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达斯----慕容吟

宋立冬想了一会儿说："第一首还行，只有颤音没有处理好......但是第二首《我为祖国守大桥》就拉得实在太糟糕了。"
"是吗？哪里糟糕啊？我以前听过这首曲子，似乎没什么错误啊？"
"音是都弹对了，只不过我觉得这是个女孩拉的，抖风箱的力度不够，所以这首曲子的整体感觉一下就被破坏掉了。她为什么偏偏选这首曲子呢？我想要是换一首应该会好很多......"宋立冬一边说仿佛一边还在回忆着刚才的音乐。
"你......完全是自学的吗？"
"是啊，最开始是听教育台的一个手风琴入门讲座，再往后就是靠听不同的曲子来琢磨了。"
"那乐谱呢？"
"都是听完记下来的。"
"你和弦全都能听对？"
"四音的和弦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率，五音的就有可能听错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李非业心里在猜测，如果自己不是拜了一个手风琴大师，不知道靠自学会不会比宋立冬强。"好了，我该走了，不能再继续打搅你们了。"
"好啊，一起走吧。"宋立冬推着院子里的自行车，跟李非业一起走出门去。
李非业犹豫再三，还是试探地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没考上会怎么样？"
"那就继续练，一定要考上的。"宋立冬回答得很坚决。
"其实以你的成绩，考一个好的综合类大学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何必冒这个险呢？等到毕业工作有收入了，再来继续这个爱好不是更好？"
"你不明白，这并不是我的一个什么爱好，这是我打算一辈子去做的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得好像有点过了，不过手风琴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实现你的这个梦想，袁曦他要做出多大的牺牲？他需要多么努力地工作赚钱才能既养活了自己又帮你攒出学费？"
"我平时也会想办法用课余时间打工的。"
"你也知道课后那点时间根本赚不了什么钱。而且我听说音乐学院的学生常常在琴房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并不是上完课就了事的。"
"这个我也知道......亏欠袁曦的这些，等到有一天我发达了会十倍百倍地补偿他。"
"哎......我知道你们的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孩子做出的决定难免会不现实。我作为一个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过来人，很想告诉你，实现梦想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就算你能够考上音乐学院，顺利地当了手风琴系的科班生，你以为就可以参加普莱西杯手风琴大赛了吗？全国学手风琴专业的学生有多少？每年能够有资格参加比赛的人有多少你知不知道？还有袁曦，我知道你们的关系。等有一天你看到他为了圆你这个几乎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而心力憔悴的时候，你会后悔没有早一点跟他一起来面对生活的压力。"李非业越说越激动，也很惊讶平时一向冷峻的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表现。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了一个目标，就要朝它去奋斗。你尽管笑话我，反正我已经被笑话惯了。而且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袁曦吗？就是因为他我才想去参加比赛的，普莱西杯的十一项大奖，每项的奖金是十万美金。如果我可以像李非业那样一次拿到十项，那么这不是让袁曦过上好日子的最快方法吗？"
幼稚！真是幼稚！李非业气得说不出话来。作为长辈好心来帮他看到现实的严酷，他竟然这么理解。袁曦跟这么个傻小子在一起真是可惜了，还把他当神一样供着......算了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见棺材不落泪！恐怕他不考一次也不会安心。生小孩子的气显得自己太没水准了，还是再给他点建议吧："其实面试不是在五月吗？两三天就知道结果了，万一面试没过，我觉得你还是考别的学校保个底吧......"
话音未落就被宋立冬打断了："不！我不能给自己留后路，破釜沉舟才能取胜。"
李非业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就祝你好运，顺利实现梦想了！"
"嗯，谢谢你。"
"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去那边一下。"李非业看到了一个提款机，于是跟宋立冬告别。
"好啊，叔叔你要是下次来我们村，还可以去我家住。一路顺风！"宋立冬说着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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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业取出钱来，又在小镇里溜达了一会儿。记得小时候跟父亲来镇上的时候，觉得是到了一个无比繁华的地方，目不暇接。可是如今看来，一幢幢小楼灰头土脸地立在路边，店门口坐着的都是打着哈欠的老板。尤其是曾经宽得让自己惊讶的路，也不过就是两车道，并且一会儿就走到了头。
李非业失望地坐上了回北京的车。景物越来越熟悉，李非业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无意间碰到了口袋里的钱包，于是猜测袁曦会不会告诉宋立冬自己留下钱的事，会怎么告诉他呢？以宋立冬的牛脾气不会把袁曦骂一顿吧？应该不会的，袁曦那么乖，谁会舍得责备他呢？
在木樨地下了车，李非业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这次高考面试的评分规则学校是交给了自己制定，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是应该尽力去做好。不求面面俱到，但起码也要没大漏洞才可以。既然让我制定评分规则，应该就不当评委了吧？如果是在考场上见到了宋立冬一定会很尴尬的，谎言也就随之被揭穿了。自己好歹也是老师，骗人实在是不应该。李非业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李老师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上班呢。"
"嗯，反正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就来了。"
"对了，正想找你呢。"
"有事啊？"
"嗯，你现在还单身不？我认识一特好的女孩让我帮忙介绍对象，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怎么样见不见？"
"这个......算了吧，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都二十八了还不考虑？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晚婚也要有个限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徐老师，谢谢您能想到我，等我想找的时候一定去求您帮我介绍。"

第 4 章
宋立冬背着琴走进大门，这就是自己连做梦都想进的学校。校园里挤满了人，几乎到处都是相同的场景，也就是父亲帮忙背着琴，母亲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孩子喝。宋立冬轻蔑地笑了笑，继续往里走，正对的楼门口贴着一张巨大的红纸，上面写着每个考生的考试时间以及考场位置。猛然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个，宋立冬不由得有些紧张。提前点进去吧，希望能够平静一点。
二楼的走廊里，李非业正准备回办公室，突然背后有人叫住了他："李老师，你没什么事吧？徐老师突然打电话说不能来了，你替他当一下评委吧？"
"可是......评委名单不是早就定好的吗？"
"这个你不用管，你的名字刚才已经打出来了，你只要有时间就行。"
李非业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四个考场呢，宋立冬也未必就是在自己的那个。如果过分推脱，会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多一点活都不愿意干似的。于是答道："那好吧......我去哪个考场？"
"一考场，在306，现在就去吧，考生快进来了。"
"好啊。"李非业一边回答着一边向前走去。
走到楼梯口，突然看见恰好上来的宋立冬，心里惊了一下。可是来不及避开了，他已经看到了宋立冬诧异的眼神。李非业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所以说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谎就有被揭穿的可能。
"叔叔，你怎么在这？"
"对不起啊，上次骗了你们，我就是李非业。"
"哦？是吗？怎么样？骗我们骗得挺爽吧？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很有成就感吧？有人敢在李非业面前说要赶超李非业很可笑吧？"
宋立冬一肚子的闷火，还想继续说，被李非业打断了："我真不是有心骗你们的，真的是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就能说出个假名字？你还真了不起，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非业！"
李非业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的确是自己的不对，为了缓和气氛，连忙转移话题："你买琴了啊？"
"不是，我跟学校借的。"
"哦......我帮你试试琴吧，万一琴有什么毛病影响发挥......"
"不用了！你就等着看热闹好了。"宋立冬说着继续往上走。
李非业在后面大声说："为了跟我赌气而耽误了你自己的考试你觉得值吗？难道你是为我而考的吗？你想想自己学手风琴的目的，想想你跟我解释为什么要考音乐学院的时候所说过的话。"
宋立冬站住了，把琴从肩上取下来，递给李非业："有免费帮我试琴的我为什么不干？"
李非业把琴抱起来，只是弹了个半音阶练习，就又取了下来，对宋立冬说："风箱太松，排气孔陷进去了，键盘有三个键没声音，贝司的对位低音按起来很艮，估计要打开修才行。"
"我明白了，你不光是喜欢骗人，还喜欢打击人。"宋立冬一把把琴又拿了回来，故意用感激的语调说，"谢谢你的好意了。"
李非业无奈地吐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我的琴。"
"你会有这么好心？"宋立冬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非业。
"怎么？撒过一次谎的人就罪大恶极了吗？"
"起码是不敢随便相信了。"
"到我办公室来吧，快一点，别耽误了考试。"李非业转身往回走，宋立冬呆了两秒赶紧追上来。
这会儿轮到宋立冬不好意思了，刚才自己的话好像说得很过分。"叔叔......要是早知道你就是李非业，那天应该好好向你请教一下。"
"请教什么？我可不会听没声音的曲子。"
"起码乐理方面的问题可以问你嘛。"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说真名的原因，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要出去收野徒弟。我教的一定是我班里的学生或者是被我系统带出来的徒弟，不会随便出去瞎指导的。"看见宋立冬的语气软了下来，李非业又硬气起来，"你把琴放地下就行了，考完了再来取。那个就是我的琴。"李非业指了指桌子。
"哇！好漂亮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琴。什么牌子的呢？嗯？怎么牌子被你弄掉了啊？以后我也要买这个牌子的。"
"什么这个牌子那个牌子的？！这琴没牌子，是奥地利的著名乐师卡勒德手工制作的。要想买他做的琴，起码要先拿普莱西杯10项奖以上才能考虑。"
"这么贵啊！"宋立冬吓得直吐舌头。
李非业笑了笑，这孩子心眼倒不坏，就是说话太直了。"你选的哪两首曲子？"
"《诺恩吉亚幻想曲》和《胡桃夹子》选段。"
"嗯，曲子选得还可以。快点去做准备吧，别晚了。"
宋立冬背起琴，赶紧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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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业刚一推开306的门，就听见里面的人说："李老师来了，可以准备开始了。"李非业抬眼一看，台下坐的正是宋立冬。
李非业在评委席坐下，桌子上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大大地写着他的名字。右边的苗老师微微倾斜身子凑过来，小声地问："那是你的琴吧？是你什么亲戚或者朋友的孩子吗？用不用照顾一下？我们随便一松笔分就上去了。"
"不用了，该怎么打怎么打。"李非业沉默了一下，解释说，"不是我什么人，就是看他琴坏了帮个忙而已......不认识。"
左边的马老师也跟着凑过来："小李别不好意思，这都是咱们力所能及的事儿。"
"真的不用照顾。"
宋立冬看见评委们交头接耳的，心里一阵狂喜。难不成这李非业就是我命中的福星？难道我终于否极泰来了？有他在恐怕问题不大了吧？
李非业严肃的声音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抽一下音阶吧，一个小调一个大调的，你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
连续七个小时，听了不知道多少学生的演奏，走出考场的时候李非业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在轰鸣。突然发现宋立冬还在门口等着呢，是啊，琴还没还呢。
宋立冬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可是一看见他顿时来了精神："叔叔，我考得怎么样？能过吗？"
"这个是秘密，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在大后天成绩公布之前谁都不能说的。"
"废话，等成绩公布了我还用来问你吗？"
"你晚上住哪？住我家也可以。"
"不了，我还是坐晚上八点的车回去吧，我怕一见到你就紧张，吃不下睡不着的太折磨人了。等到出榜那天我再来。叔叔，谢谢你的琴，音色很好。"
"不用客气......对了，帮我向袁曦问好。"
"嗯，我知道了。"宋立冬微笑着向李非业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梦想，快实现了吧？

第 5 章
宋立冬走到村口，隐约看见石台上有个人影，于是试探地轻轻叫了一声："袁曦？是你吗？"
袁曦听见宋立冬的声音立刻跳起来，朝他跑了过去，胳膊环在宋立冬的脖子上，一边跳一边问："冬冬，你总算回来了，我眼睛都快盼瞎了。考得怎么样？"
"呵呵，至于吗？我走了还不到一天呢。"
"当然至于啦，你仔细想想，这是我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快点说啊，到底考得怎么样？"
"嗯......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遇到贵人了。"
"谁啊？你在北京还有认识的人？不可能啊，你认识的人我也都认识的......"
"你还记得前不久在咱们家住过的那个叔叔吗？"
"记得啊，李悦叔叔，对哦，他也是北京的，你是遇到他了吧？"
"是遇到他了，不过他不是什么李悦叔叔，应该是李非业叔叔才对。"
"啊？他就是李非业？"
"是啊。"
"就是你的偶像？"
"嗯。"
"连续七年拿到普莱西杯十项大奖的人？"
"对呀。"
"哇！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厉害的人。一届一百万美金的奖金，也就是光靠比赛就赚了七百万美金了？"
"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收入，起码他有当老师的那份工资。听他的意思，他光买那架琴就花了一次比赛的钱呢。对了，考试前他说咱们学校的琴不好，把他的借给我了。"
"借你那么贵的琴你也敢用？要是一不小心给碰坏了，把咱俩卖了也赔不起。"
"是哦......当时没想这么多，光顾着兴奋了。对了，忘了跟你说，他还是我们考场的评委呢，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大了。"
"嗯，他那么好的人一定会让你过的。我觉得不是问题不大，而是很有把握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怎么庆祝呢？......"
袁曦越想越兴奋。宋立冬在一旁看着他笑，袁曦比自己考上还要高兴，将来一定要好好对他，让他不要再过穷日子了。"袁曦......"
"嗯？"
"我们也别庆祝了，明天一起去坟上拜一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