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瓶中鱼

作者:  录入:12-30

李延续道:「魂珠虽碎,但她仍残著的一魂一魄,是红衣临死之前,宁愿毁了尽身数千年道行,仍全力为她护著的,那一魂一魄让鬼差给拾了起,鬼差同情那一仙一妖,仍旧将残存之魂魄投入六道之中。」
「那青藤......红衣......」方急迫的问著。
「或许,青藤身为妖物便是这点幸运的吧,她生前吸取无以数计生体,如今生体仍附於魂魄之中,便是仅存一魂一魄,她仍能得转世之机。」
方正待为青藤幸运松口气,怎知李严话仍未竟。「虽得转世机会,但她一生罪孽深重,她仍需为此付出代价。」
李严一席话,说的方心头愣是七上八下,偏又无法让李严一语概论。「这......请问李将军,青藤......将付出什麽代价?」
「阎王是公道的人,便是今日落了地府的是一朝天子,仍需为生前所为,赏善罚恶,既青藤犯的是恶,来世便是该受其恶业,赎其罪孽。」
「千年之前,青藤毒誓犹存,自当是让她应了誓约,方可使天理明鉴。」
「誓约?」方微露不解,青藤曾以自身性命发下毒誓?何样誓约需青藤以自身性命为证?又是为何而起?
李严点了点头,续道:「千年之前,青藤曾於此林之中,以天为证,以地为凭,以林中万物为她所见,『青藤如今噬其一事一物,取其一命,来世便以一命相抵,生生世世,直至偿清』,以苍天在上,天理可为其明鉴。」
李严说:「青藤便是得取重生机会,仍须付出行恶之代价,她将有千年时间偿还其身之罪孽。每世,她命皆不长,每世她将不得好死。」
方听的是楞了,开了口,却又难掩心中惊讶与伤心情绪,「将军这......这样对待青藤未免太过!」方有些激了,可在李严的冷眼下,再难出口一字一句。
「太过?方时可是说让青藤噬去之生体,死的活该?死得其所麽?」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明白,但,比起魂飞魄散,从此云烟,让她应了她曾立下的誓约,可不算轻了麽?」
方咬了咬唇,开不了口说是,亦开不了口说不是。青藤,便是今生作恶多端,她,仍是他千年好友。
於他,她仍是千年前那温和如朝阳夕照、如夜中明月般,温柔如同春风抚在了面上的女子。
如今那人将受千年苦,那温柔的人儿,再也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重生十二 谈判之二
约莫半晌,二人都不曾再次开口,就在方时以为李严再也不会开口时,只听他轻声的问到。「方时,我问你,当地上这一株草,一朵花儿,是什麽感觉?」
方时蹙了蹙眉,约有半刻,还以为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但李严直视著他的锐利目光灼灼,更是知道他不是笑了,「这......」
李严悠悠的开口说到,不疾不徐的态度中,又有一股非得到回答不可的味道在其中,「你慢慢同我解释,本将有的是时间,无妨。」
「方时不懂的是,将军何有此问。」
「可能......」李严一叹,迫人的目光再度转向林中他处,眼前所见,仍是郁郁密林、深深幽幽,这林始终生生不息,青藤红衣方时皆诞於此。也曾多少妖魔潜伏於此,噬其生其命。
如千年前遭袭击的青雪,亦是被噬去其多年道行,又中妖毒,方入了魔道,永再难入仙道之中,才让青藤毅然取去她的性命,免去入魔之苦。
如清与净两兄弟,双株生、同根长,池中屹立不倒的君子花,彷似那二人生死皆仅愿捱著彼此的命运,在这林中生枝长芽结了白皙嫩苞,悄然地生长,更得方时为他俩於修仙路上的护持。
李严说:「可能就如同你始终甩不开方时之名吧。」
方无言。
甩不开,李严一句话说的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是,甩不开,曾经,他哪曾叫过方时这样的名来了,林子里,数千妖精皆是以其身命其名,如青藤,如红衣,如金玲,如他。
仅有青雪与青云为青藤所命了名,因系为青藤旁枝著生而出的,是她亦不是她的两个女子,由她为二人命名。
而他,池中一片青绿,片片蔓延、漂浮於池面的荷叶,便是他的本身,他的本体,他的名,浮叶。
千年前,人间一场游历,浮叶不再,如今仅剩方时。
「你说呢?在这儿林中当一朵花儿、一株草的滋味是什麽?」李严再问。
「这......」方时有些呐了,支支吾吾了不知怎开口好,更不懂李严的疑问又是从何而来,亦是不知怎麽回答李严的问题才好。「方时不知如何回答将军。」
李严笑了笑,表情仍是冷的,可是他的笑里并未带著嘲笑、讽刺的意味,只是对自己的问题能令素来情绪平淡的方时,显现出此般为难的表情,这事儿......真的很是让他觉得愉悦。
心头有的,只是有点开心,有点愉悦,又如浅不著见宠溺的滋味。
李严说:「你知道,前生,我是人类,为一国大将,因护国有功,一世护国护民费尽毕生精力,......死後蒙天帝不弃,召为麾下一员,护持天界、民间之安危。」
生来,我便是人类,有其灵识、灵魂,与你不同。」
说到此,李严看了看方时的表情,见对方还是一脸茫然,他又续道:「我与你不同,方时,你是历经千年吸取日月精华、修自身道精粹集而成的意识,後因修练得道,而有肉体灵识的产生,但无魂魄。」
方时偏了偏头,李严说了大半天,字字句句他是都听得懂了,毕竟这儿是他本身的事情,如何不懂了;他本为草木之身,因修练得有灵体、意识,後练就肉体帮助自身修道。
但他终究非为生禽类,如何能有魂魄?
所有与他相同的小仙小妖,如青雪、金玲等草木化身,皆因多年修练有成,得有魂之产生,但只有魂珠,非为人类那生生不息、世代轮回的魂魄。
魂珠依附修练者练就出的肉体,使修练得道者得以脱离本体,不再受本体环境限制,尔後自保的本命珠便是此魂珠;珠在人在,珠毁人亡。
如青藤,魂珠尽碎,本已消灭,但鬼差慈悲,将之仅存著的一抹意识,融入轮回之中,方有再生之机会。但,这也是因为青藤生前吸取之生灵助其身护魂,方有此机会,若为他人,恐怕便就此灭了,如他。
魂珠与人类的魂魄相似,皆可轮回转世,再生为人,但转世之後,魂珠仍是魂珠,魂魄仍是魂魄;人魂若散,仍可藉助轮回转世之机修复;但,魂珠若碎,便是从此永灭。
若魂珠欲成魂魄亦无不可,仅是须修道者全心修道,修其自身,便可将魂珠修为魂魄,如红衣。
差别便在,魂珠本身脆弱,极其容易因修道者心不定或因沾染毒物而沾染污秽,如他所修为仙道,便不可随意妄动情念,若动之,将遭反噬;反之人类便无此等困扰。
人魂若污,可依靠医术、道法将其洗净,若真无法可救,仍是可藉助投入轮回将其洗净;而他,魂珠若污,便是入了魔道,无法可救,魂珠若毁,便是永灭。
魂珠与魂魄之差别便在此处,亦是他身为草木身之劣处,李严身为人类之先天优势。生而为人的他与身为草木的他所无从选择之先天优劣。

重生十二 谈判之三
遂,李严所说之其中意思他明白,却亦是不甚明了。李严,他想知道的究竟为何,「将军,方时不懂,这,不是原本便是如此的事麽?」
他生来本就是草木之身,如何与李严相比?
李严叹了一气,「方时,本将说的与你不同,便是在此。你虽曾经为人,但毕竟不是人;你虽有魂魄,却与人魂不同,不同之处,便让你与人类之别终是天差地远。你连这副身子,都是修道得来,而我却是与生俱来。」
「方时不懂,请将军指教。」方时突地感到了有些害怕,但,他实在不懂李严究竟为何要与他探索这问题,又或者.........他是知道了什麽,欲与他探问清楚......
李严续道:「你修仙道已有多年时间,虽因千年前,人世轮回那一遭......,伤其本身之道行,又因培育林中那两个小鬼,忽略自身修为已久,但,绝无可能将你伤至此地步。」
李严淡淡诉说,旁边的方时却不住地白了一张脸。
李严说:「方时,依你本身之修为,若要成仙,非为难事;若欲成人,亦无不可。但,究竟是什麽原因,让你如今仍是小仙,仅有魂珠而无魂魄。」
「...这......将军......」
「方时,你敢说出你究竟做了什麽,将你自身修为耗损过半麽?」李严眯了眯眼,细细地审视著在他的逼问下愈显得唯唯诺诺的人儿。「或是......是谁做了什麽损了你本身道行。」
李严虽然态度冷硬,但他此时心头,却隐隐有股刺痛的感觉,彷似那股子的刺痛搁在那里已有许久的时间,久的他都习惯了它,似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隐隐约约的刺痛著,他却不知是因伤心还是因为其他的什麽。
在李严的注视下,方时不住地颤抖著,薄弱的身子抖若秋日枯叶摇摇欲坠,他不知,他不知李严究竟在这儿事中知道了多少,如今却又私下与他探问而非押上天庭问罪又是为何,但他......他......
方时咬了咬唇,却不知何开口才好,他一直以为他将此事隐瞒的极好,却不知还是让人察觉。
「将军,臣......方时......不能说......不能说......」方时心中紧张,两手紧紧地篡成了拳,指尖都扎进了手心里。
「我明白你不能说,但是你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到麽?」李严笑了笑,但笑里无丝毫温度,与方才轻笑,天差地别。
「方时,你是不能说亦或是不敢说呢?」
方时愈听愈怕,只好讨饶的说道:「将军是否可别再逼问方时!」
李严怒斥,两手一甩,他是真的动了怒气,亦才更是惊的方时几乎跪下,「你身为我的下属,我岂有不知你有所作为之道理。」
「将军......」
「方时,你说,谁让你动了凡心?谁让你不惜耗损自身修为亦要助他,更让你不惜触怒天条,违反人世规则?」
李严厉声问到,他每一问,皆让方时惊的不住退却,苍白的脸上彷似欲泣,李严见方时如此,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可是,他也该死的心软了。
「.........」明明他仍有千万句问话,欲与他谈个明白事因前後之果,但如今......方时......却让他再怎麽也问不出口了。
李严一叹,轻轻的安慰道:「你用不著担忧,这儿事,目前只有我知晓,但是,纸终究包不过火,方时,只要他俩不出事,你若真要想隐瞒,便真没人知晓。」
言下之意,便是说著,他若想隐瞒,他便替他隐瞒,只是,还需他的秘密配合他的隐瞒。
「将军......」李严愿意帮助他,他心中仍是对他感激不止,但,方时仍有些害怕,他怕著他,也怕著自己,毕竟他所犯的罪过若被揭穿,可不是仅有他被打回原形即可解决的了的。
「方时,与其听你喊我将军,我更宁愿听你喊我一句李严,」李严长长的叹了一气,低声的说著。入了仙籍,他与他比起以往似乎更为遥远,「莫忘记,我有今天,全赖你帮助。」
「这......君臣有别,方时不敢造次。」方时没想李严突然说起这个,但对他不再逼问的行动感觉到宽心。
纵使,李严这个人,便是存在都让他觉得被压迫。
李严举步,靠近了方时身旁,在方时意识到他想做啥而有所反应之前,便将人一把揽入怀中,两手箝在了他的腰上,将他牢牢的锁在了两臂之间,「入了仙籍,你我也疏远了麽?」

重生十二 谈判之四
唉......
方时的身子从原本的僵硬到慢慢的放松,甚至,他轻轻的偎入了李严圈起的天地之中。闭上眼,他幽幽的一叹,彷似不愿看,不愿想,不愿深究如今这样般的他们,算是什麽。
他明白,他跟李严都陷入了相同的死胡同里,欲往前,却见不著路在何方,欲退後,却不知如何退去,就在这一片迷迷茫茫、犹豫退却之中,他们徘徊著,不知是向前,又或是退後。
但,无论选择的是往前亦或是退後,身边的,记忆里,他们两人始终都拥有一份放不下的事,都有丢不开的人。
堪不破此景,难以向前;走不出迷障,就只有继续被迷惑。最难忘的仍是一份过往的回忆,深刻的刻在了脑子里的那千年之前的每个日日夜夜、点点滴滴。
他知道他们都不该继续困在回忆之中,但,放下又是谈何容易?
「李严......生与死,仙与人,将与士,怎麽都不可能相同的,怎麽都不可能会有亲近的一日的。」方时缓缓的说到。
李严问:「对你来说,当你身为人类时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麽?」
方时听到他问,环在他的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心里更是觉得痛了,「我...你明知不可能......为何还要逼我?」
方时更是深埋进李严的怀中,他最怕的便是如今情景。千年前的事,如果他忘的掉,他又何须不断以损去的道行做为理由,拒绝来自天庭的邀请,除却因为那两朵花儿让他放不下心,还不是因为他尚未准备好见故人麽?
「那你告诉我,为何躲我?我不求同你恢复旧往的情谊,但我跟你难道就连朋友也做不成?」李严激动的问到。
千年前,他为人间南方处一国之大将,却因在一事上反抗了皇帝的命令,从此遭受昏君所禁,遭禁十年,他原以为定有法子可让昏君省悟,谁知等来的却是挚友含著泪水送上的一杯毒酒......
他以自身一死换方时一份放手一搏的安心,原是希望自己死去,至少可让好友安活於世,怎知,方时却在人间受足三十七年苦,更损去自身之数百年道行,後回归他所属的林子。
而他却蒙天帝宠召,成为将军,领军数万,对抗危害人间的妖物鬼怪,以维护天庭与人间之安危。
他与他,自那日一别,竟有千年不曾见面!
他不懂,真的不懂,若说当时,他不过是普通人类非为天将时尚无话可说,但如今他身为天将一员,镇守一方之地,方时为林中一名小精,为何两人却千年未见?
他曾有数次来到这座林子,但得到的消息大多为方时不在林中的消息,若是派人向方时招安,得到的亦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理由千奇百怪,但却又足以让他愿意再等上一段时间。
但,千年下来,他不得不相信,方时......在躲他。
方时说:「李严,你知道我修的是仙道,不要逼我......」
李严与人类的他,曾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感情之好,时常同习、同睡,那些个过往中有甘有苦的日子,又慢慢的在他的脑子里逐渐的鲜明了起来。
当日他请命愿意亲自下手,只因他不想借助他人之手,这是,他对身为好友的他最後一次无奈的解救,他愿这则负弑友之名。匆匆一别,他虽然难过,但是,他又能如何是好,如果不先解救於他,他不但救不了他,亦帮助不了自己,以及自己想帮助的人。
何况当日他将做之事,为皇帝口中大逆不道之事,不想危及亲友,只有先与他别离,即使那片刻的别离,将永远划分他两人的天地之别。
李严说:「你让我不要逼你,那你又是如何?既然甩不开方时这个名字,就莫求我。」
李严字里行间针针见血,扎的方时是痛白了脸。
李严知道,红衣知道,青雪金铃也都知道,方时自个儿也知道,他,始终都放不下身为人类时的那一份至深的情谊、一份不舍的情念,遂,如今的他仍旧是『方时』,不再是池心中,一株单纯洁净的荷。
人间行,百年身,他这才真懂得,林中的那缕幽幽亡魂为何声声呼唤,始终念念不忘旧情人。爱过一场、痛过一场、怨过一场、伤过一场,活过死去,当真永世难以忘怀生前种种。
林子之中,曾经纯净的浮叶不在是浮叶,不知世事的精不在,如今的他,不过是个人类,身虽非人,心却是人,即使已是千年时光流逝,但,过往的记忆仍如昨日一般鲜明艳丽。
但,他是真放不开又能如何?
物已非物,人皆不是,今亦非同昔比之时。如同真正的方时已死於千年之前的皇上的圣旨之下,李严亦在他的哀求下饮下了那杯御赐的毒酒,当年的人都已不在,如今的他们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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