓烨一眼，然后让开身，低声说了一句，"我去通知医生过来。"便迈步走开。
卓烨得偿所愿地走到宁陆眼前，眼神近乎贪婪地望着宁陆的脸，心里的激动根本无从掩饰。
宁陆这时候才望了程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声音不复当初的清澈，显得有些困顿。
"怎么会没事，你究竟为什么又变成这样？"程颖眼中含泪，哽咽着说。
宁陆没有回答，瞥了一旁的卓烨一眼，然后便转过头去，将眼睛慢慢阂了起来。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见宁陆又要失去意识地睡过去，卓烨猛地开口，"睡了三天，还不够吗？"
宁陆一动不动。
"不想看到我吗？"卓烨冷笑了一声，"已经到了我死你也要死的地步，难道看一眼又能改变什么？"
程颖震惊地瞪大眼，站起身想阻止卓烨继续说下去。但宁陆已经将眼睛睁了开来，满脸不悦地望向卓烨。
卓烨咧开嘴角，一脸嘲讽地说："不是吗？你打算杀了我之后就自杀，对吧？"
宁陆的眼睛里一丝热度也没有，直勾勾地望着卓烨，似这么望着就能将这个人杀死一般。
"现在，你看到了，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卓烨状似轻松地弯下腰，头一直低到宁陆的床前。
程颖慌张地想将卓烨推开，但完全无济于事。
宁陆仿佛无动于衷，只是冷淡地说，"你的命，可真大......"
"是呀，你没听说过么，祸害遗千年呀。"卓烨在他耳边低笑，"我既然还活着，你也用不着死了。"
宁陆的嘴唇微颤，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来。
"等你好起来，想怎么对我都可以。等我死了，你再死。"卓烨再度一字一顿地在他耳边说。
将话说得这么暧昧，然而只有卓烨心里清楚，这有多么悲哀。
宁陆的眼神也复杂起来，迟疑地望着他。
"如果你敢在我之前死了，就算是天堂，我也要追过去。"卓烨咬着牙，用力地说，"你到时候也别想和方徐阳团聚，我说到做到。"
"笑话......"宁陆终于有了反应，"你以为你可以救我的命？......"
卓烨的脸猛地一僵，想要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中。
他不怕宁陆误解自己，也不怕宁陆逃避自己，然而宁陆能够看穿他，这让他更觉得自己十足不堪。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的命能够影响宁陆的命？卓烨忽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如此可笑。可笑得他连笑容也扯不出来。
"你不想亲手杀了我吗？"停顿了一阵，卓烨才再度开口。
宁陆只是冷淡地望着他，并不回答。
"想亲手杀了我，就给我好起来。"卓烨忽然失控般抓紧宁陆的双肩，"听见没有，给我好起来！不准你死！不准你死！"
"你干什么！！！快放开！！你疯了吗？？！！"一旁的程颖也尖叫着想拉开卓烨。
卓烨死死地将宁陆搂在怀中，两眼像充血般通红。很快，病房外传出了几阵脚步声。医生和季景辉走进病房，见此情景，连忙冲上前，合力将卓烨拉开。卓烨即便再情绪失控，也知道这样的拉扯下会伤害到宁陆。所以他只挣扎了一下，便自动地松开了手。
季景辉将卓烨架到一旁，医生立即替宁陆作检查。他示意卓烨离开，但卓烨完全不动弹。
许久过后，医生取下测量仪，然后走出病房，卓烨这才神色紧张地跟了过去。
"他的情况还不稳定，如果一再受到刺激，会更加恶化。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不要再打扰他的休养。"医生站在走廊处，语气严厉地说。
季景辉与程颖连连点头，只有卓烨僵着脸不动。
"我不会刺激他......"等医生走后，卓烨才喃喃地说。
但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
"我刺激不了他，我什么也不是......"卓烨低头惨然一笑，"你们不明白吗？......"
□□□自□由□自□在□□□
接下来的几天，卓烨都一声不吭，像个隐形人般待在病房里，只是安静地看着宁陆接受治疗，一直以点滴维持营养。
程颖向公司请了假，所以常常是两个人都守在病房里。但宁陆即使醒着，也不和他们说话。
宁陆常常眼睛望着窗外，不知看见了什么，又想些什么。
卓烨抿紧唇望着宁陆的所有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天夜里，程颖趴在一侧的桌边睡着，卓烨仍旧睁大着眼睛在阴暗中注视着熟睡的宁陆。只有在这种时候，卓烨才觉得自己是不被禁锢的。想怎么看宁陆，都可以。
天已经黑得透彻，但突然有了几道光线从天边划过。接着，劈哩叭啦的雷鸣也从窗边炸响起来。雷电似乎就在身边，要将人的身体从中劈开一般猛烈。
卓烨走过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关好，接下来的暴风雨很有可能会使病房里一片潮湿。
然后他转身望向宁陆，看着宁陆的眉头在些微光亮中紧紧拧了起来。
卓烨轻轻坐在床边，伸手微微抚触宁陆的眉心。
又一声炸雷响起，令卓烨的心猛地一抖。
宁陆也在这时忽然睁开眼来，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似乎受了惊吓一般。
卓烨在炸雷再度响起之前伸手捂住了宁陆的耳朵。宁陆很害怕雷电，因为心脏的缘故。以前卓烨也曾看过方徐阳小心翼翼地保护宁陆不受雷电的惊吓。他伸出手之后，才察觉自己在效仿方徐阳当时的举动。
宁陆望了卓烨片刻，才突然挣扎。
在宁陆挣扎之前，卓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对宁陆做出什么。他只是想替宁陆遮挡一些雷电的声音，仅此而已。但宁陆的挣扎忽然令他的心脏一阵乱跳。
宁陆的表情也开始有些慌乱。几乎在宁陆张嘴想要说话的同时，卓烨忽然埋下头，朝他的嘴唇吻了下去。过于急切的动作，使得宁陆几乎无从闪躲。卓烨的手指未从宁陆的耳边拿开，只是四片唇紧贴，辗转，吸吮，甚至轻咬，然后含住对方的舌尖，着迷一般与之纠缠。卓烨只觉得浑身滚烫，不知不觉手指也逐渐往下移，钻进宁陆的病号服内，微颤地抚摸那片瘦削而光滑的肌肤。
宁陆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卓烨的舌尖忽然被咬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卓烨的动作缓了一缓，却并未停止。
宁陆的胸口开始急促地起伏，脸色在雷电交加的光线中惨白得骇人，呼吸也变得有些微弱。卓烨这时才猛地抽身。惊惶失措的脸，与刚才霸王硬上弓的姿势，仿佛不是同一人。
病房内的灯光忽然亮起来，刺眼的光线令卓烨有些睁不开眼睛。
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的强度，卓烨才看见脸上挂着泪拿着水果刀朝自己猛扑过来的程颖。
卓烨避了一步，程颖的刀子刺在了窗户上。再刺过来时，卓烨迎面拦住，比程颖大上一倍不止的力气，轻易便将刀子夺了过来。
程颖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朝卓烨哭叫："你是禽兽吗？你太过份了！你......"
卓烨知道，程颖的下一句恐怕要说想杀了他。卓烨拿着刀子，满眼茫然地望向宁陆。而宁陆已经闭起了眼，置若罔闻地闭着眼，嘴角慢慢地渗出了血丝。
当医生被紧急铃声唤过来时，卓烨又被隔离了开去。
远远地看着宁陆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卓烨几乎想将手中的刀子用力往自己腹部刺过去。然而，他只是想而已。
他还是怕死的。
他害怕死了以后，会下地狱。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走廊上，季景辉满脸疲色地说，"卓烨，你如果想害死宁陆，也不必这么折磨他吧？"
是谁在折磨谁呢？卓烨只觉得疑惑。心里空荡荡的，却永远也填补不了。他已经被勒令不准进入病房，但他不会离开医院。即使在走廊上过夜，他也能待下去。
"我们都知道，宁陆的日子不多了......"季景辉又说了一句。
卓烨听后才瞪大眼珠，哑声反驳着，"谁说的？他没有杀死我，才不会甘心！"
"他力不从心，你还不明白吗？！"季景辉忍无可忍，将卓烨的衣领揪住，怒吼，"他的身体已经不可以再差了，你明白吗？！！"
卓烨呆呆地立着，似乎失去听觉一般，任季景辉如何软磨硬施，他就是不离开。

躺在走廊上过了一夜，卓烨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每个路过的人，似乎都能看穿他的狼子野心般，对他报以轻蔑的神色。这些人，卓烨都不在乎。他只要在睁开眼的时候能够从门缝或窗边看见宁陆的身影，就很满足。
不，其实他不满足。怎么可能满足呢，看得到摸不着，窝囊至极的感觉。但他已经失去接近宁陆的资格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不再让宁陆看见自己，因为那样对他比较好。"程颖走出病房时，冷淡地朝卓烨说了一句。
卓烨像个傻子般执着，在别人的眼里如此刺眼。
终于有一天，卓烨醒来后，看见病房中多了几个人的身影。
一位面容姣好但神色疲劳的母亲，和一位身材高大却显然有些驼背的父亲。他们是宁陆的父母。
当初宁陆要与方徐阳在一起，所以与家中闹翻。即使方徐阳已死，他也不愿回家。因为，宁陆的父母曾百般阻挠这段同性恋情。他们认为宁陆不正常，甚至想将宁陆关禁起来。
然而事隔几年，父母想念儿子的心会比什么都浓烈。所以得到消息，他们便赶了过来。
宁陆在病房里默不作声，却明显在看见父母出现之后，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卓烨呆站在病房外，看着宁陆终于不再是那么绝望的表情。
然后，他看见程颖转过身来，一脸残酷地朝向自己。
那种表情仿佛在说，这里已经完全容不下你了。
卓烨一直倔强的表情这时才完全坍塌。
他双眼充满血丝，胡渣也从下巴冒出来，衣服许久不曾换过，一副落拓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这么死守在医院里，究竟为了什么。

10

"我们必须让他动手术，医生。"宁陆的父母走出病房时，与医生低语。
坐在走廊座椅上的卓烨闻言，立即站起身来。
"现在登记的话，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有手术机会。"医生边走边说，"捐赠数毕竟有限，而且不一定与他相符。"
"求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他还很年轻啊......"宁妈妈几乎快哭出来。
卓烨看着医生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心脏也跟着一紧。
"阳，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记忆里，一个温柔轻细的声音如此问。
对方顿了顿，以含笑的声音回答："不要瞎操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那个温柔的声音沉了一沉，又微微扬起，"如果能死在你怀里，我应该不会害怕的。"
"我会陪着你。"对方只是坚定地如此说。
"那么，你要留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我一步。"这个声音忽然十分清晰，而且危险，一点一点将人的心掐在了手里。
卓烨只觉得胸口滚烫，仿佛心脏快要跳跃而出般，火辣辣地烧疼。本是属于宁陆与方徐阳的记忆，那天下午却被他陡然闯入，然后听见他们的对话。事隔这么多年，他仍旧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那么疯狂的嫉妒心理，嫉妒拥有宁陆所有依赖的方徐阳，嫉妒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这辈子不可能再让宁陆信赖自己了。
可是他要做些事情。
不能让宁陆就这么死了，不能让方徐阳最终还是得到他。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强烈。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死，不如让他代替宁陆。
季景辉走出病房时，看到的卓烨是一副誓在必得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季景辉走上前，冷淡地问。
卓烨望向他，然后低声问，"宁陆要动手术了吗？"
季景辉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只是在联系心脏移植的捐赠者，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可能性。"
"要怎样才可能把心脏移植给他？"卓烨急迫地问。
"你？"季景辉敏锐地察觉到卓烨的意图，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遍，"卓烨，你的血型和他都不符，更不用提，你现在糟糕的状态。"
卓烨右腿的伤口早已腐败得不堪入目，但令人惊奇的是卓烨仍旧能站能走。在别人眼里，卓烨和怪物无异。
"我的状态没问题，我的身体也没问题。"卓烨执意地说。
季景辉不得不露出同情的神色，然后叹了口气，说，"你先回家收拾一下自己吧，你什么时候这么不修边幅了？"
卓烨低头望了望自己邋遢的一身，然后咧嘴笑了笑。
季景辉的好意提醒却被他领受了，卓烨下午便离开了医院。医院走廊里少了一个流浪汉般的身影，却如同空了一块般，惹人纷纷侧目。

卓烨站在穿衣镜前，仔细地查看自己的模样。洗过澡后，剃掉胡渣，梳理好头发，然后穿了一套较体面的衣服。他原本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大健硕，是很好的衣架子。但右腿的伤沾了水后便不再麻木，碰到硬硬的牛仔裤立即传出一阵难以忽略的刺痛感，令他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呻吟了许久。
"真没用，这点小伤就痛得半死。"卓烨龇牙咧嘴地低咒了一声。
向伤口马虎地涂了些药膏，他便又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重新回到医院，却不是到宁陆的病房外报到，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医院某办公室里，登记了一些资料后，便接受了系统检查。
卓烨从未如此重视过这样的检查，医生说到哪里，他便依照着做到哪里，一点也不偏离。并且听说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检查结果，他还明显地心跳急促，坐立不安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都按时回家睡觉，只是白天会在宁陆的病房外逗留几个小时。
就连宁陆的父母也发现了这么个人的存在，直到卓烨的面目变干净后，才认出他来。
"你是小陆的同学吧？"宁妈妈忽然向他问出了口。
卓烨受宠若惊，站起身来，连忙地回答，"是，伯母您好，我叫卓烨。"
"嗯，我有印象，以前不是常来我们家玩的吗？咦，你怎么总在外面站着，是来探望小陆的吗？"宁妈妈疑惑地问。
卓烨眼神复杂地望了病房内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高中时期与宁陆玩得较好，所以也时常去他家玩，不经常能看见宁陆常需出差外地的爸爸，但经常能遇见宁陆慈祥又温柔的妈妈。发生过那些事情，宁妈妈虽然都不知情，卓烨却会感觉背负着罪恶感，不能堂堂正正地面对她。
"来啊，进去吧，小陆看见你应该会很高兴的。"宁妈妈温和地笑着，然后朝病房里招了招手，硬拉着卓烨进去。
卓烨内心的渴求无法显露在外，但也不能假惺惺地作挣扎，所以他推辞了一声，却装作拗不过宁妈妈的样子走进了病房。
病房中只有宁陆一人躺在那里。相比起半个月前的样子，他消瘦了许多，下巴也更尖了，肤色苍白，像个纸片人般躺在被子里。
听到宁妈妈与卓烨走进病房的声音，宁陆并没有睁开眼睛。
"你在这儿坐一会，我去药房拿些药马上就回来，和小陆聊聊天，或者这边有水果。"宁妈妈和蔼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