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萧枕天

楚霖轩本是想和沈秋寒一起吃饭的，不料他说还有事于是只好自己回到房里，饭菜还是清谈为主，几碟素色小菜一碗稀粥和些花式面点，可能是看他体内火气重不易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和沈秋寒聊了一下午楚霖轩也觉得饿了，而且心情也好了不少所以吃的东西也就多了，吃完了又喝了些去暑气的绿豆汤，这才摸摸浑圆的肚子倒在了床上。
倒在了床上就想到了祁烨，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补眠，于是问纤柔："王爷怎么样了？"
"回公子，王爷进宫了，听说冯将军又立了战功，前几天凯旋归来，皇上今天设宴犒赏冯将军。"纤柔平静地说着。
进宫去了，那他岂不是没怎么睡吗？想着这些那张憔悴的脸又浮现在了楚霖轩脑海中，还有那句包含着太多情感的"吓死本王了"。楚霖轩使劲摇头要自己别再胡想，随即又想起了方云天，师兄，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天从八王府离开他脸色不太好，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哎，为什么突然变出了这么多烦心事。
第二天楚霖轩醒来时觉得浑身清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乏力，但走路行动已不想之前那么沉重了，可能是药效起了作用而且肚子里也有了食，所以身子也恢复了。洗漱完毕后祁烨就走了进来，他已经不想头一天那么狼狈，黑眼圈没了，眼睛里的血丝也消失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少许倦色，不过依然神采奕奕。看到楚霖轩他的笑愈发温和起来："怎么起来了？身子还好吗？"
被他这样问又想起他一直照顾自己，楚霖轩也不好再对他冷冰冰，低低答道："谢王爷，已经好多了。"
祁烨看他不再回避自己心里高兴的紧，打量了一下他问："吃饭了吗？"
楚霖轩犹豫了下道："还没有。"
"那就一起吃，纤柔，让厨房再做两盘点心。"
纤柔听后赶紧去吩咐，祁烨转头看向楚霖轩。
楚霖轩被他看的满脸燥热，他本来就面嫩，被这样一盯耳朵根都要红了，赶紧避过脸去问："王爷看什么？"
"看你好看。"祁烨毫不避讳直直道来，这一说可把楚霖轩吓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祁烨看他这样实在控制不住，手弯成弓形勾了下楚霖轩俊美的鼻子，脸上的柔和更添了几分道："你知不知道本王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就这副表情？当时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惊恐。"一边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情，幸福写在脸上："那是一双不含杂质的眼睛，没有别人眼中的欲望，谄媚和计算。"说完怜爱地看着楚霖轩。
楚霖轩有一刻失神，他被祁烨那神迷的表情所吸引，听着他一句句赞美着自己仿佛心里的冰都要融化了，他知道，自己不恨这个人，他只是怕他，一直怕他对自己做出些自己不能承受的事，这么多天来他却没有，不但没有他还照顾自己爱护自己，那么现在，这些恐惧也在一点点减少。
一但对他的抵触全部消失，那么就会产生爱。

第 12 章
这是第一次祁烨和楚霖轩真正坐在一起吃饭，之前被祁烨硬请来的那顿饭楚霖轩根本就没吃几口，祁烨也只是喝酒，而这顿饭吃的很舒服，没有酒，只是简单的早餐，稀粥点心配上些小菜，但祁烨觉得比宫廷大宴还要美味可口。
吃过饭，纤柔等人在一边收拾碗筷，祁烨问楚霖轩："是不是在这里憋的慌，想出去转转？"
楚霖轩听了这话立刻眼睛放光，重重点头。
"想去哪儿？"祁烨宠溺地看着他。
楚霖轩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祁烨看看他，无奈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想去哪玩？"
楚霖轩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犹犹豫豫地开口："水调园。"
祁烨听了也没反应，他早知道楚霖轩想回去看看，但只是等他自己说出来，于是笑笑说："好，不过，本王和你一起去。"他倒不是监视他，只是本来今天没事他也是准备和楚霖轩一起去玩玩的。
楚霖轩听了也没有异议，毕竟能允许他回去已经是难得的大赦了，他也不敢再得寸进尺。
鉴于楚霖轩身体还不好，俩人坐了轿子，坐在轿子上楚霖轩表情平静却难耐心里的兴奋，祁烨看看他问："很想那儿吗？"
楚霖轩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水调园，他又爱又恨。
祁烨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逃跑过很多次，小时候师傅逼我唱戏，我不肯他就打我。我想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每次跑不是被逮回来就是自己回来，于是又是一顿打，皮鞭子成就了现在的我。"楚霖轩说的平静，没有一丝抑扬顿挫，那些往事他已经释然了。
但祁烨心里却涌上一股悲伤，他看着楚霖轩单薄的身躯，想象着他长这么大究竟挨了多少打，吃了多少苦，流过多少泪？都说戏子无情，他们不是无情，只是已看破人间冷暖，他们得到的爱太少又如何学会去给予别人呢？一边想着伸手把楚霖轩瘦弱的身子拢到自己怀里，楚霖轩震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就这么任祁烨抱着，他抱的不松不紧，特有的男人体香传来让楚霖轩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从小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他又想起了那个寒冷的雪夜，他跪在地上，满身被雪覆盖，身上是一道道伤，钻心的疼，膝盖早已没了知觉，汗水被冻成了冰仿佛要扯下一块肉来，他很冷，很疼，很害怕，那时，如果有这样一个胸膛来让他靠一靠该多好，他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怎样的，但他觉得现在这个怀抱就是世上最温暖的了。
"你，你怎么哭了？"祁烨觉得自己胸前湿湿的，一看原来是楚霖轩的眼泪滴在了衣襟上。
楚霖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想的失神眼泪流出来都不知道，想想自己多久没有哭了？今天居然在一个男人怀里哭了，实在有些丢脸，于是背过脸去。
祁烨看着他也不再拉他回来，只是静静地说："霖轩，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但我不想欺骗我自己。也许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儿戏，但是你也不要忘了很多东西都是不循常理的，比如杜丽娘和柳梦梅。人生如戏，一切的发生都没有不可能，我不求你答应我，只求你别逃避，我不会辜负你，你曾经失去的一切，该拥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你不需要再为自己悲伤，不需要再因为没人疼你而独自流泪，因为有我，你不需要别人，只要有我就够了，我会疼你，爱你，保护你，怜惜你，照顾你......"
楚霖轩一直背对着祁烨，他不敢回头，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满脸的泪，这些话深深打动了楚霖轩，不因为他是王爷，不因为他的地位容貌与权利，只因为那个人对他说，我会疼你，爱你，保护你，怜惜你，照顾你。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从来没有人许下过诺言说要照顾他，爱他，他以为一辈子自己都得不到这些，对于他来说他能得到的只是别人玩味的喜欢，别人调戏的目光，所以他早就不奢求幸福这种东西了，但是现在，这种感觉是否叫幸福呢？
祁烨看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不由担心起来，"霖轩？霖轩？"一边叫着一边往回扳他的身体，突然楚霖轩转回了身，一下子扑进祁烨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楚霖轩哭的就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那一声声啼哭就像是针一样刺进了祁烨心里，感觉着胸前一片潮湿，祁烨竟也有些哽咽，他轻轻拍抚着楚霖轩的背，感觉那上面的脊骨一根根凸起，瘦成这样，他这十九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想着不由把楚霖轩抱得更紧，他要爱他，好好爱他，那颤抖着哭泣的孩子曾是如何倔强，现在却在自己怀里哭的不像样子，这样倔强的人必是和沈秋寒一样，不然不爱，要爱就是一辈子。

到了水调园文京山早在门口等着了，楚霖轩向他行了礼就到后面去看自己的师兄弟们，祁烨和文京山在前厅喝茶。
"文老板，银子还够花么？"祁烨话里听不出什么语气。
"回王爷，自然是够花的，不知霖轩把王爷伺候的怎么样？您可还满意这孩子？"说的颇有深意。
祁烨自然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又想到这么多年他对楚霖轩的狠心虐待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冷道："文京山，现在楚霖轩已经是我八王府的人了，再不是你们水调园的小雏儿，他怎么样也由得你来打听？看在你把他养这么大我没让你对他行礼已经不错了。"
文京山一听这八王爷动了怒赶紧跪下道："奴才该死，不该管王爷的事，霖轩公子的事奴才以后不问便是。"
祁烨冷冷看了他两眼，道："起来吧。"文京山哆哆嗦嗦地起来，候在一边不敢再多嘴。
□□□自□由□自□在□□□
楚霖轩走到后院先是看到了芙伶，几天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些，芙伶看到他非常高兴，拉着他说个不停，楚霖轩笑着看他，一脸宠溺，过了会儿问："方师兄呢？"
芙伶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说道："方师兄，方师兄病了。"说着耷拉下脑袋。楚霖轩听后一惊，赶紧朝方云天房间走去。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看来病了几天了。方云天本来一直躺着，听到楚霖轩的声音才猛地坐了起来："师弟！"方云天一激动又猛咳了一阵。楚霖轩赶紧过去轻拍他的背，等他咳嗽停下来立刻坐到床前的椅子上。
方云天看到他这举动不由眼色黯淡了下，随即问道："八王爷没为难你吧？"
楚霖轩摇了摇头。
方云天笑了笑说："师弟，你别着急，我想好了，哪天找个机会你逃出来，我找好了马车，咱们离开京城，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方云天说的眉飞色舞，仿佛现在他们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楚霖轩看着他，不由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妥？"方云天见他摇头问道。
"师兄，我不走。"楚霖轩淡然地说。
"什么？你疯了？霖轩你不要怕，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人会知道，连钱都准备好了，所以......"
"师兄......谢谢你，但是，我不走。"楚霖轩打断他，牙齿轻咬着嘴唇。
"为什么？"方云天诧异地看着楚霖轩。
"师兄，我们走不掉，天下之大但没有皇族找不到的地方，这天下都是他们的，你说要躲到哪里？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求你别再想我，好好找个姑娘，过一辈子，你若有需要就来找我，钱也好其他也好，我总能帮上点什么，只是，不要再惦记我。"楚霖轩一字一字说着，语气平静。
方云天听的呆在了那里，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出了八王府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是这远走他乡的打算支撑着他吃药吃饭养好身子，现在，楚霖轩居然说不走。
楚霖轩看看他，无奈叹了口气："师兄，别担心我，我不再是曾经的小雏儿，我也会为自己着想，走到这一步我不后悔，这么多年来我都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亲哥哥一样，以后也是。"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去。方云天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看到楚霖轩走到门口才猛地回过神来大喊道："站住！"
楚霖轩身子一颤站在了原地，身后传来方云天阴冷的声音："你心甘情愿留下的吗？你打算跟着他了吗？你爱上他了吗？还是说......"方云天顿了顿，闭上眼睛道："你就甘愿当他的一个男宠？！"
楚霖轩身子猛地一震，身体险些摔倒，却被一双大手扶住，抬起头看见祁烨站在他身后正抚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只听祁烨低沉的声音中饱含怒气，那怒声是楚霖轩未曾听过的，甚至有着杀气，他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方云天显然也不曾想自己的话会被他听到，一时愣在那里，祁烨扶着楚霖轩坐下，径自走向方云天，楚霖轩看到这儿想制止祁烨，但他浑身散发的强大怒气让楚霖轩动都不敢动一下，方云天定定看着他，连闪躲都忘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中煞是突兀，只见方云天嘴角立刻出了血，脸上明显的五指印，随后传来祁烨的声音："方云天，你不配做霖轩的师兄！谁都可以质问他，只有你没这个资格，别忘了你是怎么从牢里被放出来的！"方云天听着这话，呆滞的眼睛开始运转，随即一声嘶喊响破屋顶，方云天一边笑一边哭，让人看着非常凄厉，祁烨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楚霖轩慢慢走到门口平静地道："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我选的，师兄，我不怪你。我以为你最懂我，但看来不是这样......忘了我。"说完这三个字楚霖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水调园。

第 13 章
回府的途中，祈烨与楚霖轩一句话也没有说，两个人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祈烨几次想开口却看到楚霖轩那有些落寞疏远的表情，到口的话也就吞了回去。他知道楚霖轩心里的苦不是别人一句话就可以安慰的。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无辜的人，那双清澈的眼睛中从来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神情，那是一双不懂得真正的恐惧为何物的眼睛，因为他还没有被最可怕的东西伤害过，那时，他的眼睛里还有信任。
祈烨有些懊悔，也许，不，的确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但是现在，楚霖轩谁也怪不得，他不能生祈烨的气，也无法反驳方云天的话，所以，只有作贱自己，贬低自己，伤害自己。这是祈烨最不想看到的。
祈烨本以为承诺照顾他一辈子就可以，那些话是他从不曾说过的，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感人的话出自他八王爷的口，所以他以为自己这样说就可以抚平楚霖轩心底的伤，也许真的可以缓解一下疼痛，但曾经的那个少年，却再也回不来。
放手？自己堂堂八王爷，天下的男人女人多的是，总有再次结缘的时候，但，万一不再有呢？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何况，他不想放手，非常非常不想。当听到方云天那句侮辱楚霖轩的话时，他连杀了方云天的心都有，虽然那话连自己都无法否认，即便真的是爱着楚霖轩，但在所有人甚至楚霖轩自己看来，不是男宠又是什么？甚至开始的自己不也只想让他成为一个暖床人么？也许这是上天的惩罚，抱着游戏的心态开启这样一场戏，到最后却偏离了剧本，他知道他不喜欢方云天是因为嫉妒，他也知道刚才的怒气意味着什么。

刚到八王府门口，管家老徐就跑了过来，一边抹汗一边着急地说："王爷，您可回来了，太后娘娘都等您一个多时辰了。"
祈烨听后轻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你跟太后说我马上就到。"说完看向楚霖轩："累了吧？去房里好好歇歇，别忘了起来吃饭。"
楚霖轩点了点头，祈烨就起身去前厅了。一边走心里不住地抱怨，本想今天终于可以休息，好好与楚霖轩相处一下，没想到又有头疼事了。
太后看来果然是等了好久，那脸色沉的就像是倾盆大雨前，周围站着30多个侍女护卫，屋里鸦雀无声。
看到祈烨进来，太后的脸就沉的更厉害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冰冷：
"八王爷，您这是到哪儿玩去了？听说一大早就不见人，哀家在这儿茶都喝干了好几碗，总算是见着你了。"
祈烨听后也不解释也不怒，反而笑了起来："让母后久等了，儿臣不知母后今日会来，确实是怠慢了，不如给儿臣个谢罪的机会，也让儿臣心里舒服些。"
"机会？什么机会？"
"母后不是说茶喝干了么？正好儿臣这里得到一种新鲜的玩意，听说是上好的茶叶配上天山雪莲而成的茶，里面再放些药草，淡香微苦、清沁肺腑，每喝一口的滋味都不一样。而且对身体大有好处，可算是燕窝人参都比不得的良品。"
太后本就是个爱茶之人，听他这样说又能补身子，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但还是语气冰凉地问："这么好的东西王爷是怎么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