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声,一阵海潮向我们扑来,却在我们脚边匍匐下来,又退回去,只留下咸湿的海水味。
过了好久,正昊说:"忘得了么?"
心中一窒,快两个星期没有出现在我脑中的人,此刻,倍加地清晰起来。印象中,他会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咬着我的耳垂,呵气,然后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着我的名字:
"小帆,小帆,小帆......"
我似乎记起,我曾经是他的小帆,犹是最爱。
"不忘了又能怎样?"我苦涩地笑,我的爱,是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被扼杀掉了。可惜,长得太畸形,附在身上,丢不掉。
"小帆,我常想,我和那个人,这一辈子是没办法在一起的,所以,不如就这样分开。可是,没了那个人,我会痛,会疯狂,就像附骨的毒,要治,也只能刮骨疗毒了。"
沉默许久,我开口道:"如果,那个人从来不曾爱过你呢?"
是啊,如果文本从来不曾爱过我,那我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倒也干脆,"爱情,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我默然。爱情,从来都不平等。
虽说英国是一个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国家,但正值夏日,中午的太阳还是烧得人挺不舒服的。我站起身,拍拍裤子,对正昊说:"要走了。"
"嗯。"
我看他应了一声,但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走到他面前,再次说:"你不走么?"
望着正昊的眸子,我好像突然明白的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正昊走了之后,我在英国的生活顿时变得异常无聊。心里好像突然缺了一大块,原来准备在英国慢慢熬两个月的决心,此时也变得摇摇欲坠,渐渐殆尽。
找到正昊的花店,发现已经被一家缝纫店给买下了,恍然之间,我真真切切地觉得正昊已经离开了,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又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我......
我蹲下身子,在街边恸哭,路旁行人的眼光,与我无关。
跌跌撞撞地回到住所,匆忙之中收拾自己所有的衣服,带上护照,需要的证件以及钱。我想回去,回到中国,回到他的身边。我想正昊是对的,爱一个人就像爱上了一种附骨的毒,丢不掉的,只能痛。
我带着点狼狈,像做贼似地逃了,逃出这个不属于我,也不是我归属的地方。
回家其间的过程不甚清楚,只记得不停地在飞机,火车,出租车之间辗转。脑子里一直混混沌沌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在双脚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的时候,我才终于全身心地感到踏实。在机场的公用电话亭里,我拨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对方那边很吵,似乎是在放电子音乐。
"邝秋,是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边好像渐渐安静下来,他应该是换了个地方。
"邝秋......"
"小帆,你终于记起给我打电话来了,还以为你丫去了英国,在那儿逍遥快活,就快把我给忘了呢!"
"邝秋,我回来了。"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你在那边,过得不好?"
"我很好,只是,我想你们了。"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邝秋似乎很激动,音调都提高了几个。
"我已经在路上了,邝秋,我想去你家。"
"好,好,没问题,我马上回家安排。"
"还有......"
"什么?"
"不要告诉岑家的人我已经回来了,一个都不要。"至少,我不希望文本认为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好的,我明白了。"
"那,回头见。"
"回头见。"
挂上电话,想起邝秋说的那句"明白",而不是"知道",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邝秋,从来最明白我的心,也最会为我着想。
出门叫上一辆出租车,待真正坐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莽撞,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不顾一切就回来了,甚至连后路,理由,借口,统统没有想过。我叹了口气,做事不理智,后果总会很可怕的。
突然,我发现车子的前方好像有些不对劲,一看,竟然是另外一辆小轿车,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一直歪歪扭扭的行车,险些和几辆汽车撞在一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辆车好像突然失去控制一样,向我们横冲过来。
就像一场噩梦,看着那辆轿车的车身直直向我们冲来,我的听觉好像在那一刻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只看到平常显得那么坚硬的车身突然变得那么脆弱,不知道什么撞到身上,只是很痛,很痛,好像要把内脏都剜出来才能止痛,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进了我的脑子里,好像蚂蚁全都涌进我的记忆中,我的思想里,很痛。
住手,住手,爸爸,很疼,不要插进来,好疼啊,帆帆好疼啊,爸爸......
那是谁?在床上不停交媾的两个人是谁?
"帆帆,一下下就好,很快就好了,来,帆帆,不要哭了,爸爸爱你啊。"
"爸爸,好疼,不要动,啊!爸爸!停下来啊,爸爸!"
"帆帆,我爱你,来,放松,放松就不会痛了,对,就是这样,没错,帆帆很棒啊。"
"爸爸,爸爸......"
"帆帆,叫我的名字,快啊。"
"爸爸......"
"叫我的名字。"
"文......文本......文本......"
文本,文本,文本......
原来就是你。
"啪!"响亮的巴掌,直直打在我的脸上,红红的掌印,母亲的掌印。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小帆,他是你的爸爸,小帆,你怎么可以......"
面前的这个女人哭得很伤心,梨花带雨,很漂亮的脸,和文本站在一起很般配。
"你在干什么!你干什么打你儿子!"文本紧紧地抱着我,生怕什么人抢了去。
"你问得好,岑文本,你看你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好的,我们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他,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亲生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母亲的脸色已经是歇斯底里的边缘了。
"亲生?我看他是你和哪个男人野合的野种吧,想栽到我身上?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因为我是你身为大男人的污点和羞耻?
明白了,我明白了......
如果这是真相,请不要让我再清醒过来!
十五
人必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鲁迅《伤逝》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一个爸爸。我甚至从未向母亲抱怨我在外被人嘲笑为"野种"的事。我很享受,并且带些自得地生活在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里。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母亲,仅此而已。
我想,我从那时其实就应该明白了一切,所以,我强迫着自己去忘记,直到有一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而我的生母为了毒品出卖身体,她的名字叫陈丽宛。
忘得太多又彻底,所以我依然不清楚我的童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我是岑文本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而我和他发生过不止一次的肉体关系。记忆一旦回溯到这里,我仿佛从头到脚浸了一大盆子凉水,再也不愿往下想。我在害怕,也许还带着些逃避。
脑子有点钝痛,慢慢张开眼。
白色的光?我死了吗?
待视野清晰下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医院的病床。
我笑了笑,举起右手过头顶,张开五指,形销骨蚀。
"我还活着哪,真是,难,难,难,难啊。"
"难什么?"邝秋推门进来,脸色憔悴中带着喜色。
我看着他,心中有点触动。
"邝秋,对不起。"
"怎么了?"他走过来,捏捏我的脸,然后笑了起来,"真好,现在还可以摸你粉嫩粉嫩的脸。"
"我不是女人。"细细的抗议。
"抗议无效,来,让我捏捏,很舒服的,不信你自己挠挠。"
我有些恼,想转过身去,却牵起一身痛,像散了架似的,这时候,眼角才瞥见左脚上打得厚重的石膏。
"别动!医生说过你最好不要随便移动。"
"日!麻烦死了!"
"呵呵,刚开始看见你的时候,一脸苍白,我可急死了,没想到你现在就有精神骂人,恢复得不错啊!像蟑螂一样强健的体魄,很好,很好!"
"邝秋,如果你嘴巴再干净一点也许我会好得更快!"我瞪眼望他。
"哈哈,抱歉,抱歉,一时忍不住就开始了。来,睡吧。"他做势就要盖我的被子。
"我昏了多久?"
"三、四天吧,不算太长。医生说你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让你多多休息。"
"日!都连续睡了四天,你还让我睡!你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了霉啊!"
邝秋听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有点愣。
"喂!呆子,回神,回神!"我摇他。
突然他"哇"地一声扑到我身上,嚎啕大哭:"你是谁?快把小帆换回来,你还准备附在他身上多久?还我小帆!"
我抽搐着双唇道:"放手,好痛。"邝秋立刻松手,做势擦眼角的泪,说:"你变了,小帆。"
我一愣,第三个了吧,是第三个这样说我的人。难道我真的变了?
"你开朗了好多。你以前笑的时候像是在哭,挺让人心疼的。"
心中一凛,仍是淡淡地答:"是么?"
邝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你在英国有事。"肯定的语气。
"嗯。"我不准备瞒着他,却也不准备告诉他。
"怪不得。"
"是啊,"我转过头望着邝秋,抬起右手向他指了指,"这叫近墨者黑。"
"没办法,我魅力大。"他还真的故作烦恼状似地摇了摇头。
"自恋。"
"知道,知道,我很自恋,快睡觉吧。"
我翻了翻眼皮,不再做声。
我没有问邝秋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通知岑家人,不过我选择相信他的判断与做法。因为邝秋和我,是如此地配合默契,我想到的,他便也会想到,并且全力为我挡风遮雨。这种人,值得托付承诺。
再医院的两个星期最是难熬,从没想过睡着也可以这么痛苦难过。在我的极力怂恿下,邝秋把我接回了他租的房子里。
邝秋并非豪门或世家子弟,他爸在电视行业能获得今天这样高的地位,完完全全是凭借着他的双手双脚一步一步打下来的。所以,停在一栋比较寒酸的公寓前,我并不惊讶,邝秋的父亲甚为节俭,连着他的儿子也是。
"哎呀,终于到了。"一进门,我就拖着自己的"病腿"向沙发奔去。
"猴子。"邝秋嘲笑了一下,拖着行李进卧室。
我跟着他进去,发现这小小的卧室竟然"五脏俱全",从CD机到唱片,床头柜到书柜,整个房子都被堆得满满的,看着好不容易从众堆中冒出尖尖角的床,我叹息了一声:"今天晚上睡哪里啊?"
邝秋斜我一眼:"是你死活今天就要来的,怪不得我,闪一边去,我搞大扫除了。"
"真不好意思啊,要不要我帮忙?"我很诚恳地望着他。他却大手一挥,把我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
"亲爱的病患,给我安分点!"
我噤声。
邝秋的清扫功夫倒挺不错,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卧室收拾好了,原本拥挤的内室硬是让他给让出了好大一块地方,据说是用来"打地铺"。
我向他砟舌:"两个人挤一起睡不就好了。"
他听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带轻蔑地看了看我打着石膏的左脚。看到他的眼神,我顿时无语。
睡前洗澡时,为了防止我把石膏的腿弄湿,邝秋帮忙将石膏外用保鲜膜围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开始顺手解我的衣服。习惯邝秋近日来的照顾,我也没想那么多,随他去。如果,当时我能注意到邝秋解我衣服时眼里闪烁的不一样的精光,我其实可以完全避免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尴尬。
邝秋抱着赤条条的我进了浴室,我坐在板凳上看着邝秋试水温。
"有点热,不过应该可以活络筋骨和血管。"说着,他开始认真清洗我的身体。
邝秋的手有点粗糙,带着成年男性的味道。我虽然经常受邝秋照顾,但是还是没有在外人前面赤身裸体的习惯,有点尴尬。
我红着脸,低着头,任邝秋的手在肌肤间游走。缓缓地,邝秋靠了过来,我有些疑惑,便抬起头来,只是那刹那,两唇相碰,却没有美好。
邝秋前晌还享受着什么,后一晌就像被雷劈到一般,直直往后退去。关上水龙头,急着跑了出去。我低头浅笑,邝秋啊,邝秋,你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普通朋友会为自己在病床前哭得肝肠寸断,一个普通朋友会为了自己打扫房间,就为了让我看到你最出色的一面,一个普通朋友会为了自己帮我脱衣洗澡?你当我是傻子,心是铁打的啊,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能真心给你的,却只有也只能是这个吻了。
我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到卧室的时候,看见床上隆起一个大突起,一动不动。我淡淡一笑,走过去,掀了被子就躺在了邝秋的身边。对面的人明显一僵,只是更加缩紧了自己的身子。看着邝秋那样,心里也不好过,幽幽一叹,说道:
"邝秋,我确实喜欢你,但是我并不爱你。"
对面好久好久没有反应。我又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就睡在你旁边,你想要干什么我绝对不会阻拦反抗,但是,只有今晚。"
我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残酷,但是,我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直到我说出这句话,邝秋才有了反应,他低低地说:"小帆,我这么做,并不是想要你报恩的。"说完,便转过身,将我搂进他的怀里,"就今晚吧,我想搂着你睡觉。"
我低低应了声"嗯",心里却五味陈杂。邝秋这个人,我是注定要负了的。
十六
也许爱大抵如此,不彻底痛过,那便也不知清醒。
--题记
对邝秋,我始终心怀愧疚。他给了我最需要的关心与温暖,但是我却不能给他想要的爱。我觉得是我亏欠了他,因此想要弥补,除了自己的心,只要他开口,我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给他。
所以,在邝秋怀里,感受他逐渐升温而坚硬的男性时,我深呼吸一口,便伸出手,向下探去。刚碰到那儿,着实让他的灼热将我吓了一大跳,手中感觉又胀大的几分。我就这么用手握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手,你想害死我啊......嗯......"邝秋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似乎是在压抑着。我开始缓缓移动我的手,想让他得到愉悦。
"我不知道,邝秋,我不知道。"我欺身上前,封住他的嘴。
我不大会接吻,也不知调情为何物。我只能用唇轻轻撕咬他的唇,手上开始笨拙的摆动。邝秋显然被我刺激到了,眼神变得越加涣散而迷离,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而暗哑。在他的身上,男性的本能逐渐占了上风,他开始用唇引导我,攻占我,然后,掠夺我。
我不后悔,这至少,能让我的心理上平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