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难怪水盼会这么委屈,他应该还不知道酬天门的禁地就是水冥涯的隐居地,洒庭轩好像并没有向水盼透露很多关于他自己过去的事。不过还好,因为这件事水盼对我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冷漠了,也许是因为我和水断天的狼狈样子使他心生歉意?不得而知。
盛夏随着我的归程的临近而悄悄流逝。在冥岚岛上还没有明显的感觉到夏季正逐渐褪去,但京师此时想必已听不到蝉音了吧。忽然想念起远在京师的小皇帝,不知他现在怎么样,裕渊侯应该没有为难他吧。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在冥岚岛上过着悠哉的生活,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这天早上我正和水断天他们一起吃早饭,忽然门外一个酬天门的人向水断天通报,说是有一艘挂着扬州官旗的船正向冥岚岛驶近,马上就要靠岸了。我和水断天对视,心照不宣地想到:难道游歌回来了?
拖着一直皱着眉的水断天来到海边,果不其然!在那艘正准备靠岸的大船上,游歌站在甲板上兴奋而夸张地翘着兰花指向我们挥舞着手中的手绢,那故作轻佻的样子令我忍俊不禁。然而,他身边站着的人是......不会吧!----
"雁--程--哥--哥--!"
望着船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朝我飞奔而来的人,我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措不及防地,身体被迎面扑来的他扑倒在沙滩上,摔得我吃痛地闭上眼。然而一睁眼,就看到身上的小皇帝像个摇着尾巴的大狗似的在我的身上左嗅嗅右嗅嗅,末了还开心地在我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记。
天哪,这不是幻觉!
"怀......怀远!你怎么来了?"
"嘿嘿嘿嘿~~我想雁程哥哥了呗"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小皇帝仍抱着我不肯放松。一旁的水断天已是满脸不悦,而游歌仍是笑嘻嘻地四处张望,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愁荷呢?愁荷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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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岚"间内。
...... ......
"......不行,你快给我回去!"
"我不嘛!"
"你是一国之君!"
"我......我不嘛!"
"......那......我和你一同回去!"
"不要!就许雁程哥哥放假,就不许我也放假吗?
"怀远......不要任性,你同我不一样。"
"我不要!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皇帝,谁爱当谁当好了!"小皇帝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我疲惫的倒在身旁的椅子上,头痛得厉害。
完全没有预警的,就这样来了,为他自己、为我带来的将会是无尽的麻烦。游歌啊游歌,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你怎么就将小皇帝轻易带出来了呢,而且还是带到朝廷很警惕的酬天门。如果连小皇帝都不在朝中,难道要让朝廷彻底成为裕渊侯的天下吗?
小皇上的哭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我越想越懊悔,自己当初真是求玩心切,怎么就这么不理智地跑出来了呢?现在小皇帝嚷着不要回去,不要当皇上,我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门外响起犹豫的敲门声。
"--进来吧,门没锁。"我有气无力地答话。
"......雁程,你......没事吧。"游歌走进来,轻轻地将门关上。"他们都很担心你,我来看看......呀,皇上怎么哭了。"
"唉......别提了......"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看着哭得像只红眼兔子似的小皇帝,心里又是气又是疼的。我张开手,示意小皇帝到我身边来,他哭着跑到我怀中,头埋在我胸前,哭得更厉害了。
游歌无奈地笑笑:"其实雁程你也别太责怪他了,我也有责任,我......"
"哼,我也没当你是好东西!"我轻拍着小皇帝的后背,打断游歌的话。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游歌一脸苦笑,渐渐收起了他的痞子相。"雁程你知道吗,我这次回京后,朝中裕渊侯的势力好像越来越强,他们气焰嚣张的几乎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求我带他来找你,我看他哭成那个样子......也于心不忍,就把他带出来了。"
"这事儿裕渊侯知道吗?他准许皇上来酬天门么?"
"知道的,皇上告诉他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并不阻止皇上来酬天门。"
"咦?"好奇怪,裕渊侯当初不是比谁都警惕这个组织吗?
"噢对了,裕渊侯他们正筹划派兵攻打匈奴,听说朝庭得到了消息,奕极苍大将军已经叛变,正帮着匈奴准备......"
"---什么!不可能!"我吃惊的站了起来。
"......是真的,雁程哥哥。"小皇帝也停止了哭泣,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皇二爷爷他们正要准备征兵,他还让我转告你,让你早点回去,说是这样的大事不能少了宰相你什么的。"
我完全呆住了......
"雁程,你打算怎么办?"
"┉┉"
难道又要开始一场注定会两败俱伤的战争么?难道两国的边境,又要再次地硝烟弥散吗?我不愿看到因战争而造成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更不愿相信我儿时最好的朋友的父亲会叛变他国。
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那是当年奕凫送给我的。摩挲着莹绿的玉面,我心里感慨万千......
奕凫,你一定不希望战争再次发生吧。记得当年你随着母亲北上到奕极苍将军那里时,你离别的笑颜依然那么明朗。你说,你要参军,跟随父亲到塞外讨伐匈奴。但你希望这是两国之间的最后一场战争,你希望能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换来两国人民的平安,即使自己流血流汗,即使自己......命丧黄泉......
玉面上刻着两个字,却是我心底对奕凫的企望--平安。
我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心中已有了答案: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这场战争发生!
满庭萱草(11)
茶香袭人,我坐在院中的小亭内,笑吟吟地看着身旁的小皇帝和水盼,他们正遵循着我传授给他们的技法扎纸鸢。
"水盼,那里再扎紧点......对,再紧一点点。"小皇帝兴致盎然。
"......我们扎了不少了,还不够吗?什么时候可以把它们放上天呢?"
"嗯......现在还不够......你一个我一个,雁程哥哥一个,游歌哥哥一个,愁荷姐姐一个......嗯......还有你哥哥和水门主各一个。"
"喂......太多了吧,他们不一定都像你一样喜欢纸鸢吧。'
"什么叫‘像我一样',难道你自己不喜欢纸鸢吗?"
"......这个......嘿嘿......喜欢。"
看着这两个忙碌的孩子,我也不禁会心地微笑。
自从得知裕渊侯要发动战争的计划后,我便急着要赶回京。但小皇帝死活不肯跟我回去,他想在冥岚岛玩两天,一旁的游歌也劝我不必急着回去,说是我这个宰相虽然是个不称职的,但裕渊侯碍于我的头衔还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天都知道,游歌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和愁荷佳人拉拢感情!
至于水断天,他虽然不愿让外人涉足他的领域,但碍于小皇帝的特殊身份,他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我暂且安心待在冥岚岛享受我的假期。
这两天小皇帝和水盼玩得很开心,令我惊奇的是一向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水盼竟然和小皇帝很和得来,难道是不同的性格使然?他们有时一起到海边拾贝壳,有时到林中捉野兔、采野果,但更多时候是缠在我身边要我教他们做纸鸢。受他们感染,我也玩心大发,将我毕生绝活倾囊以告。在他们愉悦的笑颜和爽朗的笑声陪伴下,我心中的烦恼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游歌这个恋爱中的男人这几天心情很好,整天跟在柳愁荷的身后,眉飞色舞面泛桃花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只看到愁荷佳人从初见游歌的一脸漠然到以后的面有愠色再到后来的嘴角略有笑意直到现在的面带羞涩、双颊微红......我心里对游歌只有一句话:真有你的!
洒庭轩听说我这几天要走,就张罗着为我准备他的那些特效药想要为我带上。他说我这个人官大难多,加上本人又有些呆钝愚笨,所以要防患于未然。我心想他是一番好意不错,但那些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我又去了一次水冥涯那里,当然不是按原路去的,瀑布后的那条小路直到现在我想起来还是会感到一阵阵寒意。水断天带我走了另一条路,原来水冥涯的山洞是隐藏在断崖下的一个深谷中的。水断天没有陪我进去,他在洞外等我。
水冥涯的气色还算不错,看到我的到来他落寞的脸上绽起了一个让我心酸的微笑。我和他聊了很多,我告诉了他我想要阻止战争的意图,他没有惊讶于我的身份,也没有笑我不自量力,他只是拍拍我的肩,指着我的胸口,让我按照自己的心行事。
就这样,我就要结束冥岚岛的生活了,但我总觉得,水断天这几天好像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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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在冥岚岛的最后一天。
午后,我坐在亭中,倚着亭柱昏昏欲睡。风中带着凋零的花瓣淡淡的余香,隐隐地还能听到远处小皇帝和水盼的嬉闹声和花坛中的洒庭轩的铲土声。
一个人悄悄地走近我,在我的身侧坐下,他撩起我垂下的头发细细把玩,望着我的眼神愈发深邃。
"雁程......"良久,他终于开口了:"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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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水断天来到海边。
阳光把沙滩晒得暖暖的。退潮了,海滩上留下不少贝壳,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螃蟹挥舞着大钳子在海滩上跌跌撞撞地爬来爬去。
海水冲刷着海边的礁石,舒缓而平静,溅起的浪花闪烁着阳光的颜色,令人目眩。
我抬头望望身旁的水断天,他一直默默地走着,修眉微蹙,神色凝重,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不觉间,我们已走近海水与沙滩相接的地方,浪花将我的鞋打湿,我索性将鞋和袜子一并褪下,光着脚踩在湿湿软软的沙滩上。
就在我脱鞋的功夫,水断天已落下我几步,我一时起了玩心,拎着鞋子和袜子,踩着他留下的浅浅脚印去追他。就在我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我身后的衣摆什么东西扯住,我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哎哟--!"
砰----
"......你怎么这么笨......连走路都会摔倒?"被我扑倒在地的水断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却仍是让我气急的调侃。
"不是......是......"我正想为自己辩解,突然瞥见肇事者---一只小螃蟹正挥舞着钳子从我身侧嚣张而去。"喏,你看到了吧......"我正想起身,蓦地被水断天按住了手腕。
"......水断天?"
他今天是怎么了,一向清明的水眸中为何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他的眉宇间仿佛阴云密布,让我不禁隐隐生畏。
"......雁程......"良久,他松开了按住我手腕的手,将我紧紧揽入怀中。隔着衣物,我仿佛仍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重而有力。
"......明天,就要走了吧......"
"......嗯"
"......你......真的要和裕渊侯一拼吗?......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怕你会......"
"没关系的......我......吉人自有天相嘛。"
"答应我,不要和那个人硬拼......你斗不过他的。"
"为什么?还没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我......呜......"嘴唇突然被他蛮横地堵住,肺中的空气好像快要被他抽尽。
"呼......"他粗喘着放开了快要窒息的我,水眸中暗潮汹涌。他顺势将我按倒在沙滩上,我仿佛看到他眉宇中的阴云愈积愈厚,我的脊梁上窜上一股寒意,暗暗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雁程,我再说一次,不要和他斗......你注定是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我要眼睁睁地为虎作伥吗?我......呜!"嘴唇再一次被他封住,这次他用力更猛,甚至将我的嘴唇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弥漫口中,我皱起了眉头。
海水从我的身下淌过,浸湿了我的后背。水断天用自身的重量压着我,令我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像是在喃喃自语,他边说着边粗暴地沿着我的唇一路吻下,还来不及惊呼,他已将我的衣带扯下,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我光裸的胸膛,令我浑身一震。
"水断天!"我惊恐地望着不同于平常的他,想要挣扎着逃离...... "啊!--不--"他噬咬着我前胸,尖锐的刺痛让我顿时清醒不少。
"你放手!"我失声尖叫。
他置若罔闻。
"水断天,你放手!"我的声音冷至冰点,正如上次在宰相府的湖心亭中一样。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雁程。"他一把扯下我的腰带。
彻底呆住......
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是如此在乎我。
可是............
耳畔只剩下海浪声,平静......悠长......
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心隐隐作痛......
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
但是......我仍要去......
那不仅是我身为宰相的责任,更是......苍生的福祉......我希望以我微薄的力量......为大家做些什么......尽管......会很少......但, 我仍要去做。
因为,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
"水断天......"我轻声呼唤他。
他没有作声。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惊讶地望着我,不知是因为我的举动还是因为我脸上的泪水。
"......相信我......我会赢的。"
"......雁程......"
"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说什么‘爱我'。"
"我......"他难得地一时语塞。狂乱的水眸逐渐恢复清明。
"所以......等我回来......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我绽起一个微笑。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很久,旋即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阴云逐渐散去。他任命地起身,将我凌乱的衣衫拉好。
"真拿你没办法......"
他看着我,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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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我正在屋内背着门的方向收拾行李,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来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后,猝不及防地用手蒙住了我的眼。
"猜猜我是谁?"那人故意压低嗓音,我不禁嘴角扬起。
"怀远,你这个小鬼头!"
"嘿嘿......什么都瞒不住雁程哥哥。"小皇帝的手抱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后背上一顿乱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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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你玩得很开心呐,是不是都不想回去了呢?"我坐在椅子上,故意调侃着身旁的小皇帝。
一阵沉默......
"怎么了,怀远?"我暗暗觉得不太对劲,小皇帝低着头,一言不发。
"怀远 ?"
"......雁程哥哥,我......不想回去......"小皇帝竟是一脸严肃。
"......别......开玩笑了,怀......"
"--我真的不想当皇帝!"小皇帝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声。
"怀远......"
他没有说话,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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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我却无心入睡,小皇帝那哭泣的脸总是浮现在我眼前。
从我认识他起,怀远就多次告诉我他不想当皇帝。一开始我还并不在意,以为那只是贪玩的孩子一时玩笑,可如今怀远已经14岁了,是一个懂得对自己的言语行为负责的大孩子了,当他一次比一次认真地告诉我他不想当皇帝时,我不得不思考他的话的真实度与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