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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刀身又向从馐的体内刺入了一部分,雍言这才回过神来。他怒目圆睁地呵斥着:"姚俊威,你想干什么?快住手!"而那蛮的动作更是迅猛,没等雍言把话说完便一个纵身扑向了姚俊威。
然而就在它跃起的那一瞬间,从馐突然厉声喝止着将雍言的怒骂盖了过去,就听见他当机立断地大声说道:"不要伤他。"
虽然那蛮听到了从馐的警告,已经收了力量,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向了姚俊威。几乎是从馐呼喝刚起的同时,原本挂在姚俊威脖子上的黑色"惑石"感应似地急速发出了淡淡的光晕,将姚俊威的周身都笼罩了起来。
那蛮带着惯性撞上了光晕之后,觉得自己如同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大掌,将它稳稳地托在了半空中。接着那蛮顺势一跳,就这么安全地站立到了地上。等它落定之后,就看到从馐的眸中闪过了疑惑的神采。而雍言也是半张着嘴,盯着姚俊威的两只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吃惊的表情似乎比方才见到从馐被刺更为夸张。
顺着雍言的目光,那蛮注意到原本如石雕蜡塑般的姚俊威竟然出现了极为奇怪的变化。虽然他的脸部肌肉仍是如同冻僵了一般,连一丝的扯动都没有,但是却有不少的液体在他的眼眶内滚动,并且很快就漫溢了出来。
透明的水滴将姚俊威细细的睫毛压弯,旋即便顺着脸颊的轮廓慢慢淌了下来。汇聚到下巴尖端处后,变成了一颗更大的泪珠自然而落。由于从馐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刀刃,"墨焱"不能顺利地刺得更深,所以姚俊威握住"墨焱"的手臂便因为使劲而弯曲了起来,于是刀柄就紧紧帖在了姚俊威的身侧。
那颗和面部表情完全不和的眼泪就这么直接打在了全黑的刀身上,被撞碎成几个小水珠之后飞溅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脱眶而出的眼泪对比于无动于衷的平静表情,带给其他几人强烈震撼。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雍言他们决不会相信,如此截然相反的组合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从馐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的指尖抚上了姚俊威尚带着湿意的脸庞。他将姚俊威脸上的水渍仔细擦去,然后猛然间收回了手指并冷下了脸来,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耍花样,简直是自寻死路。"
从馐的话音刚落,一阵鼓掌声就从他们不远处传了过来。除去姚俊威之外,众人听见那声均是心中一惊,从他们见到这方空地的那刻起,就始终没发现这林子里竟然还有别人。
穿过着沉甸甸的雾霭,那人从暗处一步一脚印地踱了出来。虽然眼下己经快要接近午夜,天上原本高悬的明镜也被厚重的云彩所遮挡,但这并不妨碍从馐他们看清来人的相貌。那人看着似乎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却没什么特色,完全是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就难以再找出来的类型。
只见他施施然走到了不远处停下,然后用饱有兴趣的眼神将在场的每一个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他的视线锁定在半插入从馐身体的"墨焱"上。
在他观察这方的同时,从馐他们也在注视着那人。从馐可以断言,对方是个人类。但那人见到自己身插弯刀的场面之后,浑身依旧能散发出从容的气度,可见他绝非是个普通的人类。只怕今晚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来着不善,善者不来!
那人盯着"墨焱"看了半分钟,突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那蛮眼尖地发现,他发笑的同时轻微动了动左手小指。几乎就是他手指颤动的下一秒,姚俊威双手用力,将弯刀奋力抽了出来。"墨焱"不愧是古往今来的第一魔刀,即便被封印了全部的魔性,即便被深埋于地下几千年,却磨损不了它锋利的刀锋。
随着刀身的抽出,从馐的手指上被划出了几道深及见骨的伤口。他的上身也因为抽出的力量过猛而晃动了几下。当刀尖离开从馐身体的一瞬间,雍言看见从馐的左胸上有个三寸来长,半寸来宽的空洞。那个洞里不断有墨黑的气体丝丝溢出,和从馐脸色的苍白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从馐!"见到从馐摇摇欲坠的狼狈样,雍言低声惊呼着扑了过去,将手中升腾起的白色气体覆盖到了伤口上。那蛮则是呲着牙,四肢紧绷着地,盯着那个无名男人的一举一动。它也和从馐一样,认为姚俊威的失常和这个人的出现有着必然联系。
姚俊威半低着头颅,机械般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当他一脚踩断了放在地上白蜡烛的时候,也没抬一下眼。那人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从姚俊威的手上接过了那把"墨焱",拿在手上挥舞了几下,可还没等他完全展开胜利的欢颜,外露的喜悦瞬间冻结在了他的脸上。
只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怼的神色,同时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说:"我说那奋力的一刀怎么没能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饕餮王,原来是这刀被封印了。寐慧,所有巫女里面就属你最麻烦,哼哼。"
听到这人轻易就说出了从馐的真身和寐慧的名字,那蛮便觉得脊梁骨里冒出了一股子寒意,连背上的短毛也全都竖了起来--能够在几千年之后,仍旧知道这些往事的这个人类,只怕会比自己以前遇到的所有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你是谁?"虽然因为精气和魂魄的不断外泄,从馐觉得自己身体飞速变弱。但面对身份不明的来人,与生俱来的强烈自傲和对姚俊威的关切仍是让他强打起了精神,沉声问道,"放下那把刀,这不是区区一个人类应该碰的东西。"
"我?"那人撇了撇嘴角,"我叫杜风,是一个天师。你,好像叫从馐吧。啧啧,久仰饕餮王的大名,可惜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失望,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就凭你现在的熊样,还要窥探‘墨焱',简直是不自量力。"
"天师?"从馐皱了皱眉,"看你也不过是四十来岁,怎么会知道几千年之前的事?还有,是不是你在姚俊威身上动了手脚,所以他才会如此古怪?"
杜风嗤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的姚俊威说:"如何,我送你的这一见面礼还不错吧。我可是琢磨了很久之后,才想到这么一份好礼的,不然如何能体现出我对大名鼎鼎饕餮王的敬仰之情?
"至于我的消息来源,呵呵,告诉你们也无妨。要说当年黄帝要求几大部落帮着铲除那些妖魔,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曾是蚩尤的旧部。黄帝怕自己作古以后他们死灰复燃,自己的子孙被人报复而无还手之力,便把当时除妖趋魔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记录在一本手札上。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你这只饕餮王和魔刀‘墨焱'被封印的故事。
"后来这本手札流传到了民间,恰巧被我家的祖先收藏了起来。因为我家自古以来都是以天师为职,自然将这本手札当成了传家宝。我的祖辈世世代代都在研究那本手札,也算是略有小成。当我祖父从手札上读到有‘墨焱'这样的魔刀时,便起了极大的兴趣。可惜他老人家穷其一生的心血,也没能找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倒是误打误撞之下,得了些别的好处。
"祖父走后,我就继承了他的遗愿,势要找到魔刀,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说到这里,杜风又晃动了一下手里的"墨焱",冷笑了一声,"不过没想到的是,寐慧这个女人还耍了小心眼!我就不信,凭我的本事,还打不开这刀上的封印。"
"说得比唱的好听!只怕你一心想要得到‘墨焱'的动机并不像你说得那样单纯。"听完杜风的化,那蛮忍不住对他嗤之以鼻,"如果你真如你自己说的那么孝顺,就必定不会出些下三烂的手段来控制姚俊威,也不会让他刺从馐一刀。"
"哈哈哈哈......"杜风见到从馐如是说,情不自禁地仰天长笑,"没想到你这只混沌虽然狗模狗样的,竟还会说点人话。我是何居心又为什么真要告诉你,反正目前‘墨焱'已经在我手上,事成定局。就算我坦白明言,我想拿这刀去呼风唤雨,称王称霸,征服全人类,你,又能奈我何?"
"能奈你何?哼哼,好大的口气。你不就是个小小的天师。几千年来没事想找我麻烦,结果提早去阎罗王那里报道的天师我见得还少?像你这般狂妄的也不是没见过,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只煮熟的鸭子--只有嘴巴是硬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蛮的四爪脚趾尖上都长出了三寸来长的锐利指甲,一个纵身向杜风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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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冲动!"从馐的警告没能赶上那蛮进攻的速度。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就见那蛮伸出的爪子停在了离着杜风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再也递进不了一分。
只听得"咔嚓"几声后,它前左爪的几个指甲像是在空气中碰到了坚实的墙壁,齐生生断得粉碎。而那蛮则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中,低吼了一声的同时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被撞出近10米的距离后方才落下。着地的瞬间,那蛮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周,这才完全泻掉身体所承受的冲力,在草皮上站稳。
在那蛮忙于稳住身形的期间,杜风收回了凌空打出的手掌,而后轻蔑地说道:"想要偷袭,也得有两把刷子才行。就凭你这样毫无章法的进攻,会成功的话不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说着他扫了眼乖乖站在自己身边的姚俊威,随即对着面露怒色的从馐接着说道:"不过这也难怪。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你们白白守着一个宝库不会挖,就大致能了解到你们的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也罢,今儿个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临褛族'的血究竟能有多大的威力。"
听出杜风话语中蕴含的狠毒,从馐的心就跟着往下一沉。说时迟那时快,杜风举起手中的"墨焱",只轻轻一划,电光火石间就将姚俊威的左臂从肩膀上断根切下。顿时,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如柱喷出,将两人面前的土地都染红。断落的手臂带着斑驳的衣袖在地上滚了几滚,最后停在离从馐不足半米远的地方。
见到杜风下了如此重手,从馐惊得差点把眼睛都瞪了出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心痛将他所有的理智湮灭。来不及细想,他单手燃起一团幽蓝色火焰,向着杜风打了过去。然而这团"靛殛"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它也碰上了杜风设下的透明结界,仅仅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片圆弧型的火焰面之后,逐渐熄灭。
雍言先是被杜风的心狠手辣给震到,头皮不免有些发麻的感觉,接着又惊骇于从馐枉顾自身安危的做法,结果手掌不自觉地一颤,把帮助从馐疗伤的白雾都给抖散了。
霎那间,黑色的雾霭从从馐的胸口伤洞里飘出,向空气中四散开来。从馐立刻察觉到全身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地单腿跪倒于地。可是,即便是如此,他眼中的滔天怒火并没有因为精气和魂魄的消散而熄灭。如果这些恨意能够代替"靛殛"进行攻击的话,只怕杜风有再坚硬的防护,也会被其攻破。
相对于他人的激动,姚俊威平静得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样,面于如此切肤断筋的创痛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在身体大量失血之后,一个踉跄摔倒在血泊中。青苍的脸被溅起的血珠混着泥土污了一大半,令人看完更觉凄惨。
杜风见姚俊威趴倒在地上之后,用脚踢了踢那具没了知觉的身体,鄙薄地冷笑了一声:"你这也算是给祖上争光,没白白浪费了‘临褛族'的血统,死得其所。"
他说完这些,将手里的"墨焱"随意插入了松软的地面,用左手手指沾了点血在自己的右手手心里画了个没人见过的符号,而后掌心向下喃喃自语了一会,没多久就看到原本算得上是安静的血液变得逐渐沸腾,一个外形如牛,头顶四角,虎齿马蹄的怪物迅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因为这怪物是从血液中冒出来的,所以它浑身上下沾满了姚俊威的鲜血,牛角上还有血滴不断地往下落,在血泊面上砸出了一个个微小的涟漪。身体从地面全部冒出之后,怪物甩了甩硕大的脑袋,仰天嘶吼了一声,顿时一个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声音震动了附近的树林,很多枯叶因为这声巨响从树枝上纷纷落下。
"恶犀渠!"
从馐认清那只怪物之后,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恶犀渠不同于一般的犀渠,据说这个东西是在能够吞噬大部分妖魔的万年沼泽池中孕育而出的。它不仅力大如同九首,而且皮糙肉厚,一般的刀枪箭弩对它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头上的牛角又尖锐无比,并沾有剧毒,只要被挑上,哪怕只是擦破点皮毛,也会很快毒发身亡。
在上古时期,还没有降伏"墨焱"的从馐就曾和这怪物不期而遇。两相比拼之下,从馐非但没有占上什么大便宜,倒差点因为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碰到了它的牛角,事后几乎被那些的毒素夺去了性命。当时若不是有岚施以援手,只怕从馐也难以活到今日。
眼下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能勉强支持着不在杜风面前倒下就算万幸;雍言本身的能力不适合进攻,如果他今天能够自保安全离开,那老天爷也算待自己不薄。而从方才那一回合可以看出些端倪,那蛮和对方的实力上有着差距;如今杜风又有恶犀渠助阵,只怕自己这边难以逃出全军覆没的结局......
从馐心里如车轮般不停打转,希望能找到个出奇制胜的方法,让大家避过此劫。但是他生平引以为傲的才智却因为倒在血泊中的姚俊威而消失殆尽,特别是半米处那根血淋淋的断臂,将他的呼吸都逼得急促了许多,让他无法冷静地面对敌人。
雍言双眼擒泪,再度拢起了治疗用的白雾,双膝着地跪在从馐的身旁,哽咽着说道:"从馐,你冷静点,别再意气用事,我求求你......从馐......"
与此同时,恶犀渠又吼叫了一声,一脚踏出了杜风的结界范围。蹄下溅起的红褐色淤泥四下飞落,形成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那蛮见到恶犀渠的行动虽然缓慢,但却气势如虹,连忙一个闪身,挡到了从馐和雍言的身前,它高扬脖颈,鹰撮霆击般高叫了一声为自己打气,同时摇身一变,亮出了自己原本的巨犬鳄齿模样。
从馐见他如此,就知道他是打算和对方拼命了。或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们有任何退缩的想法,所以他轻轻笑了笑,说:"小心它角上的毒,除此之外它也就和头牛的智商差不多!"
听到从馐故作轻松的话语,那蛮也心领神会地笑了。它没有转过身,只是大力点了点头说:"放心,虽然我没你强,但也不至于会输给一头牛!倒是你自己,在我没搞定这东西之前,可别消失。"
"一言为定!"从馐咬了咬牙,许下这个保证。
从馐话音刚落,那蛮立刻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冲着恶犀渠说道:"过来吧丑八怪,大爷我在这里等着你,看看究竟是你的角锐,还是我的爪尖!"
恶犀渠见到原本体型娇小的那蛮一晃眼就变成了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巨兽,不由就是一愣。不过这也只是一时间的迷惑,等它发现那蛮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心中那丁点的惧怕就立刻烟消云散。它怒吼了一声后,低头仰角冲着那蛮奔了过来。
那蛮哼哼了两声,后腿用力一瞪,一下子就凌空飞了起来。两相交错之后,那蛮正好跃到了恶犀渠的身后,它一甩头一张嘴,乘着恶犀渠没来得及转身之际,上下颚同时用力,咬住了对方的后腿,足有15厘米长的鳄齿深深嵌入了恶犀渠粗糙的皮肉内。
因为恶犀渠的皮肉太过紧实,而那蛮又是几乎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所以伤口虽深,周围却不见有任何的血珠流出。恶犀渠果然如同从馐说的那样,并没有太高的智商,被那蛮抢了先机之后竟不懂该如何摆脱这样被动的局面,只是因为吃痛而四蹄乱踏,不断怒叫。
它想要转身咬回那蛮,却不料那蛮不但嘴里不放松,还迅速伸出爪子抠住了它的皮肤,一下子就半欺到了它的背上。如此一来,恶犀渠更拿那蛮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