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达斯----慕容吟

袁曦收起笑容，点头应道："好啊，一会儿我准备祭品。"
"现在太晚了，明早再准备吧。"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袁曦挽起宋立冬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朝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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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进山还是有点冷的，并且湿气很重，宋立冬和袁曦费了半天劲才把香点着。
摆好祭品之后，袁曦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宋立冬。他们从小到大，不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来这里的。
宋立冬在心里说：爸妈，虽然我一直嘴硬说手风琴是我一生的追求，绝对不会改变，可是偶尔也会怀疑选择这条路的正确性。一定是你们在保佑我，才会让我这么顺利的吧？过两天就去看成绩了，到时候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袁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手风琴吗？"
"知道啊，你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李非业弹的那首手风琴曲就立刻被迷住了嘛。"
"当然那首曲子的感染力也是一个方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我一直都没有说。"
"什么啊？"
"咱们以前的家都是埋在这座山下面，你是知道的，连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一张。我们那时候又小，对父母的长相完全没有印象。"
"嗯......"袁曦点了点头，迷茫地看着宋立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在我听到手风琴声音的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刺激醒了一段记忆。那个时候我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画面，我妈抱着我，在听我爸拉手风琴。我想我爸是会拉琴的吧？这个应该不是幻觉。也就是这样，让我重新看到了他们的长相，虽然不清楚......而且......全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很温暖。"
"是这样啊......记忆是这样的，对于一件已经彻底忘记的事，如果再次听见那个场景里的声音，或者闻到相同的气味，都有可能再次被激活。"
"我不是说跟你在一起体会不到家庭的温暖，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父母的位置怎么是其他人能取代的呢？"
"我知道我这种想法有点傻，可是我一直固执得认为只要我拉琴，父母的样子就会经常出现。到了后来我已经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离不开手风琴还是离不开它所给我带来的幻觉了......"
"不管是什么都好，总之你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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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整的时候，大门开了，一名工作人员大声说："各位考生请不要拥挤，专业考试通过的考生名单已经贴在了主楼前面，希望大家找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尽快离开，不要耽误其他人看榜......"
宋立冬的心跳得厉害，红色的榜离自己不到一百米，可这段路却走得如此困难。其他考生一拥而上，瞬间在榜外面形成了七八层厚的人墙。看着一个个从里面出来的人或喜或忧，宋立冬的心跳更快了。早知道也应该挤进去的，这段时间痛苦死了，简直度秒如年。
人终于一圈圈散去，宋立冬走到了红榜前。眼睛迅速地从第一排的第一个名字开始往下搜寻，一直看到尾竟然没有？！于是又看了一遍，这回看得慢了点，不会是刚才漏掉了吧？还是没有......看完第三遍的时候，宋立冬绝望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你还好吧？"李非业从楼里走出来，恰好看见了仍然呆呆坐着的宋立冬。宋立冬抬眼瞟了一下李非业，没有说话。
李非业沉默了几秒钟又说："回去吧，报个好的综合类大学......"
"你不用惺惺作态了，我考不上不你不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吗？"宋立冬打断他。
"你的意思是我有意难为你了？"
"没有，你多公平啊！"
"我打分从来都对得起我的良心，绝对不会掺杂着私人感情的。你的触键感觉那么差，如果让你过了才是不公平呢，是对别人不公平！"
"可是你明知道我这是第一次摸琴，以前都是在桌子上练，怎么可能有好的触键感？"
李非业有点生气了："照你这么说，如果一个完全没练过的人弹出了《粉刷匠》我是不是也应该让他过？"
"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是觉得我一定考不上的，你压根看不起我。我考不考综合类大学关你什么事？明年我还会来考的！"
"你不用真琴练，一样考不上的，不是我泼你冷水。"
宋立冬扭头跑出了学校。真的吗？即使明年再考也还是没有希望的吗？回去我要怎么面对一直对我那么有信心的袁曦？

第 6 章
"冬冬......我发现你好几天没练琴了啊......你不是说一天不练手都会生的吗？"袁曦正说着突然听见敲门声，赶紧跑去开门。
李非业微笑着站在门口。
"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宋立冬的，他在吗？"
"嗯，在里面呢，进来吧。"
宋立冬这时已经走了出来，看见李非业，铁青着脸问："请问您有事吗？又是来借宿的？我那次说的以后还可以住我家是对李悦说的，不是对欺骗过我们的李非业。"
"上次怎么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走了呢？"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没必要继续受辱吧？"
"你先听我说完。"
"不想听了，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宋立冬一边说一边关上了大门，然后气鼓鼓地跑回屋去。
袁曦又赶紧打开门，李非业还站在那里。袁曦朝屋里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跨出门槛之后关上门，示意李非业跟他往别处走走再说话。
"叔叔......冬冬他脾气就这样，其实......"
"其实心眼挺好的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呵呵，我不介意的。"
"嗯，呵呵......对了，叔叔，你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听，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我说他这样练明年也一样考不上并不是想打击他，只是告诉了他事实而已。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他，我帮他想出了另一条路。"
"他固执得很，不会听的，他一心就是要考音乐学院。"
"可是毕竟这么大了，也该衡量一下自己的现实状况了，不能还是总像小孩子一样幻想吧？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吧。"
"嗯。"
"你也知道我是老师了，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个琴行。"
"琴行？"
"嗯，不单纯是卖琴的，也收了一些小徒弟。"
"你让他去帮你卖琴啊？"
"卖琴倒不用，我雇好了人的。再说以宋立冬的个性，我怕我的琴都卖不出去了。"
"嘻嘻......"袁曦捂着嘴笑起来。
"我想的是让他帮我看着琴房，他可以住在里面，当然那里面的琴他想用就用了。平时也帮我记录一下每次哪个学生来了，来了多久，因为我是按小时收费的。如果有提前到的学生，他也负责迎进来。"
"对学生这么客气？"
"当然了，私人带学生跟学校不一样嘛，他们也算是我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虽然说很多人想让我带我都不带，可是我还是希望只要是我开始教的学生就可以一直教到底，这也是上次我来这里没有给宋立冬指导的原因。"
"我还以为是你害怕指导了他之后，万一他表现很差坏了你的名声呢。"袁曦笑着吐了一下舌头。
"呵呵，我像是那么在乎名誉的人吗？"李非业故意逗袁曦，"其实我的确是挺在乎名声的，带学生一定要先测试乐感，没有灵性的学生坚决不带。而且每年都坚持参加比赛，说起来也是为了金钱和名誉吧......"
"怎么会啊？你去参加比赛是为我们中国人争光了。虽然手风琴是西洋乐器，可是却出了一个中国的李非业几乎包揽了所有大奖，为了给外国人一点面子，才每次留一个给他们。"
"你还真会说话，呵呵，给他们面子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没那个能力全拿奖，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包揽呢？而且吧......一旦拿了一次十项奖，下一次就会跟自己过不去，一定起码不能比上一次差才行。很想今年不报名了，可是又怕别人说我退步了、胆怯了之类的话，所以说我还真是个在乎名声的人呢。"
"不会啦，不会啦，叔叔你这么厉害，就应该每年参加，让那些外国人拿不到奖。哎，不知道冬冬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去参加一次，圆了他那个梦......"
"是啊，我是为了他的事来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到自己身上了？还啰嗦了这么一堆。"
"我很喜欢听叔叔讲这些啊，像我们这些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而且......我们都是孤儿，也没有父母给我们讲道理，很盼着能跟年龄大一些的人聊天呢。"
"嗯，说回宋立冬，他到我的琴行工作，自然我教学生的时候他也可以在场，也就能顺便学了。并且琴行的琴他可以挑着随便用，如果他真是那块料，普莱西杯就有可能参加。"
"可是我听他说普莱西杯是专业比赛，不是要有某几个指定音乐学院的文凭才可以参加的吗？"
"一般说来是这样，但也有特例，只要是在普莱西杯拿过奖的人就有资格推荐任何一个人来参加比赛，跳过所有的框框，没有任何限制，甚至不需要初选。可是，如果他不是足够出色，我也绝对不会推荐他的。"
"没想到叔叔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了，冬冬他还不知好歹误会了你的好心，我会慢慢跟他解释清楚的，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嗯，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他想清楚了就让他去找我。"
袁曦兴奋地接过李非业的名片："谢谢叔叔了！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李非业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吧，我也该走了，抽时间过来的，今晚还有场音乐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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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有这么好心？"
"是啊，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就说嘛，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是坏人。冬冬，有时候你的脾气应该改一改，一个大好机会差点被你错过了。"
"我知道了。"宋立冬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高中毕业就去北京吧。"
"嗯，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北京吧？你去找叔叔谈工作的事，我就去找工作，这高考参不参加都是一样的了，反正也考不上。"
"他有没有说你可不可以也一起住在琴房？"
"没说唉......应该是不行的吧？那样还哪像琴房啊？不成收容所了？到时候我们还是在外面租间房子吧，也自由一些。"
"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工作，压力应该不会太大的。"
"冬冬，以后有了那么好的条件，你要努力练琴啊。虽然叔叔他一直笑，可我觉得他好像也是个蛮严厉的人呢。"
宋立冬将袁曦轻轻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就算是不睡觉每天练20个小时，我也一定要参加普莱西杯。袁曦......我会有钱的，到时候一定不让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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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冬拿着名片好不容易找到了琴行，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琴的种类已经让他眼花了。他慢慢走到二楼，顿时听见一片嘈杂的琴声，估计有七八个人在同时练琴。
宋立冬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更加用力地敲，还是没有反应。是啊，这敲门声早就被琴声盖住了，干脆直接推门进去。
看见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宋立冬，李非业拍了两下手，所有人都停止练琴了。屋里坐的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大哥哥。
"决定来了吗？"
"嗯，决定了。"
"那么，开始面试吧。"
"还要面试？"
"当然了，哪份工作不要面试？"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没事，就把你那天拉的两首曲子再拉一遍吧。"
"那天你不是听了？"
"让你拉你就拉。"
"哦......"宋立冬赶紧随便抱起一架琴，走到李非业面前。这回是有求于人，不敢再那么嚣张地说话了。
李非业表情很严肃，一直到两首曲子结束时才露出了笑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第二次摸琴的感觉已经比第一次强很多了。我不在乎你现在的基础如何，我在乎的是你的悟性高低。"
"真的？李老师我可以来了？"
"别叫我李老师，我们现在开始是同事关系。"
"你不收我为徒吗？"宋立冬有点纳闷。
"我的讲课费是每小时380元，你觉得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上几节课的？先老老实实干活吧。"

第 7 章
袁曦抱着腿坐在床上，盯着小闹钟的秒针，看它转过了一圈又一圈。十二点已经过了，有点困得睁不开眼睛，白天在超市收款，晚上去小饭店当waiter，回到家简直连躺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一整天没有见到冬冬了，总要见面说两句话再睡吧？经常是袁曦睡着了宋立冬才回来，由于宋立冬上班比较晚，袁曦早晨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两个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经常像好久没见了一样。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钥匙孔里钥匙一点点地转动声，转得相当慢，大概用了十五秒钟。门一点点地被打开，又差不多花了半分钟。
袁曦本已昏昏沉沉，几乎睡过去，只是在门关上的瞬间发出了一点声音把他又惊醒了。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袁曦跳下床，朝宋立冬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冬冬你可回来了！"
"哎呀！最后还是出声了，把你吵醒了吧？"
"我本来就没有睡。"袁曦打了个哈欠，"困死了，现在我去睡了啊，你吃点东西也早睡。"
宋立冬心里一热，袁曦一直等着他就是为了说上两句话："袁曦......周末我好好陪你。"
"你晕啦？我周末要上班的，哪有空啊？"
"对哦......我周末也是要上班的，而且周末最忙。看来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工作......"宋立冬一边打开桌子上扣着的碟子，一边继续说，"袁曦，这段时间，每天我练琴的时间虽然很长，可是总觉得我的练法有问题。平时看李非业上课，也看不出来我的问题在哪儿，好像弹得没错，可是怎么总觉得有些欠缺呢？真的很想问他......可是他又说过不收我当徒弟，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宋立冬说着转过头来，发现袁曦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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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陆续离开了，李非业一个人整理着琴谱。宋立冬迟疑着走了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有什么事吗？"李非业突然问。
"哦......没有。"宋立冬像是被吓了一跳，其实这是最正常的对话了。看来这次又问不出口了，于是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
"在这里练了半个月的琴了，难道没有问题要问我吗？"李非业微笑着说，似乎已经看穿了宋立冬的心事。
宋立冬大喜："我真的可以问吗？"
"把你最近练的曲子拉给我听听吧。"
宋立冬抱起琴一首一首地拉起来。李非业一直紧锁着眉头在听，一只手托着下巴，这几乎成了他听别人拉琴时候的习惯动作。皱眉并不是因为曲子难听，而是这样会让他的耳朵更加灵敏，连细微的瑕疵都能一下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