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带回来了吗?"
"没,有人在四周布下了三重界阵,没有解阵的东西,谁也没办法进去。"
"界阵一共布了三重?"
"恩,我看了一下,只看出最外面的两重是九宫八卦阵和十二都天门阵,那些都是攸妃拿手的阵法。不过最里面那个,有些像六合阵,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的阵眼均散於八方......"六合阵只有六个阵眼,只有同时击破六个阵眼,才能解阵。
"九宫八卦阵和十二都天门阵......这两个我知道解法,至於你说的第三个阵,如果没错,那应该是归流阵。"万象归流,世间倥侗。
稍微寻思了一会儿,苍奕冷冷一笑,"会这个阵法的,天底下,除了他之外再没第二人!"
那只来自盘古的凤凰,阻拦他太久了。两人对峙的越久,彼此间的嫌隙,嫌恶,憎恨,也就更加的多。他是不知道癸已究竟想怎样,但现在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这样干耗下去。
不死不休,他突然想起了癸已对他们关系的形容,然後缓缓舒展眉头。
不死不休......
既然注定了这样,那麽,就请让其中一人......
永远的消失吧......
要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特别是,动了情的人......
思及此,他突然向著蚩尤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玉扇跌落地上,伴随著的,是蓝色外套和锦绣腰带,再然後,是白色中衣......
"想来你也是忍不住了,才如此失礼吧......"九黎蚩尤,天生神力,无人可敌。他的姬妾们,无人能承受。
自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接吻,野兽般的舔噬啃咬,欲海沈浮中,蚩尤恍惚间又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神情冰冷却异常落寞并且夹杂著倔强的小皇子,独闯九黎一族,只为拉拢自己归他属下,助他夺得帝位。
"我知道你每宠幸一个女人,那女人事後都会心神衰竭而死。"
"你什麽意思?"
"那些女人会死,是因为她们的力量无法与你匹敌,可我不同,我是南天血统最纯正的皇子,我纯正的血统给了我作为一方帝王的力量,所以......我不会死......"
我可以给你我的身子,无论什麽时候,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来找我,但是,你要拿你的力量来交换......
你九黎一族的力量......
以後,你九黎一族就是我的了,并且只属於我一个人!作为报酬,我会助你吞并火族,让九黎一族成为南天霸主,不过,你得帮我找个人。
找谁?
北天灵帝,商离的尸身!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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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玉宇倒塌了阵营,华丽的宫殿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著腥甜黏稠的味儿,混合著尸臭,让人禁不住欲吐。
那时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孩子,他伏在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上,咯咯的笑声脆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身上捏一把。还是婴孩的他,粉嫩粉嫩的,玉雕一般精致的脸蛋在那个时候,是可爱的肥嘟嘟。他玩著男人的手指,一直笑个不停。笑声在一片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走过去,将他抱进怀中。那孩子轻柔的仿若鸿羽。他在他怀里蹭蹬的厉害,似乎不喜欢他的怀抱。他急了,於是恶狠狠的威胁,再不乖,我便将你摔死!
那孩子停止挣动,睁著好看的像是耀进了太阳光芒的金色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的盯著他。两人对视良久,直到身後一声呼喊,他才回过神来。
你那边完了吗?清冷狠冽的女声。他一慌,拽住那孩子就往地上扔,却事先在地上施法结了一张柔软的网。 一声嘤咛後,他回头说,完了。
那神情与声音一样冰冷的带著残酷意味的女子微微颔首。
走吧,门就快要关了。
你先走吧。这边还有些东西要处理。
什麽东西?
收回你的毒啊!那麽珍贵稀奇的东西,可是花了我很大功夫才弄出来的,丢了可惜。
随便你,动作快些。那女子也不多说,转身就走。直到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迷雾中,他才赶忙把那孩子拾回。
孩子看著他,突然又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脆嫩嫩的好听。挥舞著双手的同时,瞧准他的脸,啾的一下,就凑了上去。孩子亲到他的那一刻,左边脸颊一阵灼痛。抚上脸颊,红色液体顺著指尖滑下。看著手上沾染的鲜红,他无言苦笑。
我就说,红雪散下怎麽还有人能够存活......原来,是这麽回事啊!这下好了,该怎麽处理你呢,小凤凰?
你够了没?还不快走!威武男声破空向他直吼而来。
他就这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戏谑语调如此调侃。
你们也别闹。温和男声隐隐带著笑意,他有分寸的,对吧,神农?
对吧,神农?你知道该怎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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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宫中,帝俊一手扶著额,蹙著眉头,不知在想些什麽。太一推门而入,神情疲惫的请了安,然後一屁股坐在椅上,摊著不动。
"怎麽样?佛界那边怎麽说?"
"没法子。"太一有气无力的说,"那麽大个洞,他们纵是想补也有心无力。三世佛倾尽全力也不过才补出一个边角。"而且那边角才撑不过三日就又被虚无给吞噬掉了。
"那现在情况怎麽样?"
"南天和北天没什麽动静。东天青帝自从负伤修养後就再没露过面,再加上水族的事,现在那边有点乱。西天更不用说了,简直是鸡飞狗跳......炎君那场火让西辰帝光是忙著灭火就累得够呛了,不过......嘿嘿,那是他活该。"
"嗯?你说什麽?"最後那句话他说得太小声,帝俊没有听清楚。
"不,没什麽。"太一连忙摇头,"对了,老九还没回来?"
"嗯,青帝邀他做客。"帝俊沈沈一笑,桌案上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奔走了好些日子,也该累了,先下去休息吧。"他这样说,视线一直凝在摊开放在桌上的白帛上,就连太一告辞离去,他也恍若未闻。
难道说,竟真的没法子麽?
可若要补天,他该怎麽开口?
那唯一的,补天的法子......他该怎麽开口......
东曦没闯乾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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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醒来,眼前是明豔的耀著血色光芒的大地。
她浅浅蹙眉,起身的同时,拖曳长至地面的如云秀发竟似有意识一般的舞动了起来,转眼间便形成一个蛇形云鬓,高高盘起。烟青色的裙裾划过沈沈雾霭,夹杂著的寒冷冰凉刺骨。
她向著结了一层冰霜的落地铜镜望去,镜中显出她影影绰绰的烟青色身影,重叠在她身影上的是漆黑之中,星辰坠落,洪水倾泻,火烧赤地三千里的错落景象。
她看著铜镜中的映像,看著看著,便没来由的一声叹息。
破了。
一手抚上镜面,那些映像嘎然而止。烟青色的身影也缓缓碎成闪亮星辰,消失不见。
让我们来想想,那究竟是从哪儿,从什麽时候开始传出的说法呢?
他们说,九重又九重的天上,住著亡灵。
被天关著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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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晴云隔著门帘唤他,埋首於棋盘间的癸已与东曦相视抬头。
"什麽事?"边问,癸已边随手放下一粒白子。看见他放子的位置,东曦不易察觉的拧眉。
被癸已强拉著下了一整天的棋,他发现癸已下棋的手法看似杂乱无章,却偏偏又步步精妙,让人防不胜防。若错算一步,那满盘罗索的便该是自己了。寻思至此,不由再次感叹,此人的率性而为是到了何种极致的地步,就是下棋,他也不会按著章法走。
晴云看了凝思於棋局之上的东曦,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癸已等的不耐烦了,"到底什麽事?别拖拖拉拉,东曦不是外人,你旦说无妨。"
於是她恭身,有些小声的道,"北天有信使求见。"
"北天?"癸已豁然抬头,过於逼近的距离让晴云大气也不敢喘。
注意到不对劲,东曦淡淡的问,"怎麽了,帝君?"
对呀,发生什麽事了?
怎麽了?
癸已回头,看著东曦,挥一挥手等到晴云出去後,他忽然说,"你来得也有些日子了,先回去吧。"
"回去?"东曦十分了然的说,"是北天出了事?"
"你知道就行。接下来的日子我恐怕会很忙,没空招待你了。"
"北灵帝?"轻轻挑高眉梢,东曦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有什麽东西在心里缓缓成行,最终变成一个庞大的事实,沈沈压在胸口,将他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为了一个死人而赶走自己!
心中思绪汹涌翻滚,但他依然笑得温雅无比。
看著他那样笑,癸已有些阑珊的将手里的一枚棋子仍进了棋坛里。姿势从背靠软枕变成侧依,用手撑著头,红发丝丝垂落榻上,有些甚至落在东曦的银白衣裾上。
东曦见了,默默理开落在自己衣裾上的那些红发。对於他的举动,癸已只是微微动著双眉,什麽也没说。
又是这种沈默的对峙,仿佛他们之间剩下的,也只有这一室的沈默了。突然觉得有些累,无论再怎麽延续,此生也依旧疲乏。
这世上,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一定逃不出生死轮回,神又怎麽样?还不一样会死?只是相对於那些生命短暂的人来说,他们的时间太过漫长而已。
长的,几乎让人绝望。
他有那麽长的时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守著一个损心耗力的约定,而如今,终是要到尽头了。他从来也没有畏惧过死亡,因为早早的将自己当成个死人,所以什麽也不在乎,什麽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没曾想到,自己也有情丝入骨的那一天。
感情一如宿命,爱之不得,忘之不得,收之不得,便只有恨!
可他恨不起来,明之求不得,却还是要强求。结果自然是不消说的。得不到的,始终也得不到。
所以说,一切烦恼苦闷,都是自找的。
"你知道麽,我喜欢商离,就像离火爱共工那样的程度。"他突然这样说,嘴角抿成一个安谧的弧,静静、静静地说著,"但那不是真正的爱。你知道樗桃和瑀桴这两株树麽,东曦?"
东曦看著癸已,他的眼睑低垂,乌黑双眸隐匿在那形状优美的眼睑之下,"知道,那是世间最高的两株树,他们高的直破天穹。"
"是啊,他们是那麽的高......在北疆的冰天雪地中,它们都能长得那麽高,高的连天都能触碰到。可没人知道,这两株树谁更高,因为没人知道天到底有多高,而它们,又究竟有多高。可现在,我能告诉你,他们必定是一样的高。因为他们太高太高,高的只能在那无人能及的寒冷地方相互依偎,才能活下去......"
"所以,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相互利用的依偎。"东曦接著他的话冷冷得说,眼中闪烁著莫名的光。
"对,那不是爱。"癸已淡然一笑,"只是我们都站得太高了而已。"
"可是......"低低轻喃,东曦抬起头与癸已四目相对,"还有一株通天的建木,他虽然离樗桃和瑀桴很远,可它依然很高,高的足够与樗桃瑀桴遥遥相望,不是吗,帝君?"
心头一颤,癸已偏过头去不看他。
指尖泛起一阵冰凉,那冰凉的气息缠绕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食指微微轻颤。癸已只觉得自己似乎掉进北疆寒渊一般,浑身都被那股冷气刺的发痛。
"可那建木......毕竟是离的太远了......"远的就算伸出了手,也够不著。
他忘了,苍奕一直在看著他。
"东曦,你回去吧。"
东曦注视著癸已,看著他的表情自最初的惊讶到偶尔的黯然,再到此刻的冷漠。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那日,为什麽吻我?为什麽带我去华胥族的婚礼?"
"什麽为什麽?"癸已吃吃一笑,"不找个刺激点的法子把你留下来,你肯定又会去闯乾坤图的。"
呼吸一窒。东曦面上表情僵了起来。
"只是......如此而已......?"他的声音很奇怪。
癸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催促他,"你可以走了。"
东曦胸中又是一哽,一股无法抑制的恨意涌动起来。恨,极致的恨!
再一次,被玩弄了......
他死死的盯著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一辈子也忘不去的程度。
总是这样,这人总是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来让他感受到最深沈的屈辱!
不能饶恕,绝对不能!
听见关门声想起的时候,屋内的癸已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结束了......
临死之前,对这世间唯一的一点眷恋,结束了......
"帝君。"晴云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来到他面前。
"我没让你进来。"他不怎麽在意。
晴云看著他,神色黯然藏著悲恸。
"帝君,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连你都看出来了?"他一脸倦怠之色。难怪这个时候北天会出事。晴云都看出来了,精明如苍奕,又怎麽会看不出来?
只有那个傻小子,愣愣的,全然不懂情与爱。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那就是,我与这天地间任何人......都无缘!"
第二十八章
□□□自□由□自□在□□□
北天的帝宫,是终年不变的寒冷。
走在落雪厚重的院廊上,鼻尖飘浮著的是清冷熏香。那熏香几千年,几万年都一直不曾改变过。日子久了,那香,防佛就是从那一花一木,那檀木长廊,那空旷帝宫与生俱来的一般,如影随形。
极静的世界里,他独自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红衣下摆沾染了雪霜,融成暗红水渍。正走著,忽然有模糊琴音鸣响,那琴音缥缈遥远,防佛来自於云端。庭外飘著霰雪,琴音若有似无,他开始奔跑。
突如其来的奔跑,惊动了远处寒鸦。他们呱唧叫著,翅膀扑腾,小黑豆大小的眼睛里,印出一道红影,衣纱飞舞,红豔一如黄沙落日,耀眼非常。
穿过一条又一条曲折迂回的长廊,他来到帝王寝宫。
雕刻著玄武图腾的大门半掩著,他走上前,猛然推开大门。因为长久无人居住,那大门发出了腐朽的嘎吱声。
大殿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因为光照的关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尘埃飞舞的痕迹。
殿上,冒著腾腾寒气的水晶棺横在正中,那檀青衣衫的女子静静伏在棺上,四肢卷曲成最脆弱的姿态。透过白雾缭绕,他看见棺中,空无一物。
"怎麽回事?"他怔怔的问。女子闭著眼,神情莫名哀伤。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突然暴喝一声,"你们北天的人都死光了吗?连个陵寝也守不了?玄冥做什麽去了?宫廷侍卫做什麽去了?那麽大一个人,怎麽会凭空不见了?"
"一个月前,我照例去边境主持巡猎。临走之前,还特意加封了一重界阵。可前天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攸妃缓缓的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查过了,没有任何法术波动,界阵也没有被破的痕迹......"
"怎麽会这样?"癸已走到她身边,居高看著。"之前不是说只是有人打探而已吗?"
"是苍奕......"她低语。水晶棺的封条都还在,那里面的人,却没了。
有能耐破归流阵的人,除了那个精通九宫八卦的人,她实在想不出别的人了。
□□□自□由□自□在□□□
看著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癸已没来由的感觉一阵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