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我只是告诉你一个消息。」他见罔极并没有回应,又接下去说:「季伯死了。」
「呃?」罔极睁大茫然的眼眸望著他。
「我说,季伯,被我杀死了。」记空平静的,像是述说著只是吃饭这麽简单的事。
「被你杀了?」
记空微笑望著星空点点。「看来你还不够格当秦国的战士啊!」
罔极盯盯看著记空,原本呆滞的眼神转为镇定。「他死了。」
「觉醒吧罔极,如果你以为说出来所有的真相,包括你的身份就会得到宽恕,那你就太傻了,别忘了,赵堤再怎麽说,不大不小也是个贵族,就算他决心不杀你,其他官员贵族也会逼他杀了你,更别说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赵嘉,他一定对你生吞活剥。」
「我不在乎。」罔极觉得那也没什麽好怕的。就算是车裂,那也不算什麽。
「那小主子呢?八年的情谊就算了?他现在可是在赵嘉的囚牢里。」
「我不想再听见什麽。」罔极冷漠说出,但一想到小主子,他就放不下。没错!他还有小主子,他必需要救他。
「啧啧啧......」记空不禁摇头,「真没想到......」
罔极闭上双目,不去看他。如果不救小主子,依赵嘉那种人会杀了小主子,别忘了他在城墙杀了自己的秦国人民这回事。
最後他吐了一口长气像是自言自语:「果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条路是吧?你在等我?等我决定一切?甚至等我放掉的,不是属於我的一切。」
「下定决心了?」
「我会按照计划做的。」罔极淡然。
「我不相信你。」记空掐著罔极的脸颊,也许罔极没什麽心思,任他侵略性观看自己。
「瞧!你的眼眸,又多情了。」
「不会的,该是你做我之前交代的事了。」罔极盯著他,他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我明白了。」记空一抹轻蔑冷笑。
这一夜,赵堤并没有回来,看来季伯的死对他的影响很大,闰儿回复赵堤的话,让罔极先休息,而他想留在季伯的尸首旁冷静想想。
罔极一人待在「仿水夷」,感伤的轻拂著赵堤的颜勿琴,回想著过往单纯的日子。
而记空则带著假的太乙剑,前往太子府邸。
同时,赵嘉这一两天他玩猥不少女子,但仍然熄灭不了心中的忿恨。每当他一玩弄那些後宫女子,满脑子全是罔极的影子──他的冷、他的眼神、他的轻蔑、他的倔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全牵动他每一个思弦。他的轻巧拨弄,都能让他回盪不已。
「滚!快给我滚!」
最後他终於受不了的大叫,赶下在床上所有衣不敝体的女子,气愤的望著空盪盪的床发愣......这时,外头的下人进来禀告:「太子,有人求见。」
「我谁也不见,叫他滚!」
下人彷佛早知道太子会这样说,於是又再次说著:「太子,那人说他有一把太乙,是前些日在太子府激战所得到的战利品。」
赵嘉根本不知道罔极要的那把剑叫太乙,但一听到激战时的战利品,他就明白了,於是挥手要那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长得十分平凡的普通人,但脸上特有的嘲讽笑容,是他最大的特徵。当然那不是赵嘉关心的,而是罔极的战利品怎麽会在这个普通人的手上?
「禀太子,草民叫记空,是来用这把剑来换赏金的。」记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罔极的剑怎麽会在你的手上?」
「太子明知故问,这把......不是太乙,自然不是罔极想要的那一把,真正的太乙,在太子府上收藏著。」
「哼!在激战的时候,我可没说要给的是什麽鬼太乙。」因为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将太乙交出来。
「难道太子不好奇,罔极拚死拚活要得到的太乙,是什麽样的剑?」
赵嘉盯著他,吩咐下人把真的太乙带上来。下人刚把太乙递上来,赵嘉不等下人跪下就立刻抢过来。他把剑抽出一看,除了金铜上的寒光之外,并没有什麽特别之处,只是剑的沉重让他不禁冷笑。
在这七国当中,只有秦国的治铁技术颇烂,自然不会有什麽好剑。
「说吧。你要什麽?」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没有任何目的跑来,尤其像记空这样带著「都知晓」的神情。
记空明白他的冷笑是什麽意思:「我只要赏金。」
这不难,赵嘉一挥手,就有下人提了一箱沉重的木箱,一打开却是黄澄澄满满的黄金。
「我到想看看你的情报是否有这个价值,说吧!」
记空看了黄金一眼,对黄金价值感到不屑:「太子是否感到这把剑的沉重。」
「没错!」
「这把是秦剑!」
「哼!我当有什麽特别的,这样的破秦剑,我的藏兵阁就有两三佰个。」
「这不一样,所谓秦剑,比较重、比较长、比较大,跟其他六国硬是不一样......」
「哼!又大又重又长有何用?所谓剑!轻如柳叶、动如游龙,一把好的剑要轻要巧,真搞不懂罔极要这把秦剑何用?」
「这不是拿来耍的,这是象徵身份用的,在秦国,只有一种人才够资格拿这种剑,就是秦国储君。」
「你说什麽?那你的意思不就等於罔极是秦国储君?」赵嘉震惊,他不敢置信追问记空。
「那家伙不过是个举无轻重的奴隶,重要的不是他,而是太子囚狱之中那个孩童。」记空又冷笑。
他万万没想到秦国王孙竟然在自己的府中!顿时他想起赵堤无预警的来到自己的府邸,绝对不是无聊閒逛而已。一定是赵堤也知道了什麽?但他不懂,如果他知道罔极的身份,以赵堤那种公私分明的人,怎麽还会容许罔极在他身边?
还是......他什麽都不知道。
哼!说赵堤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个睁眼瞎子。
「为什麽选择我告诉我这些?还是你有什麽其他目地?」顿时之间,他也觉得眼前人的话也不可全信。
「草民不过是个情报探子,除了赏金之外,没有别的目的。」
「是吗?你不相信我可以把你给杀了?」
「信!堂堂的赵国太子,草民怎麽会不信,但草民更相信太子於其抓草民,还不如去逮罔极还来的更有用。」说完,记空提著装满箱子的黄金正要离开。
这时,赵嘉发现当下人搬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这个情报探子竟然轻而易举将箱子拿走,感觉上不像是提黄金,而是拿棉絮般简单。
「哼!」赵嘉一招手,所有的侍卫上前包围住记空。没错!他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不相信他的身份是什麽情报探子。
「你竟然要抓我!」记空回头狠狠瞪著赵嘉,口语上完全不用敬语,像是处於平等身份的口气。
这使赵嘉确定他有问题,於是下令之下将他抓住,虽然也有一番打斗及挣扎,但兵多将广的情况下,记空还是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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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驾到──」
赵堤、郭合以及季伯家属等人皆为讶然,怎麽好端端的太子便来到季伯的府邸?纵然是上位来吊唁属下,但在赵国於礼不合啊!
所有人全来到门口伫立著,平静等候太子驾到。
赵嘉走进季伯府邸之後,先是让下人代替他行礼,而後侧身要赵堤跟他到偏房,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下他与赵堤。
虽然赵堤是王叔,可在地位上,赵嘉是太子,是未来赵国的储君,赵堤只是个臣子,所以理当赵嘉坐在椅子上,赵堤则伫立在侧,聆听赵嘉的差遣。
季伯的死已经让赵堤很难受,但看著赵嘉不怀好意笑著,他心情更加难受。
赵嘉先不去看他,却向门口喊道:「进来!」
接著赵嘉的侍卫押送一个犯人进来。赵堤一看,只见那人一付被刑求的样子全身是伤痕累累,但却不明白赵嘉为何特地送这人到他面前。
「这人?......」赵堤不解,而赵嘉得意踢著那人颜面,要他抬头。
这一抬头,赵堤傻眼。
「说!说你是谁?那里人?跟罔极是什麽关系!」
一听到罔极的名字,赵堤懵了,他望著跪在地上那个杀了季伯的人,想不出他跟罔极有什麽关系。
那人先是不说,而後是赵嘉的手下再次毒打他一顿,他才悻然开口。
那人不屑冷笑:「我,秦国人,是秦国的情报探子,叫记空。」
「为什麽你要杀了季伯?」
记空只是哼一声冷笑别过脸。
「杀季伯跟罔极有什麽关系?」赵堤想起什麽慎重地问。
「关系可大了,我是秦国人,他也是。」记空冷冷地笑。
「胡说!罔极他是楚国人!」
「那是在庆陵君的面前,实际上,他是秦国人,是秦国白起将军的儿子,在秦国他叫白晏官。」
「你...你胡说......」越接近事实,他的声音就越颤抖起来。
「是不是胡说,赵堤公子可以验证。」
赵嘉拿起太乙递给赵堤。
「这就是罔极千方百记都要从我这里拿回去的太乙剑。」
赵堤一接过,从剑鞘抽出剑时,上面正是秦国特有的秦剑绞路,注意看上头还是刻上的四个篆字「九鼎至尊」
「这就是你最想找持信物的人,所谓的信物就是太乙,而持信物的使者就是罔极。」记空抬著高傲的下巴,缓缓述说著。
「不可能!我几乎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有什麽事都会跟我说,就算不说,他也不会害我......」顿时他愣住说不下去,刹那间他想通所有的事,他想起那个小毛头,他一直很好奇罔极对小毛头有种奇特的对待,不像是兄弟之间,而是至高者及属下关系。
他还想起罔极知道他身份的震惊及悲痛,那种的表情他仍清晰记得。前日罔极在比剑时,见那女子砸碎白起的玉牌突然之间发狂,甚至他有时若有所思神情欲言又止。如果推断下去,那季伯的死也有可能......
那个孩子!在城头上他一直觉得面熟的孩子,那就是小毛头,小毛头便是秦国王孙!
他闭上眼,一幕幕与罔极的画面,强迫让他看清事实的真相......
他呆愣住......
「哈哈哈哈哈......」记空看著赵堤一切想通,却震惊说不出话来的失落神情,便肆无忌惮狂笑。「......这小子把你害苦啦!哈哈哈......」
记空又接著说:「想起这首词了吗?──星约霞披,月光如华,草木为证,天地成双。这个让庆陵君想到成双的男人,是多麽的卑劣可恶!哈哈哈......」
「住、住口......」他无法接受对罔极的情感是由这污秽的嘴道出。尤其被他赤裸裸嘲笑著。
「认清吧!他是什麽样的人,庆陵君现在应该比谁都清楚。」
但他仍然抱著一丝丝希望罔极不是这样的人,也许、也许是赵嘉的蓄意要让赵堤对罔极误会。也许、也许......但聪颖的思绪让他很难说服自己罔极是无辜的。
要是罔极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他是多可怕又深沉的人啊!
他怎麽能一方面爱著自己,在背地里狠狠绊住自己......
难道,他真的背叛了自己!
还是他仍然要坚持自见,述说著罔极不是他想像中的人?
如果赵嘉一切都知道了,让他找上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麽?」
「没什麽,只要把太乙交给罔极就行了。」赵嘉轻瞄淡语说著,可赵堤却看穿他抬面下的意思,他是要利用他将罔极引出来,罔极的武力高强,但在赵堤的面前却是没有防备,那他便可趁罔极不注意情况之下逮住他了。
「如果我拒绝呢?」
「你会答应的,因为你最想知道罔极是不是你想像中的人。」
没错!他是最想知道罔极真正的身份......
第 八 章
回到府里,赵堤的脚步竟然有著千斤般的重。
在赵堤进入时,将军士兵全都在府外包围守候,只等赵嘉下令。
走到仿竹夷,见罔极靠在桌边睡著,虽然他有吩咐闰儿要罔极提早休息,但罔极仍然等候他回来。看到一切,赵堤不禁心痛,可是又想到他真实的身份,他又一阵憎恨。想抱著他痛哭,却又想狠狠置问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罔极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赵堤,於是他睁著清亮的眼眸。
「你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来?」
「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他发现颤抖的嘴唇快接不下话,顿时他发觉手中的太乙,於是立即拿给罔极。
「这把......才是你要的吧!」
罔极接下太乙,眼眸霎时一亮,他没想到真正的太乙会在赵堤手上。「怎麽会?......」他没想到这其中的怪异,因为看到太乙在手,他就情不自禁欢喜。
「没什麽?」
他见罔极收下太乙剑的神情,竟有锥心之痛。
「太好了,我一直很想要它。」
这把剑是象徵地位用的,没多少人会使上这种笨重的剑。
但会使用的人,武功绝对是非凡。
昨日记空的话仍在耳旁,他见著罔极毫不费力挥动太乙,心痛如绞,但他表面上仍装若无其事,却忍住流露出的苦涩:「试试看。」
「好!」他立即耍弄起来,一把沉重的剑,挥舞的行云流水。
「堤,谢谢你。」他表现的相当满意。
「看你耍得漂亮,我想借看一下,这......非凡的剑。」赵堤表情僵硬的两手拿过罔极递给他的剑,激动的手不禁发抖但仍握紧,罔极正看著奇怪,突然感到似风般的冰凉时,剑尖已经架在罔极的脖子上。
罔极原是兴奋欣喜的,但对望到赵堤愤恨的目光,神情顿时变成疑惑。
这样的出奇不意罔极原来是可以防的,但对象是赵堤,他就大意了。
「你是谁?」赵堤严厉地问。
「......」
「你是谁!」赵堤失去耐心大吼著。
罔极这时注意到四周的竹林已经站满不少的官兵,看来这一切,这一切,赵堤是有备而来,刹间降温到冷酷的表情。
「你究竟是谁?」赵堤几乎双眼通红,满盈的泪水,颤抖握著剑,处於濒临发疯,锐利的剑尖逼近罔极的咽喉。
看来没必有隐瞒下去,罔极抬起骄傲的神情,漠视的目光冷冷扫过周围的士兵。
「我是秦国奴隶也是战士,是持信物的关键人,是白起的後人──白、晏、官。」
在场听到的人,不竟倒抽一口冷气。持信物的人竟然是他,而且如此年轻俊逸,武功高强。
「为什麽?!」赵堤大吼,罔极的答案竟然让他很崩溃。「为什麽是你?......为什麽?为什麽!」
「赵堤?」
「你一开始接近我是有目地的!是不是?」
「是。」我不想辩解,反正,事到此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杀了你!」
「知道。」罔极平静的说。
「你果然让我做到恨你,是不是?」
「是!」
赵堤握得剑颤抖的厉害,下不了手,他知道下不了手,面对罔极的平静,甚至瞧著他闭上眼,平静的神情像是伫立竹林中听风。
他最爱听风,风能带离高谷,飞越山岭,穿越过竹叶窸窸窣窣,煞是好听......
我愿意成为风,那是罔极曾对他说的:「只有风是自由的魂魄,拥有著不存在的记忆,像花瓣碎叶轻撒,如雨般飘下散去。那是自己、自己不愿去追逐的自己,飘去,散去,就连自己全不属於自己。」
他的脑海还拥有著,他们小时候嘻笑捉鱼、爬山、唱歌。他弹著琴他舞著剑──但......他竟然是──危害自己国家的敌人!是可恨的秦人!
他下不了手啊!情绪的崩溃,令他在竹林中大喊,直穿云霄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他咬著可恨的牙,狠狠砍了身边的青竹──他与他在青竹下的誓言。尽了全力砍去对他的回忆,也砍去他对他的情意。
「杀死我吧!让我成风吧!」罔极睁眼,他冷淡冰冷白透的眼看著他疯狂丧失心智。
早该料到的心碎,却意外地平静,罔极轻轻阁上眼眸,清澈的泪水悄然随著冷静的脸颊划下一道银痕。霎然,他震惊抚著颊上的水,在手掌感到不可思议的水气。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受到心痛的泪水?身为战士觉醒的那一刻;他必需放弃私人情感的那一刻。
泪水是多久以前的记忆?
在一旁的赵嘉等得不耐烦,他一挥手,所有的弓箭手已拉弦准备放箭。
罔极伸手想抚著伤心的赵堤。毕竟,他是自己不敢承认情感,必需要放弃的情感,也不让世人接受的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