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春一样的爱恋----诡丽八尺

本能告诉罗天儿，文风是在冒险。他才24岁，他甚至没有给谁打过工，就自己当老板了，结果肯定要一败涂地。
"我宁愿你先去当个工程师。"
"你总是不信任我!"文风喝了口咖啡，"你知道，我不喜欢给别人打工，我宁可自己做些什么......我不指望能上市，但它是我的梦想。"
Web2.0在国外都几乎没有盈利模式，这就仿佛刚生下的小孩什么也不能做。罗天儿不想和他谈论这个，那个家伙理想主义而且固执，他只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文风只想着梦想，而他还要生活。
文风没有很失落，他是个聪明人，也了解罗天儿的想法，呼了口气，淡淡笑笑，"好吧，那就这样吧！"
一瞬间，罗天儿觉得很对不起文风：他祖母刚刚去世就赶到北京来，文风想和他共建事业，那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邀请，自己却如此轻率地拒绝了他。
"你会结婚吗？"文风突然问。
罗天儿没料到文风会问这个，"哦？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文风道，"如果一年后，如果你一手拿着尿布，一手拿着奶瓶，我肯定不会再爱你！"
"你呢？"
"在这之前，我会不定时地骚扰你！"

第十三章
文风和他的新搭档每周末都会找罗天，仿佛糖糖一样，但又不一样：他会组织沙龙，邀请很多朋友参加。文风的朋友们很杂，有从事技术的、咨询的、广告的、公关的、也有媒体记者、政府职员。那是个非官方的小团体，他们都在为文风的创业出谋划策。
这时的文风谈吐风趣、成熟理智。那个家伙能够让在座的每位都如沐春风无人向背，可见是多么的精力充沛。他会和大家讨论一个按钮的体验、一个页面的改进，或者一个营销2.0的案例。
文风新搭档是一个叫做Tom的男人，比文风大6岁，号称资深的营销专家，有点广告人的狂叛。文风搞技术、Tom搞市场，这估计是他们的分工。文风曾开玩笑，Tom做了本该罗天的位置。
"你后不后悔？"文风笑嘻嘻地问。
"你不会想拿他取代我吧？"罗天的话故意问。
"你要是想干的话，谁我都可以换下，即使你不如他。"文风这样讲，不是生意人该说的话，文风也永远无法做个生意人。
"文风，这样你会赔钱的！"
"那又怎样？"文风总是这样的反问。那又怎样？文风就是这么个家伙。但罗天真不想看到他一败涂地。
自从文风回来，周遭的空气全变了，到处充斥着不安分的因素，让人蠢蠢欲动。糖糖再没联系过，不知道干些什么；和玲子的关系一如往昔，只是做爱时，就陡然想起文风--这些正是文风希望的。
不可避免的，罗天和文风那一波人成为朋友：合伙人Tom，还有两个产品经理Robin、Amy，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也好相处，周末文风会招集大家一起爬山或泡吧。
文风说，公司不仅要盈利，也要营造一种文化。只是他太酷了，盈利无期就营造什么文化，这事情只有文风才干得出来。
文风的网站正式上线是6月份，Beta版，这页面的大部分是文风在大学宿舍里完成的，只是加了些本地化和个性化的元素。上线那天，他们小规模庆祝了一番。
"和我去嘉年华吧！我们要work hard，Play harder!"文风在MSN上问罗天儿。
罗天想去，但那也许是情人们去的地方。况且，玲子有些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
"和你们一帮孩子们去吧，我老了，呵呵。"罗天这样说。
在八月的某一个晚上，在文风的Space上，罗天看到了文风和Tom的一张合影，如同二战胜利后纽约时代广场那对情侣的拥抱。
"这是谁？"
玲子推门进来，看着罗天盯着这张照片死看，有些奇怪地发问。
"这是......"罗天犹豫了一下，文风是他的朋友、许是爱人，"呃，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高中同学。他们看上去像同性恋，你不觉得？"罗天突然问。
"不觉得呀！"玲子仔细思考着，"不过他俩都很帅，比你要帅！比小骡子你要帅！"
罗天看着玲子有些天真的眼神，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又觉得自己是那么龌龊不堪。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呢，"玲子帮罗天倒了杯咖啡，"对了，咱们想想，国庆去哪里玩？"
"我遇到了麻烦事！"文风电话说。
"什么事？"罗天并不紧张。他总觉得，文风从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他那么可爱，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ICP牌照的麻烦，你知道，我手里有点资金，但在国外，这就比较麻烦，麻烦透了！"文风在电话那端抱怨。
"这样......"罗天知道，这不是文风的目的，罗天才不懂什么ICP牌照。
"还有营销，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Robin、Amy都是孩子，他们只懂技术，还有Tom，你说，互联网的营销和传统营销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是这样。"罗天继续听他想说些什么，"但Tom会帮你的！"
"噢，Tom，我不想说什么了，罗天，我需要你！我现在这里一团糟，我以为，我潜心搞技术就好了，但你知道，我这里的孩子们，他们都是孩子，他们在这里阳春白雪地吟诗，互联网不需要诗人，对不对?"
罗天有点想笑了，文风自己才是诗人，但他居然这么说别人，"也许你应该找个工程师的职位，你还太年轻！"
"唉，你和我爸说的一样......但我不会服输的，我才刚刚开始！"
"哦？"
"我需要你，罗天！我们一起共建事业！"
"这是个好想法！"罗天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你是在创业，不是在恋爱！你的目的是用户、是赚钱，不是什么狗屁的爱情，你要想清楚！"
文风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呃，是的，罗天。"
"也许，我只是发泄一下，我现在比较乱。"
"我知道！"
到底，文风在经营上遇到了点麻烦。那些麻烦顺着电话线滋生到罗天心中。罗天感觉自己有点烦。
印象中文风不是对金钱执着的孩子，这是所有家境很好的孩子的通病，但他还要更彻底些，他说，他只需要一立方米的自由：面包、爱情，和所爱的人共创理想。一个人在十七岁天真浪漫是自然，如果二十几岁还这样，就有点无可救药了。
他不是不想帮文风，只是，这需要一个理由。罗天有时候会期盼，能突然发生一些事情，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哪怕是天灾人祸，只要让他们走到一起。但文风又在忙着自己的事业，偶尔挑拨一下罗天，就像他一贯那样。
他们就仿佛两个遥遥相望的风筝，谁也没有能量能够挣断这鹞线，只能任疾风摆布。

第十四章
周末，文风约罗天去了一次京郊的百花草甸，出乎意料地，罗天答应了，也许只是觉得生活太无聊，太缺少变数。
文风是喜欢爬山的，当然高中的时候，爬山经常是他们两个人的消遣。由于出发晚了，当两人花了大半天时间爬到百花山中的草甸，穿过蜿蜒的圆木栈道，正好看到夕阳将草甸渡成金色，秋色将远山浸染得色彩斑斓，上千束翠雀、蓝刺头还有不知名的菊花开遍山野，无数白蝴蝶在花间飞舞，几只松鼠听到脚步声远远地躲到树丛中去了。
两个人捡了处临近山崖的岩石坐着，文风说他现在不快活，说是罗天害了他。
"说说玲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文风总是这么单刀直入，让人招架不住，他的眼睛太明亮、太灼人，让罗天有些不敢看。
"很好，很聪明，快有你聪明了！"
"是吗？你和她在一起，快乐吗？"文风依然看着他。
"快乐只能是调剂，不是生活的主题。"罗天沉思着，"文风，也许，激情过后，所有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没劲透了！"
"你这人没劲透了！"文风和他并排坐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那么喜欢你......"
文风的话语很轻，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他那天带着隐形眼镜，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夕阳下有一抹好看的玫瑰红。他坐在他身边，身上有一种树叶的香气，如有若无，又仿佛渐渐远去。
罗天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他吻了文风。文风也回吻他。文风的吻像海豚一样，温存地摇着尾巴。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那么紧密，仿佛这么多年就等待着这一刻。过了好半天，听文风用一种快活的语气问，"罗天，你看到了吗？下面是悬崖！"
"我不看，我在看你！"无论在男人女人眼里，文风都是可爱的，那股子劲头，在少年叫做热情、在青年叫做执着，也许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也是一种独特的偏执。
就在罗天出神的时候，感觉一股出奇的力道向他推来，"如果我们一起跳下去，会怎么样？？"文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罗天猛然回头，百花草甸背后，陡峭的山崖狰狞地出现、有些触目惊心。
"开什么玩笑？文风？"罗天慌忙抓住旁边的松木，几乎是愤怒地将文风推到一边--这家伙简直是胡闹，"我不会和任何人殉情！"
文风似乎是一惊，然后笑了笑，"也许里面是个不同的世界，也许是个桃花源呢？"
文风在逼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些莫测，却又太咄咄逼人。
"好了，文风，该下山了！"
文风也是笑了笑，"是啊，天快黑了，我们走条近路吧！"
文风所谓的近路是在冒险，那是他一贯的作法。两个人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文风，我们走那边的大路吧？"
"这边快一点。"文风回答着，罗天刚想回话，就听文风一声惊叫，"啊！！！"
"怎么啦？文风？？！！"
"蛇！！！......"
罗天这时正看到一条灰色的东西悠悠然爬走了，"没事吧，文风。"
"没事，只是被咬了一口！"文风蹲下身抓住自己的左腿，"这蛇多半有毒......我后背包里有刀！"
罗天已经惊出一身汗，急忙翻开背包，将手机、钱包什么的散落一地，"找到了！"
"估计毒不大，但也是有毒的，"文风已经用毛巾将左腿扎起来，"你帮我把那块肉割下来，应该就没事了！"
"但是......"没有但是，文风的眼睛在深林里也是分外明亮，他在看着他。
罗天几乎是颤抖地将刀子掰开，用那白刃割下文风小腿上的一小块肉，和着血水，文风说还不够，你有没有野外生存经验啊？罗天几乎是流着泪将战斗面积放大。
"你哭了？"文风的语气和没事人一般。
"你好好的大路不走，还这么不小心？？幸好这条蛇毒不大，否则......"罗天想起文风的胡闹来，竟觉得有点后怕。
"没事了，没事了......"文风找了条毛巾将伤口包扎好，呵呵笑着，"不过你要背我下山了！！"
别看文风高高瘦瘦的，竟然也不轻。背着文风，本来就不短的盘山路更显漫长。
"如果我被毒蛇咬死，你会伤心吗？"
"当然会！"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如果我活着，你又不会和我在一起。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
"别老说死死的好不好？大半夜的。"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就好像旧社会的小媳妇那样？"文风继续问。
"你不会这样。"罗天简单回绝他。
"在我看来，不快乐不如一死，这是你我的分别。"文风将头伏在罗天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叹息，"当然，世界上比感情重要的事还有很多，我说的不过是我的价值观罢了！对了，罗天，你活着为了什么？"
"小的时候，也做过成为伟大人物的梦，现在看来......对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伴侣、对朋友，都负有责任，这是活着的动力吧！"
"你这是目标，不是理想。"
"也许我是个没理想的人吧！"
"我呢？想要的一切都不想放手。按照佛教的话说，一切皆是心障。但我情愿这样。"
"我也情愿你这样。"
"如果你不选择我，我是不会祝福你幸福的！"
"我知道！"

第十五章
高三下学期时，罗天如同所有混日子的学生一样，显得无所事事。文风经常过来找他。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般配"，因为文风实在太出众了一点，和所有人都不是一伙的。
文风显然对这些不屑于顾，晚自习跑到罗天班级给他补习英语；放学和罗天一起回家，虽然这样很绕路。
他们俩周末会去爬山，文风那时候喜欢躺在草甸上，懒洋洋地看着教科书，然后酣然入梦。文风有时候会枕到罗天的腿上，仿佛那是一块天然的枕头，罗天的乐趣则是把酣睡的他摇醒。
如果说谁影响了罗天的生命，那一定是文风。文风说话的样子、走路的姿势、思维方式，都那么深深影响了他，连他的成绩，也如呈现出与好学生交好的线性增长来--文风就是这样一个朋友。
在很多人来看，文风肯和罗天交朋友，简直是罗天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因为他到最后竟然考入了一所还凑合的大学，这对于罗天，简直如同六合彩。
放榜那天罗天激动得不能自已，径直跑到文风家里，大喊"文风你救了我，你是我的幸运星!"
文风本来在喝汤，被弄得连连呛咳，然后故意说，你至于吗你？
罗天说，我当然至于啦，我们可以在一个城市了嘛！
文风开始微笑，然后大笑，"走，咱喝酒去。"
实际上，文风对罗天的高考很有信心，正如他对自己的信心。
下午四点是文风所谓的"下午茶"时间。文风到罗天工作的地方大概20公里路，他开着辆二手的Jeep，停在商务园门口，给罗天打电话。
"要不要出去透透风？"
文风穿着白T恤、宽松的工袋裤，将车窗摇下来。
罗天只能旷工，被文风拉去网吧里做调查。
"下午茶在哪儿?"
"下午茶的意思是：下午网吧调查。"文风笑着解释，他老爸那会儿，知青到山上去、到乡下、到部队里去，他现在是到网吧里去。
文风就这样开着Jeep颠簸在三环路上，将重金属开到最大音量，挑了家看上去不起眼的网吧走进去，里面黑不隆冬，传来网络游戏配乐、吵嚷声、咳嗽声，伴随着阵阵汗臭和盒饭味，很多小孩没日没夜地在里面打网游。文风进去和网吧老板攀谈，和开着音箱和摄像头聊天的半大孩子开玩笑。
约莫一个小时，文风出来，坐进车厢勾画着奇怪的表格。
"去给我买汉堡！"文风丢他50块钱。
罗天就近买了汉堡，递给他，"你的Tom呢？？"
"他生病了......"文风头也不抬，"......还要到海淀那边，你去不去？"
罗天就这么上了贼船，文风在里面调查，他在车里睡觉，文风换一家调查，他还在车里睡觉。被电话叫醒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喂？小骡子，你在哪儿?"玲子的声音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