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我知道或许这种封建做法是委屈你了,拿钱走人,是侮辱你了。可我只是陈述事实。你再坚持下去,会把小陵害得很惨,也把你的家里人--你父亲是**大学肖教授吧--弄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我只是给你个选择,给几条成立的理由。你可以慢慢答复我。"
可笑吧?
一个多俗套的剧情。
如果我是编剧,这识得大体的母亲和识得大体的儿子的情人,达成一致。于是情人拿钱消失,儿子疯狂寻找,最终爱情战胜一切,两人排除万难终于破镜重圆。
又或者,儿子恨情人一辈子,另与他人结缘,这没心没肺的情人,就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卑鄙无耻下流之徒。观众唾骂,众人倒彩。
可是,识得大体的你们,原谅我吧。
我本来就是个没有远大志向的泼皮无赖,我本就是个喜欢拖人下水还乐此不疲的混球。
原来我吧,我不过是拼了命了,走上悬崖了,无路可退了,无路可走了的可怜兮兮的傻B。我就是个不管未来不管现在撒娇撒泼的孩子。
"我不会同意的。"
"我还没跟你交换意见,你就这么坚决?理由呢?"她很吃惊。
"我不同意,也没有理由。林陵是我的,没人抢得走。社会地位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巴不得他变成穷光蛋,两个人过一辈子的草根生活,活个草样人生。或许这么说话太猖狂了,不过阿姨你是明眼人,你说得对,说得诚恳,我也没必要隐瞒我的想法。
我就是要拖他下水,只要他还喜欢我一天,我就不放他走。缺胳膊少腿了,缺钱缺物了,受人歧视了虐待了,我不可能不烦恼,可是那是未来的事情,那是‘可能'而不是‘一定',我眼光很窄,我只看得见他而已。"
"我听说你特别能玩,还不知道你嘴皮子功夫这么好。喝,倒还把我教训了?‘可能'不是‘一定'?我是心平气和跟你说,不用那么快给我答案。并且,肖放,阿姨在这儿也不怕说猖狂的话:林陵这孩子,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表里如一,我是他母亲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我不知道他和你是怎么在一起的,但就我所知,林陵在大学里的情人,也不止你一个吧。
我一直认为林陵的性向是正常的,我不清楚你们--或许只是因为你给了他一种呵护女性的感觉--你也的确有那个资本。"
怎么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呢,寒毛倒竖。
这是个怎么样的母亲,那是个怎么样的家庭。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那是我不想提到的名字。那是我一生中,不想提到的人。
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什么,林陵把我当女人了,林陵不过是觉得我好玩儿,林陵迟早还要找女人。是吧?是这意思吧?
相对而言,赵静要无辜得多了,胡搅蛮缠的始终是我,我就是个唱白脸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先爱上的人,就已经输了。
"我知道那是谁,林陵跟我说清楚了的。您对自己的儿子那么了解,我不会有反对意见--
不过您可以去问问林陵,他跟我做爱的时候,他要我可怜的时候,他心里敢不敢把我当成女人!"
这句话,我是吼出来的,我嗓门本来不大,不过要吼出来,还是有些音量的。
嘈杂的餐厅一瞬间安静了。
世界安静了。
我,就像个帝王一样,环视着所有人。坦然接受惊异鄙夷远离的目光。
或许林陵的妈妈从没想过,自己儿子找上的,竟是这么个流氓。呵呵。
我失去了那么多,我还怕谁?
爹不亲娘不爱我都忍了,你这隔了几层的,没有血缘的,我的"非婚姻伴侣""非事实婚姻伴侣"的母亲,难道还会指望我会瑟缩不前么?
这戏是唱那一出呢?举起武器,捍卫我们的爱情么?各位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伟大,我不过是太自私了。
只不过,我将林陵看做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不过,是在爱护我的身体,不让别人把他挖出来,把他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罢了。
是爱吗?
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赤裸裸站在十字路口的感觉。
当置身于荒芜的沙漠中央,身上还捆绑着能够发芽开花的枯枝,任何一个人,都会拼了命,盲目的,去给予它照料吧?任何一个人,都会哪怕割破自己的血管,也要让它开花吧?
我只是个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而已。
我只是!
那宁愿窒息也要上岸的鱼而已!
关于我的爱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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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敬告:
喜剧结局请不要看番外 关于我的爱人 以及 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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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爱人*************************
曹睿独白
我的爱人,我这一生唯一爱上的爱人,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受伤、流血。
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叫嚣,呐喊。我第一次闪现出了"放手吧"的想法。
不要再陷进去了,曹睿,不要再陷进去了。从你偷鸡摸狗般每天跟踪他开始,从你不择手段想拆散他们开始,你已经变了,你已经变。质。了。你已经盲目得只剩下划开皮肤的尖刃,你心里除了伤害还是伤害,哪怕会让他痛苦,会让你自己痛苦更甚!
他们又吵架了。
这一次,我是一手策划的。
从肖放砸门开始,我便跟在他身后,陪着他来来回回,来来回回,走过大街小巷。我知道他在哭,我知道,他的思考。
当他的目光略过那些熟悉陌生的景物时,渐渐从寒冰中破出了火花。于是我知道,他还是放不下。我低估了肖放对林陵的爱,我低估了肖放骨子里的骄傲和疯狂。
关于我的爱人,呵呵,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温柔得像猫,温顺得像兔子,他残忍得像猫,他冷酷得像兔子。任何事情,只要不侵犯到他的利益,他绝对不会看上一眼,留一点意。可以一旦有一天,当他发现自己生存的空间被侵犯,他被逼迫,他被伤害,他流血,他绝望。
从他黑暗内心爆发出来的痛楚,能让陪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中毒死亡。
可他最先毒死的,是他自己。是用最令人窒息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折磨自己。他自虐到了能够伤害自己来获得快感和满足的地步。而我脑海里,残留着的那些纯真的东西,在接触到了他的绝望之后,都消失了。
那么,为什么还喜欢他?爱他?
别问我要理由。任何致命的植物,都有依附着它的昆虫。我不过是,一头钻进去就算化成了水也不愿意出来的寄生虫而已。我拼命吸附着他,我宁愿将自己的血和他的融合在一起。
因为,他是他。
他是我的爱人。
在我决定收手的那年春节,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他出柜了。
怎么出的?
可笑。
我想林陵有生之年都不知道,他的柔情蜜意,不知不觉中已经酿成了毒药。他的关怀他的承诺,在肖放眼里都渐渐失去了魔力,因为他太没有安全感了,因为肖放太没有安全感了。
10
人一旦一无所有,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我是个命运的赌徒,将所有的希望压在自己的未来上。我是个没运气的赌徒,无论小赌中赌豪赌,我总是输。
和林陵分手,是一件看起来徒劳无谓的事情。不过这毕竟发生了,并且,来得特别的自然。
我们的家已经成了空壳,他时常不回家了,这是我们以前从未遇到的情况。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厌倦了躲躲藏藏吗?是讨厌这种沉闷的氛围了吗?是受不了我神经质的性格吗?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累了。
当坚守的东西不再焕发从前的光泽,任何人,都想要将它擦拭变回原来的样子。但当它被砸了个角破了皮露出腐败的内心,人们第一直觉就是幻灭,并且遗弃它。林陵也不外乎这样的情况。
比起我的歇斯底里,他有更多的退路,因为一开始,发了疯了,是我而不是他。
暑假前的日子总是特别的难受,不仅是因为天气,还有学期末的学分。我有两门修不够,下一年要补修,还有生活费也见底了,不得不再回去做助教的工作。和物质比起来,情感显得特别的遥远,我和林陵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了。
每天的每一天,在对过去的回忆对未来的幻想中度过,这种挣扎实在是自找的。我爆发了激烈的情感,却没有能力维持它。
可悲吧?
曾经让我充满憧憬,让我雀跃的东西,到最后,不过回到了一点。在事实面前,人总是苍白无力的。
是的,在对林陵的母亲时,我什么也不怕。那么,对着林陵这个人,我怕么?
我曾经说过吧,我们最后的障碍,不是来自父母的,而是我们自己出了错。哪方面的错?套剧情吧。
我们分手特别的简单,没有事先经过策划,就是群众演员拍摄的。
甚至,我连这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只是单纯的,看见了,震撼了,失望了,绝望了。我用了20多分钟在林陵的母亲面前据理力争,而用了两秒钟来决定我们最后的结果,是挺滑稽挺丢脸的事情吧。
恩,就在我们曾经的家的楼下,我看见林陵和赵静从单元门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些包装袋。两个人有说有笑经过街道,对面亮起了红灯,他们停步了。
一瞬间软了下来,我的腿支持不住沉重的大脑,更别提它现在无法工作,一片空白。神经短路了,触电了,浑身颤抖麻痹,却还不敢相信。
我播响了林陵的电话。那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屏幕,再看了一眼赵静,犹豫了很久,才接起来。这段时间里,我就这么歪着头望着他,心平静得像死水一般,倒叫我吃惊了。
"你在哪儿呢?"
一辆辆车呼啸而过,电话里电话外,都是嘈杂的声音。
"......终于肯理我啦?在外边呢,和朋友吃饭。"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丝笑容。
"上回从英国回来那个?"
"恩,就是他,念叨着家乡火锅呢,非要去三国吃。"
大骗子。
"林陵,我问你个问题。"
"恩,你说。"
绿灯亮了,赵静在旁边不安地看着他。林陵走在她的右变,护着她过马路。天空是粉色的,黄昏了,这城市最美的时光,都留给了日暮而不是朝霞。因为结束总比开始,要更凄美吧?
"如果,同时有两个我,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在你面前,你会选谁做你爱的人?"
"......你怎么一高兴就发傻啦?咳!今晚回家,我要好好修理你的脑袋才行了,有这么如果的吗?"
"我愿意。你说吧。听实话,别给我瞎七搭八的说。"
"......"他沉默了很久,马路已经过完了,他和她,就像一个点,慢慢消失在夕阳里,我看不见他了。
我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花花"手机里他的轻轻地说。"你是男是女改变不了的。不过实话,如果你是娘们,咱们之间,就会轻松一些了。"
恩,真是大实话。
"你连个谎都不会扯一下,这么直接,哼!"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甚至,连我自己也听出了调笑的成分。
"哎哟我错啦,恩,不说了啊,晚上再聊。"
"不,我生气了。不理你了,绝交,分居,离婚。"
"哈哈,你小样的!"他在电话里爽朗的笑出声来。"怎么离?你不又打电话了吗?离不了我吧?小傻瓜。"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习惯语,成了刀尖,一点,一点的扎进心脏。可惜,我的心脏还在跳动着,尽管流血,却还流得不够多。
"不说了,挂了。北。"
"恩,北。"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我们的家。
收拾了点东西,把我的衣物,他送我的东西用箱子封好,摆到楼下放垃圾的地方。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那个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临走,我把钥匙扔在桌子上,反锁了大门。
第二天,我拍了张照片发到他的邮箱里。
照片里,那个叫肖放的混蛋,拿着一张支票遮住嘴角。苍白的脸上,毕竟还是有些笑容。
金额呢?
二十万。
我们最后最后最后的一点回忆,请以我的优雅退场作为结局。
对,这就是我曾经以为会持续一生,曾经相信白头到老的故事的结局。
至于后来,林陵气得发疯,把我们的纠葛闹得全校皆知的事情,不过是个小小的插花,连番外都够不上。我就不多说了。
那是后话了。
11
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穿过天堂到地狱,承受不了落差的翅膀,只有灭亡。
说得最顺口的三字经,街上哪儿都听得到。
说得最别扭的三字经,幸福的时候是情话,痛苦的时候是鬼话。鬼话连篇的人,就是白天站样太阳底下也会撞鬼。这是运气问题。
如果一瞬间,你什么都得到,欢喜得发了狂,不是没有先例的,范进就是个反面教材。
如果一瞬间,你什么都失去,悲哀得风魔了,不是没有故事的,霸王别姬里的爱情,不就是如此么。
只是刚好,在我不该失去的时候,身边的东西突然消失。朋友、爱人、父母、金钱、地位、希望。听不见,看不见,触摸不到。就好像重刑犯被关进了隔离间,在柔软的触感中,体验"不存在"的残酷。
不存在,世界不存在。那么,我为什么存在?
我们结束了。彻底完全。结束得太干净,没留一点反悔的小尾巴,大千世界里的恋爱中,这难道不算一件挺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分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来不及去想过去和未来。马不停蹄的搬回宿舍、工作、学习,时间过得很快,行动却永远跟不上这样的速度。每天入眠,都是在脑袋满满的情况下,甚至没留一点空白,给我的现在。
可笑的是,等我忙完了,缓过了劲儿,地球开始旋转。人生终于从暂停到开始,来不及按快进,我便已经崩溃了。
只是从一个很小的习惯开始。
失眠。
我害怕做梦,人们说梦的是未来,我却总是梦到过去。我梦见林陵耷拉着头,坐在我们家门口等着我回来。我梦见我们从电影院出来,他下意识拉住我手的那一瞬间。我梦见很久以前的团年饭,父亲拿着小酒杯,笑呵呵地说:"来来来,我们爷们喝一杯。"我梦见那个记不得面目的男孩,还有和他在学校楼顶手淫的快感。
太多东西了,太多记忆了,太多,我不能承受的分量。
我伸出手,什么也抓不到。我宁愿世界黑暗一片,却不愿意那些精彩的生命,没有我的参与。没有家,没有爱,没有友谊,没有自己。什么也失去,什么也灭亡。我知道,否定我的一切,等于我不存在。
和林陵分手一个月后,失眠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我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又过了一个月,我不再提医生的事情了,因为他们都没用。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有那样的力量,把我的家变回来,把我的爱人还回来,把我的友谊找回来,把我的生命格式化,新建内存。他们做不到,却希望我去克服一切困难。怎么克服?在你最绝望的时候。
睡不着,我想到了死。
我怕死,比谁都怕,死了,没有知觉,没有思想。只是麻痹着,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死也没有痛觉,不会痛,不会伤心,不会失望,不会绝望。像是一种特殊的状态,世界慢慢遗忘你,连你也遗忘自己,记忆消退,四肢化灰,终于不存在。
在空空如也的宿舍里,抬起头,是五张铁架床,因为我中间退过一次宿,所以宿舍不得不重新分配。因为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因为林陵天天堵在人类学院,因为他家里人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因为学校的记过处分,没有人愿意和我住。
在我搬进宿舍的第二天,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