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是这样。"惨死鬼调整了嗓音,接着说道,"其实俺一直知道那个老板他不地道,以前大过年的时候就曾拖过我们的血汗钱不发,所以这次钱没到手之前,俺不放心去投胎,一直留着了家里。知道俺婆娘被打了之后,俺就进了城,想看看公司是不是真的穷得叮当响,连死人的钱也要扣。结果我发现公司的保险柜里堆着一大摞一大摞的钱,多得我数都数不过来。"
听惨死鬼这么说,姚俊威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眼角有些抽搐地问了句:"你,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去偷钱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惨死鬼急溜溜否认说,"俺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也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抓着要蹲大狱的。再怎么说,俺也不能把大兄弟你往火坑里推不是?俺只是希望大兄弟你替俺和那位刘小姐说说,让她从那堆钱里拿出几万块来,先给俺家救救急。俺家么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刘小姐?"姚俊威静心想了想,自己认识的姓刘的女孩子似乎只有刘金花一个。而对方也说过目前是在建筑公司里当财务,莫非就是指的她?
惨死鬼见姚俊威不说话,连忙提醒道:"就是那天和你吃饭的那位刘小姐。我看见公司里的钱都是她收的,帐也是她写的,连保险柜的钥匙也在她的身上。只要她愿意帮忙,那啥事都好办。"
得知这就是倒霉鬼缠着自己的真正目的,不由让姚俊威觉得哭笑不得。就在三分钟前那鬼还说偷东西是犯法,如果让刘金花这么干,那和让他去偷有什么两样?只怕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算外偷,入室行窃;刘金花算是内贼,监守自盗。
姚俊威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对惨死鬼解释了一遍,不料却遭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不对不对,这话偏了。那钱本来就是俺的,只是公司他们一直没给俺。而且刘小姐又是公司的领导,她拿钱给俺家,那就是公司给俺家的赔款,怎么能算是偷呢?"
听到如此的辩驳,姚俊威差点没有当场翻白眼,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想要说清楚所有的道理,恐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所以他用上了决断的语气对着客厅中央说道:"对不起,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你请回吧。"
"不行啊,大兄弟,你要不帮俺,俺就真没辙了。那位刘小姐好像对你还不错,俺......"
就在姚俊威觉得倒霉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时,猛然间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那蛮疾如闪电般蹿到了姚俊威的面前,对着姚俊威的正前方露出了尖锐的犬牙,并冷冰冰地警告说:"乖乖站在那里别乱动,否则我会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惨死鬼似乎被那蛮的恐嚇吓着了,好半天都没敢出声。姚俊威苦于看不见,只好望向了从馐。从馐眯了眯眼,说:"这件事到此为之,你也别再纠结下去,这人帮不上你任何忙。我劝你还是早日投胎才是正途,你都已经死了,老记挂阳间的事对你没好处。门在那边,好走不送,无需再见。"
从馐说完这话后,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姚俊威听见似乎有人在磨牙,然后就又发现灯光闪了一下,大门自动打开了。接着那蛮慢慢踱过去,将门用脑袋关上。从馐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手一指蹲在角落里的那只小狗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蛮走过去将狗崽叼起来放到了沙发上,说:"这孩子还没满月,它母亲今天被几个小学生用木棍打死了。我赶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就只来得及救它出来。"
"所以?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开始带孩子!"
"不行吗?"那蛮斜眼瞥了眼从馐,"又不用你养!"
"那个......"姚俊威看着从馐和那蛮相谈甚欢,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忍不住出声打断,"从馐,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从馐和那蛮同时收声看向了他,还没等正主儿表态,那蛮笑着瞟了瞟从馐说:"押一包火腿肠,我能猜到他要和你说什么。"
从馐轻先是哼了一声,把脸转向那蛮,回答道:"不用打赌,你一定赢。"接着他又对着姚俊威说道:"不用商量,我是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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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俊威见从馐连自己想说的是什么都没听,就立刻让他碰了钉子,不由心生不满。他走到从馐的面前,低头注视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你都不知道我要和你商量的是什么,就一口回绝了我。不觉这是很没礼貌的行为?更何况,我要说的又不是什么坏事......"
"哈,的确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会是件蠢事。"从馐一下子站了起来,降低了视线,回视姚俊威,"我不介意听你心中所想,但是如果你想要把账户里的钱给那个鬼的家人,那就免谈。其他的我会洗耳恭听,并保证一定会认真考虑你说的话。"
"你,你又窥探我的思想?"姚俊威被他轻易说破心中所想,不觉有些恼羞成怒。
"不要无中生有,我没那样的本领。即便有,我也不屑这么做。我早就说过,别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脸上,不然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你想什么。"
"你!"面对从馐的教训,姚俊威顿时气结不已。他不曾遇见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在他看来从馐明明有能力帮助那户人家,可偏偏就是不愿施以援手,实在是固执得不可理喻。
"给我个理由,告诉我你不愿出手相助的理由。"姚俊威忍住了脾气,第一次用严肃的口吻和从馐对话。
从馐笑了笑,脸上尽是揶揄的表情:"理由?好,我给你。你想给他们钱,因为你同情他们的遭遇,觉得他们可怜。不过可惜,这世上有如此境遇的人家他们不是第一户,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户。今天你给了这家,那么明天再来个比他们更凄惨的,更能博得眼泪的,你是不是又要贴补上去?后天呢?大后天呢?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这还不算上有些故弄玄虚,恶意骗财的。你能救济多少个?你又有能力救济多少个?
"你以为你是谁?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悲天悯人的救世主?打算割肉喂鹰,普渡众生?我告诉你,你就只是个小小的编辑,一个连写什么主题的稿子,选取什么样的用词都不能作主的小编辑。你赚的那些钱,能够还债外加养活你自己,你就应该偷笑了。看清眼前的事实,不要不自量力得去散发你的同情。做善事也是要有本事的。"
从馐的一番冷嘲恶讽将姚俊威说得脸色刷白,嘴唇微颤,胸膛不断快速起伏,就连指尖都情不自禁得抖动着。两人对峙着沉默了一会儿,姚俊威握紧了拳头,坚决地说道:"对,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现在更是窝囊到要靠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养活。但是就算我渺小得让你如此看不起,我却明白一个道理--滴水穿石!不管你会怎么想,我一定会去做我自己认为值得并且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听到姚俊威说的最后一句话,从馐嗤了一声后送出两个字"天真"。
姚俊威并没有对他的这个评价再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默默走到厨房,开始张罗晚饭,用力地做着每个动作。那蛮看完针尖对麦芒的表演后,对从馐使了眼色,便径自来到了阳台上,而从馐则不紧不慢地跟随其后,顺手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你今天是怎么了?就算你觉得他太容易轻信别人,也不用重话伤他的自尊心。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被指责成那样。"那蛮满含笑意地抬头仰望从馐。
"我?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他好歹也二十有六了,做人还这么天真,居然会轻易相信片面之词,这样幼稚的人你不觉得好笑?"从馐嗤之以鼻地回答道。
"呵呵,我倒是觉得像他这样单纯的人快要绝种了,应当好好保护才对。难道你真希望他学会外面那些尔虞我诈,两面三刀的嘴脸?"
"保护?没人能真正保护一个人的周全,除了那人自己。像他这样的性格,如果再不改,总有一天会被人坑死。"
"哈哈哈哈......"从馐话音刚落,那蛮突然不可抑制地放声大笑,它边笑边指着从馐说,"终于说出你心里话了。你不就是见不得他被别人欺负,所以才想棒喝某人。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泥菩萨还有三分土脾气。他刚才明显对你存了逆反的情绪,你可要小心啊,药下重了非但不能救人,反而会加速死亡。"
"哼,我管他去死!总之,最后不要找我麻烦就行。"从馐忍不住皱眉低语了一声。
"嘿嘿,就怕有人会忍不住。"
"是吗?"从馐一挑眉角,"我怎么听说,爱抓耗子的尽是你这类的?"
那蛮见讨不到口头上的便宜,闷闷笑了几下后走出了卧室。独自留着阳台上的从馐则再度于夜色中点燃了香烟......
第二天上班后,姚俊威第一件事便是联系刘金花,希望对方能出来和自己见面。虽然刘金花很诧异姚俊威的请求,但是看在老乡的份上还是答应了。双方都到达约定的咖啡厅后,姚俊威也懒得寒喧,直奔主题,问起了关于工人被砸死,公司一直拖欠他家人赔款的事。刘金花听姚俊威竟知道这事,不由脸色大变,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俊威哥,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是有什么人去你们报社透了什么消息了?"
姚俊威见了她的异常反应,便知道这件事不是倒霉鬼胡诌的。他立刻正色道:"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就告诉我,你们公司是不是真就那么缺钱?连这种昧良心的钱都要扣着?"
刘金花听姚俊威这么说,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俊威哥,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内部机密,我怎么说也是个有上岗证书的财务,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不然如果以后传了出去,我就不用在这行混了。"
"小花,我不是要你透露很详细的资料,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就行。毕竟扣着这样的钱太对不起天地良心。"
"唉,我的傻哥哥啊,你怎么就那么单纯啊。如果公司真亏成那样,那我们不就喝西北风去了?"刘金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答说。
"那你们公司也太过分了。既然有钱为什么还哭穷?那些钱人家是要用来救命的,如果你们公司真没穷到那个份上,就把钱给人家吧。而且你们公司也太过霸道,人家家属上门要钱,竟然还把别人给打伤了,这是不是过分点?"
"俊威哥,这事可不归我管,我只是个小小的财务,如何处理这笔钱一定要公司的高层来决定。至于你说的打伤人的事,我可要说一句,你没搞清前因后果。当时是那人的老婆带着5,6个壮小伙子上公司捣乱,把公司大门的玻璃都砸了,所以保安才和他们起了冲突。你想想,我们那么大的公司总不能被人砸了场面,都不没个出来吱声的吧。而且我们的人里也有受伤的,这点上谁也不占便宜。"
听完刘金花的话,姚俊威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闷。他将面前冷掉的咖啡喝了个干净后,抿了抿唇说道:"我听说你们公司的账户上没有钱,你是不是做假帐了?"
刘金花见姚俊威问到这事,立刻冷下了脸来:"俊威哥,我今天坐在这里和你面对面地说些有的没有的,完全是看着你我往日的交情上。老实说,我本应该在你提到这事的第一刻,就立即离开的。希望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噼里啪啦撂下这些,刘金花拿起皮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望着她的背影,姚俊威叹了口气,心情烦躁地买单结帐,回到家里。
自从昨晚的针锋相对之后,姚俊威再也没和从馐说过一句话。虽然经过今天一役后,姚俊威意识到倒霉鬼并没有将事实的全部和盘托出,自己昨晚的信任过于轻率,而且仅凭着一腔热血,真是改变不了什么现状。但是他却不愿从馐的面前服软。所以整个家全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之下。那蛮看着饭桌上保持着"良好"餐桌礼仪的两人,灵光一闪后给那只小狗起了应景的名字--闷蛋。
接下来的一周里,姚俊威做的最勤快的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刘金花,希望她能劝说一下公司的大老板,把别人应得的钱全都赔给人家。刘金花起初还愿意和他敷衍几句,到后来只要看见是姚俊威报社或者是家里的电话,便直接掐断。几天之后,姚俊威只能在听筒里听到如下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天下午,天上飘着牛毛细雨,天色比平时都黑得要早。姚俊威一手提着晚餐的材料和公文包,一手打着伞从地铁往家里走。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原本就人烟稀少的路上更是清冷。就连下班时分,街上也不过两三个行人。
当姚俊威走到一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处,突然被人从背后套上了一个大麻袋,一下子摁倒之后拖进了旁边半人多高的绿化带。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上就遭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拳头和脚如雨点般落在了姚俊威的身上,有几下直接踹到了姚俊威的腹部,让他痛得几乎想要呕吐。
虽说被蒙着头,但是姚俊威还是听到了殴打他的人穷凶极恶地说道:"TMD把招子放亮点,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事,你就敢沾手,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姚俊威想要反抗,奈何他的手脚都被人死死按在地上,连蜷曲身体都不能做到,只能让身体各个柔软的部位去承受对方大力而残暴的攻击。直到姚俊威开始觉得头脑发晕,耳边轰鸣的时候,突然间,所有的攻击都骤然而止。就像是被谁突然阻止了一般,连一丝的动静都没有了。
18
姚俊威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不敢随意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招来对方更具有伤害性的殴蹋。就在他如此惴惴不安时,就听得哧啦一声,麻袋从中间被划开,一张稚嫩的小脸进入了姚俊威的视线。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是姚俊威见到那人第一眼后,情不自禁发出的感叹。蹲在他身侧的是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看着约莫只有有7,8岁。长长的睫毛自然往上翘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眸中能清晰地看到人的倒影。小女孩柔嫩的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梨窝,映着红润的唇色,只一眼就令人觉得心里有股甜意。
女孩子白皙的小手紧紧抓着粗糙的麻袋,让人看了直担心会磨伤她的幼嫩肌肤。她冲着姚俊威甜甜一笑,酥软的童音即刻在姚俊威的耳边响起:"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姚俊威轻轻摇摇头,却不料整个人都头晕目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着地上缓了缓气息,这才用手支地,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这一动,牵扯到了某些伤口,痛得姚俊威差点又一次跪倒于地。
他咬牙忍住了痛以及喉中不断泛起的血腥味,尽量扯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小女孩说道:"谢谢你,我没事了。小妹妹,这里有坏人,你快点躲开,别让他们伤着你!"
小女孩"咯咯"笑了几声,用手一指姚俊威的身后,侧弯着脑袋问道:"你说的坏人,是指他们吗?"
姚俊威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6个人,一个个都是双眼紧闭,眉头深锁,手握成拳,有的人甚至磨着牙,嘴里还不断吐着白沫,脖子上爆着粗粗的青筋。
"他们,他们这是什么了?"姚俊威觉得他的眼角开始渐渐发肿,目能所及之处越来越小,不过他还是看清了小女孩的脸上那一丝狡黠的笑意。
"嘘,小声点。"小女孩对着姚俊威眨了眨右眼,一派天真纯良的可爱状,"不要吵醒他们。现在他们正沉静在自己的美梦里呐!我们回家吧。"说着小女孩上前拉着姚俊威的手,拉着他往姚俊威的家的方向走。
要不是身上痛得厉害,姚俊威真想捡起自己的雨伞,帮着小女孩挡雨。奈何他一只手被小女孩牵着,另一只手要按住腹部,尽全力压抑住从体内不断传来的阵阵刺痛。幸亏小女孩的腿比较短,走路的速度不快,姚俊威踉踉跄跄地勉强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