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配----清尘若昔

何滋味
看到陆沁文又走了回来，尹凌天心中一动，他的腿在这样的情形下肯定受不了，于是，便改了主意，也向着陆沁文的方向而去。果然，由远及近，陆沁文的身形便似风吹叶动一般。
实在是不能看下去了，尹凌天掠起足尖，稍稍一个轻移便离陆沁文更近了，眨眼间只有几步之遥，陆沁文看到他到了近前便脚下更没了力气，竟是向前一扑扑到了尹凌天的身上。尹凌天稳稳地扶住陆沁文，原来他也并不轻，可是看着身形倒是单薄得可以。
"我有话和你说。"陆沁文并没有就这么靠下去，站住了身体他定定地看着尹凌天，两个人这么面对面站着，倒像是两个男人的在较量着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面对面站着过，尹凌天一时有些意外，但是，陆沁文说要有话同他说他便笑了笑，道："你说吧。"
陆沁文缓了口气，这样面对尹凌天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压迫感，但是他倒也没什么好怕的，正如他当日初遇到尹凌天的时候一样，这才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尹凌天听他开头说的谢字便有些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他被救到山寨后还没说过这个谢字，现在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有些可以猜到陆沁文接着会说什么，便没有接话，只由着陆沁文继续说下去。而陆沁文见他没有答话，也不好问，就顺了他的意思，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你刚才是想放我走？"
"是。"尹凌天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你不是她，她我都留不住，更何况是你呢。"
陆沁文心头一缩，说："就因为这个？"
"不。"尹凌天这个"不"字回的很快，声音也不小。
"那是什么？"陆沁文追问，他知道就快要得到答案，趁着说话的空隙他看了看娘和小浩所站的地方，小浩眼睛看着自己，但更多的是看着他的爹爹，他这才发现，其实小浩的心中他的爹爹份量很重。
尹凌天这次倒没那个"不"字说的干脆，脑子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沉默了。
李氏在那边看着这一切，模模糊糊地她听得到只言片语，不太完整，但也足够让她听明白大致的意思，脸上的神情是越来越重了，她开始想以前和儿子在一起住的时候，就两个人，就那么过日子，该做什么都有计划，可这没计划的日子她没有过过。
沁文过去和他只是说清楚事情那么简单吗？李氏不是不信儿子，只是现在让她无法相信。小浩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刚才还很担心这个奶奶会找自己的麻烦，可现在看来是没时间来找自己麻烦了，光看哥哥还看不过来呢。
"你说过什么都不能抢来一辈子。谁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现在我不抢了。"尹凌天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
他记得倒很清楚，陆沁文说不上来自己的话被他记得这么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明白了
"那可不一定。"陆沁文的话脱口而出，但却也不是不经心，不过是因为尹凌天的话让他更容易得说了出来。
尹凌天的反应立刻就变了，他刚刚还是一副随陆沁文而去，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可听到陆沁文这句话他却发现自己原以为的一些东西错了，原来想的东西错了，后来又朝着相反的路走，可是现在发现又错了，那他现在该怎么办？停下不走了？不能够，这不应该是他尹凌天应该做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尹凌天和刚才简直是盼若两人，陆沁文这才醒悟到尹凌天现在竟是当初遇到的那个土匪头子。他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的话感到后悔。
小浩看到爹爹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如果是哥哥要走的话爹爹至少不该是高兴的，那么，现在是不是说还有可能让哥哥留在这里？
于是，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又跑向了爹爹和陆沁文，边跑边念着：哥哥一定不要走。跑到两个大人的近前，尹凌天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小麻烦存在。
李氏看到尹凌天和儿子的表情变化便什么都明白了，她颓然地倚靠在一棵大树上，突然间发现自己老了，而儿子却长大了，而且自己却是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儿子，也许真是隔了层肚皮便就不一样了，可这也与自己想的生活差太多了。
"哥哥，你还走吗？"小浩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敢问他爹，因为他说过他爹是坏人。
陆沁文想起刚才尹凌天问自己"你什么意思"还没有回答他，但他也没再打算回答，决定了，不走了，即使是被抢上来的也不走了，只是对小浩说："哥哥还要照顾你呢。"
小浩听闻心花怒放，他又好奇地问："哥哥怎么突然间不走了，那爹爹呢，还对不对哥哥凶？"
我什么时候对陆沁文凶过？尹凌天看向陆沁文，可对方别过了脸去，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突然间不走了？其实他好象什么正经的事情都和尹凌天说，刚才和娘说他要和尹凌天说清楚事情，可自己呢，只是过来道了谢，然后的话都是随口问的，根本没有准备好，就好象当时只是听他讲故事，好象什么意思都在话外了。
陆沁文抱着小浩，这是小浩从他来之后最快乐的一天，他只知道哥哥不再走了，自然是件大好事。
李氏同陆沁文、尹凌天和小浩再次回到山寨里的一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陆沁文看到娘脸上的疲惫之色，也不敢再开口，四个人一起走只有小浩一个人在那里闹个不停，果然还是小孩子想的少。
直到尹凌天把小浩哄了出去又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了陆沁文和李氏两个人，这时，李氏才开口对儿子说话："你这次想明白了？"
陆沁文没有犹豫，道："想明白了。"
"这是为什么呢？"李氏不由得追问，心知无可挽回，但这养大的儿子却怎能放心。

命运定
陆沁文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喜欢听他说故事。"他的眼里多了层光彩，李氏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觉得这话从儿子的嘴里说出来只是更坚决了，便也同样苦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自己大概也是要在这山上了却残生了。
从屋中出来陆沁文便看到了在门口的尹凌天，他就知道他一定是守在门外了，便走到尹凌天的旁边。
"原来我和你的命运早就被定下来了，"尹凌天笑得有些戏谑，"早知道，早知道就早把你抢上来了。"
陆沁文扭过头，道："你是说那个诅咒？"
尹凌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该信那种东西，不然你若是女子该怎么办？"
陆沁文一怔，怔的不是尹凌天这句话，是因为尹凌天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只听他喃喃地说："身边有个人的感觉真好。"
本来还想和他说"莫非就是因为我是男子不会被诅咒才会留我下来"，但现在却说不出口了，尹凌天实在是让他有时候气上来没办法，有时候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尹凌天不是小浩，总不能用一样的办法哄吧。
可是，陆沁文这个时候却看到了小浩的脑袋从一个窗户里露出来，当下他一把推开尹凌天，脸上一阵尴尬。
而再说尹凌天被他这么一推刚要问他怎么回事，却顺着陆沁文的目光发现了小浩，只看他儿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他怎么又来了？
"爹爹，你是坏人，"小浩鼓着腮帮子说尹凌天，"你很久没抱小浩了。"
尹凌天哑然，马上领会了小浩的意思，于是过去把小浩扛在肩膀上引得小浩大呼小叫，他打了小浩两下屁股，说："你竟然说你爹是坏人，看我不罚你。"
小浩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但是看爹爹的样子好象只是"罚"那么一下，便更加不怕了，大喊着旁边的陆沁文："哥哥，爹爹欺负我，我要哥哥抱！"
陆沁文只在那里看着这父子两个来闹根本没有把这当什么大事，听到小浩向他求救，他也只是笑笑，但忽然之间看到那个做爹的竟然脸色不好看了，便问："怎么了？"
"以后这个小子不用再抱再哄，而且，"尹凌天把肩头上的儿子"扔"到地上，"他睡觉是他自己的事情。"
小浩又是一扁嘴作势要哭，可看爹爹一副不动容的样子便又收了那未来的"雨势"，但他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陆沁文本想安慰安慰孩子，可尹凌天却叫来了小丁子让他把小浩带走。
"他是你儿子。"陆沁文提醒尹凌天，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尹凌天这样对小浩，他疼小浩疼的不得了，可没见过当爹的这么对儿子的。
"可你是我......"后面的话尽数只对着陆沁文的耳朵来说，大概是怕人听到吧，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见得陆沁文从脸到脖根子都是红了一片，只瞪了尹凌天一眼便甩手走了。

二当家
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地发展迅速，整个山寨的人都把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象一夜之间老大不再是老大，那个陆兄弟也不再是陆兄弟，小浩也不是那个小浩，大娘也不是那个大娘了。
"那个，我们该怎么称呼陆......陆兄弟。"王五看了看着赵四，这话不是他一个人想问的，如果陆沁文是个女的，他根本就不问这个蠢问题。
赵四看了看王五，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小丁子来，在一般情况下他不太注意这个小子，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嘛，一是小丁子平常知道些老大的私事，这也难怪，因为那小厮样的事情也只有这小子做得上来，二是小丁子平日照顾小浩少主，而这陆沁文本就是为照顾小浩而上山，其间小丁子知道的东西一定更多一些。于是，赵四开口叫他："我说小丁子啊，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称呼好呢？"
小丁子哪里想到赵四会问他，他在山寨里可真算是小弟里的小弟了，可赵四问他他也只能回答啊，挠了挠头，说："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叫夫人肯定是不行，兄弟和公子是不能叫了。"
赵四点头，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小丁子又是苦苦思索，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就叫二当家。"
"二当家？"底下开始有些兄弟重复这个称呼，瞬时间说什么的人都有，毕竟，他们一直管尹凌天叫寨主叫老大，还没叫过大当家这个词，没有大当家又何来二当家，而且，在人群中其实也有对陆沁文如此留下有些不满。
"那四哥有更好的主意？"小丁子本觉得想出来的这个还是不错的，至少大家都没有想出来而他想出来了，这就是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可见大家的反应他又有些灰心。
王五这个时候插了句嘴："这个不错，赵四你觉得呢？"
有了王五的支持，小丁子心里有了一点底，见赵四嘴动了动好象也没有更好的想出来，只听他说："那就这个吧，老大不会不喜欢吧。"
这个时候大家都忽略掉了他话到最后的那么点心虚。
"二当家！二当家！"陆沁文听到外面那群兄弟在叫着什么也没有留意，只管走自己的路，可后面的人却是朝自己这边来了，难道是在叫自己？不可能，他们都叫自己陆兄弟。
小丁子从后面跑上来绕到陆沁文身前，道："二当家，我们叫你你也该停一停啊。"
"叫我？"陆沁文看了看四周果然除了自己和小丁子还有后面几个兄弟外没有别人，"我听你们叫二当家还以为是山寨里又来了什么人呢。"
小丁子摇头又摆手，同陆沁文解释说："这是大家想出来的称呼你的，听着怎么样？"
二当家？叫我？陆沁文当下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是一阵好笑又是一阵无奈，不过倒是听起来蛮好玩的。
小丁子只见陆沁文自己笑了起来，知道这个名字没起错便也是高兴起来，自己果然是没有想错，早知道陆沁文这么喜欢，就说这个名字是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好了，这下功劳可是没了。

男儿身
当天晚上，尹凌天召集全山寨的兄弟到大堂中来，兄弟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各怀着想法来到堂中，原来尹凌天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老大。"声音很洪亮，一如和以前每次一样。
"你们知道这次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吧，"尹凌天开门见山地道，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拖泥带水，"你们都怎么想的？"
"老大，我们支持你，只是......"王五头一个站了出来，其实他的步子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往前走的同时和他站在一排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在尹凌天看来倒像是他向前站了好大的一步。
没想到王五这么"支持"，尹凌天不禁有些得意，不过他还是接着问："只是什么？"
底下鸦雀无声，还是只有王五的声音，本来一个人在堂上和尹凌天说话倒没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个气氛让王五觉得这么说话怎么着都不对劲，但尹凌天的话他不能不回，不回岂不是被人笑话。
"只是这件喜事......该怎么办？"王五知道尹凌天已经从小丁子那里知道了有关"二当家"的事情，可称呼是有了，这事总还什么都没言明过吧，呃，虽然这话不该让他说出来。
尹凌天点头，他看出王五有些撑不住了，便转了个方向问赵四："你说呢？"
赵四本来在白天的时候就没说出什么主意来，这个时候在问一个比前一个更困难的问题，他马上感到脑子不够用了，于是试探着说："和上次一样？"
还没等他的老大回话，他就遭到了一通海扁，后面那群兄弟们边扁边说："二当家不是姑娘，怎么可能和上回一样？！"
一片混乱，尹凌天不得不承认，这些兄弟除了抢劫以外没别的优点了。
小浩因为白天陆沁文答应他不再走，所以一直到晚上那兴奋的劲头都没有消退，他今天听外面闹闹嚷嚷地说什么二当家怎么怎么样，后来一问小丁子便全都知道了，他对之前他爹娶了娘过来没有印象，也没人和他具体说过这些事，再加上他小便也不太注意二当家和夫人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可是，现在他却犯了愁。
原来哥哥是要给爹爹做老婆的吗？可是，哥哥是男的，怎么可以做老婆，不是只有姐姐才可以做的吗？可是，他也真的好想哥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哥哥做了爹爹的老婆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留下来再也不走了呢？好象就是这样的。小浩从床头翻到床尾，又从床尾翻到了床头，难道要喊哥哥为"娘"？
他想到这里便跑了出去，尽管还是很怕那个奶奶，但他还是想问问这到底要怎么叫，奶奶年纪那么大一定知道的多，至少一定知道哥哥嫁给爹爹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小浩的询问，李氏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闹腾起来，这个孩子问的哪里有错，沁文是男儿身，怎么可以"嫁"给尹凌天去给小浩做娘？至少不能这么叫，可是该叫什么？即便是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也不知道该怎么叫。

笑鸳鸯
"要不你也叫爹好了。"李氏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磨人。
"可是哥哥不是我爹，一个人可以有两个爹吗？"小浩还是听不懂，他以为只要哥哥还留在这里就没事了，现在看来麻烦事情还真是多，小脑袋马上一个变得同两个一般大。
李氏看着小浩的样子，忽然想到以后自己怕是不会有孙子了，真的是有些可惜，可是现在已经变得这般情境便只求那个尹凌天可以对沁文好，伸手拉过小浩，这便是做孙儿的孩子了。
"要不还是叫哥哥好了，我喜欢叫哥哥。"小浩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不知不觉地他躺在李氏的臂弯里，已经忘记了这个开始还把他吓得够戗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