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停下车,把龟梨总车里拉出来,伸了伸懒腰。
"啊--真舒服啊,早知道就早几年过来的。"
"赤西拉我来这干嘛?"
"你啊,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这样活着不累么?"
"可是......"
"少啰嗦。"
"工作......"
"今天翘班,喂,我已经很勉强地把我们的约会地点弄到乡下了,难不成你想我们俩在东京街头手牵手啊?"
龟梨说不过仁,暗自认命地关了手机,顺从地伸出手被牵住。
从东京到这里,好像一瞬间,春天就来了。
从山那头走来的农夫背着箩筐,哼着小调,彼此亲热地问候,年轻的姑娘着一件兰花白底的和服,把田野上姹紫嫣红的鲜花插在乌黑的长发上,有点土气,也有点可爱。
群青里到处弥漫着烟雾摸样的白寒,是早春料峭。
进了山门,一条形态优美的登山长廊,一百零八间,三百九十九段,石阶有点年月了,很平缓,长廊里还有雕着秋草的柱子。也许是今年的轻寒太重了,只有庭院的水池里漂浮着几片菖蒲的小叶子,嫩绿嫩绿的,找不到花蕾。
山门旁一排排的樱花树,枝条优雅地舒展开来,雨水滋润后,花枝低垂,铺满一层薄白的花瓣,几分悲戚的,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
山间吹来一阵风。
飞花,飞花如雪。
飘零。
"小龟......"
仁就站在樱花树下,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
"发什么呆,没看到我这姿势很帅吗,赶快帮我拍。"
"唉,你真喜欢摄影吗?"
"当然。"
"那怎么会把我拍这么丑,巴嘎!"
"模特问题。"
"啊?"
过了5秒,仁才反应过来,龟梨早跑出他伸手够得着的地方了。
下了一下午的雨,到晚上也没有停歇的迹象,浑身淋湿的仁和龟梨只能认命地找个山间旅馆住下。
听着雨点敲在玻璃上的轻微声响,龟梨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周围寂静得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极其分明,勉强闭上眼也无法安睡。
反反复复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几次裹着被子爬起来,看着身边的睡得很香甜的仁,又躺下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睡不着?"仁还是被龟梨吵醒,"做什么呢?"
裹着被子,仁在房间里翻来翻去。
"电影怎么样?"
影碟全是仁在电视机柜子里面挑的,第一张放的就是惊悚鬼片,仁还特意关了房间的灯,两人一起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在黯淡的光线里盯住屏幕,手上各自一袋薯片。
影片放了五分锺,龟梨"喀嚓喀嚓"吃了两口薯片,就不再动手里的袋子了,一声不吭,背绷得紧紧的。
仁挑起眉毛看他,这家伙总是很容易进入状态,明知道演的全都是假的,还总那么认真。
认真得让仁哭笑不得。
"害怕的话就坐过来点。什么时候跟中丸那家伙一样啦。"
龟梨摇摇头,指了指窗外。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苍穹,轰隆一声雷响在午夜时分听来确是有些恐怖。
"我怕那声音。"
仁见龟梨没反应,索性往他身边挪了挪,顺势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放在他的腰上,而专心致志望着屏幕的龟梨一点也未觉察。
仁不怎么看屏幕,虽然平时也对别人说自己相信灵魂,相信鬼怪,但是这种鬼片日本实在流传得太普遍了,仁早就把吓人的都看过了,这些吓小孩的,在仁的眼里,完全都是漏洞,一点也不会觉得怕,还不如看认真看着的龟梨来得有趣。
龟梨的认真在此时的状况下,仁总觉得想笑,因为从龟梨的脸上就差不多能看得出这部电影的跌宕起伏,所以仁只需要看他就好了。
等到女主角一个人身处空屋,镜头开始时近时远,背景音乐拼命煽动恐怖气氛,那鬼要出不出地吊人胃口。
龟梨一边盯着屏幕,一边不时地往嘴里塞个脆脆的薯片。
咔嚓咔嚓。
倒是与电影相得益彰。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龟梨这次是被吓到了,本能向后退去。因为仁的鬼脸在雷声响的时候,同时狰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仁终于忍耐不住噗哧一笑,按住遥控器,而后灯光大作。
"你这个白痴。"
"你讨厌!"
看着龟梨裹着被子缩在一边仁就知道他还是睡不着。
伸脚踢了踢那团被子。
"喂,你生气啦?"
"没有。"
声音有点闷。
"雨停了诶。"
仁继续没话找话。
"知道!我比你靠近窗子。"
"真小气,吓一下都不行啊!"
"我没有吓到!"
龟梨倏地翻身坐起,一脸嫌恶的样子。
"你太吵了,我睡不着。"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巴嘎!"
仁扑哧地就被逗乐了。
"好啦,"仁躺下去,终于不闹了,脑袋枕着交叉的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田口的事情,你去跟他反应一下吧。"
"啊?"
"我不想看到草野或者内博的事情再次发生,让上面的知道也好,至少会避免曝光,也省很多事。"
"可是......"
"对于龟梨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梦想吗,所以如果对方的力量太强大,我们必须掌握自己可以掌握得那么一点东西。"仁顿了顿,侧头看着不解的龟梨,"这不是出卖,上面的人至少可以帮他戒掉,我们能做的,是为他好!你也知道,我们怎么样也瞒不过去,索性坦然一点。"
"但是万一......"
"想想看吧,如果曝光的坏处,我也不想KAT-TUN里面少一个人......事到如今,混了这么久,除了这个我想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仁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服。
"走吧,回家吧,雨停了。"
"恩?"
"结束了。"
很久以后,龟梨依然记得仁的话。
如果末日来临的话,能一起勇敢去面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失去的了。
寒风四起,从街口穿过,大街上偶有几辆私家车开过,冷清的让人害怕。
仁一路上开得很快,龟梨从今天早上出门就有点郁闷,总是弄不懂仁在想什么。
一直看着前方的仁,忽然动了动,和龟梨的指尖微微相触,旋即平贴手心,彼此的皮肤上汗津津的,能感觉到传达过来的温热和细微的脉搏。龟梨的手明显比仁小一圈,仁缓慢地一点点向下挪,像要分开却又不是。
龟梨还在疑惑的时候,仁已经停了车。
仁站在街头公园的门里,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很黑,很暗。
"JIN?"
"HOMO的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看我的后面地方,那里或许有很多等着买他们的男孩子,跟我们一样,HOMO并不是平时看见的GAY吧,不是寻欢作乐,不是醉生梦死或是其他,这里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残酷得可以流干血的地方,"仁拒绝龟梨的接近,始终站在黑暗的地方,龟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或许以前是我的错,认为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这条路太辛苦了,我不想你进来......"
"看书也好,有我在旁边也罢,你不是就是不是,不用勉强自己配合我,你看你的世界是光明的,我的世界却没有丝毫的光线。"
仁说着指了指龟梨头上的路灯,和两人之间明显的阴影线。
"你走吧!"
原来今天所有的一切,只是最后的温柔。
龟梨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忽然扬头冲仁笑了下。
有些颤抖地伸出手。
"那好,我在前面,你跟上来,我们一起走。"
这样的情景,如同当年的泰国,龟梨回头看向暂时不能同行的仁:"一会儿接着聊。"
然后仁挥着手时的微笑
"没关系的,你先走,我会跟上来。"
我会跟上来,然后我们一起走。
曾经的约定,不知道是不是随风飘散在时间里了。
看着寒风中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龟梨,依然倔强地站在那里。仁的心里忽然很生气。
"巴嘎,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
上前打掉龟梨的手,却冷不防地被握住。
凌晨微湿的草地,似乎是仰视着他们年轻的容颜,头顶上是一层层树叶,穿越它们的缝隙,就是无尽的苍穹,又高又远。
如同一个悠长的呼吸,安稳而柔和。
仁看着一脸认真的龟梨,他的坚强,他的顺从,他的固执,仿佛要把这些一点点拨开,他的感情才会从下面慢慢浮现。
认真又固执的感情。
"你不敢吗?"龟梨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站在光明背面的阴暗的家伙。"
赤西仁没有说什么,抓紧了手中的另一只手。
能在一起的话,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也许,光明的背面,是更加光明。
谁知道呢。
幸福
Now we are not afraid 现在我们并不害怕
Although we know there's much to fear虽然我们知道未来有许多艰难险阻
We were moving mountains along我们负重已久
Before we know we could只是原来并不清楚我们的能力
There can be miracles奇迹将会出现
When you believe只要你肯相信
Though hope is frail希望虽然渺茫
It's hard to kill却不可磨灭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只要你肯相信,你就会创造奇迹
When you're blinded by your pain当你被痛苦蒙住了双眼
Can't see your way safe through the rain在风雨中看不见未来的出路
Thought of a still resilient voice想一想回荡在你耳边的声音
Says love is very near它在说,爱就在你身边
--《When you believe》玛丽亚凯莉
东京。城市的最中央。
黄昏的广场上,有音乐和喷泉,有晚霞和鸽子,还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嬉戏。不知道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依旧悠扬浑厚,在晚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龟梨坐在仁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落日。
"为什么带我来?"
"因为想这样做。"
一只银灰色的小鸽子,在他们脚边跳来跳去,啄食面包屑。偶尔停下来,用黑珍珠一般的眼睛看着他们,歪着脑袋,就像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正在思考。
夕阳,渐渐地隐没在城市的楼群之中。
最后一丝光芒也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龟梨拍拍身上的尘土,用手指点了点仁的头。
"好啦,时间到了,节目要开始了。"
"怎么办呢,时间那么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太多了。"
仁一脸不愿地站起来,伸手就要牵住龟梨,却被龟梨啪地一声打开。
虽然这个时候朝九晚五的人们回家的回家,应酬的应酬,的确很少有人驻足于这个城市的最中央的广场,但是两个大男生,又是经常出入于荧幕之间的人,牵起手来一起走过广场,到底还是会给人多少惊讶的目光和微妙的猜想。
仁的脸色僵了僵,但是明白龟梨的意思,还是傻傻地笑了下,摸摸后脑。
"一时激动,忘了。"
仁故作轻松地笑笑,飘逸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被最后的阳光染成耀眼的金铜色,然后轻轻地落下来,落到他刀削一般挺直的肩膀上。
龟梨习惯地踩着仁的影子。
广场四周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夜晚,掀开了它撩人的面纱,
龟梨表情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仁偶然转头忽然发现他的下唇上不知什么时候咬出了一排浅浅的齿痕,淡朱色的嘴唇在灯光下显得柔软而湿润。
仁早就知道,龟梨在紧张或者不安的时候,喜欢用牙齿咬自己的嘴唇,这个习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仁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就这样狠狠地,狠狠地吻到那排齿痕上去。
紧紧地拥抱着他,不去理会周围人的眼光,不去理会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就这样直到,直到开始厌倦的那一刻为止。
可是偏偏,不能。
仁未动声色,果然龟梨胳臂就伸过来了,勾住仁的肩膀。
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勾肩搭背。
龟梨虽然没有比仁矮上一大截,但是这样子的姿势还是有点吃力的。仁低下头嘴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得意的笑意,拿出揣在自己怀里的帽子,重重地扣在龟梨的头上。
然后拨开龟梨的胳臂,一个熊抱式地勾住了龟梨的肩膀。
"这么多年你咋还没长高呢?"
龟梨狠狠地踢向仁的小腿,然后迅速跑开,留下痛得直叫唤的仁原地抱着腿打转。
看着不远处的龟梨顽皮地做着鬼脸,仁立刻追了上去。
你在跑,我在追。
青春的,张扬的,爱情的笑靥,却是漫天的星光无法取代的美丽。
然后是节目,例行的WINK UP访问。有关于龟梨的,仁都可以倒背如流的事情。
煲电话粥记录:4个小时
平均入浴时间:5分钟
平均睡眠时间:5~6小时
闹钟数量:5个
起来的第一件事:照镜子
........................
主持人在问,龟梨耐心地回答着,仁坐在后面轻轻地咕哝着相同的答案。
光头狠狠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仁,仁瞪了瞪眼睛,光头龇牙咧嘴地表情示意着,大概意思是:
"你小子表太嚣张了,节目上好歹收拾一下满心的春意。"
仁狠狠地踩了光头一脚,光头痛得咬牙切齿却要装作和善地微笑,狰狞的笑容不禁让旁边的中丸嘴角抽搐了许久。
节目刚一结束,田口就被事务所的车给接走了。龟梨和仁都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持续的田口的沉默让龟梨很不安,但是他直觉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有些事情,的确需要时间去了解。
龟梨的春季档的电视剧要去日本的乡间去采景,时间10天,刚忙完CON的KAT-TUN刚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仁也正计划着带着龟梨去冲绳去一次,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
仁扯著龟梨的袖子把脸拉得老长:"导演就不能就近取景么?"
龟梨放柔了声音说,"不就十天么,晃一晃就过去了。"
"哼。"还在小孩子气。
"好啦,我会想你的。"
"......So does I。"
半晌沉默。然后,龟梨实在憋不住了--
"哈哈!JIN你真去过美国么?什么时候用第三人称单数?噗哈哈......"
时好时坏的心情,消减不去春日明媚的阳光,都说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有的时候,没有忧伤却被明媚的日光迷了眼睛。
龟梨突然想问:为什么是我?
又突然很想微笑--这就是属于我的,春天。
剧组计划下午出发,龟梨趁着上午的空挡回了一次家。和爸爸裕也好好谈了谈,上次的事情总算以孩子的打掉结束了,裕也也收敛了很多,让龟梨很是放心。
下楼的时候,看见仁在中午的阳光下靠在车身站着,微微闭眼养神。
龟梨突然觉得很轻松,不管是刚才面对家人,还是现在面对仁,之前看书寻找解决途径的迷茫好像在这个春天一扫而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自己的爱情打上禁忌的标志,可某些东西哪怕要背负一生,龟梨是无论如何不愿舍弃。
心痛的感觉,尝过一次就够了。
看着仁一路开车送自己一脸疲倦的神色,龟梨挺不是滋味的。
昨晚龟梨整理行李的时候,仁突然到自己家借了一宿,说是第二天送人方便,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心中多少有些隐隐期待。